于晴-銀兔姑娘 ∼第一章∼   宋朝年間,京城有一項賭注--凡是能跨進「白子園」一步而能全身而退者,賭金 一百兩全數奉上,外加醉香樓半年的酒席。   聽起來是挺誘人的。   不過,十年下來,別說沒一個男人能全身而退,凡是硬闖白子園者,不是掉了一隻 耳朵,便是發了瘋,生了重病,再不然就是被戳瞎雙眼,就此成了盲人。   就拿上個月來說吧!有個要錢不要命的外地流浪漢,一聽說有上百銀兩可拿,當夜 憑著膽大,就闖進白子園裡,臨去之前還吩咐醉香樓擺好酒席,等他凱旋歸來。哪知, 他才進白子園沒多久,園裡忽地燈火通明,那流浪漢發出駭然的尖叫聲,一路屁滾尿流 的爬了出來,如今還躺在大夫那兒,喃喃自語說不全話來,只怕也是瘋了!   這白子園究竟是什麼天大地大的地方,十年來,進到裡頭的人竟沒一人能全身而退 呢?那園子裡究竟是有鬼?有魅?還是有那妖精呢?   據那經過白子園的百姓言道,每回經過那兒,總聽見銀鈴似的笑聲,既甜美又頑皮 ,再不然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尖叫聲,例如--  這會兒,白子園裡又傳出駭然的尖 叫聲了。   「老鼠!有老鼠!救命啊--」對!就是這種叫聲。既無奈又駭怕,像是遭人捉弄 ,又沒法子反抗。   「老鼠?在哪兒?在哪兒?我怎麼沒瞧見?」   回話的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那略嫌蒼白的容顏有一抹頑皮的笑意,黑眸如 星,偏偏又閃爍著得意的光采;小嘴如菱,卻微地上揚,像是剛做了件好玩的事;齒若 編貝,是明顯可見,因為這會兒,她笑得開心極了。   這該是個絕美的少女,可惜一身的蔥白衫裙弄得一身是泥,細緻的小臉洋溢著惡作 劇的頑皮;這本該是芙蓉出水般的少女,偏偏性子古怪,讓那些終日服侍她的丫環大呼 吃不消,例如今兒個--   「小姐,妳就行行好!明明知道咱們怕這玩意兒,何必拿出來嚇唬咱們呢?」那膚 色黝黑的小泥巴忍不住叫饒起來,一瞧見那白老鼠又逼近了她們幾分,連忙撩起裙子, 同另外二個丫頭跳上池邊雕砌的石攔上。   那十六、七歲的頑皮小姑娘聞言,薄怒道:「什麼嚇唬?敢情是把這事推到我身上 來了!我可是好心聽見妳們求救,出來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姐我這般好心,難不成 妳們全給當驢肝肺了?」小嘴悄悄的揚起,再佯怒道:「算了!算了!就當我沒出來過 。」語畢,竟回頭朝閨房走了幾步。   那小泥巴見狀,又氣又急,忙嚷道:   「我的好小姐,算小泥巴說錯了話。妳就發發好心,把這--把這老鼠帶走,好不 好?」   「老鼠?」那小姑娘又笑嘻嘻的回過頭,舉目四望,道:「可我沒瞧見什麼老鼠啊 !」   那小泥巴氣極敗壞的指著那仰著鼠臉、朝著她們看來的小東西,惶道:「這不是老 鼠是什麼?」   那小姑娘無辜地投以一眼,恍然道:「原來妳說的是小白啊!牠可不是普通的老鼠 ,是我白銀兔養來的寵物,妳放心,牠不會隨便咬人的--」嘴角頑皮一笑,忽道:「 不然妳們試試好了。」   她吹了吹口哨,手指向小泥巴等人,那白毛的天竺鼠倒也聽話的跳上小泥巴的衣裙 ,嚇得她們尖叫連連,一個立不穩,往荷花池裡「噗!噗!噗!」三大響的跌進去。   那白銀兔一瞧,捧腹大笑起來,招來小白往她身土一跳,又要溜出花園,另找樂子 去了。   「銀子,妳又欺負人了?」那責難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白銀兔暗暗叫苦。難得一回惡作劇,怎麼這麼快就讓人給捉著了呢?   「不敢回頭嗎?」語氣似有嘲笑之意。   「誰說不敢回頭?」那白銀兔眼珠子轉了轉,回過身,俏笑地彎腰拱手,道:「今 兒個大嫂、二嫂、小嫂興致可好,是來賞池裡的荷花嗎?」她故作認真地抬眼瞧了瞧無 雲的天空,再道:「天氣是挺不錯的,就是嫌熱了些,不如小姑我體貼點,去叫丫頭拿 把蒲扇來好了。」此時不溜,待何時?   正要和那小白舉步溜跑之際,一個人影晃到她面前,擋住她的路。   「丫頭片子,溜得倒挺快的嘎?」那二嫂梁玉奴笑道:「若不是嫂嫂我曾習過幾天 的武,哪能比得上妳這丫頭片子腳底抹油的功夫?」瞧了瞧被救上來的小泥巴等人,道 :「妳闖下的禍,該怎麼解決?」   那銀兔兒嘴一扁,道:「什麼禍?我怎麼一點也沒瞧見?二嫂妳功夫好,也不能隨 便欺負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想了想,她又溜到三嫂那兒,直嚷道:「三嫂, 妳來評評理!今兒個天氣不錯,我帶小白出來曬曬太陽,也錯了嗎?」   那貌美似仙的三嫂掩嘴笑了笑,道:「小銀子一日沒作亂,便已是天下奇事了,要 我評理,我可不敢。」語畢,瞄了一眼那年近三十歲,長相清麗的大嫂,低語道:「我 說,妳就向小泥巴她們賠個禮,下回別再捉弄她們也就行了,不然大嫂那關,妳可難過 了……」   這三嫂柳若蘭是好心的勸告她,偏那銀兔兒是聽不進耳,還直接跑到成了落湯雞的 小泥巴面前,逼問道:   「小泥巴,先前的話妳也聽見了。三位嫂嫂硬是賴我推妳落池塘的,這也好,現下 妳也在場,有什麼委屈直接跟她們說,她們定會為妳作主的。」   那小泥巴心一驚,心想:這小姐又要耍什麼花招了,向來她捉弄人是從不但承的, 怎麼今兒個忽然變了?   小泥巴才要開口說話,那銀免兒馬上笑嘻嘻的打個岔--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呢?一定是冷得發顫,說不出話來了。這樣好了,本小姐問妳 -句,妳答一句,答前可得好好細思量,若有一句錯言,妳的小屁股就得小心了。」   「妳這不是在威脅她嗎?」梁玉奴忍不住出聲了,她實在看不過去了。白子園裡上 上下下誰不知白家大小姐頑皮成性,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不!不!小姐可沒在威脅我。」小泥巴搖頭如搖搏浪鼓,連二條粗辮子都甩飛了 起來,急道:「小姐說什麼,我便答什麼,這合理得很。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妳 們千萬別怪小姐....」   「怪什麼怪?」銀兔兒白了她一眼,道:「本小姐又沒做錯事,嫂子們想怪我,還 捉不到辮子呢!閒話少說,我問什麼,妳就須答什麼,可不許作假,知道嗎?」   「是!」   那銀兔兒小嘴滿意一笑,雙手擺到身後,問她:「先前妳們掉落池塘,可是我親手 推妳們的?」那小泥巴想了想,坦白搖頭道:「不是!」   「那可是我命令妳們的?」   「也不是....」   「那是有『人』逼妳們的嘍?」   小泥巴略為遲疑。那老鼠可不算是人吧?   「不,也不是....」   銀兔兒得意地瞧向嫂嫂們,再問道:「既無人逼妳們,那是妳們自個兒自願往下跳 的嘍!」   那小泥巴脹紅了臉,點頭道:「是咱們自願往下跳的....」   「那就對了!」銀兔兒回過身,瞧著三位各有千秋的嫂嫂,笑道:「三位嫂嫂可是 親耳聽見了小泥巴的證言,不是本小姐推她們下去的,若說怪罪,那也只能怪她們自個 兒心甘情願的跳下池塘,完全與我無關。」那絕色的小臉像是剛解決了什麼無頭公案似 的,好不得意。 那三位嫂嫂彼此互瞧一眼,只得無奈一笑。   若說在這白子園裡誰最大?那丫媛們會同聲說道:銀子小姐最大。   挺奇怪的吧。在這年代,天大地大,男人最大,白子園裡哪裡容得個小姑娘作威作 福呢?其實這是其來有自--   原來這所謂的白子園,既不是煙花柳巷也不是那龍潭虎穴,充其量只能算是富豪級 的住宅罷了。   那又何以傳出那十年不墜的賭注呢?   那前因恐怕就要往白家數代以前開始說起了。   白家向來男丁單薄,能有一子僅存就已經是天賜的恩德了。到了這一代,白老夫人 共生了四男一女,白家喜極之餘,不免擔心有天賜的恩德會何時用盡,連忙買了三個窮 困家庭的小丫頭,收作童養媳,就等房子們十七歲那年一到,再行圓房。白家的擔憂不 無道理,就拿白老爺來說吧,他那一代共有七個兄弟,可過了十七歲,僅存他一人,更 別談白家的祖先是多辛苦,才能勉強留下一子,一代傳一代,直到如今這一代,白老夫 人生了男丁四個,為免男兒早夭,才買下童養媳,盼早日能為白家再留後代。   哪知老大未滿十五歲,就因病而逝;老二才滿十六歲,不慎掉落井中死了;老三在 圓房的前幾日,誤食藥物,中毒而死。短短時間內,白家一連失了三子,僅剩一女一男 ,那女的便是白銀兔,男的是晚她幾分鐘出生的雙生弟弟白雲陽;至於白家老爺,卻在 雙生姊弟出生後沒多久,就因意外而死,而白老夫人也在三年前謝世,如今白子園裡只 剩三個未圓房的媳婦與雙生姊弟,還有那上百的丫嬛。   換句話說,白子園裡除了白家繼承人外,其他的全是女人,既沒有長工,也沒有男 僕,只有孔武有力的丫嬛,還有專服侍小姐的小丫頭;至於他們的生活費是靠鄉下收租 來的,再不然就是靠大嫂李迎姬的金頭腦,在京城各地投資生意賺來的銀兩。   白家相當富裕,卻是名副其實的女人國,自然惹來閒言閒語,因此有不少非分之想 的漢子想一闖白子園,探個究竟。若真是女人的天下倒也挺好,他們就乾脆賴在那兒, 讓上百的女人服侍著,順便私吞白家的銀兩,這是貪心過剩的想法,可是,事實不然。   於是乎,從十年前消息傳出去後,就有人試圖闖進白子園;那白二夫人梁玉奴當年 不過才十六、七歲的年紀,一怒之下,就率著一團孔武有力的娘子軍,力抗「外敵」, 活生生的削下來人的耳朵,要不就桃斷他們的腳筋,要他們一輩子不能行走。她梁玉奴 雖是窮人家出身,但是最氣趁火打劫之人,管他居心良不良,來人便砍,直到近幾年, 砍人的事少了,反而是嚇瘋人的事居多,而這全是那白銀兔的傑作。   只要說起她的傑作,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因為白家出了個古靈精怪、刁蠻 有餘的丫頭,打她懂事起,梁玉奴教她習武,她不學;李迎姬教她投資理財,她就頭痛 ;柳若蘭教她女紅,她就跑路;偶爾跟著她胞弟念幾天書,便在白子園裡四處跑,去捉 弄人,像今兒個,她不過是無聊得發慌,才趁機欺負小泥巴她們。   不過說也奇怪,她愛捉弄人是出了名的,可是白子園裡上自她的嫂子下至丫頭們卻 是疼她疼得不得了;想氣她嘛,瞧她一臉精靈古怪的笑容,就打心底氣不上來;想罰她 餓頓飯嘛,到頭來是每個丫頭都偷偷送飯過去。   總之,誰都想同她交好,受她幾回捉弄不打緊,只要她大小姐開心就成;相較之下 ,那向來斯文的白雲陽雖是白家唯一的繼承人,倒也不若她討喜了。   思及此,那三位年輕的嫂嫂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竟又喜又憂起來。   喜的是,雖未圓房的相公早逝,可也留下一個頑皮的小姑讓她們開心,不致寡婦生 活如死水似的無趣。   憂的是,那銀兔兒已滿十七歲,早該是嫁人的時候了,雖說外界都不清楚白家有個 待字閨中的小姐,可是夫婿還是一定要找的;然而,哪天這丫頭片子真嫁人了,那她們 三人在白子園裡的生活豈不寂寞許多。   那銀兔兒瞧三位嫂嫂不氣了,連忙陪笑道:「既然三位嫂嫂捉不到小姑的辮子,那 麼小姑我先告辭啦!」   「妳又想去捉弄誰了?」那梁玉奴向來沒心機,有事便大聲嚷嚷,藏不住心事,這 種人習武最易,沒心眼想太多的事。   銀兔兒吐了吐粉舌,笑道:「二嫂大可放心!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付二嫂 ,白子園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二嫂武藝高強,誰敢捉弄妳,不怕給削了一隻耳朵嗎?」   「那是那群人活該!」梁玉奴怒道:「若是天下人都同那些貪心的漢子一般,我寧 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此待在白子園裡終老。」說這話算是白說;從她八歲被收作 童養媳起,就再也不曾出過白家大門一步,自然不知外頭究竟如何如何的好,也只能藉 由外出購生活必需品的丫頭嘴裡得知。   別說是她,就連白家姊弟與另二位嫂嫂都沒邁出白家大門一步呢!   那銀兔兒的黑珠子悄悄地轉士一圈,小臉上有一抹光采,好像又要惡作劇的前兆似 的,那梁玉奴暗叫聲不妙,同嫂子弟妹瞧土一眼,不知這丫頭片子又要搞什麼鬼,哪個 小丫環又要受災了。   梁玉奴正要開口勸幾句,哪知銀兔兒早猜到她的心思,腦筋轉得比她快;銀兔心想 :若讓三位嫂嫂一人說士一頓,不說到天黑是不會罷口的。   銀兔乾脆編個理由,道:「小泥巴,瞧妳們渾身濕透,還不快去換件衣衫,免得著 涼了。」她開始覺得自個兒也挺好心的,再補上道:「雖然這事與我無關,可好歹我也 是妳的主兒,妳若著了涼,誰來服侍我呢?不如,由我盯著妳們換衫,再吩咐廚子娘給 妳們煮碗薑汁。」語畢,便以眼神逼著小泥巴等三人回僕人房去。   她是準備溜之大吉了。   那小泥巴又豈會瞧不出小姐的心思,趕緊擰了擰拖重的濕裙,拔起小腳就奔回僕人 房去,免得小姐一個不開心,又拿她們開刀了。 ★★★   跑出了花園,銀兔兒倒也真的跟著小泥巴回僕人房去。她本來是難得好心的拿起小 泥巴的乾淨衣裙要為她換上,哪知小泥巴嚇呆了,不敢相信小姐何時變得這般好心了? 因為小姐的好心通常是有註解的,那隨著好心之後,便緊跟著一連串的惡作劇。   例如,年前銀兔好心地瞧小泥巴沒幾件好看的衣裙可過年,特地為她訂製了一件衫 裙,本來她小泥巴是該痛哭流涕以示感激之意,偏偏她心理有數得很,打小就服侍銀兔 兒,還會不知小姐的審美觀是天差地遠嗎?選了件大紅的料子,這倒也罷,還讓裁縫拆 了滾繡金邊,換成淡黃色的滾繡,這點她是還能接受,畢竟是丫嬛嘛,又挺喜歡這位小 姐的,能不接受嗎?哪知衣裙送來的那一天,那大紅的衫子前竟繡著綠色的三個大字「 小泥巴」,當下把她嚇得一楞一呆的,是不穿也不行,穿了又大丟臉。   那時,那銀兔兒還一蹦一跳的跑到她房裡,挺開心的拿出另一件淡紅色的衫子,上 頭也繡著「銀子」二宇,說是順便為她自個兒做一件,兩人約好大過年那天主僕一塊穿 出去獻寶,聽銀兔兒的口吻是興奮極了,頭一回為自個兒和丫嬛選定樣式,自然不開心 也難。   小泥巴向來是喜歡這小主子的,不敢違其心意,大過年的那日,硬著頭皮換上那件 大紅衫裙到廳前拜年,惹得丫頭們指指點點不說,她一到大廳嚇了一跳,那銀兔兒哪裡 換上那件繡有「銀子」的衫裙了?是嫣紅似的衫子沒錯,可上頭只繡了幾隻俏麗的蝴蝶 ,哪有字來了?   原來,那大嫂李迎姬瞧見那可笑的繡字衫裙,明白告訴銀兔兒那件衫裙不能穿,另 外再叫師傅做幾件。   三個嫂嫂裡,銀兔兒是最怕大嫂的,只得答應下來,所以,那件繡字的衫裙從此見 不得光,一輩子只能當壓箱底,而那日她小泥巴是受盡嘲笑,出盡了糗。   總之,銀兔兒雖是無心,但這類事仍是三天二頭可見,也難怪這小泥巴是怕極了她 所謂的好心,連忙推拒銀兔兒為她換上衣衫的好意,用最快的速度搶過衫裙,再將這小 小主子推出房門,否則她可不敢保證她的下場會有多慘!   「有什麼了不起?一定要纏著妳,我銀子才有事可做嗎?」她朝房門扮了個鬼臉, 想了想,先跑回閨房,再溜到書齋房去。   二個時辰的時間,她就悄悄的在書齋房外弄東弄西的,等弄得差不多了,才輕敲房 門。 「誰?自個兒進來便成。」   「你老姊,還不快出來開門!」她咳了咳,沒好氣地說道,一雙美目是睜大了仔細 瞧著,沒一會兒,房內傳來腳步聲。   一、二、三,跟著是「喀」一聲,門開了,站在門前的,是個十七、八歲的白面書 生,一張臉蛋是與銀免兒分毫不差,不過臉龐稍大了些,黑眸也沒她這般活意。   他正皺起眉頭,奇怪她自個兒不會走進來嗎?哪知「咚」的一聲,唐朝瓷器花瓶從 他面前掉了下來,嚇得他大驚失色,還算明白那玩意兒價值不低,連忙伸手捧住了它。   「銀子!」他冷汗直流,急怒道:「妳想害死人嗎?我可是妳的親兄弟,玩我也不 是這麼個玩法!」   銀兔兒偏了偏頭,打量他,然後大搖大擺的走進書齋裡。   那白雲陽小心翼翼地將花瓶擱下,拭了拭冷汗,走到銀兔兒面前,深吸一口氣,道 :「我在跟妳說話呢!」   「小弟放心,我從來無害你之心,如果我要害你,大可在門外弄了二嫂的飛箭,待 你一開門,那箭就穿破你的肚腸,就好像五年前,二嫂對付那想要闖進白子園的壞人一 般。」   那白雲陽聞言,汗又流下。他不是怕事之徒,只是--只是凡是這丫頭的惡作劇, 他沒一次料得準的,再瞄一眼那龐大的花瓶,若是他再跨前一步,豈不是砸到他的頭了 嗎?   「才不會砸到你呢!」她賊兮兮的笑道:「你是我胞弟,你的性子我還會不知道嗎 ?天生就是讀書人的料,能懶得走一步便是一步,你開了門便成,是絕不會開了門,再 走出沒必要的一步。之所以設個陷阱,是你親愛的姊兒瞧不過你終日與書本為伴,再這 樣下去,可能什麼叫活動你都不知道了。所以我也算是為你好,訓練訓練你的反應;先 前一瞧,你的一雙手除了翻書外,還能做其它事,真是可喜可賀。」換句話說,他該感 激她才對。   白雲陽是哭笑不得,反正他向來就不是生氣的料子,只得接受胞姊的頑皮,不禁脫 口道:「咱們除了長相一般,性子真是大不相同。我的性子定然是遺傳了爹娘的,就不 知妳那頑皮成性的古怪個性是從哪兒遺傳來的?」   「呸!你這話裡有話,是想說我不是爹娘的女兒嗎?」她瞧了瞧白雲陽的相貌,小 嘴忍不住笑道:「你也算不幸!如果我不是爹娘的女兒,你同我長相一般,自然也不是 爹娘的兒子。所以呢,你最好還是認命,乖乖做你的白家大少爺。」   那白雲陽只是一逕地苦笑,沒答話。瞧他才說了一句,她小姐就回了十句,他是早 從錯誤的經驗中學到什麼叫沈默是金。   「對啦!你今兒個又唸了什麼新書,背來給我瞧瞧。」她眼珠子轉了轉,隨意拿了 一本書,坐在大嫂平日坐的藤椅上,咳了咳,有模有樣的學道:「男人家,就該什麼都 懂。書是一定要唸的,十年寒窗苦讀,也要讓人家瞧瞧咱們白家男丁雖不多,可唯一的 一個,是全京城最棒、最好的。今兒個,你書唸得如何呀?」   白雲陽不覺輕笑出聲,鼻裡又酸又甜,道:   「書都唸得差不多了,家中藏書都看過上百遍,該背的也已背得爛熟。」   銀兔兒擠擠柳眉。大半她在玩的時候,這書呆子弟弟都關在書齋房裡,真是可怕。 須知家裡那些艱深難懂的書,她向來是連碰也懶得碰一下,這書呆子到底是不是她的同 胞弟弟,竟然全給看過了?   「這嫂子們也真古怪!要你十年寒窗苦讀,卻又不想你參加科舉,既然如此,要你 唸那些老八股到底有何用處?」俏皮的小嘴一揚,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忽道:「雲陽, 咱們從小到大都待在白子園裡,可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外頭的世界到底好不 好玩?」   「絕對不會好玩的!」他壓根就沒半點興致,坐回紅色的桃木書桌後,拿起《論語 》,又道:「外頭人心險惡。上個月不才來了一個惡人,若不是誤踏妳設計的陷阱,只 怕這下咱們白子園不早落入他的手中?」每說至此,他就一股腦兒的厭惡自己。   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指的便是他。每回惡人硬闖白子園,哪一次不是靠白家娘子 軍抵抗的?如今連不滿十八歲的銀子都同她們抗外敵,而他呢?白家唯一的男性,手不 能提,腳不能踢,腦子裡全是聖賢書,連殺隻雞他都不會--他還能做什麼?   「書呆子弟弟,你也別自責了。論起才智,你也比為姊的差不了哪裡去,就是人呆 板了些。」銀兔兒美目流轉,忽笑道:「你若想讓那些惡人別再硬闖白子園,為姊的倒 也有一個小小主意。」   白雲陽一怔,素知胞姊精靈古怪的細胞是層出不窮的,脫口道:「妳有什麼法子? 」   「法子挺簡單--就是咱們溜出去幾天便成。」銀免兒笑得好不得意。   「溜出去?」他大叫道,一臉愕然。「銀子,妳瘋了不成?那些貪白家財產的惡人 就是從外頭世界闖進來的,如果咱們出去--豈不活活被他們打死!」他是從沒出去見 過世面,自然以為外頭的世界淨是那些大惡之徒。   「笨,你笨,你真笨!白子園平日除了由幾個經驗老道的丫頭在外處理白家生意, 是再也沒人接觸過外頭的世界,如果咱們能讓外頭的人知道白子園裡沒什麼值錢的寶物 好搶,試問,他們還會有事沒事便硬闖進來嗎?」   「妳說得是,但...咱們要怎麼做才好?」   銀兔兒搖了搖頭,輕喟道:「有你這種人當同夥,沒出問題才是奇蹟。」   白雲陽聞言,臉蛋脤紅。   「我雖笨也沒妳想像中的笨。誰不知妳是嘴裡口口聲聲為白家好,心理卻老想往外 頭的世界去瞧瞧。拖我下水,是為將來嫂子責難時,有個墊背;再者,妳是最沒方向感 的了,如沒人陪著,只怕回不了白子園。」   銀兔兒吐吐舌,頑皮笑道:「原來書呆子弟弟還有幾分才智,既是如此,我就將計 畫坦白告訴你,所謂嫁禍於人,你聽過沒?」   「是聽過,那又如何?」   她扁了扁嘴,歎道:「書呆子弟弟,你想想,若是外人嘴裡的白家財產與寶物,有 一天全讓一個大盜給搶光,你說,外頭的人會有什麼反應?」   白雲陽一楞,道:「可咱們園裡有二嫂坐鎮,十年來無人能打退二嫂,又怎會被人 搶光園裡的財產與寶物呢?」   銀兔兒白他一眼,好似在說「我怎有你這種弟弟」?   「難道咱們就不會無中生有嗎?到時,外頭的惡人轉移了目標,咱們白家從此大平 無事,豈不妙哉!」   「說來說去,就是須有人到外頭的世界廣為宣傳一下便是。」一見銀兔兒樂不可支 的點頭,他無奈笑道:「倘若我說不去或是上嫂子面前告狀,妳會如何?」   銀兔兒美目一流轉,動人的臉蛋頗為認真道:   「你若不去,我自個兒出去也成;你若告狀,我這一生一世不再同你說話,也不理 睬你。」   對此宣言,白雲陽除了同意之外,還能說些什麼呢?須知銀兔兒生性頑皮,但也說 一是一,從不更改。若不允她,只怕她當真會偷溜出去,一個婦道人家出去,只會被那 些惡人欺負了,他能不跟著照顧她嗎?雖說他只知唸書,但好歹多一人,多一份力量; 再者,他可也不想一生一世不同這位小胞姊說話,那是會憋死他的。   銀兔兒見他點頭,大喜過望。   對外頭的世界,她是好奇的不得了。盼了十多年,總算讓她盼到這一日,真巴不得 立時就能出去瞧瞧。   當下,她便溜回房去,收拾收拾細軟,擇日出發。那一天下午,白家那三位嫂嫂還 挺納悶小銀子怎麼如此安靜,不惹事端了? ∼第二章∼   京城的繁華熱鬧非筆墨可以形容的。   雖說白子園是建在那京城近郊,可銀兔兒十七年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然不知 外頭有多好玩、多熱鬧。今兒個一出門,算是開了眼界。她一會兒指著那京城街邊的攤 子問東問西,一會兒又瞧著那皮影戲咯咯發笑,好不驚奇。這二人活像劉姥姥逛大觀園 似的,是什麼也沒瞧過,白雲陽倒還好,雖挺好奇外頭的世界與想像中的頗不相同,可 也不似銀兔兒好奇心太過,問他不懂,竟然跑去問擺攤子的老闆。所幸人家雖長相兇猛 ,也好心好意的告訴她,他倆就是一點不懂,那老闆怎麼看銀兔兒看得傻呆了,說話還 結結巴日的,臉不住的脹紅,最後還免費送一個小玩偶給她呢!   一時之間,二人也沒深想,一路沿著京城大街玩。這所謂玩,是銀兔兒自個兒跑來 跑去,那貼了二撇鬍、塗了一臉黑的白雲陽是從街頭追到巷尾,她小姐是玩得不亦樂乎 ,他可就累得呼呼大叫了。   「我好餓呢!」銀兔兒撫著肚皮,才說完,瞧見街頭賣豆花湯的攤子,喜道:「咱 們去吃」豆花,你說好不好?」   「一碗豆花能填飽肚子嗎?」白雲陽瞧了瞧四處,忽地見到正對面有一家客棧,之 所以知道那叫客棧,是因為旁邊的招牌,至於客棧是什麼玩意,再一細瞧,發現裡頭三 三兩兩零散著人坐在那兒,嘴裡不正吃著白飯,手裡夾著菜嗎?   他一喜,拉著莫名其妙的銀兔兒走到客棧前。   「大爺,裡邊請!咱們醉仙客棧是全京城最有名的客棧,凡是外地來的,都得要來 這裡坐上一坐--」那招攬生意的小二哥本來說得口沫橫飛,忽地停頓下來,眼睛猛瞧 著那中年男人身邊的小姑娘。   那銀兔兒被瞧得是莫名其妙,朝那小二哥薄怒道:   「你瞧什麼瞧?本小姐又不是缺了鼻子眼睛的,沒瞧過人嗎?」   那小二哥晃了晃頭,回過神,瞧見銀兔兒的左手成拳,二朵紅暈飛上這二十來歲的 男子臉上,道:「姑娘別介意,小的一時失神,所以才...才不小心瞧著妳,」不敢 明言在這醉仙客棧待了十年,是頭一次遇見這般好看的姑娘,一時看呆了,所以才猛瞧 著人家。   「這位小哥,客棧是專供人吃喝的嗎?」那白雲陽無知問道。   「不只供吃喝,還供宿。二位客倌,是要吃飯還是住宿?」那小二哥好聲好氣的說 道。活了二十三年是第一次有人間他,客棧是做什麼用的?若是平常,早當那人存心鬧 事,先揍二拳再說,可這回,是想氣也氣不來,又偷偷瞄了那絕色天姿的小姑娘,臉紅 了紅,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一顆心直跳著。   「吃飯!吃飯!」銀兔兒叫道:「我都快餓昏了,再不好好吃一頓,我就要暈了。 」   那店小二忙帶領他倆進客棧。   時值晌午過後,差不多剛下午,客棧裡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二樓雅桌共有 三桌,正好都坐滿了人,那小二哥引他倆走至一樓的一張方桌前。   客棧裡的客倌聞言抬頭,都不覺一呆,驚詫這小姑娘絕俗的容顏和唇角的頑皮。   「好活的小美人哪!」眾人悄悄接耳私語。說是活,是因為這小姑娘的神采中洋溢 生氣,好似傾城的佳人,卻又似自己的女兒般活潑亂跳,讓人不禁又疼又憐,只怕那大 好大惡之徒瞧見了她,也不得不讓她三分似的。   「我要坐那兒。」銀兔兒瞧見滿意的位置,指著二樓靠窗的雅桌,說道。   小二哥順眼瞧去,心想:若是普通百姓就為這傾城小佳人趕走,若是有錢少爺,那 可就為難了。   那三號雅桌上坐著三名魁梧的漢子,雖不怎麼像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但也身著華 服。   那小二哥為難的笑了笑,道: 「那桌有人坐了。姑娘就委屈些,好不好?」   「那兒風景不錯,本姑娘就愛坐那兒。」銀兔兒靈活的眼珠一轉,小嘴笑道:「那 桌若是空了出來,咱們是不是就能坐那兒?」   「這是當然...」   小二哥話還沒說完,那銀兔兒就一蹦一跳的跑上二樓,白雲陽一瞧,大呼不妙,知 道這淘氣姊姊又要欺負人了,連忙追上樓。   那銀兔一上樓,自然引起二樓的客人注意,尤其那三號雅桌的三名漢子驚豔地瞪著 她,一瞧她向他們這桌走來,更是莫名所以。   銀兔兒雙手擺後,大搖大擺的走向他們,笑問道:   「三位大哥,樓下人擠,我可否同你們共坐一桌?」   那三人彼此互瞧半晌,直到其中看似為首的青衫漢子頷首,銀兔才朝白雲陽招了招 手,道:「爹,這三位好人願意讓咱們同桌呢!」嘴角浮起頑皮的笑意,跑去攙扶白雲 陽,低語道:「好不容易有人願意讓咱們同桌,爹,到時你可別胡亂說話,告訴他們你 有傳染病,不然咱們又沒地方可坐了。」那音量是小,可也順風飄進那三人耳裡。   三人大驚,連忙看向那老爹,白雲陽立即順從的咳了咳,全身虛脫似的靠著銀兔兒 。   那三人看了看,只看出他身子虛了些,傳染病倒看不出,不過為免萬一--   那青衫男子玲起身邊沈重的包袱,道:「李風、高麟,咱們也該走了,再拖晚些, 只怕出不了城門。」那兩名穿黃衫、白衫的男子各自拎起包袱,眼看就要下樓。   銀兔掩嘴偷笑,就等著他們下樓,好霸占住那風景不錯的位子,哪知對面屏風半掩 的雅桌忽地傳出一聲:「哪裡走!」隨聲竄出紫色人影,直往那青衫漢子身上撲去,立 時打了起來。   那在旁的李風心思轉得挺快,連忙疾步奔到銀兔面前,就要拿她當人質,就算逃不 了,那紫衫人又敢拿他奈何。   原來那紫衫人是京城的名捕尚青雲,專緝通告上的大盜,而很不幸的,他們三人就 是通緝文上的大盜。名捕尚青雲的威名是響遍大江南北的,哪個大盜不聞風喪膽?尤其 那尚青雲身邊有一結拜好友,好像是姓什麼展的,是商人卻也有一身武藝,若是二人同 時出現,他們三人還有機會可逃嗎?   幸而今兒個只有尚青雲一人,就讓青衫老大對付他,而他李風,只好對不住老大, 先挾持人質,溜之大吉去了。   李風的一雙手才要觸到銀兔兒的纖肩,忽地耳邊竟響起一聲怒喝:「拿弱質女流做 要脅,要臉還不要臉?」只見眼前藍色布衫一閃,晃到他面前,用力就是二個耳聒子。   銀兔兒美目一亮,咯笑地拍手叫好。「好玩,好玩,再來一次。」竟想溜到藍衫人 前,打李風一巴掌。   那藍衫人眉一皺,及時環住她的纖腰,將她拎了起來,左手一掌飛出,擊退那老早 就等在旁邊伺機而攻的高麟。   那李風怒道:「閣下究竟何人,無故傷人豈是君子所為?」   那藍衫人嘴角一冷,道:「在下展無極,既不是君子也不算無故傷人。只要閣下乖 乖交出包袱,隨尚兄回衙門,展某絕不為難各位。」   那李風心一驚,與同夥互瞧一眼,心想:原來他就是尚青雲的結拜好友。   那名喚作高麟的漢子冷汗雖直流,卻強自冷笑,道: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取豪奪,難不成是目無王法了嗎?」   「羞羞羞,你也敢說王法?」銀兔兒插上一腳,笑道:「現下我就去官府告狀,說 你欺負良家婦女,也就是我銀兔兒小姑娘,看看官府是捉你還是捉他?」讓那姓展的拎 在身邊倒也挺有趣的;從小到大還沒人用這種方式「抱」過她呢,讓她開心的呵呵發笑 。   那高麟頓時住口不說,狠狠白了她一眼,同那李風衝上前就是一陣猛打。   說也奇怪,那展無極雖僅用左手,但也輕鬆接下招來。初時,那李風一逼近他,銀 兔兒也想試試打入的滋味;她人是被拎住沒錯,可雙手還能用,就拚命的往這姓李的衣 衫打去,但那姓展的好像不願讓她受傷似的,每一回李風一逼近他的右手邊,他就順勢 退了下來,讓那銀兔兒好不容易才碰到李風的衣角,卻又馬上離了一大段距離,讓她恨 得牙癢癢的。   不過,這是初時的情況,到了後來愈打愈烈,人影不住地在銀免面前晃動,她大嚷 道:「不行啦,我不能呼吸了...」連風打在她臉上都是疼的。   展無極眉一皺,不敢放下這丫頭,一鼓作氣,擊退李、高二人,奪來他們身上的包 袱。   正與青衫人打鬥的尚青雲,剛搶到對方的包袱,便凌空丟給展無極,笑嘻嘻道:「 展兄先走,這幾人我還要帶到衙門領罪,不必等我了。」言下之意,是壓根不把這三名 大盜放在眼裡。   那展無極騰空接住那包袱,一手拎著銀兔兒,就竄到那窗邊,一躍飛出,直接落到 早準備好的棕馬上,一拉韁繩,便急馳而去,不多時,便消失在熱鬧的街頭。   從頭到尾,那白雲陽是看呆了。直到銀兔隨展無極消失在街頭,他才一怔,連滾帶 爬的跑下樓去,奔到街上,只見街頭人來人往,又哪裡會有銀兔兒的蹤跡。.   「完了!完了!這下我非讓三位嫂嫂給罵死不可。」他苦著臉,不知該如何是好。 ★★★   馬疾行至郊外湖旁,方才緩緩停下。   展無極下了馬,自然也一併扔下那「垃圾」。說是垃圾,實在不為過。   他今年正逢二十六歲,所見的女人不下數百,性子皆是大同小異,唯獨現在救的這 位小姑娘是個異數。撇開她先前在客棧的奇行怪跡不談,就說她在馬上--她小姐還在 那裡拍手叫好,叫他騎快些,還在馬上大聲嚷嚷說醉仙客棧有惡人,聽者快去報官府。 若不是他及時摀住她的嘴,還真不知她會再說些什麼?   他何必救她?   反正依她這性子,遲早會招惹禍端,救她是白救。   「哇!大俠好威風,從客棧二樓跳下來,我還以為你要自尋短見呢!」銀免笑嘻嘻 道,看著他背對她,在馬邊不知在做些什麼。   「既然無事,妳可以走了。」他冷然道。   「走?大俠要我用雙腳走回去?那可不成。」銀兔兒是打定主意不走了。難得碰上 一個像大俠級的人物,走?十輛馬車都拉不走她,跟在他身邊,說不定會見到什麼了不 起的事,例如,大俠與大挾的決鬥啦,定是好瞧得緊。   須知白家有個會武的梁玉奴,但哪能跟他比,梁玉奴習得三流武技,打打普通惡人 還成,萬一哪天來個高手,也只能被擒的分兒。   當下,銀兔兒更是崇拜死他了,正要開口說幾句,哪知他壓根不理睬她,牽了馬就 要離去。   這可怎麼成?若讓他離去,豈不毀了她的夢想?   「大俠別走,『銀子』有話跟你說。「不說小女子,也不說銀兔兒,偏偏用小名銀 子,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試問,有那個人聽過「銀子」會說話的?他好奇之餘,一定 會轉過身同她說話的。   果不其然,那姓展的是回過身了,至於是不是為了與「銀子」說話,那就不得而知 了,因為那展無極一正眼瞧她,全身一僵,一時之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打先前他在客棧就沒細瞧她的容貌,如今才一睹這古怪丫頭的廬山真面目--杏眼 桃腮,小嘴如菱,是天生的傾城小佳人,只怕京城百里之內再也找不出這般俏顏的姑娘 。不過,這絕美的玉顏於他,最多也是瞧上一眼便罷,那似如今離不開視線,好像--   好像這頑皮的笑意、眉間的神采似曾相識,像在許久許久以前他便將這份奇異的眷 戀深印在腦海中。   他猛然一怔,猶自奇怪自己的心思,忽地胸前一片滾燙起來,低頭一望,正是懸於 他胞前的金鑰匙發出炙熱,像是呼應些什麼....   至於那銀兔兒絲毫未發覺他的瞧法大過孟浪,反倒也是痴痴凝望著他。   她之所以痴,是因為白子園裡除了雲陽之外,是再也沒其他男人了,偏偏雲陽長相 似她,將他當作男人是萬萬不可能。今兒個她偷逛外頭世界,瞧見的男人也是普普通通 ,沒什麼特色,但眼前這男人就不同了--大大的不同了。   此人生就英俊好看不說,剛毅的外貌是十足的男子氣概,她向來就沒瞧過,自然好 奇地多觀望幾眼,不過這倒還在其次,重點是她一瞧見他,感覺挺熟悉的,熟悉到好像 很久以前就相識了。 她皺起柳似的眉,打死她,她都不信曾認識他。忽地,她驚呼一聲,摔動那成拳的左手 ,又叫又嚷的:「好熱,熱死我了,熱死我了!」她從那草地上跳起,衝進那湖水中, 半彎著腰,讓成拳的左手浸進湖裡。   展無極的眼神閃了閃,走向湖邊,沈聲道:「姑娘,可須展某相助?」那眼神竟古 怪的打量起她來。   「我有什麼好瞧的?你瞧個什麼勁?怎麼今兒個我走到哪兒都讓人瞧著,又不是猴 兒!」銀兔兒是又惱又氣。   那展無極微微一笑,倒也不接話,若有所思地撫著胸前仍舊滾燙的墜子。   「今兒個八成是黑煞日,出不得門的。」她扁起嘴,咕噥道;待到成拳的左手涼些 ,才輕吐口氣,挽起浸水的裙衫,走出湖裡。   展無極冷眼瞧著她成拳的左手,心思盤算半晌,忽地人影一閃,晃到銀兔兒的面前 ,趁她正當訝然之際,捉住她的左手。   「你--你幹嘛?」   「姑娘手中有物?」   「沒有!但,那又關你何事?」   「既無物,為何始終見姑娘緊握拳頭,不曾放開?」   銀兔兒生平最忌人家說起她的左拳,本來因為他的逼近而臉蛋莫名其妙的紅起來, 但現在是給氣紅的。   「這是本姑娘的隱私,不便與外人道。」她冷言道。   展無極眉皺了皺,瞧她一臉俏怒,忽地歎道:「展某本不該探問姑娘隱私,但.. 請怒展某無禮。」語畢,竟強迫似的想扳開她的手指,痛得她連連呼叫。   「殺人啦,有人要殺人啦!」她痛得眼眶含淚,怒道:「殺人也不是這般殺法,給 我一刀豈不痛快些?嫂嫂們總說外頭的世界皆是惡人,我本來不信,現在是不得不信。 我跟你無怨無仇的,你想殺我也該說個名目出來,好讓我知道是為什麼而死。」那語氣 倒也挺像不怕事的人,銀兔兒不禁暗自得意起來。   展無極失笑,道:「我何時說過要殺妳?」   「你想傷我就是事實。」算他倒楣,碰上嘴尖舌巧的銀兔兒。她乾脆收起眼淚,跟 他抗辯,心中是難以言喻的失望。她對這人印象最好,偏偏他是個大惡人,若死在他手 中,未免有些不甘心。   「我只想瞧姑娘手中之物。」他重複道。   她瞪著他,怒道:「我手中無物,你到底要我說幾次?」   「既是手中無物,何以握拳不放?」   「你--」她眼眶一紅,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這一哭,自然哭得他心驚肉跳,不解前一刻她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又哭起來了? 接著,他胸前一冷,他低頭凝望,心中不覺一凜,那掛在胸前的金鑰匙墜子竟隱隱含水 超來。   先前他與這姑娘相遇時,他胸前的墜子便發熱不已,如今她才落淚,墜子便隱含水 氣,這分明說明了墜子遇上主子--那金鎖出現了;那聞名許久的金鎖該是在她身上才 是。   但,現下可不是追查那金鎖的時候。   重點該是--她。   從沒女人哭得讓他這般心煩意亂,好似不做點什麼,他的心理便也發疼起來--這 是什麼心態,活了二十六年,見過的世面何其多,又豈會對一個小小女子生起憐惜之情 來?   他歎了口氣,只得放開她的左手,輕輕摟住她,拍著她的背,算是安慰她一下,沒 想到這小丫頭片子貪心得很,一尋到溫暖,立即緊摟他著不放,把眼淚鼻水盡往他身上 抹去。   反倒是他,放也不是抱也不是。須知,先前她奔進湖中,泰半衣衫全濕,先莫論他 的衣衫也讓她給沾濕,光說她小小的身子曲線畢露的貼住他....   神志恍惚片刻,他才咳了咳,堅決的輕推開她,走到棕馬負著的包袱裡,拿出一件 薄衫,再回到她身邊,為她蓋上肩頭,免得著涼。   待這好心事做完後,不覺一呆--他何時這般好心過了?   銀兔兒吸吸紅咚咚的鼻頭,梨花帶淚地朝他怯怯一笑,笑容裡有幾訐靦覜,不自覺 的流露出十足的女兒嬌態,讓他的心一動,像是將心中的某個角落給融化似的。   「你待我真好--好像我爹呢!」她天真說道,差點讓他吐血。   「爹?」他嫌惡的說:「我的年紀還不足以當妳親爹。」他不知幹嘛和她廢話。   她噗嗤一笑,道:「你的年紀當然不能做我爹。我從小就沒爹,不知有親爹的孩子 多幸福,如今你待我好,一定就像別人的爹爹待他的孩子好一樣,所以,你就像我爹啦 !」 展無極無話可說;頭一回遇上這般古怪的小女子,對於她的怪理論是有聽沒有懂,再一 瞧她的左手--   她扁了扁嘴,舉起成拳的左手,道:「大俠是一定要瞧瞧我的左拳裡到底有些什麼 ,是不是?」   「姑娘如能告之,是再好也不過的了。」他又恢復那冷漠的神色。   銀兔兒眼一流轉,賊兮兮的笑道:「要我告訴你也成,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   展無極淡淡瞧她,沈聲道:「姑娘小小年紀倒也挺精靈,妳但說無妨,在展某能力 範圍之內,定允諾姑娘一事。」   銀兔兒大喜,突地握住他的手,不理他一臉的愕然,親熱道:「這事你一定很容易 辦到的。大俠,你的功夫好嗎?」   他狐疑地打量她眉間的靈動,謙道:「展某功夫只是尚可。」   「只是尚可便能以一擊二,大俠大過自謙了吧!大俠功夫超群,定然有不少人會同 你比試比試,如果能讓我在那決鬥場上瞧一眼,我就將左拳裡的東西告訴你,好不好? 」小臉上充滿期盼。   展無極失笑,奇怪於這丫頭片子的腦袋瓜子是怎麼運轉的。   「我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曾有人挑戰於我,恐怕姑娘是要失望了。」   「江湖中人?那是什麼?不是江湖中人就不能挑戰嗎?」銀兔兒吐出一連串的疑惑 。   他們白家也不是江湖中人,為什麼每回惡人進白子園被制服後,嘴裡總嚷嚷「有種 就一對一的挑戰」呢?   她眼珠子靈活的轉了幾圈,再笑道:「既然你沒法子比試也成,就讓我跟著你,總 會有像今兒個的事發生吧,那多好玩啊!」   她溜出白子園的目的就是想瞧瞧有什麼好玩的事兒,如今纏上他是她的幸運;說也 奇怪,見到他就挺有親切感的,她真巴不得永遠都跟著他。   那展無極只是冷眼瞧著她,並不答話。   她小嘴充滿賊氣的一笑,趁他沒答話時,搶白道:「既然你不說話就代表答應了, 可不能再反悔...」   「可以說了吧?」他冷言打斷她的自言自語,反正當沒聽見就是。   她吐了吐粉舌,舉起她的左拳,笑道:「這拳頭裡沒任何東西。銀兔兒打出生起, 左手就已成拳,不曾打開過;大俠若不信,盡可以嘗試看看,不過你人大力大,弄痛了 銀兔兒,你要怎麼賠償?」語畢,竟伸出那小小的拳頭,笑嘻嘻地瞧著展無極,好像看 他怎麼反應是一大樂事似的。   那展無極先是臉色微變,看她不似說謊,思量半刻後,嘴角冷冷一笑。   銀兔兒還迷糊地回他一笑,笑容好甜,一雙淘氣的眼珠子直盯著他下一步的舉動。   他會做什麼?扳開她的左拳?還是先痛打她一番?   小臉充滿期盼,半晌,終於瞧見他朝她伸出手來,毫不遲疑地捉住她的左拳... ★★★   銀兔兒被綁架了   說被綁架是稍微難聽了些,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展無極有心綁架,銀兔兒自願當 肉票。總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只見一匹健壯的棕馬上坐著一男一女,一路走回京城。   「我叫白銀兔,小名銀子,你要叫我銀兔兒或銀子都成。」她笑嘻嘻的說道,好奇 的撫著馬鬃。 頭一次上馬,她是嚇得臉色發白,緊捉著馬鬃不放,若不是展無極用力扳開她的手指, 極力安撫馬兒,只怕這會兒馬匹受驚,早狂奔個十萬八千里去了。也幸得她平日好奇心 頗甚,沒一會兒功夫就收起那懼怕之心,笑瞇瞇的與馬兒說話。   「牠叫什麼名呀?」她好奇問道。   「無情。」   「原來是馬無情大哥。」銀兔兒眼珠子一轉,小嘴輕輕笑道:「你呢?你叫什麼名 呢?」   「展無極。」   「原來是無極大叔。」語畢,便感到身後射來兩道炙熱的光芒,她無辜地側過小臉 ,道:「你怎麼啦!瞧你又板著一張臉,又冷又臭,說有多難看便有多難看,笑一個不 也挺好的嗎?」她是存心逗他。   展無極冷冷哼了一聲,並不答話。   這可就讓銀兔兒受不住了;她溜出白子園是為了貪玩,跟著他也是為了好玩,但若 遇上不說話的玩伴,那可就會讓她給憋死了。   既然他無意說話,那她自個兒說話也行,是不?   她扁了扁嘴,好奇地瞧著四周的樹海,再冥想半刻,忽道:「無極大叔,為什麼你 跨騎,卻要我側騎呢?這樣是坐不穩的耶!」害她須一手捉住馬鬃,另一手是拳頭,只 能纏住他手握的韁繩。   「姑娘家本應側騎。」他冷淡答道。   「理由呢?」   「沒有理由。」   銀兔兒露齒一笑,瞧著他正視前方,道:「你人真古怪,還是外頭世界的人都像你 這般古怪?」瞧他皺起眉頭,她再笑道:「不過,你這般古怪的人就是合我的意,就好 像--好像咱們相識許久了似的。」眉目如畫的小臉期盼地看著他,直到他莫名其妙的 冷瞥她一眼。   「姑娘有何事?」   「不!你不該這樣問我,你該問我為什麼的?」小臉上有一絲惱意,誰叫他不配合 她呢!   展無極瞧她的目光像是瞧某個怪物似的。 銀兔兒氣惱地歎口氣,解釋道:「你若問我為什麼,我就可接著問你,你知道豬是怎麼 死的?」   展無極更加莫名其妙的瞧著她,懷疑她的腦袋是否有問題。   她接道:「接著呢,你會再問豬為什麼死的,我就會說是笨死的。這樣,你懂不懂 ?以往我都是這樣問小泥巴的,怎麼你一點也沒反應。」語氣之中大有不悅之意。   展無極暗自好笑,心想:難不成與這丫頭相處的人皆是低智商之人?   忽地,他嘴一抿,傾耳細聽四處落地聲響。   銀兔兒瞧他突然警覺,也立即乖乖的閤上嘴巴,不再言語,靈動的眼珠子四處張望 ,就盼看到--看到什麼?她自個兒也不清楚,只知定有可怕之物威脅到他了。是狼? 是熊?還是蛇?那些動物都是她在書上看見過的,但還不曾實地親眼看過。她當下一喜 ,更是拼命的傾下身,探頭去瞧,就盼能看到那能毒死人的玩意兒。   展無極眉一皺,及時抱住她的纖腰,不然她會掉下去的。他低咆一聲:   「妳在胡亂幹什麼?」   「我在瞧蛇啊!你不也是在瞧蛇?蛇呢?在哪兒?在哪兒?」她熱切的期盼著。   他無法置信的瞧著她,道:「誰告訴妳,我瞧見蛇了?」   「你沒看見蛇?」略為稚氣的小臉露出強烈的失望,隨即又開心起來。「沒有蛇, 那一定是狼嘍?狼大哥你在哪兒?出來讓小銀子瞧一瞧,打聲招呼。」她四處探望,就 差沒跳下馬親自去找。   展無極簡直是說不出話來了;之所以說不出話來,不是氣得要命,也不是為她擔心 受怕,而是震驚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先前短暫相處,讓他暸解她的性子不同於一般女子,但那也就罷了,女人終歸是女 人,又不是多了什麼三頭六臂的,可如今他終於明白她不只不同於其他女子,她根本就 是有問題--而且是腦子有問題。不然何以呼喚那蛇、狼出來相見呢?她不知那些皆是 動輒便會致人於死地的動物嗎?還是她存心裝傻?   「瞧!無極大叔,那草叢在動耶,一定是狼大哥出現了。」銀兔兒輕輕皺了柳眉, 咦了一聲,再側耳傾聽,道:「我好像聽見奇怪的聲音耶!」   展無極聞言一驚,心底暗暗懊惱,為了這丫頭片子古怪的思想,讓他忽略了先前的 警訊訊。   他的臉龐倏地冷冽起來,將銀兔兒的一雙玉臂環在自己的腰際,沈聲道:「丫頭, 抱好!現下我可沒時間照顧妳。」怒斥一聲,一拉韁繩,那壯馬便朝前方小道飛馳而去 。   那速度快得嚇人,逼得銀兔兒非得用力抱住他不可,不然她可不敢擔保自個兒會不 會跌下去?   「先前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卻急成這樣呢?」她自言自語,悄悄地探頭往他身後瞧 去,不覺駭然又刺激。   先前是在樹林裡,瞧不出個所以然來,現在奔馳在草原上,放眼望去根本沒什麼可 以遮掩的東西,才瞧見展無極身後緊跟著五匹駿馬,駿馬上當然有人,而且是蒙面人, 個個手持弓箭,竟對準他--   她驚叫:「不好,他們想殺你!」   展無極哪裡能顧得到她說些什麼,耳邊一覺勁風將至,急忙將那好奇寶寶的身子拉 回胸前,羽箭從身旁疾飛而過,差點就從她胸前穿過。   「若是要命,就乖乖別動!」他咆哮道。她到底以為她在幹什麼?看戲嗎?他簡直 不知道過去十多年來,她是怎麼活過來的!   眼見身邊羽箭飛掠而過,他只得半伏著身,一來減低那攻擊的範圍,二來讓馬兒飛 馳更快,但如此一來,不得不和銀兔兒的臉蛋相碰,而她那冰冰涼涼的小臉驀地通紅起 來,她還頭一遭這般接近陌生男子呢!   說也奇怪,她平日與書呆子弟弟打來罵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心跳臉紅過啊!   銀兔兒納悶自己古怪的心緒,百思不得其解,尤其現在又是險象環生的時候,只得 先轉移心思,好奇問他:「你定是做了什麼壞事,才有人想追殺你。」   展無極泠笑一聲,道:「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與那五人素昧平生,只怕他們是 收了錢財,奉命來殺我的吧!」   「原來如此。」銀兔兒靈巧的眼珠子流轉片刻,心生一計,笑嘻嘻道:「算你運氣 好,今兒個遇上我這小福星,不然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展無極聞言,莫名其妙的看著她的笑顏,心想:莫非她是嚇壞了?盡說些古里古怪 的話。這本來不瞧她也就罷了,一瞧她,竟發覺她拿起先前搶來的包袱--   「妳幹什麼?」他喝道。   「救你啊!」她將包袱打開,裡頭盡是珠寶瑪瑙;她懶都懶得瞧上一眼,便抓起- 把首飾撒向他的身後,笑瞇瞇的看著那珠寶首飾飛舞在空中,閃爍又紫又紅的七彩光芒 ,說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展無極一驚,不是心疼那珠寶首飾,而是她的手臂暴露在箭靶之內,急忙將她的玉 手扯回來,以自己身軀護住她,不然她早成箭靶子去了。   不過擔心之後,心念一轉,他倒也知道這小丫頭片子救了他倆一命。散盡珠寶首飾 ,是為了阻止那五人再追殺於他;如果是仇人,或許不會為了珠寶而放棄殺他的念頭, 但若是受雇於人,定會貪這意外錢財,而為了拾起那些珠寶首飾,必須放棄追殺他們。   這小姑娘的機智倒也不能讓人小看。   當下,他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幾許讚許,也有幾分吃驚,讓銀兔兒看得好生詫異。   須知,打他們相識以來,不過短短幾個時辰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倒也很短,總 之,她就是沒瞧見過他的笑容。他的相貌是十分好看,就是大過嚴峻了些,如今他一笑 ,臉龐柔和許多,讓她--讓她的心臟噗噗的跳動,頭又暈沈沈的,像是醉了似的。   展無極一時失神,直盯瞧著她酣紅醉人的俏臉蛋。他向來對女人是不瞧一眼的,如 今怎麼竟會鍾情於這相識不滿五個時辰的小姑娘呢?   鍾情?他心一凜,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所謂酒不醉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說得可就是現下這種心情?」她像是喃喃 自語,又像是在說給他聽。   他聞言一怔,忙收斂心神,以為銀兔兒用話點他太過孟浪,直盯著她瞧不放,他當 然不知銀兔兒是在說她自個兒。   以往她跟著雲陽唸過幾天書,正巧讀過這句話,她為求證實,竟偷偷躲在閨房裡, 猛灌了一罈子酒才醉倒,但她還是不明白若沒喝醉酒,人又如何自醉呢?然後她再成天 跑去盯著三嫂柳若蘭,可也不覺有被迷倒。但現下就不同,光看他的笑容,她整個人都 醉了....   好玩,真是好玩!原來跟在他身邊,還能解開先人的謎語,既是如此,她更是跟定 他了。   當下,她關心極了,忽然想起一事,笑嘻嘻地問他:「無極大叔,你不問銀兔兒是 怎麼瞧出那包袱裡是珠寶首飾?」她畢竟是孩子心性,雖然對他的好感備增,心也噗通 通的跳,但從沒談過戀愛的她,從小生在女人國裡,自然不知那是什麼心情,所以就將 這感覺暫扔腦後,現在她要的是他的讚美。   見他不吭一聲,她自言自語,道:「其實這很簡單。先前看你跟人搶包袱,是拼了 命的搶,對手也是死命的搶,天下間最能讓人捨得性命去搶的玩意兒,除了銀子是再也 沒其它的了,無極大叔,我說是也不是?」她往他身後一瞧,他們早離那蒙面人十萬八 千里遠了,當下更是開心極了。   「大叔,咱們要到哪兒?」跟定他果真是刺激橫生,好玩極了。 展無極冷哼一聲,從他眼裡看不出翻騰的思緒。   「妳若想回家也成,只要乖乖回答我的話,我便立即放妳走。」   「不回答,不回答,我不回答!」她搖頭如搖搏浪鼓。開玩笑,要是回答了,就不 能跟在他身邊了,她會回答才怪。   他古怪地盯著她,道:「我尚未問妳問題哩!」   「我才不管你什麼問題呢!總之,不答,不答,就是不答,你能奈我何?綁架我嗎 ?那好極了,我讓你綁架。」她笑嘻嘻道。   展無極的臉上分不清是喜是怒,輕輕一揚馬鞭,那無情馬兒便小跑步的奔向前方。 至於那銀兔兒,是興奮極了。這分明擺明了他是不打算送她回家了。這才好玩嘛!   一路上,她一會兒指那兒問東,一會兒指這兒又問西,那好奇心就像是剛開採的井 水,源源不絕的冒出來。說也奇怪,她有問,展無極是必答,而且是能簡略就簡略。   一路上,就只見那俏麗姑娘東看西看,好奇得不得了,而那外貌嚴肅的可憐男子卻 一臉的若有所思,像是在認真思考些什麼,卻又要分出一半心神在那小姑娘身上。   為什麼?   只因她好奇得過頭,他若不時時拉她一把,只怕她會跌下馬去。說來說去,究竟誰 是誰的救命恩人,恐怕就有待商確了。 ∼第三章∼   展家--在京城算是有名望的家族。   展父展有亮,雖身無半份官職,但官場中人莫不與他交好,只因展家素來德高望重 ,又是京城富家,每逢皇上徵稅納糧,或捐銀鋪橋造路,是從不落人後的。難怪近幾年 來,官場中有幾位臣子派媒人來說親,明的是紆尊降貴,暗的呢,自然是因展家富可敵 國又素有聲望,有了展家作姻親,做起什麼事來都是事半功倍。   可惜,展無極一一打了回票,原因只有一個--十年之內絕不娶妻。   這項誓言是他十六歲那年許下的。   照古俗禮法來說,男子十多歲成親是理所當然的,何以他今年已二十六歲,又堅決 不論婚嫁呢?   那原因得追溯到他五歲那年,有一仙風道骨的高人前來展家拜訪展有亮,盼能供吃 供住幾宿,那展有亮秉著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自然是滿口答應。   於是乎,那高人住在展家月餘,直到有一日,才在花園撞見了展無極;他拉著他猛 瞧,才忽喜極而道--「總算讓我給找到了!」   從此以後,那高人便留下來,成了他的師父,教他文韜武略,不然以他乃一商家之 子,又豈懂得武術?   直至他十六歲那年,展父開始物色各家千金,準備為他娶妻,那高人才交給他用金 鑰匙做成的墜子,言明此物該為他所有,將來十年之內若覓得金鎖,定然能找到他這一 生中最珍貴之物;然後又命他許下諾言,十年之內不得成親,隔日,那高人便雲遊四海 ,再也不曾回來過。   如今,他年已二十六,離十年之期尚有月餘,展父又開始作起抱孫夢,打聽哪家閨 秀最合他意,好作媳婦--但如今十年將近,他卻仍不知一生之中最珍貴之物究竟為何 ?倘若再尋覓不到那金鎖,只怕今生是有所遺憾了....   忽地聽聞一陣甜笑,回過神來,正好瞥見那銀兔兒的小小身子簡直騰空在荷花池旁 的花雕石欄邊,對著那池裡幾隻青蛙招手,笑嘻嘻的叫道:「青蛙大哥,青蛙大哥,我 叫小銀子,快過來讓我瞧一瞧;我家的青蛙大哥可沒你長得有氣質呢,快過來嘛!」   展無極一驚,疾步奔向石欄邊將她抱下。   「妳以為妳在幹什麼?」   銀兔兒笑吟吟的瞧著他,道:「我在跟青蛙大哥打聲招呼嘛!無極大叔,這就是你 住的地方嗎?」晃了晃頭,打量那修剪整齊的花圃,還有庭院,點了點頭,道:「還算 不錯啦!我要睡哪兒?柴房,你說好不好?挺像人質住的地方。不然,刑房好了,會更 像回事--」話還沒說完,就讓展無極給摀住了嘴。   一路回京城,才進了這別苑,她小姐就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一會兒跑去跟青蛙大 哥打招呼,一會兒又要學那人質住刑房,他若不時時刻刻跟在她身旁,天知道她會鬧出 什麼亂子來!   「現下閒話少說,妳還有反悔的餘地,若是願意乖乖回答問題,我就放妳回家。」   「不回答,不回答,就是不回答。」她拉下他的大手,開心道:「這是我頭一回到 人家家裡作客,說什麼我也不回家。無極大叔,你帶我來這兒,既不綑綁我又沒打我, 定是要禮遇於我,既然如此,我餓昏了頭,你快快吩咐廚娘做菜給我吃吧!」   展無極這才思及他們先前相遇在客棧,她是打算吃飯的;當下,試圖忽略心理的疼 惜,連忙召來一直唯唯諾諾站在旁邊的家丁,要他吩咐廚子立即做些膳食。   在這之前,還是先帶她去飯廳吃些果子充飢好了,主意一定,本打算領她進廳的, 不過依她的性子,若不拉著她走,不知她又會好奇得跑到哪裡去,乾脆不避嫌的牽起她 柔軟無骨的小手,緩步走進大廳。   幸而她也挺乖巧的跟著他走,就是嘴裡吱喳得活像隻小麻雀。   他微歎了口氣,心想:遇上這丫頭,不知是好是壞?   「無極,是哪兒的風將你吹來的?」那珠簾後走出一男子,約莫三十餘歲,瘦高冷 淡,神色之中頗有幾分酷似展無極。   銀兔兒笑嘻嘻道:「這位好人定是無極大叔的兄弟,我該怎麼稱呼呢?」偏著小臉 蛋,竟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無極大叔?」那男子失笑,打量起銀兔兒嬌俏的模樣,再一看,嘖嘖,不得了, 展無極正牽著這小丫頭的玉手。   光是這點,展有容心中便有數了。二十六年來,何時瞧過展無極這般親近女子了? 更別談他神色之間為這丫頭所牽動了。   展有容微微一笑,忽略展教極一臉無奈且怒的神色,溫和地朝這玉人兒笑道:   「小姑娘既是無極請來的貴客,就該好好的招待一番。」   「不,不,不,我才不是無極大叔請來的貴客,我是被綁來的。」銀兔兒繪聲繪影 道:「先前無極大叔威脅我,若不乖乖回答他的問題,就不給我好飯吃,不給我好覺睡 。無極大叔的兄弟,你也是綁匪嗎?瞧你們人模人樣的,住的地方也還算不錯,怎麼幹 超綁匪呢?先前我瞧無極大叔在光天化日之下,搶人珠寶首飾已是不該,如今又把銀兔 兒綁回來,莫非是想進天牢玩玩?」她一連串的砲轟和小臉上的頑皮,讓展有容暗暗苦 笑數聲。   難怪展無極始終不吭一聲,原來是他說一句,她回十句,而且句句回不得她。   展有容苦笑一聲,道:「銀免姑娘,無極所做之事皆與我無關。」關係還是撇清得 好。   銀兔兒扁了扁嘴,道:「你是他兄弟,卻不勸他改邪歸正,他的所作所為又豈會與 你無關?」   「壞就壞在我與他不過是叔姪關係。在下展有容,姑娘且莫攪混了輩分關係。」頓 了頓,再笑道:「若是當他兄弟倒也無妨,就是要稱呼大哥為親爹,那倒也吃虧不少。 」   銀兔兒晶亮的黑眸轉了轉,才要接口呢,展無極忽道:「在客棧搶人財寶,乃因對 方是盜,而那錢財是他們搶來的不義之財,我搶來造福人群,不好嗎?至於綁妳回來是 情非得已,妳若願老實回答我,我又何必強帶妳來?」   銀兔兒還是那句老話:「不回答就是不回答!你也真古怪,問句話還要問個二、三 遍,煩都煩死了...」話還沒說完,她肚子就咕嚕咕嚕的叫起來,他這才想起她餓壞 了。   展無極輕歎口氣,差人領她到飯廳去;瞧她餓壞的模樣,一時半刻間應該會收斂起 那好奇心吧?   「你不去嗎?她問,肚子餓得慌,可也不想離開他。」   「我不餓。」   銀兔兒露齒而笑,道:「原來是鐵打的身子,難怪不餓。敢問無極大叔,你吃的可 是仙藥?」語畢,便腳底抹油,跟著家丁溜之大吉。   幸而她跑得快,不然依展無極一臉的怒容,非把她吊起來好好鞭打一番--這是展 有容的推測,不過準不準就不知道了,畢竟他倆雖是叔姪,但他也不曾見過展無極的怒 顏。   如今銀兔兒能輕易牽動展無極的一喜一怒,這倒也挺有看頭的。   思及此,那展有容不覺一笑,道:   「這是哪兒找來的小姑娘?跟你倒是挺投緣的。」   「投緣?」展無極差點嗆住。   「是啊!從沒看見你待哪家姑娘這樣好過,你若喜歡她,改明兒讓你爹上門去提親 ...」說到這兒,展有容不禁納悶,是哪家的千金竟敢跑到外頭來玩?   「她姓什麼?」   「白,閨名銀兔兒。」一談起她,展無極就不知心底是喜是怒。   「白?」展有容默默思索半晌。京城方圓百里之內,稱得上富豪的白家共有三戶, 但也不曾聽過這三戶人家的千金會如此刁蠻頑皮,卻又似芙蓉出水般嬌俏,難不成-- 「白姑娘是普通人家出身?」自己先搖頭了。「瞧她一身的衫裙料子,不似普通人家。 」   展無極淡淡一笑,道:「小叔可記得閔師父?」那閔師父便是當年的高人。   「當然記得。一生之中能讓你小叔求人的,也只有他了。偏偏他只願教你武功,卻 理都不理我。」展有容莫名地瞧著他,道:「你遇見他了?怎麼不請他來坐坐?」   「不!他老人家離去之時,曾說今生與我緣分已盡,是再也看不到他了。」傷感之 情略收,再道:「他曾送我一墜子,言道十年之內,我定要靠著墜子找到那相屬的金鎖 ,否則是再也沒機會找到我一生之中最珍貴之物,小叔,你可還記得?」   展有容豈會不知;他倆雖是叔姪,但年歲頗近,自幼如兄弟般相處,當年閔高人一 席話,他也是略知一二,不過他是採半信半疑半恨的態度。   近二年來,不知哪兒冒出風聲,說什麼展家一子無極巧獲金鑰匙,若能覓得相配的 金鎖,一定能找到天大的寶藏。從此以後,只要頭上有貪字的人不是硬闖展府,就是找 上展無極一對一的單挑,尤其最近那傳言是愈傳愈誇張了,還說那寶藏足以重新再創一 個宋朝,如此一來,就算是心無貪念之人,也不禁蠢蠢欲動。幸而展無極有一身高超的 武藝,方能時時化險為夷。   僅僅為了那小小金鎖,竟惹出這般大的風波,值得嗎。依展有容之見,倒不如扔了 算了,偏偏展無極幾次欲扔,不知怎地總是狠不下手。   展有容歎了口氣,道:   「我怎會不知。那金鎖匙的墜子累咱們展家多年,如今十年將近。無極,若是找不 到那金鎖,十年一到,你該知道怎麼做了。」   展無極沈默半晌,才道:「那傳言中的金鎖與小姪定有極大的關係,倘若十年之期 已過,小姪並不打算放棄尋覓那金鎖。」頓了頓,再道:「何況如今金鎖已有蹤跡,只 須再下一番功夫,就能找到那金鎖。」   展有容一驚,喜道:   「有金鎖的下落了?」   「那金鎖定在銀兔兒的身上。」當下,展無極便將墜子一接近銀兔兒便發熱的事全 盤托出,只省略那心底莫名的情感。   「難怪你將白姑娘強擄來。這倒也好,趁早找出金鎖,你也可定下心接手你爹的生 意,最好能在年底娶個妻子,你爹前些日子才與那王媒婆接觸過,有幾戶好人家的女兒 正值二八年華,也有意與咱們攀個姻親關係,你若有空,先回老屋探探,看你自個兒喜 歡哪家姑娘,跟你爹說了,他才好有所決定。」話說到此,算是夠明白了吧!   他已代展有亮傳話,這下可不能說他未盡叔叔之責了吧?   他與無極雖像兄弟情分,但若談到婚姻,他還是出賣了無極。沒法子,誰叫展有亮 一天到晚在他的耳邊嘮叨,說什麼若是無極還未打算成親,他先成親也成,反正他也三 十好幾,再不成親,難不成要孤家寡人一輩子?   總而言之,展家大家長是決定今年年底之前,定要有一樁喜事辦才成,所謂「人不 為己,天誅地滅」,先「陷害」無極再說。   並不是他不想娶妻,實在因展家生意過於龐大,光是錢莊、鹽行都忙不過來了,明 兒個還要同人見面,決定那生意的合夥--若是娶妻,只會冷落嬌妻,既是如此,倒不 如不要娶算了。   如今,展無極雖也將京城幾間商行做得有聲有色,但他的重心仍擺在尋找金鎖上面 ,展父早呈半退休狀態,那展家的生意自然泰半全落在這展有容身上。   「總之,十年之期一到,就算趕鴨子上架,也要讓無極這小子先拜堂再說。」展有 容為了自己的未來,心底早有所盤算了。 ★★★   翌日一早,是個大陰天,一大早便細雨紛飛;到了晌牛,雨勢有轉大之勢,路人早 避雨去了,偏偏碼頭旁,有二名男子呆呆的站在那兒,像是為了什麼事而驚駭住了。   「萍兒,這就是咱們談生意的地方嗎?」其中一位長相斯文,穿著一身輕便的書生 衫子,看起來就像是主人的男子不禁埋怨起來。   那扮作家僕樣的二十餘歲的男孩急欲辯解:「大夫人,我不知道展家會選在這種地 方。展管事說,說在船上,我真的不知...」   那男子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既要跟人談生意,就得處處遷就於人。」歎 了口氣,心思不知飄向何處。「也不知小銀子是溜到哪去了,連雲陽也不見蹤影。」語 氣中大有擔心之意。   原來這大夫人便是銀兔兒的大嫂李迎姬,她們之所以出白子園,目的有二,一是為 談生意,二是為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姊弟。   長久以來,她管理白家生意都是用娘家姓,再通過幾個扮男裝的機伶丫頭傳遞訊息 ,無論是打理生意或是投資,都不須跨出白家一步,對方也不知這是白子園的產業,不 然依京城流傳的謠言,一聽白子園內皆是女流之輩,豈不會升起霸占白家生意之心?   所以,凡是白家生意,皆說是李家公子在管理,而且是幕後管理,幕前就靠善於交 涉的丫頭扮男裝來傳遞她的決定。   今兒個若不是有一樁大生意要談,她李迎姬又豈會跨出白子園一步?   展家一向與白家有合作關係,也許是因合作良好,展有容才決定將白家納為合夥人 ,共同合作一樁天大的生意,不過前提之下,是展有容須先評估李迎弟這個人;李迎弟 也就是李迎姬對外作生意的化名,不過,外人並不知道。   展有容向來相信看人的眼光不會錯,雖與白家合作多年,但也未曾見過目後的李家 公子,如今這次合夥的要求之一,就是須同李家公子見面,再談細節。   所以,今兒個李迎姬只好扮起男裝來見展有容。幸而她雖是女兒身,但長相平凡, 扮起男人來,倒有七分相像,另外三分再裝一裝,倒也瞧不出她是女兒身來。   但,那並不表示她願意到煙花之地談生意呀!   所謂煙花之地並不光是指妓院,有的姑娘也可自立門戶,例如在湖上弄個花舫什麼 的。瞧!眼前就是一例。   大雨滂沱,湖面上隱約飄著霧氣,但也能瞧出湖面上那艘美輪美奐的花舫--她向 來是足不出戶的,但一點見識還是有的,那分明就是花舫嘛!   霧中出現小舟,舟上除了划漿的船夫,就剩一名長相可人、撐著紙傘的美人兒。   待得小舟停在碼頭邊,那美人兒瞧見迎姬,笑問道:「這位公子,可是姓李?」   迎姬雖是百般不情願,但為了白家也只得認了。   她一拱手,回道:「在下正是。」   「那可好極了。李公子請上船,我家小姐與展公子久候多時了。」   那美人兒遞出一把畫著美女圖的紙傘想為她撐起,那家僕萍兒忙斥道:「我家公子 有傘了,不必妳獻殷勤。」她忠心耿耿的將自己帶來的唯一一把傘撐在主子的頭頂,自 己反倒濕了一半。   那美人兒掩嘴低笑,道:「二人共撐一把傘,若是男女也就罷了。你倆都是男人, 既無情趣,又遮不至身子,到頭來傷風感冒,可別怪我沒好心告訴你。」   「姑娘說得倒是。萍兒,接過來吧!」李迎姬雖不願到煙花之地,卻也不是一味排 斥,當下謝過那美人兒,任著小舟划向霧中花舫。   那花舫便是京城有名的醉香花舫,主人是京城花魁花月痕。她當年在百花樓紅出了 頭,被封為花魁,也掙足了銀兩,乾脆自立門戶,造一艘花舫,凡是想上這艘船的,至 少要出上千銀兩,雖是天文高價,仍是有不少富豪公子、文人墨客來一睹芳容。   今兒個,醉香花舫讓人包了。只見花舫上約莫十來個的丫頭個個都是美人胚子,撐 著傘兒站在船頭或低頭私語,或笙歌曼舞,一見迎姬上了花舫,忙領著她進舫裡。   舫裡的一桌坐著一男一女,女的便是豔冠群芳的花月痕,花容月貌是不在話下,那 絕俗的容顏跟銀兔兒有得比,就是少了銀兔兒的天真無邪,略遜三分。   向來迎姬是知分寸的,在白子園裡,長相屬她最平凡,因此她看見美人是既不羨也 不妒,當下只是淡淡掃過那花月痕,便將注意力轉向那舫裡唯一的男子。   那男子生得俊俏不說,差不多三十來歲,舉手投足間竟有貴族似的威嚴,讓人不可 小顱。須知,她從小便讓白家買來當童養媳,見過的男人只有李父、白父及那白雲陽, 再來就是偶爾硬闖白子園的臭男人,所見的男人屈指可數,自然不知他的長相究竟是好 看還是不好看,起碼能見人就是,所以她也是淡淡瞥了那男子一眼,並沒放在心上。   那展有容當她是正常反應,因為她是男的嘛!凡舉姑娘家,除了昨兒個的銀兔姑娘 不正眼瞧他外,至今只要是見了他的姑娘,莫不傾心於他,不是臭屁,他也是挺煩惱的 。要怪就怪他爹娘,基因好並不是他的錯,他的心在展家生意上,對女人的興趣不大, 不然他何以要積極把無極推銷出去呢?   他笑著請迎姬入坐。   「百聞不如一見。李公子看來不過二十出頭,竟將李家生意打理得有聲有色,令展 某好生佩服。」   迎姬淡淡一笑,道:「展公子不必讚美於我;展李二家向來有生意往來,我信得過 展公子,想必展公子也該是信賴我,才有此次的合夥關係,既是如此,閒話莫說,展公 子請歸正題便是。」   展有容一怔,隨即對他心生好感。李迎弟外貌雖文弱有餘,也不怎麼起眼,但就是 合了他的脾胃;鮮少有人能讓他在第一眼就產生好感的,而這李迎弟他是交上了。   「李家公子既來醉香,就不該只顧談生意,且先聽聽月痕撫一曲吧!」那花月痕插 上一嘴,聲音如黃鶯出谷。   京城流傳一句「聽得花奴撫一曲,散盡千金又何難」,由此可見這花月痕的琴藝該 是如何的高超了。迎姬未出白子園,自然不知花月痕的琴藝究竟有多好,再者今兒個她 可是來談生意的,對那什麼醉香、琴聲是一點興趣也沒,正要開口拒絕,哪知展有容微 微點頭,風流笑道:「李兄弟,來了醉春,定要聽聽月痕姑娘的琴藝,方不枉此行。」   這讚美之詞讓那花月痕的臉蛋染上紅暈。   迎姬才要不耐的拒絕,哪知身邊家僕萍兒不屑的冷哼一聲:「再好的琴藝也能比得 過三夫人嗎?」   「萍兒!」   「大--大少爺,我說得可是事實嘛!三夫人不但長相好看她百倍,就連琴棋書畫 都樣樣精通,大少爺,家中上上下下哪個人不讚聲三夫人好的,就連銀子小姐也喜歡聽 三夫人的琴聲,就可惜...」一思及銀兔兒失蹤,那萍兒不覺流下眼淚來。   迎姬雖也擔憂銀兔兒的下落,但一見到花月痕沒法下台的臉色,只得歎道:「所謂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妳既沒聽過花姑娘撫琴,又怎知她比不上三夫人呢?花姑娘,如 不嫌棄,能否為在下及展公子撫上一曲瑤琴?」總算給那花月痕一個台階下了。   當下,那花月痕便撫起琴來,隨著那琴聲,低吟起情意綿綿的情歌來...   李迎姬壓根沒在聽,她瞧著舫外的大雨,心裡擔心起若是銀子沒找到躲雨的地方, 豈不會淋濕了?她們雖名為姑嫂,但她疼她像是自己的親妹,若是一日尋不到她,只怕 是一日放不下心來。   對李迎姬而言,她是不懂男女情愛的,家庭就是她生活的重心,如何使白家生意更 為茁壯和照顧白家人都是她的生活目標。   而那展有容就大大的不同了--他正沈思般的凝視著李迎弟。好古怪的心思啊!在 乍聞他有妻妾之時,他心底竟泛起幾許失望。他失望什麼?同是男人,一個有妻妾,一 個尚單身--莫非他是在羨慕迎弟?   不,不,不,他對婚姻向來沒多大興趣,怎會羨慕李迎弟連娶三個妻妾呢?累都累 死了。既然不是羨慕,那心中莫名的情緒又作何解釋?   更古怪的是,初見李迎弟是看他平凡得找不出特色來,但如今是愈看他愈耐看,那 細長的眼睛挺亮的,那鼻子也很有個性,嘴唇略寬沒錯,但他喜歡。沒錯,他的五官看 來是平凡得再不能平凡,但分開來看,倒也挺有味道的--   等等,他在想什麼?他竟然在想剝下李迎弟的衣衫後,會是一番什麼模樣?老天爺 ,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對方可是男人哪!   「展公子?」花月痕連喚了幾聲,才讓展有容回過神來。   想來這一曲琴,從頭到尾就只有萍兒仔細的在聽,好比較其中的好壞。   展有容不敢正視迎姬,抬眼瞧見外頭雨勢忽地變小,道:「李兄弟,可喜歡花雕? 」   「我不飲酒。」   「也好。月痕姑娘,就煩妳為李兄弟泡一壺凍頂烏龍。」這句話算是暫時遣退了花 月痕,否則花舫上的姑娘有十來個,又為何獨要花魁去做呢?   那花月痕也知其理,斂手,欠了欠身,便退下了。   「李兄弟,展家生意重心是在京城,除了京城外,江淮、浙江一帶也有幾間鋪子商 號,說大不大,但對當地也有幾分影響;展某雖不才,但也想將展家生意向外推展,首 由江淮、浙江一帶,一路往南,再以南洋地區的國家與阿拉伯人為主,作為貿易對象。 」瞧見李迎弟一臉驚愕,笑道:「李兄弟,『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你可曾聽過?」   她驚詫莫名的搖著頭。   他再笑道:「展某的目標之一就是將蘇杭開發為繁榮之地,有如天堂一般,僅憑展 家之力,風險大大,故不得不找合夥人。李兄弟的意下如何?可敢冒險一試?」   李迎姬沈默半晌,心想:這是一項大挑戰,也是極好的投資,那是說,如果成功的 話,但若以白子園為首先考量的話,這風險冒得大大了!   展有容瞧她心中掙扎,決心逼她一逼,道:「展某想與李兄弟合作的不僅於此,李 兄弟可曾聽過爆竹?」   「展公子也想打那爆竹的主意?」事實上,白家就有一商行專賣爆竹;京城多富豪 ,自然對娛樂特別有興致,這爆竹就是專用來娛樂的,就是有些危險。   「展某手下有幾名火藥專家,發現那火藥雖能製為爆竹,但也能製成霹靂砲,對於 朝廷是大有貢獻。這原是項祕密,不過其間耗資頗多,若能也找合夥,對彼此定然有所 好處的。」重要的是,他對這李迎弟有好感。   「霹靂砲?那是什麼?」   展有容一笑,忽地握住李迎姬的雙手,正要說話,眉頭突然一皺,怎麼這位李兄弟 的手特別的小號,而且柔軟?   她的臉倏地脤紅,用力抽回,怒道:「展公子說話便是說話,何以動手動腳?」   展有容先是怔於她的怒氣,而後了然的笑了笑,道:「李兄弟莫見怪。我向來不拘 小節,一時失神,才對李兄弟不敬,望李兄弟見諒。」定是她恥於一雙男人的手活脫脫 的像娘們兒的白嫩玉手,才忌諱他人碰觸。   迎姬嘴角仍是帶怒,若不是看在彼此合作機會頗大,早拂袖而去。   「致命的武器。」他正色答道。   「什麼?」   「我是說,那火藥經改良後,能致人於死地,少則數十人,多則上百人,無一倖免 。無論是為大宋國運,或是彼此利益,李兄弟都該與我合作。」   他微微笑著,直到瞧見李迎弟驚愕的大嘴,忽地有了想親她的衝動。   他到底怎麼了?難不成,他多年來對女人沒興趣不是因為管理生意所致,而是-- 而是--他喜歡男人?   老天爺,這大不可思議了。 ∼第四章∼   「無聊,無聊,大無聊了!」   在那兒仰天抱怨的是誰呢?除了那成天找好玩事的銀兔兒,還會有誰在那兒有閒功 夫喊無聊?   她在展家別苑住了一宿,就覺無聊透頂。說是無聊,是因展無極已一天不見人影, 她想出門嘛,守門的家僕唯唯諾諾的說了一大堆話,意思挺簡單的,就是--   「少爺不准妳跨出大門一步,若是跨出一步,小的腦袋就不保。」這幾句也讓他說 得吞吞吐吐,害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挖出來。   原來,人質的生活就是這般無趣;她若早知道這樣,也不要死纏著那展無極,她自 個兒到處玩,不也挺好?   如今,是要人陪,沒人陪,只能去瞧瞧青蛙大哥,瞧完了,就在別苑裡到處探險, 探完了險,就坐在亭子裡發呆,簡直跟在白子園裡的生活沒兩樣。既是如此,她費盡千 辛萬苦的溜出白家,究竟是為了什麼?   「不成,不成!再這般無聊下去,我一定會發瘋。該好好想個法子,溜出去玩玩, 不然也要讓那姓展的知道,我銀兔兒也不是他說不准出去就乖乖等他回來的小人物。」   她眼珠子轉了轉,瞧天上下起細雨來--對啦!她急忙跳下亭子;先前她探險時, 早將展家別苑摸個熟透,於是她回房拿了火摺子,趁人不注意,悄悄跑到柴房裡去..   沒一會兒的功夫,她在別苑四處跑,邊跑邊叫:「失火啦!失火啦!柴房矢火啦! 」她人小,聲音可清亮得很,不多時,那展府裡裡外外,只要是人,都慌慌張張地奔向 後院的柴房,因為他們全看見那柴房上空的黑煙,趕去救火了。   「古怪,真是古怪!本姑娘明明只搬了幾根木柴燒,怎麼火勢大得離譜?難不成展 府的木柴勝過白家木柴千倍?」銀兔兒站在大門前,心裡有些內疚,可是回首一想,既 然展府所有的家僕都去救火了,要是再救不了,那也算是展府家丁沒用。   如今,大門沒人守,也沒人像跟屁蟲似的盯著她,此時不溜,待何時?主意一定, 就要跑向門口--   忽地,黑影一閃,一把彎刀就架在銀兔兒的頸上。   「若想留下小命,就別輕舉妄動。」那黑衣人低聲警告道。   「不好玩,不好玩!怎麼無極大叔沒告訴我,派你來盯我?」銀兔兒扁了扁嘴,心 思一轉,此人若真是展無極派來監視的,定然不敢動她。這樣一想,她的膽子便大了許 多,乾脆轉過身,瞧見那黑衣人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珠子。「喂!你的刀子別大靠近 我。所謂刀劍無限,若是傷了本姑娘,別說無極大叔會找你算帳,我第一個不饒你!」   她的本意是嚇唬他,哪知黑衣人冷笑一聲,道:「聽姑娘所言,那展無極倒相當的 看重妳。」語氣之中,大有沒找錯人的意味。   銀兔兒的眼珠子悄悄地轉了一轉,看見他兇狠的眼神,馬上改了口氣,惡聲惡氣地 說道:「他當然看重我啦!我是他捉來的人質,他若不時時刻刻看住我,難保我不找機 會逃出去。」   那黑衣人一怔,脫口道:   「妳不是展無極的女人?」   「當然不是!」銀兔兒氣惱道:「父仇不共戴天,十年前他親手殺了我的爹爹,十 年之後我來報仇,哪知讓他給識破了,就將我軟禁在此。這位大哥--你該不是那姓展 的人吧?」她用十足懷疑的眼神睨著他。   那黑衣人何嘗不也懷疑她呢?   「妳與展無極既是仇敵,何以他不動手殺妳?再者,先前聽妳喚他無極大叔,就算 不沾親,也是熟人,哼!妳這丫頭片子想騙妳爺爺,也不先稱稱自己有幾兩重。」   銀兔兒瞪著他,怒道:「你是白痴嗎?本小姐不懂武,能打得過他嗎?自然是先拉 攏關係,讓他失了防我之心,再下手也就不難。瞧!柴房的火就是我的傑作。你也真笨 ,連這點道理也不懂,就想殺那展無極,依我看,就算花個十年二十年,你連他的衣角 都沾不上邊呢!」   那黑衣人怒極,刀鋒在她雪白的玉頸下陷幾分,細長的傷痕立即流出血來。   「我殺人向來是不眨眼的,妳既不是展無極的女人,無法威脅於他,留妳何用?」 擺明了就是妳完了。   她是真的完了。原以為假冒展無極的仇人,黑衣人便會放開她一馬,哪知她涉世未 深,就算天生聰明機靈又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成了刀下冤魂!說來說去,就怪-- 怪展無極好了。若不是他樹敵不少,她又怎會落得這般下場?不成,不成,她還沒玩夠 ,定要想出個法子,讓他放了她才是。   可惜她腦袋瓜子終究沒那黑衣人的刀快,只見他眼露殺機,彎刀猛揮,是鐵定砍下 那小腦袋;偏她不但聰明,而且眼尖,不等刀動,就先見著他眼裡的殺意,趕緊彎身一 躲,就往大門跑去。   「哪裡走!」黑衣人當地是囊中物,冷笑一聲,追了上前,將全身力量傾注在那把 彎刀上,趁著銀兔兒拉開木樁,打開大門之際,那彎刀狠狠地從她右肩往下砍,一時之 間只見鮮血噴了出來,銀兔兒慘叫一聲,嬌弱的身子往門外軟軟地倒去。   那黑衣人本是想從她右肩砍下,將人砍成二半,偏偏他沒法子如願了,因為門外站 著一個人,那人便是--展無極。 ★★★   銀兔兒的身子軟軟跌出門檻外,若不是展無極眼明手快,疾步奔出,接個滿懷,只 怕這會兒,這小丫頭片子非跌個滿身傷痕不可。然後,他看見了她肩胛上的那片刺目血 漬,還有那黑衣人。   「不玩了,不玩了,我不要玩了啦!你別殺我...」平日的活力像是讓那一刀給 砍斷了,銀兔兒雖哭著抗議,但雙眸緊閉,分明是陷入半昏迷狀態。   展無極的胸口如遭重槌,如那心頭肉活生生的讓人剁了似的--這份奇特的情感相 當特殊;不過與她相識二天,他便已時時刻刻惦記於她,尤其先前突如其來的心神不寧 ,莫非就是為了她?   瞧見那斑斑血跡,他眼裡不覺聚起狂怒,冷道:「為了那莫須有的寶藏,就該濫殺 無辜嗎?」   那黑衣人當場瑟縮了一下,因為他聽出展無極聲音中的殺意,但一想起那天大的寶 藏,人性骨子裡的貪婪又悄悄地居了上位。   「展公子,你也別再瞞了。既然你有金鑰匙,不如你我合作,一塊找到那金鎖裡的 天大寶藏,五五對分,從此享用不盡。」他小睨躺在展無極懷裡的銀兔兒,不屑道:「 到時,你要什麼女人會沒有嗎?何況,她與你是不共戴天之仇--」話還沒說完,那黑 衣人忽地住嘴,因為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始終沒人敢跟展無極面對面的挑戰了--他瞪視 著自己的彎刀正穿透自己的腹部,然後驚愕地抬眼瞧著展無極那一臉的狂怒。   「誰敢動她,就是跟我作對!」展無極冷道。   黑衣人緩緩倒地,飄浮的最後意識竟是--千不該萬不該動了殺機,傷了銀兔兒。   展無極立即抱著銀兔兒奔入廂房,沿路吩咐那迎面跑來的家丁找大夫、藥箱、燒熱 水等等....   「少爺,我瞧--我瞧這姑娘不行了,還是快請她的家人來見最後一面的好。」那 展管事冒著讓展無極打罵,也要把事實說出來。那銀兔姑娘人這般嬌小又瘦弱,別說是 遭人砍傷,恐怕連小小的傷風感冒,都得讓人擔心半天,尤其現下一瞧,一張小臉蛋面 白如紙,瞧不見任何血色,若不是見那微弱的呼吸還在,他還真以為她已經...   「出去!」展無極視而不見的瞪視著那汨汨流出的鮮血,心痛道:「除了大夫,任 何人都不准進來。」   四十出頭的展管事嚅動嘴巴半晌,想說些什麼,但一瞧展無極的痛苦神色,不覺一 驚;他從小見無極長大,從沒見他動過情,而今流露在他的臉上的不正是..當下,他 不敢再多言,默默地退出廂房,祈求上蒼保佑銀兔姑娘安然無恙,否則,還真不知展無 極會做出什麼事來。   至於那展無極見那銀兔兒的肩傷流血不止,忙拿來白毛巾,瞪著她的領衫一會兒, 斷然將她的衫子扯開,顧不得男女有別之事;只見她賽雪的香肩染上紅血,砍傷之處幾 乎見骨,他不覺後悔未將那黑衣人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痛。   他展無極武藝雖高,但也不愛殺人。死在他手下的,是屈指可數,就連那些想搶金 鑰匙的,幾次加害於他,他也未曾動怒殺人,直到這回--那黑衣人是該死,不是因為 他的貪婪,而是他重傷銀兔兒。   事已至此,他還須隱瞞自己的心意嗎?本來他是不信那一見鍾情的,可眼見她傷重 難癒,那猛烈的情感如排山倒海般向他狠狠襲來,迫使他不得不正視;除了那初次相識 的鐘情,短短二日的相處,已不是一見鍾情那般單純--他愛上了銀兔兒。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縱使至今他仍搞不清向來不動情的他,怎會如此輕易愛上了她 ,但愛上就是愛上了,又有何理由呢?當務之急,便是急力救治她,倘若她死--那是 他想也不敢想的。   「無極大叔,你--你在幹什麼?」銀兔兒半張開了眼,瞧見展無極就在面前,是 又喜又痛;喜的是,好不容易能在臨死前見到他;痛的是...臨死之前?「完了.. 完了...我要死了,是不是?」她想起那黑衣人,想起右肩上的劇痛,駭怕極了,尤 其一瞧見他手裡拿著染血的毛巾,幾乎暈厥過去。 這是她的血?流了這麼多血,還能活嗎?   「妳不會死!」他沈聲道,除了嘴緊緊抿住之外,是再也看不出任何神色。   「你騙我!」她氣若游絲的哭道:「我一定是要死了,不然為什麼...為什麼我 的身子好難受...」   原先,展無極便在她右肩點了幾大穴,防那鮮血拚命流出,如今傷口過深,血仍流 不止,難不成真是無救了?   他的臉色不禁泛白,勉強沈住氣,道:「妳別慌,大夫馬上就來。」他心想:那該 死的大夫究竟死去哪裡,怎麼現在還不見人影!依這血流速度,不必等到那個混帳大夫 來,銀兔兒早流血過多而死....   不!她不會死,也不該死。她昨日還活潑亂跳的,教他怎能相信,轉眼之間她便香 消玉殞?   忽地,他胸前的墜子滾燙起來,如同初遇銀兔兒那時的炙熱,隱約的刺痛穿過胸前 ,朝那心臟狠狠的刺下--他一驚,立即拿起墜子,金色的鑰匙在日光之下,竟產生- 抹小小的血珠,像是自始至終嵌在那裡,不曾消失過。   這究竟代表何意?銀兔兒身上並無金鎖,但金鑰卻好似與她有緣。   若是有緣--   他的心思一轉,立時拿下金鑰匙,握在手中,喃道:「你與她若是有緣,就該救她 -命。」像是想將自己的生命力藉由金鑰匙灌注在銀兔兒的身上似的,他用力握住它片 刻,才將金鑰匙放在她的右手心裡。   「無極大叔...你在幹什麼?」銀兔兒昏亂的瞧著他的舉動,好生訝異。   「它如與妳有緣,定能成為妳的保命符。」他密切注視那傷口,倘若他的推論正確 ,這金鑰匙和銀兔兒該是有緣!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那血流緩慢地減量,而後終於止住,展無極不由大喜,但 一瞧見銀兔兒慘白的玉容,不禁握住她的小手,憐惜道:「傻丫頭片子,先睡一覺,等 醒來後,妳的身子便不再難受了。」他何曾哄過人了?這還是頭一遭呢!   銀兔兒定定地瞧他,蒼白的容顏露出慘兮兮的可憐表情。   「我一睡,就不會再醒了,是不是?」那聲音好小,若不是展無極側身仔細聽,還 真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麼。   不過,瞧她一臉又痛又倦的模樣,他的心竟覺得隱隱刺痛起來了--愛人淨是苦滋 味嗎?以往只有照顧自己就成,如今卻要為她擔心受怕的。   他的嘴角擠出淡淡笑意,拂了拂她讓汗浸透的髮絲,道:「若不再醒,又如何能玩 盡天下好玩的事呢?」如今能激起她的求生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天下好玩的事?」銀兔兒嚮往極了;輕喘一聲,自始至終,她都不敢瞧自己的傷 勢,只覺得右半部身子像火熱,像雪石,又熱又冷。「我真不會死嗎?」她流下眼淚, 哽咽道:「我才十七歲,還有好多想玩的事兒;我也還沒告訴你,雖然你成天沒個笑臉 ,可我也挺喜歡你的,就像喜歡青蛙大哥一般。」   展無極不知該氣該笑,如今這情景,就算她說他像蛇大哥、狼大哥,他都會無異議 的接受。   他縱有一肚子安慰的話,到頭來只化作一句--   「妳不會死!妳會活得好好的。」   簡短的幾個字像是讓她安下心,忽地,她覺得睏極了,好想睡它個十天八天的;雙 眼微閤之際,又忽地冒出話來:   「我睡醒後,你會每天找一件好玩的事讓我玩嗎?」   展無極不假思索的回答了,答案當然是肯定的。然後,他瞧見銀兔兒沈沈地睡去, 不覺大鬆口氣。   她睡了才好,才不覺得有何痛苦,尤其對一弱質女流而言,這傷勢大過嚴重,能不 能活下去,還不敢定論呢?   他輕歎口氣,撫平她一臉的難過。只怕,在夢裡,她也不好過吧!   「少爺,大夫來了。」展管事悄悄地在門外說道。   「快請!」他正要前去開門,哪知銀兔兒右手緊緊握住他的巨掌,不肯放開,連那 右手心的金鑰匙都不惜滑落下來。展無極瞧她雖在昏迷之中,但對他的眷戀甚深,心中 對她的憐惜不免更深。他不再試圖離開她,直接命令那大夫進來;門一開,進來的是個 小頭銳面的中年男子,展無極冷道:「我要她活下去,不論花任何代價都要她活下去。 盡你所能的致她,聽見了嗎?」   那大夫的背脊發起一陣寒顫來,連忙唯唯諾諾的點頭,趕緊走到床邊,略略檢查銀 兔兒的傷勢,那驚懼的神色表露無遺。   「怎麼?有問題嗎?」展無極寒聲問,當場讓那大夫嚇出了冷汗。   「公子別急!這位姑娘有救,一定有救!她傷勢是嚴重些,但幸虧血流及時止住了 ,不然,老夫也不敢保證是不是有把握能救活她。」他說得雖是事實,但終究也沒說出 他到底有幾分把握,除非,他想比銀兔兒先死,才會說出只有一半的機率。總之,想救 活銀兔兒就得盡全力,還有銀兔兒自己的配合。   那大夫再細瞧傷勢一番,特地擠出笑容,免得展無極以為他又沒把握了。不過話說 回來,銀兔兒的領扣讓人給扯掉了,不消說,定是展無極所為,不然怎麼止血的?   「展少爺,你先避避,待老夫清理傷口後...」   「我待在這裡。」展無極始終握住銀兔兒的小手,沒有放開,可那冷漠的聲音讓那 大夫不敢再說些什麼。   就算展無極想瞧光這女孩的身子,那大夫都不敢有意見了,何況只是待在房內呢?   大夫偷偷瞄一眼展無極關切的神色,不過,他不會不知道這舉動表示些什麼吧?就 連三歲小孩子都知道--從今以後,銀兔兒只有二個選擇了,一是當尼姑,另一個則是 嫁給展無極。   那是說,如果她活得下去的話。 ★★★   -大早,展家別苑就熱鬧得很。   因為有一個人忽然想同麻雀姑娘玩一玩、說說話,所以,展家別苑的下人共五十餘 人全出動在花園、在屋頂、在拱門上捉麻雀,就為了討她歡心。   「好久沒見到麻雀姑娘了,想當日,我在家裡的時候,每天一早就有隻棕色的麻雀 姑娘落到我窗檻前,跟我打聲招呼,不知怎麼的,我好想見見牠呢!」就是這一句話, 讓展家下人全動員了。   為什麼呢?因為展家少爺曾允諾於她,只要她傷勢痊癒,每一日就找一件好玩的事 讓她玩。很不幸的,她今兒個就是想找麻雀姑娘來玩。   「這總比昨兒個小姐想要爬上東院最高的屋簷瞧瞧外頭的景致要好。」   「是啊!這捉麻雀還容易得很,前天,她還把有容少爺的賬本當玩具玩呢!」   「說起那賬本,到底是誰偷渡給她的?」   「絕不是有容少爺和無極少爺。你沒瞧見當有容少爺看見她在賬本上不知寫了什麼 字,差點沒氣暈了,誰都知道他最重視展家的生意。」   「更別談無極少爺一找到那賬本時,他臉上的表情;我阿福在主屋做了十年,在別 苑做了六年,從來不知道無極少爺的表情還能多變化耶!」   「是啊,是啊...」   半個月來,在展家別苑不時聽到這類小小的「抱怨」,說是「抱怨」是有點牽強, 應該說展家別苑最近活絡不少。這才像是人家居住的地方嘛!早上熱鬧,中午熱鬧,就 連三更半夜也熱鬧;下人們是有些累,但至少氣氛輕鬆,沒有壓力嘛!   展無極聽聞下人間的傳言,也只有苦笑的分兒。   他才走到廂房外頭,忽聞門內輕脆悅耳的聲音,自言自語道:「整日待在屋內,實 在沒有什麼好玩的。偷偷拿來有容小爺爺的賬本來玩,也玩膩了;無極大叔又不准我爬 上屋簷,不如--不如趕明兒,叫他教我打獵,一溜到戶外,管他什麼熊大哥、蛇大哥 的,先偷渡回來,也好陪我玩玩才是。」   展無極聞言,更是苦笑連連;不待敲門,便推開了門,只見銀兔兒坐在桌前,將小 小的杯子裝滿水,一一擱在桌面,拿著竹筷輕敲,竟唱起乞兒的蓮花落。   「銀兔兒,誰讓妳下床了?」   銀兔兒一見是他,連忙欣喜的跳起來,纏著他,笑道:「無極大叔,我要的玩意兒 ,你帶回來了沒?」   展無極見她今天氣色紅潤,心一寬,道:「妳想玩?」   「當然!不然,我要你到李記買幹嘛?」   「妳要爆竹便也罷了,展家也有那賣爆竹的商行,何必跑那麼遠到李記呢?」   銀兔兒吐吐舌,當然不能跟他說,李記就是白子園名下的商行,要捧也該捧自家的 店才是。不過,照這樣說來,展家與白家該是生意上的競敵嘍!   她眼珠子靈巧的轉了轉後,嬌笑道:「我說,無極大叔,展家生意大多由展小爺爺 包辦,你當然不知京城流傳一句話『爆竹當到李記買,展記尚差一大截』,這就證明了 ,買李記的爆竹既安全又好玩,我當然是要買李記的啦!」   展無極壓根不信。幸虧她不姓李,不然他還真以為這丫頭是李家派來的奸細呢!前 幾天他還聽到她在那兒對每個遇見的丫頭、下人說道:「買東西,不論是吃、是喝、是 穿、是玩都須上李家的商行買,否則大夥看著辦。」   本來,那家丁、丫嬛是可以不聽她的,不然騙騙她也成,偏偏半個月來,銀兔兒性 子向來活潑開朗,雖並沒刻意討好誰,人人卻與她交好,就是喜歡看她燦爛的笑容。所 以,這幾日不時聽說某某丫頭買布料送親人,跑到李記商行;家僕私下偶爾打打牙祭, 跑到李記豆腐店,買幾塊豆腐回來,那豆腐上還戳著李記的印,更別談她竟然讓展有容 莫名其妙的跑到李記買了一堆上好的女人衣料回來。   展無極自然不知那展有容是另有目的的,這暫且不談。重點是,她再這樣煽動下去 ,只怕遲早那天全京城的百姓全中了她的毒,展家生意也就別作了。   「無極大叔,你是怎麼啦?這幾日老瞧你悶悶不樂的,是不是有心事?讓銀兔半仙 為你解惑如何?」   展無極難得露出笑容,陪她玩起遊戲,道:   「姑娘既神算過人,我倒想聽聽半仙妳說得準不準?」   銀兔兒竟然得寸進尺,裝模作樣起來了。這才好玩嘛!以往在白子園,她想玩遊戲 ,除了小泥巴她們,是沒人陪她玩的,可她們偏又笨得很,腦子不知靈活轉動,玩起來 也就格外沒意思,所以今兒個展無極願陪她鬧士一鬧,怎能不喜不樂呢?   她故意咳了咳,撫了撫那莫須有的鬍子,徐步繞了他一圈,又走到他面前,觀看他 的氣色,道:   「公子心中煩憂多日,定為了一事,那事對公子而言,是很重要的。」 「這點我承認。」他微笑,道:「半仙能瞧出這點,多半是猜的。」   銀兔兒眼一瞪,佯怒道:   「誰說我是猜的!你是在找某樣東西,是不?而且找很久都找不到,所以心情煩悶 ,因為找不到所以急,偏偏期限又快到了,讓你整日扳著一張臭臉,從哪個角度來看, 都是難看得很。」   展無極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道:「妳知道?」   「我是半仙嘛!」她得意道,又看他眼神略有懷疑,搖頭笑道:「無極大叔,你也 真不會轉腦子。那日相識,你硬要打開我左拳,找某樣東西,看你神色,分明是急想要 某樣寶貝,偏偏我沒有,所以你才帶我來此。而這幾日,你出門的時間不多,回來時又 未見大喜,自然是還沒找到你心中那重要的寶貝--那究竟是什麼?」這才是重點,銀 兔兒好奇得很。   展無極一笑,笑容裡倒是不吝於讚賞。   「這幾日,妳負傷在床,倒也忘了向妳詢問,妳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他拿起她 胸前的金鑰匙,問她:「妳可曾見過此物?」打當日她傷重,展無極將金鑰匙作為她的 保命符後,這金鑰匙便時時刻刻掛在她胸前。   銀兔兒笑道:「我當然見過啦!這是你硬塞給我的嘛!」銀兔兒拿下它,換她把它 硬塞到他手裡。你想討回去就明說,不必拐彎抹角,我銀兔兒向來是大人大量,小小的 金鑰匙我還不放在眼裡。那語氣像是這金鑰匙的主人本就是她似的。   展無極沈思般地瞧著那金鑰匙,見當日鑰匙上的血珠已然消失。莫非這金鑰匙當真 與銀兔兒有緣,若是有緣,她該有那金鎖才是....   「無極大叔,瞧你又板起一張臉來,鑰匙都已經還給你了,你還不滿意嗎?要不要 銀兔兒上銀樓再為你多做幾個一模一樣的,讓你數都數不完?」   「銀兔兒,妳我相識之前,你可見過此物?」   銀兔兒瞧他嚴肅得很,吐了吐舌,只好認真答道:「這做得精緻又好看,應該是純 金。如果我瞧過,一定不會忘記,偏不幸得很,銀兔兒自小到大,接觸的玩意兒不多, 這金鑰匙壓根沒見過。」   展無極信了她。若是初時,他是不會信她的,如今知她性子,雖不是百分之百的老 實人,但也是識大體之人,她明白金鑰匙的重要,自然不會騙他。   銀兔兒好奇地凝視著他,道:   「這玩意兒當真重要?」   「它曾是我一生追尋的珍寶。」他淡淡答道。   曾是那就是說,現在他找到更好的珍寶嘍!銀兔兒腦子拚命的飛轉,是什麼玩意兒 會比純金的金鑰匙還重要?想了半晌,竟然想不出來,她不禁懊惱萬分。   「曾有高人指點,這金鑰匙是相配於一金鎖的,一旦找到那相屬的金鎖,我便會找 到一生中最珍貴的寶貝,如今期限將近,金鎖仍是一無所蹤。」展無極一歎,又道:「 那高人是仙人嗎?怎麼真能預測你一生中最珍貴的寶貝是什麼?」銀兔兒好奇極了。怎 麼這種事就沒發生在她身上呢?都怪從小就關在白子園裡,當然高人是遇不見她的。   想來就有點氣,何以展無極比她幸運呢?當下,眼珠子一轉,打量那金鑰匙。真是 氣煞她了,早知如此,幹嘛還他?先霸著再說。如果她擁有那金鑰匙,再找到那金鎖, 她豈不也能找到她一生中最珍貴的寶貝?那會是青蛙大哥?還是蛇大哥?   「那高人不是仙人,是我師父。他也無法未卜先知,不過他老人家曾說,這金鑰匙 是師祖交給他的,師祖臨終前曾囑於他,有生之年若能找到這金鑰匙的主人,便要他老 人家傳授武藝於他,並囑他定須在十年之內找到那金鎖。師祖是神機妙算,當年師父若 僅將金鑰匙交給我,而不傳武藝於我,只怕我早死在那些搶奪金鑰匙之人的手上。」   銀兔兒對這段傳奇簡直是著了迷,當地是說故事似的,連忙問道:   「那些人幹嘛搶你的鑰匙?他們吃飽了沒事做嗎?還是只要是有金鑰匙的人,真能 找到寶貝?」   展無極冷笑一聲,道:   「數年前,京城不知何人傳出消息,說那金鎖裡藏有寶圖,若能覓到那金鎖,定也 能找到富可敵國的寶藏。人心貪婪,是寧可信其有,自然時時拼著命上門來挑釁。」   「就像是那日的黑衣人一般,是不?」當下,銀兔兒瑟縮了一下,心有餘悸。   展無極發現她驚悸的神色,不覺撫了撫她的粉頰,放柔聲音道:   「現下,那黑衣人是再也不會傷妳半分了。」   銀兔兒倒已習慣他親暱的舉動,並不排斥,甚至還有些喜歡呢!從小到大,就沒人 拍拍過她,也沒人敢逾矩的碰觸她,嫂子們是疼她,但多半是用說的,是很少拍她的肩 什麼的,而書呆子弟弟天生就是迂腐的讀書人,同她玩也玩不來,成天沒嘮叨就不錯了 ,哪還會像展無極有事沒事就摸摸她的臉,撫撫她的髮絲,讓她有受重視的感覺,而且 --   「無極大叔,你真像我爹。」她突如其來的冒出一句。   展無極差點氣死。   「我說過,我不是妳爹!」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爹啊!」銀兔兒一臉天真無邪,道:「我從小就沒有爹,嫂 嫂們對我極好,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麼。遇上你之後,發覺你待我也很好,很寵溺我, 那種奇特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過,像是與你相處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了,所以我推斷,這定 是對爹爹的感覺...」   展無極聞言,憐她早年喪父,只得將憤怒之詞硬生生的吞下。   她竟然當他是她爹?只因為他寵溺她?或許,他該將她吊起來狠狠的鞭打一頓,她 就能明白到底誰才是她爹!   「無極大叔,你臉色好臭,是不是不舒服?」銀兔兒的神色像是十分期待他生病似 的。   他病了,對她有好處嗎?前輩子,他到底造了什麼孽,才會與她注定這一世的情緣 呢?或者,他該換另一種激進的方式?那狗屁的溫吞舉止只會讓她以為是親爹再世,對 他壓根就沒好處的。   展無極瞅了她一眼,道:   「我身子好得很,可以打消妳腦袋瓜子的念頭了吧!」   「你怎知我在想些什麼?」銀兔兒扁了扁嘴,略嫌失望的說道。她當然希望他身子 健康,只是偶爾來點那種不傷身子的小感冒就成。   須知,這半個月來,她當病人躺在床上都快發霉了,每天喝那治傷的苦藥水不說, 這展無極竟然還讓丫嬛熬起十全大補藥,每天起碼要喝完二碗,瞧她喝得都快吐了,他 還在那裡嫌不夠,想將二碗改為三碗,分明是想趁機報仇嘛!   所以啦,最好他偶爾也來個小感冒,她從沒煎過藥,一來也可嘗試看看,二來要他 喝那補藥看看,好感同身受一番,這應該不算壞心吧?   「丫頭,當日妳說妳姓白,可是京城一帶的人家?」   「是啊!你問這幹嘛?」   「妳離家多日,家人不擔心嗎?」   銀兔兒瞧著他的嚴肅,傾頭認真的想了想,道:   「我不是他們,又怎麼知道他們會不會擔心?」   展無極簡直拿她沒法子,乾脆直言道:   「近日之內,我打算登門拜訪府上。」   「拜訪」她嚇住了,急忙搖手,道:「不成!不成!我是偷溜出來玩的,你若登門 拜訪,豈不洩了我的行蹤?」   「妳離家多日,也該回去了,此次拜訪,正是個機會。」   銀兔兒噘了噘嘴,哀怨地瞪著他,道:   「原來你不要我了,嫌我煩了,是不?我還一直以為你很喜歡我呢,枉我挺喜歡你 的。」   展無極露出笑意,卻遭來她的白眼。這年代談情說愛的少有人在,尤其是女子哪敢 將愛啊情的掛在嘴上,偏偏這丫頭不同一般女子,坦率說出她喜歡他--雖是如此,他 也明白這丫頭尚未弄清她自己的感情,只怕這所謂的喜歡,她是誤以為對朋友、對兄長 的感情。   「妳遲早會回到我身邊的。」他頓了一頓,別有用意的瞧著她,道:「那時定是名 正一吾順的。」   「無極大叔,你老愛吊人胃口,怎麼你說十句,我就十句都聽不懂呢?」她疑惑地 問,忽地心生警惕起來,因為他的神色像是早決定了一件她不怎麼喜歡的事,偏又要去 執行它。   展無極抬起她的下巴,笑道:   「妳不懂也行,只須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是好玩的事嗎?」她開始期待起來。   「好不好玩就要瞧妳自個兒了,這稀奇角色是妳沒扮過的。」   銀兔兒聞言一聽,開心得不得了,直纏著他,喜道:「你要我扮什麼?老爺爺?老 太婆?還是會拿柄劍的俠客?」看他一逕地搖頭,她眼珠子一轉,有些驚奇,道:「你 不會讓我扮狼大哥吧?」   她那天馬行空的想法讓展無極笑了起來。   「不!我絕不會讓妳扮狼大哥的。」他幾乎可以想見未來的日子不再無聊了。   她皺起眉頭,道:   「那究竟是什麼稀奇的角色要我扮演呢?」   「我要妳做我的新娘子。」他很堅定的道。 ∼第五章∼   「古怪,真是古怪!」展有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今年剛滿三十二,是個跑遍大 江南北的商人,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沒見過,偏偏今兒個忽出此言,難不成真見到了什 麼古怪的事?   就連那駕著馬車的車伕小三子也是一臉古怪到底的臉色。   「少爺,李記布店到啦!」   展有容下了馬車,前頭的商店招牌正是李記布行。   「你先去做該做的事吧!待會兒,我自己走回去。」他朝小三子擺了擺手,逕自走 向李記布行,渾然不覺小三子當他瘋了的目光。   他到底哪根筋不對了,會在前幾天買了成堆的布料回府堆在倉庫,今兒個又跑來買 呢?更逞論展家的布料店在京城起碼也有十來家,何必來這李記?   進了李記布行,只瞧見掌櫃的在那兒整理新來的布料。   「展少爺!好久不見了。」那掌櫃一見展有容,連忙上前招呼。大財主嘛,上回才 來買了一堆布料,讓李記賺了不少利潤,當然要好好招呼一下。   不過說也奇怪,展記也算是同業競爭的對手,怎麼展有容三不五時的就往這裡跑? 刺探商情嗎?思及此,那掌櫃略嫌秀氣的眼睛懷疑地瞪著他;要真是刺探商情,立即就 拿掃帚趕他出門。   展有容微微一笑,對他的敵意視若無睹,問道:   「李兄弟在嗎?」   「少爺不在!展少爺,您若有事,我轉達也是一樣。」擺明了就是「你想見我家少 爺,作夢!」。   「李子,雲陽是初學,妳可要好好教他--」   那簾子後走出那展有容朝思暮想的人兒,令他不覺忘形一喜,喚道:   「迎弟」   從簾子後走出的人正是女扮男裝的李迎姬。她一瞧見來者何人,不覺一怔。   「展公子怎麼有空大駕光臨?咱們合夥的生意不已決定,難道有變?」   展有容本欲上前摸摸她,親熱親熱幾分,哪知他才跨前一步,李迎姬立即退了二步 。   他一呆,發覺自己大過矢態,尷尬笑道:   「你別誤會,生意照合夥。是今兒個路過你的布料行,進來瞧瞧,順便買幾塊布料 回去。」   那掌櫃李子冷哼一聲,咕噥道:   「又來買布料,難不成你家淨是女人?」   展有容倒也不以為意。現在,他已經搞不清楚他對李迎弟到底是什麼感情?他是男 的,迎弟也是男的,同是男的,除了兄弟朋友之外,他們還能做什麼?還會有什麼感情 ?可活了三十二年,他是十分清楚自己乍見迎弟的那股熱情,絕不是什麼撈什子友誼。   他想抱她、親她、吻她,甚至--甚至想做更進一步的親熱..難不成他真瘋了? 還是真有斷袖之癖?倘若真是如此--他該如何是好?   「展公子?」她冷冷淡淡地瞧著他。   他回過神,咳了咳,笑道:   「家中女人多。你也知道女人多貪心,有了一件新衫就想要第二件,我瞧李記布料 好,所以今兒個又來看看有什麼新貨剛到。」   女人貪心?迎姬輕蔑地瞧他親切的臉色,道:   「展公子既然喜歡李記的布料,我們也沒有不賣的道理。李子,將昨兒個送來的新 貨給展公子瞧瞧。」   那李子連忙聽命,將昨兒個剛收到的三綑布料搬上櫃台,正要介紹布料時,外頭走 來二名大漢。   「二位大爺,來買布的嗎?」李子立即擺出笑容;這是李記商行的特色,凡是客來 ,一定要以微笑待人,方能留下好印象。   那二名大漢瞧一眼弱不禁風的迎姬,再瞥一眼那富家公子的展有容,判斷這二人沒 能力插手,才一拳擊向櫃台,震得剛端來的茶水全濺了出來。   李子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怒道:   「你們這是幹什麼?若是不買,就請出去。」   「他奶奶的,瞧你瘦瘦小小的,也有瞻跟大爺這般說話,是不想活了嗎?」另名大 漢亮出大刀,砍向櫃台。   「你二位爺爺路經貴寶地,身上盤纏用盡,特來向你們李記借點銀兩花花,我瞧就 五十兩銀吧,如何?這點小錢,李記該付得出來才是。」那漢子惡聲惡氣地說道。   李子一時驚慌的瞪著那把大刀,拿不定主意,連忙看向主子。   「咱們李記沒有多餘的錢來伺候二位大爺。」迎姬開口道。雖是懼於他們的威猛, 但好歹她是主子,該出來說幾句話,倘若真白白奉上五十大銀,豈不昭告世人,從此以 後誰都可以向李記討錢嗎?   「原來主子在這,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若是識相,就快把五十大銀奉上來,免得 你爺爺久等不耐,做出什麼事來就不敢擔保了。」   這分明是在威脅嘛!她雖一介女流,手也無縛雞之力,但從白家出來的,就不該畏 畏縮縮的,丟了白家的臉!思及此,迎姬鼓起勇氣,跨前一步,打算同他們說理---   展有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驚剎這男人不但外貌弱不禁風,就連那雙肩也如同女子 般纖細。心想:李迎弟真是男人嗎?除了那一身男衫外,從那個角度來看,他都像是個 黃花大閨女;或者,是他迷戀迎弟迷戀過了頭,所以是怎麼瞧他,都像是個女兒身?   那二名漢子彼此使個眼色,其中一名猙獰的漢子兇狠的跨前一步,惱道:「看來, 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是不知我兄弟的厲害。」語畢,那猛烈的一拳向李迎弟揮出。   這該是他「英雄救美」的時候,說不定他會對他另眼相看呢!思及此,展有容立即 很英勇的將迎姬摟入懷裡,打算輕輕鬆鬆的接下那猛烈的一拳--   可惜,那一拳讓他的左眼壯烈的接住了。他不覺痛呼一聲,完全無招架之力。   因為在摟迎姬入懷時,他忽地聞到女人的特有香味從她身上傳出,一時失神醉了心 ,忘了對付那二名流浪漢。換句話說,他想做英雄,卻成了道地的狗熊。他幾乎聽見李 子在旁偷笑的聲音。   「你們欺人大甚!」   迎姬拋給李子一眼,那李子立即拿起掃帚,怨道:「你們再不走,小心把你們掃地 出門!」是打定主意保護大夫人,至於那展有容?滾邊納涼吧!   那二名流浪漢手足無措的對瞧一眼,不知是被李子的威脅嚇住,還是為了其它原因 ,冷笑卻又不安道:「這回爺兒就放過你們,可沒下回了。」像是給自個兒找個台階下 ,二人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去了。   好古怪的行徑!他們不是要來討錢花嗎?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跑路了?又不是展有容 打嬴他們,李迎姬瞧那眼眶黑青的展有容,差點掩嘴笑起來。   「展公子,你還好嗎?」看他疼痛的神色像是讓千金石給打中了似的,是怎麼瞧怎 麼好笑,偏偏她不能笑出來,好歹他也勉強算是恩人嘛!   「我沒事,我沒事。」展有容驚詫於她語氣裡的笑意,大喜過望,連忙得寸進尺, 道:「李兄弟,晌午將至,不如咱們一塊用午膳吧!」   「小弟心領了,不過店裡雜事甚多,展公子也須敷藥吧!」她想打發他。因為她心 有不安,雖僅和他見面三次,但每回他瞧她的眼神都十分古怪,古怪到他像是要吃了她 似的。她又豈會笨到與一個想吞了她的男人一塊出去?」   展有容豈會這般容易被打發,柔聲道:「李兄弟,雖說咱們合夥關係已定,但相信 還要互相溝通溝通,你以為呢?」這句算是威脅,然後再補上一句:「想來我的左眼須 要好幾日才能消腫,雖說是代李兄弟挨上一拳,可也是心甘情願的。」   「展公子,你是在強人所難嗎?」她咬牙道,一臉怒相讓展有客一怔。   他三次見到她,都是溫文儒雅的神態,再不就是一臉的冷淡,是壓根沒見過她氣極 的俏模樣。沒錯,她的長相是平凡,但一發起怒來,杏眼倒豎,雙頰嫣紅,別有一番風 味。   他心一動,豁然開朗起來。他是不可能放棄她的,他要她上他的床--因為愛神剛 剛擊中了他。   至於那二名流浪漢一出李記鋪子,疾步拐了個彎,走到一個死胡同,在那等著的, 不正是展有容的車伕小三子嗎?   只見那小三子哼了一聲,將一袋銀子交給那二名流浪漢,嘴裡還哼哼哈哈的道:「 這種老套法子向來只釣女人,沒想到今兒個公子竟拿來釣男人,究竟是他太先進,還是 我小三子落伍了....」 ★★★   銀兔兒偷溜了。   對她而言,「偷溜」的定義是只要能出宅子一步,偷溜就算成功了。而她很幸運的 成功了,卻又挺不幸的,在成功的跨出展家大門一步時,讓展無極抓了回來。   「我不是偷溜。」在事後,她站在庭院裡,紅著臉辯解道。   「不是偷溜,是什麼?」   「我為什麼要偷溜?這又不是我家,我當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是走出去, 不是偷溜。」她不服氣的狡辯。   「這裡很快就是妳的家了,只要妳肯說出家住何方,有何親人。」   「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妳要嫁給我。」   銀兔兒一怔,怎麼平日他沈默居多,今兒個說話反而溜得能堵住她每一句話?   她好不服氣,再道:   「我為什麼要嫁你?」   「因為這是妳的榮幸。」   她瞪大眼,心想:原來這人還不是普通的臭屁呢!當下,扁了扁嘴,反駁道:   「這不是理由。」   「因為我看見了妳的身子。」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回答。   可銀兔兒就大大的不同了。她睜大一雙美目,嬌滴滴的臉蛋倏地泛紅起來,氣惱地   指著他,道:   「你胡說,你何時見過我的...我的身子?」   「在妳傷重之時,是誰為妳止血?」他淡淡問道。   銀兔兒努力回想,想起那日昏昏沈沈中,好似看見他拿著毛巾,為她清理傷口,那 時她還問他在幹什麼,原來...原來...   「這不公平!」她脹紅臉,好生奇怪怎麼會沒什麼難過的感覺?他看見了她的身子 耶!   「妳要我也敞開衣衫嗎?」那語氣竟有幾分笑意。   銀兔兒是又羞又氣,可回首一想,那豈不表示他若沒瞧見她身子,是絕不會娶她的 嘍?思及此,不免難過透了。原來,她銀兔兒這般沒身價的,若不是那討厭的禮法,他 一定不會娶她的。   「我不嫁!我不嫁!」她不滿的叫道。她是喜歡他,很喜歡他,比起那青蛙大哥還 喜歡,可她怎能忍受這種婚姻?再說,白家的兒女都不該論及婚嫁的,不然害人守寡, 豈不是在造孽?   展無極看見她激烈的反應,不免有些傷心。嫁他不好嗎?或者她心有所繫?他嘴一 抿,道:   「既不願嫁我,倒也有另一條路可走。」   銀兔兒瞄一眼他難看的臉色,天生的好奇讓她忍不住問道:   「是什麼?」   「永伴青燈。」展無極的臉色微微軟化,柔聲道:「依妳這活潑亂跳的性子,不須 半天就能將尼姑庵鬧得雞飛狗跳。」換成更白話便是她最好嫁他。   他當然可以強迫她,但必須在套出她家居何處的前提之下,不然如何提親?不過話 雖如此,他仍是希望她親自點頭允諾終生。   銀兔兒細細消化他這一番話,再自動轉成另一種涵義,頑皮地笑道:「原來是你自 個兒想娶我,所以才編派這一套說詞,是不?」她好開心,至少不是為了什麼男女同房 之事他才被迫娶她的。   展無極的臉微地抽搐著,道:   「我必須娶妳。」   他那心不甘情不願的語氣再也沒法讓銀兔兒又氣又傷心,這會兒,她是開心的飛上 天,因為「想」和「必須」是差很多的;他想娶她,是出自於他自己的意願,既是他自 個兒的意願,定是喜歡她幾分才會想娶她,但必須娶她就差個十萬八千里了,通常「必 須」二個字,是表示一個男人不願去做卻不得不做。   她自然很開心展無極是前者,她今年不過十七,自小生長在封閉的白子園裡,對婚 姻的概念並不是很清楚,僅知一旦成親後,這對男女就像是讓鎖鍊銬住了,再也分不開 --這念頭倒也不錯,展無極是她出了白子園後,相處最久的男性,她喜歡他的程度非 筆墨能形容,而且瞧他順眼得很,就算時時刻刻對著他瞧也不會瞧膩。   「好吧!既然你想娶我,我就嫁給你好了。」她笑嘻嘻的宣布,特意將那「想」字 說得鏗鏘有力。   展無極不知該喜該怒。沒錯,她是瞧出了他的心思--他是想娶她,不為任何理由 。而這丫頭卻還在那兒淘氣的注視他,好似還不知婚姻關係究竟包含了什麼,但他可不 打算告訴她,好嚇跑她。   他撇撇唇,道:「既願嫁我,就該讓我登門提親。」   「不成!不成!」銀兔兒大呼道:「我差點忘了,你不能娶我。」   「為什麼?」展無極眼一瞇,捉住她的手腕,怒言:「妳有婚配之人了?」   「沒有,沒有,我才沒有婚配之人。」銀兔兒扁了扁嘴,小臉上布滿失望。「我不 能害人,我若嫁你,一定會害死你的。我喜歡你,當然不要你死,所以你還是不要娶我 的好。」她說了一堆,瞧他有聽沒懂,氣得跺腳,惱道:「我願意嫁你,可又不能嫁你 ,你只須知道這一點就成,也別多問了。」一想起不能跟他永遠在一塊,心頭的肉像剛 被剁下似的,難受得很。   「既是如此--」展無極跨前了幾步,那向來嚴謹的臉竟似笑非笑的逼近她。   銀兔兒不禁想倒退一步,卻又讓他捉住香肩不放。她脫口道:   「你幹嘛!」   他微笑,冷靜地回覆:   「妳若嫌我娶妳的理由太過薄弱,我也只好再造事實--」   「再造什麼事實?」面對那愈逼愈近的俊俏臉龐,銀兔兒是真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想掙脫也掙不開他的掌握,一時之間只能呆呆地站在那兒,強烈的好奇心使她忍不住 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些什麼,好不好玩?若是好玩,下回再玩,豈不更好?在白子園,是 難得找到人陪她玩的,展無極人倒也好,肯陪她玩,若是能嫁他,不就找到一輩子可以 陪她玩的人兒嗎?   她好奇熱切地期待著,發現展無極忽地環臂抱住她,那溫熱的鼻息噴得她的小臉蛋 好癢,想呵呵發笑,卻因瞧見他的神色而噤聲,直到展無極柔情地封住她的小嘴,她的 小腦袋瓜子還在好奇的想--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好玩嗎?她好期待呢! ★★★   她被吻了,如果那就叫接吻的話。依銀兔兒之見,那簡直是人身侵犯嘛!   好半晌的功夫,她都噘著一張小嘴,自個兒生悶氣的坐在那裡。   展無極倒也不以為意,由著她在那氣惱,直到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了,他才溫言道 :「怎麼啦?先前妳不是餓了,吵著要填肚子,現下卻像個悶葫蘆坐在那兒,一聲不吭 ,是氣飽了嗎?」用言語激她,是怕她餓壞肚子。早上他們出門前,他好聲哄她,她才 勉強吞了幾口粥,現在都已經是晌午過後了,若不填填肚子,豈不要她餓壞了?   想都不用想,她定是為昨兒個他在庭院吻她之事氣惱。她惱,他可不惱。吻她的理 由雖說是再造事實,但絕大原因是他想親她,他當然不會有「親吻後遺症」。這所謂的 後遺症自然是後悔、生氣之類的傷身又傷心的事情,所以,昨兒個再造事實後,他是軟 硬兼施,硬是讓昏沈的她答應說出家住何方。   不過,銀兔兒倒也聰明,不說出家住何方,而是要帶他去登門拜訪。這銀兔兒的心 思,他也摸個七八準;她之所以答應,一來是想溜出來玩,二來是途中打算偷溜。思及 此,展無極不免有幾分惱意,他這人真無可取之處嗎?怎麼她盡想偷溜?還是瞧他不順 眼?   「喂!無極大叔,我瞧你也沒動筷,是不是難吃啊?」銀兔兒憋不住好奇,問道。   展無極回過神,搖了搖頭,苦笑:   「我尚未嚐上一口,怎知難吃不難吃?倒是妳這小妮子,若是不餓,咱們最好還是 動身起程--」   「不,不,不,我好餓,我餓極了。」銀兔兒忙拿起筷子,想吃一口飯,這才發現 碗裡早堆積成五顏六色的小山的;瞧了瞧展無極關切地盯著她,不覺動容,道:「你待 我真好。」   「妳若能放在心上,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他別有用意的說道。   而銀兔兒聽起來的意思卻是--妳若放在心上,最好就乖乖帶我去提親,不然有妳 好受的了。   銀兔兒扁了扁嘴,咕噥道:「盡會威脅人家,不好玩,不好玩!早知如此,不如待 在家裡玩小泥巴她們還有趣些。」她不悅地吞了幾口飯,還狠狠地瞪了坐在別桌的眾人 ,氣惱道:「真是討厭!從一進來,他們就老盯著我瞧,我臉上有泥巴嗎?還是生了毒 瘡,怎麼一直盯著我瞧?害我都吃不下飯。」   這才是她真正生悶氣的原因。在白子園裡多好,愛玩什麼就玩什麼,誰費力時時刻 刻拿一雙眼珠盯著妳瞧,出來可就不同了,怎麼她走到哪兒,每個人都淨往她這裡瞧, 瞧一眼也就罷了,她向來女子大量,不予計較,偏偏他們像是石頭人似的定著不動,一 雙賊眼老瞧著她--瞧,連她吃飯,前後桌都有人指指點點,好生討厭。   展無極這才恍悟,原來她是為這事在氣惱;他微微一笑,只是催促她多吃點菜。   銀兔兒白他一眼,悶聲不吭的吃著菜,一張小臉苦得像剛吞了黃連似的,那掌櫃的 還以為菜色真難以下嚥,氣極的跑往廚房,先把廚師給痛罵一番才罷休。   他哪知銀兔兒是食不知味,一個小腦袋瓜飛轉極快。   她想溜跑,不是因她討厭展無極,而是照這情形看來,她非得嫁他不可,偏她又不 想害死他--腦中忽地閃過一計,小小的臉蛋露出淘氣的笑意,朝那展無極言道:   「無極大叔,這兒的飯菜不好吃,咱們來玩個遊戲,你說好不好?」   他懷疑地注視她,道:   「好不好吃與遊戲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若是銀兔兒玩得開心,自然會多吃一些,不然銀兔兒悶得發慌,吃 也吃不下半口。無極大叔,你當然也不必關心我會不會餓壞肚子,但銀兔兒肚子一餓, 總免不了走走停停,一會兒吃吃小攤子,一會兒又跑來客棧吃,如此一來,不就耽誤無 極大叔登門拜訪了嗎?」她興奮地瞧著他,說了一堆自以為是的理由,就是盼他點頭。   展無極若有所思地凝視她,心中早知她的腦袋瓜子在想些什麼。雖相處未久,但他 暸解她的程度不比與她相處十多年的親人差,就是不知她會如何擺脫他。   「若是不陪妳玩,只怕妳是存心要餓肚子了?」   銀兔兒大喜道:「你當真要陪我玩?」她還以為他會拒絕呢,趕緊保證道:「這遊 戲一定好玩,你一定聽過三十六計裡有一計無中生有,是不?」小嘴俏皮地笑了笑,趁 他未把她拖出客棧,忙推開椅子,走到那客棧的中央,吸引眾人目光。   她本就是傾城小佳人,客棧裡的各方人士莫不以驚豔的眼神盯著她猛瞧,若不是有 那展無極在場,幾個色鬼前來搭訕的可能也不是沒有,如今她小人兒一走出來,自然更 使那客棧裡的食客紛紛放下酒杯、飯碗,聽她要說些什麼。   她笑嘻嘻地朝眾人拱手道:   「各位大叔大嬸,我說個故事給你們聽,你們說好嗎?」   「怎麼不好?小姑娘人美,聲音也甜,聽妳說故事,是咱們的福氣。」那坐在櫃台 裡的掌櫃連忙道。   銀兔兒瞄一眼展無極看好戲的臉色,差點笑出聲,忙將小臉皺成一團正經相,道: 「各位大叔大嬸,你們可聽說京城近郊有一個淨是女人家的白子園?」一說起那白子園 ,客棧裡不論文人墨客、草野莽漢皆是臉色一變,貪婪之心不覺暴露在那臉上。   銀兔兒厭惡地皺皺小鼻,再道:「你們大概不知昨兒個夜裡,白子園遭賊將那白家 寶庫裡的所有寶物全給洗劫一空,現在是再也沒剩半毛文錢了--」   「小姑娘,妳從哪兒聽來的?」有人問道。   「當然是從那賊人那裡聽來的。」銀兔兒悄悄浮上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事實上 ,那賊頭子強擄我來,硬是逼我嫁他,我一時逃脫不出,只能跟在他身邊,所以我才知 道這些事啊!」她天真地回道,眼角還瞄一眼展無極不喜不怒的神色,這擺明了展無極 就是那賊頭子嘛!   可有人心細,問她:「咱們怎知妳是不是騙人?」   銀兔兒扁了扁嘴,瞪了那說話的人一眼,怒道:「小女子有心求你們幫上一幫,哪 知竟然還懷疑起我來?你們信也罷,不信也成,可這是那賊頭子從白家搶來送我的,你 們若不信,盡可仔細瞧一瞧。」   她從頸子拿下一條玉練扔給掌櫃,那掌櫃一瞧,大呼:「這玉佩上刻有個白字呢! 」   這話才說出口,客棧裡的氣氛全變了。那眾多貪婪的目光皆掃向展無極,雖說銀免 兒的故事諸多疑點,但眾人都叫貪字給蒙蔽了心,全信了銀兔兒的話。   不知多久過後,大戰一開打起來,銀兔兒笑瞇瞇地挑了個安全地帶,小口小口的吃 著飯菜,好不快意!   「我的姑奶奶,妳是存心來毀我的客棧,是不?」那掌櫃的好心疼的瞧著給砸爛的 桌椅、飯菜。   銀兔兒笑道:   「你別怕!待會兒,無論打壞你多少東西,無極大叔都會賠給你錢的。」   「姑奶奶,妳這不是在說笑嗎?這數一數,起碼有二、三十來人在打那同妳在一塊 的人,依我瞧,不用半刻鐘,那人定會讓他們給打死。」   「我瞧不然!」銀兔兒放心得很。光看展無極沈穩的身影和那些鼻青臉腫的貪心傢 伙,就知誰會嬴。   這才好玩嘛!她的本意就是跟著展無極,瞧瞧他打架時的模樣,她是不懂武,但看 看也是好,說不定哪天能讓展無極拉著她一起飛(輕功)也不錯--思及此,不覺一怔 ,有些氣惱自己幹嘛這般喜歡他?她是非溜不可,可不能再跟他一起,否則還真會跟他 成親呢!   她嘴扁了扁,也吃不下飯了。突然,瞧見客棧門外正要走進那展有容和一長相斯文 的男子--   「大嫂?」銀兔兒差點跌下椅來。「不妙,不妙,我得快溜才成!」急急忙忙問了 掌櫃後門在哪兒,便要往後門跑去。   「銀兔兒!」展無極一吼,身影輕輕一飄,落在銀兔兒面前,捉住她的手腕,怒道 :「妳想去哪兒?」陪她玩這遊戲還不知足嗎?   他向來是能不用武就不用武,也鮮少傷人,但這小妮子卻在一日之內,既讓他用武 ,也讓他傷了人,不過,也由此明白銀兔兒的身世。   原來,她便是那名氣響叮噹的白家人。   京城打賭那白子園的事,他是略有耳聞,也知這些年來有人硬闖白子園,全教人趕 了出來。莫怪她說她爹早逝,原來是白子園裡的男人都...   這些年來,他雖極力尋找金鎖,但也知那白子園的傳說,有人說白家是受了詛咒, 所以那白家男人與那白家女婿個個早逝,也有人說白家女子剋夫、風水不好等等...   銀兔兒一瞧他震驚了然的眼神,哇地一聲大哭道:「我就知道你一旦發現我的身分 ,就再也不想娶我了。算了!算了!反正銀兔兒一生一世都沒人疼、沒人愛,就當你沒 說要娶我的話好了。」趁著展無極尚沒反應,她用力掙脫他的箝制,從後門跑了。   沒人疼沒人愛?這小丫頭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只怕窮他一生都沒法知道她的奇 招,這是說,如果他願意守著她一生一世的話。他的嘴角忽地含笑,付了那掌櫃一錠金 子,便怏步從那後門走了。   展有容瞧這客棧裡哀嚎連連,裡頭還躺著二十來個受傷的人,皺眉道:   「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吃好了。」   「沒意見!」李迎弟是被威脅出來的,當然不願表示意見。   展有容一笑,倒也不以為意,正要舉步離開,眼角卻瞄到一身影,不禁喃喃自語:   「奇怪,那不是無極嗎?現在他該守著那淘氣小姑娘,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呢?」 ∼第六章∼   銀兔兒這回是偷跑成功了。可她不開心,真的不開心,尤其回憶起展無極那一臉的 震驚,眼眶就忍不住一紅,掉下眼淚來。   「真是討厭,跟他生活不過幾天,怎麼如此牽掛他?」她站在大街上,自言自語道 ,還回頭瞧瞧他有沒有追來。   只見那大街上稀稀疏疏的老百姓沒一個是她熟識的,不免有些失望。   「我失望些什麼呢?他不追來是再好也不過了,我一個人自由自在多好,愛去哪兒 玩就去哪兒玩,也不必看他臉色,是不?」她偏著頭想了想,竟開始自問自答起來。「 不對不對,我喜歡他,喜歡與他一起生活,瞧我才離開他沒多久,就想念他想念得緊, 如此一來,豈不表明了一件事--與他在一塊才能快樂,沒有他,我銀兔兒什麼地方也 不想去--那可不成。」銀兔兒氣呼呼地再道:「他不要我了,就因為我是白子園裡的 人,既是如此,我再纏著他,只怕他也不再理我....」   真是煩死人了!自從遇上展無極後,她的情感一直起起伏伏的,摸不透也瞧不出個 所以然來。對展無極嘛,她一向是比喜歡更喜歡,但總是說不出那股更甚喜歡的感覺究 竟是什麼?   她撫了撫小嘴,想起展無極的親吻,不覺臉一紅,心頭說不出的迷醉;若是那日再 有機會,一定要滿足好奇心,瞧瞧是不是每回接吻都有那心醉神迷的甜蜜感覺...思 此及,她小嘴不免委屈的扁了扁,低語:「就怕他再也不想見我了呢!」話才說完,忽 地「轟」的一聲,山搖地動,銀兔兒差點站不住腳,連忙奔到牆角邊蹲下。   「地在動,地又動啦!」那來往的老百姓尖叫著,深怕自個兒成為這天災的受害者 ,忙著找那躲避之地,你擠我,我擠你,就怕沒占到安全位置。   銀兔兒厭惡地瞧著這人性自私的景象,看來看去,還是白子園好,外頭世界的人又 自私又貪婪--不過話說回來,她自個兒也是既自私又貪婪的人兒,不然為何想嫁給展 無極,罔顧他的生命安全呢?   「原來我比他們更自私、更貪心呢!」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念展無極嘛!   她偏著頭,蹲在牆角,努力的掙扎工會兒,終於禁不住感情的呼喚,猛然起身往回 跑去。那地不知何時停止動了,前頭人群吵吵嚷嚷的,銀兔兒才知先前她經過的一家鋪 子倒塌了,瓦礫石磚遍布--   「原來不是地動,是展家鋪子讓人給毀了。」   「毀了?無緣無故怎麼會給毀了?」   「展家生意多如過江之鯽,三百六十五行哪一行沒展家的分兒。定是有人看得眼紅 ,才會毀了展記爆竹店。」   「怎生個毀法?竟能讓一棟屋子給毀成這樣,讓幾百個工人拿巨斧砍的?」   那工人扮相的中年漢子嘿了二聲,並不答話,反而改口道:   「想來那鋪裡的人壓在石頭地下,不死也難了。」   「是啊!就可憐那好心的公子想及時救出鋪裡的人,卻也一塊被埋在石磚下,只怕 是凶多吉少了。」   那中年漢子又嘿了幾聲,大聲道:   「你以為他真是好心嗎?我見過他,他是展家大公子展無極,展記爆竹是展家的生 意,他自然要救。」   銀兔兒聞言一怔,那寒意直從頭頂灌下,上前忙拉著那中年漢子,問道:   「你說無極大叔埋在石磚下?」   他古怪他瞧著她慌張的小臉,道:   「這位小姑娘,妳問這幹什麼?與展無極有何關係?」   銀兔兒不等他回話,小小的個頭直往人群裡鑽,想瞧瞧那展無極是不是真理在石磚 之下,不覺那中年漢子沈思地盯了她的背影半晌,握緊手裡金光閃閃的墜子,回頭便迅 速跑走了。   銀兔兒一擠到前頭,瞧見那景象,駭然極了。   須知,展記鋪子一向就比其他屋子高出不少,又不曾偷工減料,如今倒塌,自然不 必形容那壯觀的殘破場面,只能說,就算壓死十來個人都沒問題。   銀兔兒的小臉遽變,一雙眼睛盯住那瓦礫,喃喃道:「他沒事的,他不會死的.. .她用力擦了擦紅通通的眼睛,想止住那淚水,偏偏還是忍不住留下淚來。   她心想:這不公平,無極大叔都還沒娶她呢,怎會早逝?他不會死,也不該死。哇 地一聲,她大哭出聲,一思及展無極的屍首埋在瓦礫堆中,心頭便傳來一陣陣的椎心痛 楚,像是要奪去她的呼吸似的,卻又殘忍地只給她半口氣,讓她喘不過氣來。   曾幾何時,她有過這般感受了?爹爹和三位哥哥去世時,她年紀尚小,不知死別之 苦,但三年前娘親撤手西歸,她難過得大病三天,差點去陪娘親,若不是三位嫂嫂衣不 解帶的照顧她,這會兒還有銀兔兒的存在嗎?   這時失去展無極的痛苦就好似當年遽失娘親的苦,那股痛苦像要把她撕裂般,讓她 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倘若展無極真死了--就讓她陪著他一塊去好了。   「小姑娘,妳臉色不好,是不是--妳的親人在裡頭?」身旁的人好心問道。她豈 止臉色不好,簡直是灰白而沒生氣,像是一切知覺都封閉了似的。   「小姑娘,人死不能復生,若妳的親人真在裡頭,妳也別大難過。」另一名漢子溫 言道,忍不住關切一下。   人死不能復生?   銀兔兒一怔,脫口啞聲道:「無極大叔沒死,他沒死!」她叫道,面對的是眾人的 同情,卻又帶著一絲驚異。   她跳起來,像是恢復了生機,用力抹去臉蛋上的淚痕,大聲叫道:「沒人見到屍體 ,萬萬不能斷言他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各位大叔想必都已聽過這句話,若是你 們好心,請幫銀兔兒將瓦礫石磚搬開,說不定裡頭的人尚有一絲氣息。」說到這裡,忽 地想起先前山搖地動,人性自私的一面,再開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各位 大叔能逃過此劫,一定都是大善人,才有如此福報,可銀兔兒不能白要各位大叔幫忙, 凡幫銀兔兒搬開這些石磚,不論人是死是活,銀兔兒願給每人十兩銀子,以報各位大叔 的盛情。」   那眾人皆私語起來。這小佳人簡直不知絕望為何物,竟想從石磚堆下找出活人來。 不過,銀兔兒話一放出,本來好心的漢子就要助她,連那些打算散去的男人也停下腳步 ,十兩銀子耶,平常上酒館只須花個幾文錢,十兩銀子可以吃上好幾月呢!   沒一會兒功夫,就見三十來個大漢頂著太陽,聽著銀兔兒的吩咐,分批搬開那些瓦 磚。就連銀兔兒也拚命的搬些小石磚,直到此時,她才好恨自己,生為女兒身,沒什麼 力氣也就罷了,偏偏左拳根本沒法子搬石塊,只能用右手撿些小的,若是慢了一步,展 無極不及救治,那該如何是好?   「這究竟怎麼回是」半刻鐘後,展有容接獲通報,連忙趕來。他本來是和女扮男裝 的迎姬吃飯的,哪知獲知展家鋪子被毀,連忙拉著迎姬趕來,不覺駭然。   這分明是被炸的。目前火藥還未普及,展家舖子怎會被炸?尤其一瞧見那無極擄來 的小姑娘赤手搬著石塊,心頭閃過不祥,忙跨步抓住她斑斑血絲的右手,問道:   「裡頭有人?」   銀兔兒一瞧是他,喜道:「你來正好!快來幫忙,多一個人多一線生機,無極大叔 埋在石塊下。」   展有容臉色一變,急道:「無極在裡頭?」那,不是-線生機也沒?   他連忙捉住個人,吩咐他趕回展家老屋,凡是能動手動腳者,一律迅速過來幫忙。 他一吩咐完,便捲起袖子,同銀兔兒搬起石塊來,完全忘了迎姬的存在。   直到日落西山,那石塊堆清了大半,仍是沒見到半個人影,連長櫃專用的櫃台都露 出個頭來。那櫃台與別家櫃台有所不同,是堅硬的大理石製成,眾人一見它尚完好的倒 在地上,不覺嘖嘖稱奇,展有容靈機一動,忙道:「無極小子命不該絕。」連忙叫二、 三個漢子使勁搬開櫃台,在櫃台下的地扳有一突起圓環,展有容用力扳開,一塊地扳掀 了起來,露出黑漆漆的地窖。「爆竹生意多是危險,為防人偷,每個賣爆竹的鋪子都有 一個地窖,專放製作中的爆竹,若是無極及時想到,或許能避過一劫。」他當下要來了 油燈,想下地道一瞧。   「我也要去!」銀兔兒忙拉著展有容,免得他真拋下她。   他遲疑一番,明白銀兔兒對無極的重要性,點了點頭,率先下地道。   銀兔兒的心噗通噗通的跳,腦袋瓜子不住的反覆想著:萬一地窖沒人,那該如何是 好?想到最後,連踏一梯再下一梯,那心臟都停了半晌才跳動著,就怕見不到展無極。   下了地道,那油燈閃亮地掃過每個角落,未久,他們在地窖裡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掌 櫃與那展無極。 ★★★   若有人在一個月前問展無極,一生之中最重要之事究竟為何?他定會毫不猶豫的回 答--尋到金鎖;但自從他愛上銀兔兒之後,那金鎖便不再重要了,即使那中年漢子奪 去那金鑰匙,他也未曾眨眼--   太陽穴一陣遽痛,迫使他醒了過來。他還活著嗎?   他從客棧追出去後,路經展家鋪子,瞧見一名中年漢子拿著火藥進鋪子裡。他是展 家人,知道那火藥的威力有多可怕,當下立即奔進去,要那漢子交出火藥,哪知那人想 以火藥與他的金鑰匙交換,且當著他的面點燃引線,趁他滅火之際,搶走金鑰匙。而那 引線極短,他若是疾步奔出,尚可留下一命,偏偏又不忍見那早已昏厥的掌櫃一命嗚呼 ,只得回奔抱起掌櫃,才拉起地窖入口,那身後的火藥轟地一聲爆裂,將他兩震進地窖 ,就此不省人事。   如今,他究竟是死。是活。忽地感覺左手掌心握有軟軟-物,好似--   他側身一看,驚詫莫名。銀兔兒竟躺在他身邊,一臉倦容,像是剛睡不久,她的小 手緊緊握住他的巨掌,像是生怕他隨時會離開似的。   他錯過了什麼嗎。如果他還沒記錯的話,他和銀兔兒尚未成親,而她卻躺在他的床 上?   她是自動躺上床的?他浮起笑意。她這一生恐怕是嫁他嫁定了。   正要起來,忽地背部一陣劇痛,讓他未及防備,便呻吟出聲,吵醒了銀兔兒。   她揉了揉雙眼,一瞧見他醒過來,大喜道:「無極大叔,你可醒了!」眼淚忍不住 流下來。   展無極輕喟一聲,輕柔的拭去她臉蛋上的淚痕,笑道:   「我正等著解釋。」   銀兔兒睜著一雙茫然的美目,道:   「解釋什麼?」   「解釋為何妳趁著我昏迷不醒之時,毀我清白的名譽。」   銀兔兒不解地盯著他,心想:難不成他的腦子給撞壞了?   「我可沒毀你清白的名譽。無極大叔,莫非你是撞到頭了?」正要伸手去探他的前 額,哪知他輕輕一扯,她整個人跌入他的懷裡。   「這不就是毀了我的清白了嗎?」他笑道。   她臉一紅,淚珠子不禁又流了下來,哇地一聲,她竟不避嫌的摟住他,大哭起來。   展無極是莫名所以,卻又見不得她掉淚。一時之間只得哄著她,說來可笑,他一生 之中只哄過人三次,偏偏對象都是她,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麼?注定他活該讓她擒住, 活該他的心被她偷走。   他只好輕拍她的背,哄道:「別哭,別哭,再哭就成了個淚人兒,到時還有誰敢娶 妳?」他自個兒因說出這些話而有些臉紅了呢!   他生來就是嚴肅多於幽默的人,哪知今日一遇上銀兔兒,那些陌生情感皆要重頭再 試一次。遇上她,該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會死呢!」一回想起事情的經過,她不免 打起哆嗦,直往他懷裡鑽,倒也忘了男女授受不親之事,只想抱著他、貼著他,感受他 的存在,她才敢相信他仍是活著的。   展無極自然是享受這軟玉溫香,沒道理不享的嘛,但一思及那場爆炸,不禁眼一沈 ,道:「那不是意外,是有人想搶金鑰匙,才使計用火藥想炸死我。」幸而銀兔兒當時 未跟著他,否則現下豈不遭波及?   銀兔兒用他的衣衫胡亂抹去眼淚,好奇的抬起頭,問道:「他搶去了嗎?」既然他 生命已無大礙,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自然又冒起那大過旺盛的好奇之心。   展無極笑容極淡,想起那跟了他十年的金鑰匙,道:   「既然尋不到金鎖,那金鑰匙對我也是無用。當時,只能在掌櫃與那金鑰匙擇一, 若是妳,妳會選擇哪個?」   銀兔兒認真地想了想,皺皺小鼻,甜笑道:   「兩個都要。我既要掌櫃活著,也要那金鑰匙。」   展無極對於她的答案只有搖頭的分,他苦笑地輕點她小巧的鼻子,道:「魚與熊掌 不可兼得。救得了掌櫃,搶不回金鑰匙,若執著於金鑰匙,卻也白白失了一條人命。」   銀兔兒吐吐舌,笑道:   「誰說搶不回金鑰匙的!我會救那掌櫃的,事後再搶回金鑰匙。」   「那人妳我皆不識得。」   「不識得那又如何?我問你,你若是那人,搶了人家的金鑰匙,會有何目的?」   「自然是要解開金鎖之謎,但金鎖下落至今未明....」   銀兔兒的小臉得意極了。   「那就是了。倘若一日有人發出風聲,說那金鎖已找到,而你已有了金鑰匙,你會 怎麼做?」   展無極聞言,不覺恍悟,大笑出聲,又因扯動背部的傷,眉頭一皺,苦笑道:「好 個銀兔兒!可妳想過沒,為引來那搶去金鑰匙的人而設下這陷阱,難道不怕引來其他覬 覦金鎖之人?」   「那正好!乾脆來個一網打盡,免得夜長夢長,無極大叔,你說是不是?」銀兔兒 的眼珠子俏皮一轉,掩嘴偷笑起來。   「妳笑些什麼?」展無極愛瞧她的笑容,天真無邪卻又女兒嬌態畢露,好似正含苞 待放的花兒,讓人瞧不生厭,就想獨自珍藏起來。   「我笑--你慘了。」她指著桌上那碗苦藥,笑嘻嘻道:「這是先前大夫吩咐,病 人清醒後定要喝下去的;若是嫌苦不喝,那就由大夫的助手捏他鼻子,灌下去嘍!你說 ,你要前者呢?還是後者?」嬌俏的小臉閃著期待。   展無極目不轉睛的瞧著她的笑顏,柔聲笑道:   「我可沒瞧見大夫的助手。」   「有啊!有啊!就是我銀兔兒。」銀兔兒瞧他沒答覆,笑得可開心了,連忙要爬下 床拿藥湯灌他,忽地聽見外頭有聲音--   「憑什麼我不能進去?」   完了,那不是大嫂的聲音嗎?銀兔兒這才想起在爆炸現場,也有大嫂迎姬在,那時 她沒空理她,只顧著救展無極;當時,大嫂沒阻止她救人,如今--如今是清算大結帳 的時候了。   「完了,完了,這回輪我慘了。」銀兔兒慌慌張張的又爬回他的身邊,道:「這回 我不被罵死也會被打死。」她哭喪著一張小臉,爬進他的棉被裡,將自個兒裹得像肉棕 似的,再露個小臉,警告他:「待會兒她進來,你可別告訴她,我在這裡唷!」說完, 便連頭也縮進棉被裡。   展無極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從頭到尾看著她可笑的舉動,若有所思的對「那團肉 棕」道:「在門外吆喝的是妳的家人?」   「不然還會有誰?」悶悶的聲音傳來,充滿不滿。「說來說去還是你的不對。你若 沒衝進那鋪子裡,我又豈會救你?不救你,又為何被她發現?現在可好,我定會被捉回 去,先用家法壓我,再餓我個兩三頓,你說,錯是不是在你?」銀兔兒實在受不了躲在 棉被裡,沒-會兒的功夫就呼吸困難,可還是得忍受住,萬一大嫂真闖進來怎麼辦?   展無極不會告密吧。好歹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又將他看作夠義氣的同夥,他 自然不該洩密才是吧?   「無極大叔,你可不能告訴她,我在這兒哦!」銀兔兒想想不妥,又露出個小臉警 告他,順便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展無極微微一笑,拭了拭她發汗通紅的臉蛋,道:「我不,『說』,行了吧?」   銀兔兒滿意地點點頭。虧她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沒發覺他語句中的漏洞,連忙 又縮回棉被裡,將自個兒裹得密不通風的。   在那門外,展有容勸道:   「無極未醒,你進去又何用?」   「他醒不醒關我何事?先前見那姓展的要死不活,我才讓小銀子照顧他,如今大夫 既說他無大礙,孤男寡女就不該再共處-室,若是讓人知道了,銀兔兒還能嫁人嗎?」 「碰」地一聲,門便被踹開了。   出現在門口的,自是那氣沖沖的白家大嫂李迎姬。她本是來興師問罪的,一瞧屋內 只有展無極狀似悠閒的躺在床上,不覺一怔。半天前,她可是親眼見到那銀兔兒像跟屁 蟲似的繞著大夫團團轉,又吩咐下人抓藥,又固執己見的非要握著他的手不放,像是生 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了似的。迫於無奈,她才讓這一男一女共處一室,而如今--屋 內卻只有展無極。   李迎姬冷笑一番,道:   「銀兔兒不在也好,免得又生阻撓。展家公子,咱們閒話莫說,你強擄銀兔兒究竟 是何用心?」   「閣下是誰?有權管銀兔兒的事嗎?」   展無極那沈穩不變的態度讓李迎姬激賞。她哪知銀兔兒正躲在棉被裡,悄悄地捏著 他的大腿,好似在說--你還在那裡閒話家常,先把大嫂趕出去,不然我快憋死了。   「在下李迎弟,是銀兔兒的...大哥。」   「你姓李,她姓白,怎會是大哥?」大腿又被捏了一下,展無極不禁失笑,好奇這 丫頭究竟能忍到何時?   「我--我是白家收養的螟蛉兒,先父既死,我恢復本姓有何不可?」迎姬細細打 量他的人,忽地痛下決心道:「你是商人?」   「正是。」   「尚未娶親?」   展無極微微一笑,道:「我已有意中人,就差登門提親。」   迎姬快人快語道:   「白家不須多貴重的聘金,不過從今以後,若有人敢犯白家,展公子可會出頭?」   「當然。」他的大腿又被狠狠的捏了一把,那銀兔兒快悶死了。   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那些惡人硬闖白子園,是白家的事,又關展無極何事了?是 她銀兔兒忽然變笨,還是他們的對話大過艱深難懂?若不是為了避開大嫂,她早冒出頭 問他們個清楚了。   迎姬仍是有所顧忌,遲疑道:「白家多年以來男丁單薄,別說難得留下一兒,就連 白家女婿--」話還是要先說清楚得好。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那是他們的命,不是白家人的錯。」   「好!不過尚有一事你須答應。」迎姬眼露不捨的道:「雖說常回娘家是個忌諱, 但你須答應,一年之內須讓她回去五、六次,園裡的丫頭、嫂子都會想念她的。」   展無極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點頭道:「這是應當。」   迎姬大喜,道:「好,好,就衝著你這句話,成交--不,是將銀兔兒嫁給你!」 商場的話說習慣了,差點把銀兔兒當貨品賣出去似的。   事實上,銀兔兒真的以為她被賣了,而且還賣得很乾淨。   她終於忍不住了,掀起棉被,露出不滿的小臉,當著展有容及迎姬的面,一字一語 的大喊:   「我--不--賣!」 第七章∼   外頭鑼鼓喧天,白子園裡熱鬧非凡。   迎親的隊伍都在白子園門外以很大的耐心候著了,偏偏白家千金的閨房深鎖,原來 裡頭正在激戰一番--   「好弟弟,你就答應我一次嘛!想你的寶貝姊姊一出嫁,以後想玩都沒人陪,如不 趁此把握機會。你是存心想讓我後悔莫及,是不是?」   那十七歲的男孩冷眼瞪著那鳳冠霞披的俏新娘,不屑道:「姊夫他可知看錯了妳? 不懂女紅、不知三從四德,妳這種女子生來究竟有何用處?連我這胞弟都覺得羞慚萬分 ,姊夫他肯娶妳,是妳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事實上,他還擔心寶貝姊姊嫁出去沒幾天 ,又讓夫家給休回來了。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從一個月前展家前來提親,他就挺好奇未來姊夫是吃了什麼熊 心豹子膽,竟敢娶白子園的千金、萬惡的淘氣王!偏偏每回他總是陰錯陽差,沒見到展 無極的真面貌。   他只知無極姊夫就是那當日劫去銀兔兒之人。想到這兒,他對展無極又是佩服又是 怨憤。佩服他有膽與銀兔兒共處一個月,領教過她的頑皮卻還願意娶她;怨憤的是,那 日劫走銀兔兒後,他在客棧等了大半天,仍無半點消息,害他不得不回到白子園,挨三 位嫂嫂的罵,這還不打緊,打緊的是,他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差點沒跪斷雙腿。   他把這一切罪過全算在銀兔兒的頭上,對那展無極是深表同情;但他始終也是佩服 展無極的--佩服他的勇氣、佩服他的『慧眼』、佩服將來的日子他都得忍受寶貝姊姊 的折磨。   銀兔兒用力拍打他的頭,佯怒道:   「什麼姊夫?我還沒嫁給他呢!」   「轎子都已經候在門外了,妳還想怎樣?雖說是大嫂為妳定下的親事,但二嫂、三 嫂也審過姐夫的人品,直點頭叫好,姐夫配你就好比龍配烏鴉。銀子,你若真有心跟著 姊夫,我勸妳最好學學那三從四德--」話沒說完,又讓銀兔兒給揍了一拳。   她都快氣死了,這書呆子弟弟還在說風涼話。   打那日大嫂輕易把她拍賣後,她就像那旁觀者,想插句話,沒人理她;跑回白子園 求救,二嫂與三嫂起初還捨不得她嫁人,但經過大嫂的分析,又親眼見過展無極的人品 ,終於忍痛將她割愛,奉送給那姓展的。   今兒個,就是她大喜之日。   不是她不願嫁給展無極,實因她不服氣,不服他們怎能將她當貨品似的移轉,連問 她一聲都不曾問過。所以,今兒個她要為自己爭一口氣,好好捉弄一下展無極,她才肯 消氣。   「我怎能與妳同流合污呢?我不答應!」白雲陽斬釘截鐵的宣布。他在銀兔兒的淫 威下活了十七年,好不容易有自己的主見,他也好生佩服自己呢!   銀兔兒瞇起眼盯著他半晌,忽地轉過身,趕著收拾起自己的幾件衫裙。   「妳又想幹嘛?」   「離家出走。」   白雲陽聞言一驚,連忙跳離椅子,將她手中包袱扯下,大叫:「上回妳離家出走還 不夠嗎?這回妳若再不告而別,豈不丟了白家與展家的臉,要姊夫的面子往哪裡擺?再 者,妳若逃婚,將來有誰敢再娶妳?姊夫肯娶妳,是妳的幸運,不然誰會願意娶那整日 活蹦亂跳,不知三從四德的女子?」那語氣中好似她該感激地跪在展無極腳前,親吻他 的靴子似的。   銀兔兒氣得牙癢癢的。   「等你成親那日,不耍耍你,我就不叫銀兔兒。」她氣憤的許下誓言。   那門外要作陪嫁丫頭的小泥巴哭著道:「小姐,外頭迎親的人到了。姑爺說,妳若 敢遲一刻,今晚妳就慘了。」小泥巴吸吸鼻頭,真是難過極了。是為銀兔兒嫁人而哭嗎 ?才不呢!她是陪嫁丫頭,要一塊陪嫁到展家,時時刻刻都會陪伴小姐,那她又何必為 此而哭呢?   她哭的是--銀兔兒成親,她連帶也有新衣,而且很不幸的,又是銀兔兒設計的。 這回可不像上次在新衣上只繡「小泥巴」三字。這次,她的新衫是全紅的,前胸及背後 天炮的樣子,再用火紅的絲帶纏繞著那沖天炮。你說,遠遠的看起來像什麼?像個喜氣 洋洋的蠟燭。紅衣就是燭身,沖天炮是燭蕊,而那金紅的絲帶,據銀兔兒說,是正在燃 燒的火焰。   小泥巴她這扮相讓白子園裡上上下下的丫頭全笑出聲,卻又紅了眼睛。銀兔兒是白 子園的開心果,如今她嫁了人,以後白子園裡還會有笑聲嗎?   那銀兔兒沒想這麼多,只扁了扁嘴,道:   「我要妳準備的東西,妳準備好了嗎?」   「好了,不過姑爺他--」   銀兔兒沒再理她,緊緊拉住白雲陽的領口,威脅道:「你若不答應我,我就逃婚! 」她是說到做到。一生一世就一次婚禮,不好好玩一下,實在是大愧對自個兒了。再說 ,她非常好奇展無極發現時,他的表情會如何變化?   萬一,他沒發現--   她吃吃笑了起來,笑得讓門外的小泥巴起了雞皮疙瘩,笑得讓白雲陽是又歎息又無 奈。   白雲陽心想:有姊如此,還是趁早將她嫁出去,免得將來她成了老姑婆,開始玩起 自己人,那就是白家的悲哀了。   他無奈地瞪她一眼,道:「只此一次?」   銀兔兒大喜,猛點頭,笑道:「下不為例!」 ★★★   從白子園到展家主屋的路程中,展無極共誘她說話三次。   因為他瞭解銀兔兒好玩的天性,深怕迎親途中她搞出什麼花招來。搞花招,他還能 接受,怕就怕她腳底抹油--溜了。   他當然看得出她是喜歡他的,只是她年紀尚輕,閱歷淺薄,不知那喜歡原是愛,加 上她淘氣過頭的天性,若不及早將她娶回家,誰知將來她還會惹出什麼麻煩?換句話說 ,他是犧牲自己,娶個麻煩精回家。他連娶妻這人生一大事都得擔心新娘中途失蹤,為 什麼?還不因她好玩的天性。   拜過堂,送入洞房前,展無極隔著頭巾,隨意問她一句:「將來,咱們養幾隻麻雀 姑娘可好?」   那紅色的頭巾後傳來興奮的聲音:   「當然好。咱們不只養幾隻麻雀姑娘,還要幾隻麻雀大哥,將來才會有許多小麻雀 ,最好成了麻雀園。我瞧,咱們再養蛇大哥、狼大哥....」   展無極忙喚來丫嬛拖她進新房,阻止她再繼續作夢下去。問她,只是要確定新娘沒 有換人罷了,光聽這吱吱喳喳的興奮聲音,就知新娘還是銀兔兒。   他們相處日子不多,可他也挺瞭解她的。一輩子唯有一次的婚禮,銀兔兒不會作怪 嗎?除非她的好奇心先讓狗給吃了--可惜,他雖暸解她的性子,卻不知她會如何做? 總之,她別逃婚就成,其它小小的惡作劇,他是可以接受的。   他輕歎一聲,至今尚不知自己怎會愛上這淘氣的小丫頭...   約莫初更時分,他好不容易擺脫了敬酒的賓客,來到新房,抬頭一望,不覺一驚- -新房的門早打開了,就連守在門前的丫嬛都不見蹤影。他本就擔心她跑掉,賓客前來 敬酒,大多是展有容擋酒,不然他早千杯醉了,還會有能力自個兒走到新房嗎? 他疾步奔進新房,瞧見新娘「乖乖的」坐在新床上--乖乖的?銀兔兒可曾乖巧過?答 案是壓根沒有。 這小丫頭片子當真逃婚去了! 他嘴一抿,上前掀起新娘頭蓋,不覺又是一驚。   那「乖乖的」坐在床沿的新娘,的確是銀兔兒,唯一不同的是,那丫頭總是充滿生 氣,這是她最討喜的地方,怎麼如今卻苦著一張臉,全沒了那活潑俏皮?同他成親,真 這麼難受?   「銀兔兒,妳抬起眼來。」他心中總覺得有幾分古怪。   那穿著新娘衫子的銀兔兒畏畏縮縮的抬起眼來,瞧他一眼威嚴,又怕得立即垂下眼 ,不敢再看下去;那修長的睫毛不住的抖動,像怕極了他。   「妳真如此怕我?」他皺起眉頭,抬起她的下巴,強逼她注視他。「還是怕洞房夜 ?」還是問清楚得好。誰知她的嫂子們是不是加油添醋的說一些圓房事,讓她心生畏懼 ?倘若真是如此,以後是絕不讓她再回娘家去。   這銀兔兒並不答話,只是坐在那兒用力吞嚥了好幾口口水,鼓起天大的勇氣,一臉 不情願的伸出手,摟住他的頸項。   展無極一呆,不知該喜?該疑?這ㄚ頭何時開竅,竟主動起來。   他揚眉笑道:「先喝了交杯酒,妳愛做什麼便由得妳了。」語音方歇,在那銀兔兒 貼近他之時,他臉色忽地一變,立即捉住她的左腕,痛得她打開左拳。   「妳是誰?」他冷然道。   「我...我...」從這銀兔兒嘴裡溢出的呻吟,竟是男聲!   展無極驚詫莫名,再一細瞧她,杏眼桃腮,可一雙美目沒銀兔兒的靈巧,小嘴如菱 卻又嫌厚了些,最愛她的可愛笑聲,如今卻成了男人的聲音!   這究竟是何時發生!她若不是銀兔兒,那--真正的銀兔兒又在哪裡?   「銀兔兒在哪兒?」他使力在她的左手,痛得她尖叫起來。   「該死的銀子,妳還不快出來?想害死親弟,妳才甘心嗎?」   那呵呵的可愛笑聲從窗外傳來,展無極一回首,發現另一個銀兔兒露出小小的頭顱 ,正躲在窗外瞧著裡頭。   「妳還笑!都是妳出得好主意!頭一回同姊夫見面,就是這種情形,妳要我的臉往 哪兒擺?」被捉住的銀兔兒怒道。   另一個銀兔兒雙手擺後,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笑道:「好玩,真是好玩!我一直挺 好奇無極大叔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銀兔兒不是銀兔兒?」她皺皺小鼻,走到展無極跟前, 好奇地瞧他,道:「你究竟是怎麼發現的,告訴我,好不好?」依這好奇的性子,非銀 免兒莫屬。   展無極冷眼瞧她半晌,直瞧到她吐了吐舌,垂下眼睛,活像做錯事的小孩。   「他是誰?」展無極問,心中是既無奈又鬆了口氣。   起碼,銀兔兒沒逃婚,這就夠了,不是嗎?   「我--我是銀子的同胞弟弟。」白雲陽乾脆自己開口來得快,從沒見過銀兔兒惡 作劇,還能垂下頭來懺悔的。他簡直對展無極佩服極了。   「我和銀子是雙胞胎,今兒個的事可不是我的主意。銀子她說,這一個月來,你老 忽略她的意見,所  以要給你一點顏色瞧瞧。姊夫,你若要問我的意見,我是絕對站 在你這方的,不論你要做什麼,總之別再把她送回娘家就成。」那口氣好似在說--將 她嫁出去,是白子園之幸,是展無極悲慘日子的開始。   銀兔兒狠狠地瞪了白雲陽一眼,道:「你可以滾了!這麼快就被認出來,你的演技 不好,別想我再找你玩。」   「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白雲陽一經姊夫同意,連忙扯下新娘衫子,離開新房。 離去之前,還很好心的為他們關上房門,免得展無極想打銀兔兒,外頭人會聽見。萬一 讓大嫂知道姊夫欺負銀兔兒,銀兔兒不回娘家才怪!   那銀兔兒一見弟弟離開,馬上喜孜孜的直纏著展無極,小嘴笑道:「你快告訴我, 你是怎麼認出書呆子弟弟不是我的?」   展無極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撫了撫她那頭光滑的長髮,道:「第一,他近我身之 時,並無平日妳身上的香味;第二,他的性子完全與妳這丫頭不同,想吻我,眼裡卻又 百般不願;第三,我一使力,他的左拳便打開。妳說,這三點夠不夠證明銀兔兒唯有一 個,卻不是他。」   她氣惱地皺皺小鼻,道:「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些呢?」不過話說回來--她好奇地 盯著他的嘴唇,想起當日他的吻,小臉紅了起來,坦白道:「我喜歡和你親吻,那可是 件挺好玩的事呢!」語氣之中,大有期待之意。   展無極臉色一柔,笑道:「今晚妳愛怎麼吻,都由得妳就是。」   銀兔兒忽感一顆心噗噗的跳動著;真是古怪得很,她怎麼老覺得他的笑容有異往昔 ?每回,他對她笑,笑容中多是溫暖親切,讓她瞧了就忍不住想親近他,最好是黏著他 一輩子,再也不想離開,偏偏今晚他的笑容--好邪氣,好似在說些她不懂的事兒。   她困惑地貶眨眼,不懂他笑容中的含意,但一定又是好玩的事,遲早要他告訴她, 不過在此之前--她哈哈地笑出聲,實在掩飾不了心中的得意。 「無極大叔,你伸出手來。」她好奇極了他會有什麼反應。   展無極嘴角含笑,照她的吩咐去做;反正夜還長得很,也不急在一時半刻,先滿足 這丫頭片子好玩的天性再說。   銀兔兒開心地露出藏在身後的雙手,「喀」地一聲,趁著展無極一臉訝然,將鎖銬 扣住他的右手,再將另一頭的鎖銬扣住自個兒的左拳。   她實在得意極了。這可是她請金匠花了三天製成的,粗重的鎖鍊差不多有一尺左右 ,鎖鍊的兩頭各有一個鎖銬,現下正銬在她與展無極的手上。   展無極盯著那鎖銬許久,才瞧向她,問:   「這是幹什麼?」   「這是我自個兒設計的,你說好不好看?你找不到金鎖沒關係,我造了個金鎖鏈過 過乾癮也不錯。」她扮了個鬼臉,吐吐粉舌,笑道:「最重要的是,大嫂說作夫妻是-   生一世,永不分離的。我怎知你會不會跑?先銬住你再說,讓你想賴也賴不掉。」   展無極先是一陣驚愕。他想跑....她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他還怕她跑呢!他 若有所思地瞧了那打造精緻的金鎖鍊,一個想法忽地浮出腦海。   他的嘴角又掛上原先不懷好意的笑容,道:   「那鑰匙呢?」   「鑰匙我早丟了。」她簡直關心極了,一時沒注意展無極的神色變化。「你說,我 夠不夠聰明?早就料到這一層。鑰匙若在我身上,你搜也會從我身上搜出,所以我藏起 來了。這下你可倒大楣了!誰叫你提親的時候,老不聽我的意見,現在整整你也是應該 的。咱們就這樣相處一生一世,你說好不好?」她淘氣地眨眼,本以為他會求饒,哪知 「好,好極了!就算妳沒將鑰匙藏起,我也會將它丟到井裡。」他撫了撫她的臉蛋,道 :「為此,我該表達一下感激之意才是。」   銀兔兒的眼睛睜得好大,好納悶他的反應,他竟不氣不怒,也不討回鑰匙,他真這 麼喜歡這條金鎖鍊嗎?正疑惑之際,她身子忽地騰空,讓展無極抱上床去。   「你幹嘛!」她臉紅道,是真的好奇。   展無極又露出笑得邪氣的笑容,笑道:   「妳想不想做一件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當然想。我就知道同你成親是最好的了,每回有好玩的事你都會找我 。」她又開始期盼了。是不是像那日他們嘴碰嘴那般好玩?如果可能,她還想親親他的 嘴,重新體驗那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哇,她好興奮呢!   「無極大叔,先透露一點嘛!」   「這事用談的倒也談不出所以然來。」   「咦,你在幹嘛?」他在撕開她的衫子?   「妳喜歡吻我嗎?」   「好喜歡。我可以再親親你的嘴嗎?我可沒做過這麼好玩的事--咦,這好玩的事 也你脫杉子嗎?」說到最後,她已經有點羞怯了,可是又不知為何羞怯。   「一定要我脫衫子。」冷靜的聲音傳出:「妳若乖乖閉上嘴,我敢保證這好玩的事 定比接吻好玩--到時妳愛怎麼親我,就怎麼親我。」   銀兔兒猛點頭,好奇極了這天大好玩的事究竟是什麼?她當真乖乖閉上小嘴,睜大 一雙眼睛看著他接下來要做些什麼,直到他俯下身來,她眼裡還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   這一夜,究竟有多好玩呢?恐怕只有他們自個兒才知曉吧! ★★★   天才剛亮,麻雀姑娘吱吱喳喳的,簡直吵得她不能睡覺,連翻身了幾次,還是睡不 著,可她好累呢!忽地,似乎有人輕觸她噘起的小嘴。怎會有人?她一驚,連忙張開眼 睛,映入眼簾的不就是展無極嗎?她嚇了一跳。他怎會躺在她身邊?   昨晚的回憶立即竄進她的腦海,教她羞紅了臉。他還騙她說是好玩的事呢,不過還 真好玩,起碼以前沒經歷過,就是教他騙了,心裡有些不甘心罷了。不過話說回來,剛 剛明明好像有人在親她的嘴,怎麼現下他還在睡呢?   莫非先前是在作夢?思及此,她的臉蛋又發紅起來。怎麼連夢裡也會有他?眼珠子 轉了轉,頗不服氣地貼近他英俊的面龐,咕噥道:「我的夢中有你,你現在是不是也在 在作夢呢?你若真在作夢,夢裡可也只能有我唷,不然大不公平了。」話才說完,發現 他睡著時的面容倒挺像孩子的,讓她呵呵笑起來,順了順他的頭髮,又笑道:「乖寶寶 ,你好好睡!最好睡到太陽曬屁股了。唉!不過你也真好看。」吐了吐舌,兩眼晶亮地 瞧著他,忍不住俯下身偷親他的嘴角,見他還未醒來,又一邊親一邊說道:「我喜歡你 的眼睛...」在他閤上的雙眼印上一吻。「我喜歡你的鼻子...」在鼻上ㄅ一下。 「我也喜歡你的嘴。」在他的嘴唇多親二下。總之,他的五官沒一處能逃過她的親吻。   他,還是沒醒來!   她好玩的天性又冒出了頭,連忙越過他爬下床去。低頭一瞧,臉又紅了,原來她身 無寸縷,想拉下薄被蓋住自個兒,可他倆是同蓋一被,她搶來了他怎麼辦?是怕他著涼 嗎?才不!是因為他的身子也是一絲不掛,若搶下薄被,他不臉紅,她都會臉紅了。   她只得拾起昨晚被他撕裂的衫子披在身上,在鎖鍊的範圍之內,跑到花燭檯前,在 燭檯下壓得不正是鎖鍊的鑰匙?   本以為昨晚他會施壓,硬逼她拿出鑰匙,那時她就可以唬唬他,讓他東找西找;哪 知他全然不理她,還很高興她將他兩給銬起來了呢。」   可這會兒就不同了,她掩嘴偷笑起來,先將自個兒這邊的鎖銬打開,再換上角落衣 箱裡的新杉子,等到全身煥然一新了,這才笑嘻嘻的拿著這一頭的鎖銬靠近床邊,瞧著 展無極的睡容,自言自語語道:「我該銬到哪兒呢?床柱子?還是椅腳。不成,不成, 萬一他把椅子一塊搬著走,那就不好玩了。待會兒,我就把鑰匙丟進井裡,這樣一來, 就算請人來開鎖,也要費個三、五時辰。然後,我再請下人、丫嬛們來瞧瞧光著身子的 無極大叔--」小臉忽地皺了皺,搖頭道:「不成,不成!只能請男的來瞧,女的一律 都不准,除我之外--」   「妳既愛瞧,就讓妳瞧個夠。」伴著她的驚呼,銀兔兒發現自個兒竟又躺回床上, 那展無極迅速將鎖銬又扣回她的左腕,再將她手裡的鑰匙拋到角落。   銀兔兒受到驚嚇,一時結結巴巴,說不全話: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妳醒之前,我便已醒來。聽說,有人想整我?」   她的臉驀地脹紅,更是結巴起來:「我--我不懂你的話,你--先放--我起來 ,等你--穿上衣衫,咱們再談嘛!」說來說去,就是不敢將目光溜到他頸部以下。   展無極輕笑出聲,道:   「先前有人非禮於我,將我全親透了,妳說,我該不該討回呢?」   銀兔兒的臉蛋簡直像火燒一樣,她若知道他在裝睡,她才不做那些事呢!   「銀兔兒!」他瞧她想鑽地洞的俏模樣,不忍再笑她,於是柔聲道:「昨兒個夜裡 ,可曾弄疼妳了?」   若說先前她的臉蛋像火燒一樣,現下她可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著火了,一時之間, 她只覺得全身好燙。   「我--我...」她吞了吞乾澀的口水,好不容易才說完話。「還好啦!你問這 幹嘛?」   展無極將她拉了過來,將她壓在他的下方。他眨了眨眼,露出難得的淘氣笑意,道 :   「再教妳做好玩的事。」   「喔?」正著迷他的笑意呢,哪知他又開始動手動腳,她臉一紅,忙道:「你-- 你不能再撕我的新杉子啦!再撕下去,我就沒衣服穿了。」她的話說到這兒就結束了, 因為展無極正吻住了她的嘴唇,讓她說不下去。   「我想吻遍妳的全身。」他在她耳邊誘人地低喃,瞧她又羞又急的模樣,心中不覺 一暖。   若有人問他,他一生最珍貴的寶貝究竟為何?一個月前,他定會回答說須找到金鎖 ,方能揭曉。可如今那金鎖不再重要,對他來說,一生最珍貴的寶貝就是--銀兔兒。   對她,有愛、有憐惜、有包容,還有許許多多陌生的情感。如今,他只盼能一生一 世伴著她,老天爺助他尋到這珍愛的寶貝,也該佑她一生無災無難。   銀兔兒鼓起勇氣瞧著他,小聲說道:   「我也可以親親你的嘴嗎?」   展無極放柔笑意,點了點頭。   她眼一亮,怯生生地伸出雙臂摟住他,小嘴輕輕觸到他的嘴角,然後又鼓起莫大的 勇氣碰他的嘴唇。這只是第一步,銀兔兒興奮的想道,這麼好玩的事定要先克服自個兒 羞怯的心態才行。既然他能吻她的全身。那--那她也可如法炮製,吻遍他的全身嘍? 那一定很好玩!   至於,這回銀兔兒的新衫子究竟有沒有給撕裂?恐怕仍是老話一句--   只有他們自個兒才知曉了。 第八章∼   展有容這下可輕鬆了。自從展無極成親以來,便絕口不再提尋找金鎖之事,成了十 足十的商人。如今除了與白家合夥的生意由他管之外,大多的生意都交給展無極接手。   -說起白家,他就想起那迎弟,不覺歎了口氣,信步走到花園散心,哪知正巧撞上 了新婚夫婦,本想出面打聲招呼,可那場面能出去嗎?只得躲在-旁,當作沒看見、沒 聽見。   「為什麼我不能親你?」今兒個銀兔兒穿著花衫,噘起小嘴,直纏著展無極問道。   展無極咳了咳,瞪了那些藉機找事做的下人。例如,那長工李三在花園裡拔草,眼 角直瞄著這裡,ㄚ頭珠玉拿著一條陳年舊布在胡亂擦拭穿廊上的花欄,耳朵豎長聽著風 吹草動;更別提那向來嚴肅的展管事竟公然的站在花園裡,一會兒吆喝李三這兒須拔草 草,一會兒又說珠玉丫頭不夠勤快,可銀兔兒一開口,那展管事立即閉上嘴巴,用畢生 之所能傾聽他們的對話。   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成親不過月餘,這些下人什麼時候都染上銀兔兒的好奇 心了?   每天一早,他要出門,這些下人就守在花園等著看好戲,因為銀兔兒總愛在他離去 前親吻他,他當然也喜歡老婆的親暱舉動,但那並不代表他願意在下人面前洩露自個兒 的感情,否則他威嚴盡失,又如何管這群手下?   偏偏他們成親三十五天來,共三十五次讓銀兔兒得逞,今兒個可不能再如此了,不 然這群手下豈不是爬到他的頭上了?瞧瞧,眼前就是好例子。成親之前,這些丫頭下人 的,哪敢明目張膽的偷聽他說話?現在是不得了了,當他這主子不存在似的,存心看他 笑話,就連從小看他長大的展管事都讓銀兔兒同化了。這情形再下去,展家主僕之分豈 不大亂?   展無極暗忖:偶爾他也該堅持己見,別再讓情感沖昏理智才是。今兒個定要做到, 就算銀兔兒失望,晚上再補償她便是。   「無極大叔,你說話啊?」銀兔兒壓根就沒注意到這群下人,皺皺小鼻,抗議道: 「我喜歡親你不行嗎?」每天晚上她就可以親他,為什麼白天就不成?白天她就不是他 的妻子嗎?   展無極臉色放柔,愛極了這新婚小妻子。她向來坦率熱情,從不隱瞞,偏偏--他 怒瞪了那群不知趣的下人,偏偏就是有人愛看好戲,就差沒有每晚跑到他們的新房裡去 瞧。   銀兔兒見他無話可說,當他是默許了,開心地墊起腳跟,摟住他的頸項,才將她的 小嘴貼上他的嘴,就覺他環住她的小腰,放下所有的顧忌,熱烈親她。   今兒個是成親第三十六日,共三十六次讓她得逞。展無極算是認栽了,只要一碰觸 到這丫頭片子,他就再也抑制不住那混合憐惜、熱情的情感。   「我待在家裡都悶壞了。哪日我也跟你去瞧瞧生意,你說好不好?」她紅著臉問他 。   展無極自然是點頭稱好。   「現在小叔將大半生意移交給我,所以沒空陪妳。待再過幾日我把生意摸熟了,妳 愛去哪兒我自然抽空陪妳。」他也覺得成親以來,每日早出晚歸,陪她的時間大多只有 晚上,依她好玩的天性,實在是冷落了她。他娶她過門,可不是為了將她擱在房裡當花 瓶。   銀兔兒當然開心啦,不過在此之前,她眼珠子『邪惡』地轉了轉,半是撒嬌道:   「那這幾日我無聊得緊,可不可以自個兒找事做?」   他沒細想,點頭道:「在這屋裡,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可別累壞自己,有什 麼不懂的地方,問展管事就成。」婚後,他們住在天香苑裡--這是展父的決定,他認 為讓年輕的一輩另住一處,感情培養也快,說不定明年就可抱孫了。   所以,現在天香苑算是銀兔兒的天下了。   待展無極放心離去後,銀兔兒依依不捨地瞧著大門半晌,才開始她的一天。   她先到房裡拿出紙筆,再回到花園裡的小涼亭,嘴裡不知咕噥些什麼,在紙上揮下 銀兔兒特殊的字體。   展有容見下人們散去,才好奇的走出隱蔽地,道:   「今兒個總算有機會見見侄媳的文采。」   銀兔兒莫名其妙地瞧他一眼,道:   「展小叔叔,你怎麼還在這裡?現下天香苑是我和無極大叔的地盤,你有你的別苑 ,跑來我這裡閒住一日也就罷了,可別賴著不走。」   「聽妳叫我小叔叔,好像我有多小似的。妳也別擔心我賴著不走,展家尚有生意要 管,可不是無極一人在忙。」他好奇地瞧紙上的墨跡,怪道:「妳在畫畫嗎?」原來他 的姪媳還有繪畫天分,虧他還以為無極娶回來的老婆只會玩呢!   「這不是畫畫,這叫圖表。展小叔叔,你也真笨,好歹也是做生意的,竟然也看不 僅這玩意兒?大--大哥說,有時候畫圖表看盈餘還淺顯易懂些,你不懂嗎?」雖說以 前迎姬教她理財,她拔腿就跑,可還是有幾次被逮住,只得乖乖將那生意經硬灌到腦裡 去。   「妳大哥...近來可好?」   「她好得很,謝謝展小叔叔的關心。」銀兔兒眨了眨眼,發覺他的古怪,好像有點 不對勁呢,可她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她只好說道:「你知道這圖表的用意嗎?瞧見了沒,從月初到月尾是直線上升,那 代表什麼?想殺無極大叔拿金鑰匙的人是愈來愈多了。」再轉了口氣,道:「生意的事 我是不懂,不過展小叔叔若有困難可以找無極大叔嘛?」又改了話題。「大哥近來身子 有點微恙,是雲陽捎信給我的,不過你別擔心,大哥身子骨向來不錯,應該是沒什麼大 問題的。」   展有容一驚,連忙問道:   「妳大哥病了?」   銀兔兒這才明白原來他的古怪是為了大嫂。他直接對她說不就好了,還害她連換三 個話題,就是為了探他的口風。不過話說回來,他幹嘛這般關心大嫂?是因為迎姬是她 大嫂的關係,所以關心嗎?那為什麼不連帶關心二嫂和三嫂呢?在展有容眼裡,大嫂該 是個男兒身啊!她愈想愈不對。   「你喜歡我大哥嗎?」銀兔兒忽地冒出這一句。原因無他,因為展有容的神情就好 似當初無極大叔受傷,她急得團團轉的那副慘樣。   她當然是喜歡展無極的,所以自然推測展有容喜歡大嫂嘛!   展有容瞧著她好奇的臉蛋,不知該不該將心中奇特的情感說出來。銀兔兒是迎弟的 親妹,應該暸解迎弟才是,可偏偏他是難以啟齒三....   「不說拉倒,反正我還有無極大叔的事要煩。」她才懶得管展有容的內心世界呢! 當下應該要忙的是,如何讓那些貪心的壞蛋不再以為無極大叔身上有金鑰匙。   「說給妳聽也好,否則依我這臭脾氣,是非得到他不可。」歎息一聲,道:「銀兔 兒,他是妳大哥,妳或許多多少少能勸服我,再不然依妳聰明的天性,也許能幫上我一 把。」   銀兔兒瞧他說得多嚴重似的,忙也以嚴肅的表情對待,道:   「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會幫你的。」   「我...說來見笑,打我一見妳大哥,他的身影便時刻留在我的腦海中--我是 不是有病?」展有容感到無奈,他當然知道銀兔兒不是大夫,會這樣說,是為了發洩心 中鬱悶之情,最好銀兔兒能說服他放棄這場--苦戀?單戀?還是其它的情感?他也搞 不懂了。   一時之間,銀兔兒瞪大眼,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過了半晌,才恢復過來,於是, 她吃吃笑了起來。   「你真的有病。」她頓了頓,再道:「而且是沒藥醫的相思病。」   「相思病?」展有容點點頭,像是接受這事實。「是的,是相思病。因為我愛上了 妳大哥,妳若不用最好的理由說服我遠離妳大哥,恐怕我這相思之情只增難減。」   銀兔兒呆了片刻,跳起來繞著展有容轉幾圈,像是打量他似的,說道:「你可知我 大哥是男的?」她的捉弄之心又起。   「自然是知道,但感情的事又如何能為咱們所左右?當初,妳能料到自己會愛上無 極那小子嗎?」   「我愛無極大叔?」銀兔兒驚詫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她愛上無極大叔?怎麼她會 不知道?難不成她對無極大叔的那種比喜歡還喜歡的感情便是愛?喜歡加喜歡等於愛?   她皺皺小鼻,認真地想了想,用疑惑的口吻問他:   「你怎知自己愛上了我大哥?也許那只是喜歡而已。」   「若只是喜歡,又豈會日日夜夜思念於他?若只是喜歡,又豈會為他茶飯不思,聽 聞他病了,便心疼不已?我本將未來打算好了,三十五歲那年娶房媳婦,但如今--恐 怕當真要獨身一世了。」怪就怪在李迎弟太像女人了,有好幾次他都把他錯看成女人, 就連他身上的香味都像女人....   銀兔兒睜圓了眼,一時給嚇住了。若照展有容的愛情觀來看,那她豈不早就愛上了 無極大叔?原來,這就是愛!   這樣說來,她早就愛上了展無極,而自個兒卻不知情。那無極大叔呢。他又為何娶 她?是因為愛嗎,倘若答案肯定,是再好也不過了,但若不是..好歹也要套套他的口 風才是,說不定無極大叔也同她一般,早愛上了她卻不知情--她噗嗤一笑,反正定要 從他嘴裡聽見他愛她三個字就是。不知他說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究竟會如何變化?   她瞧一眼展有容,就當是同情他吧!於是就在紙上揮灑一宇。   「來,來,銀兔兒為你解惑。你瞧,這是什麼字?」   他莫名其妙地低頭一瞧,道:「一個好字。」這跟他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呢?   「拆開來看,又是什麼字?」   「女子啊!」   銀兔兒再劃去那「子」字,道:   「這又成了什麼字?」   「女--銀兔兒,妳在玩拆宇嗎?」   她實在受不了了,狠狠白他一眼,咕濃道:「想當紅娘,偏偏有人是頭大笨牛,讓 我這紅娘也當不下去了,真是無趣!」說完,便把那紙塞到他的手裡,道:「給你最後 一個提示。孔夫子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說,李迎弟是不是小孩?」   「當然不是。」好歹他也有二十五歲了吧!   「那就對啦!我大哥呢,就是這兩種人之其一,你說他會是哪個?」說完,她就跑 了。   現在她發現許多好玩的事,才沒空理展有容呢!他若還猜不出大嫂是女兒身,她也 懶得幫他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例如,如何從無極大叔的嘴裡挖出那「三個字 」來;還有金鑰匙之事,定要做個解決。展無極是不在乎那金鑰匙被奪,可她在乎了, 非要當日搶去金鑰匙的漢子好好受一番苦才是。   老天,她真忙。 ★★★   「又被偷了?」展無極沉著聲問道。   這是這個月第三次了,偏偏他仍是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找出那賊子來。不知長相 、不知目的,甚至不知他將那製爆竹的火藥帶到何方,要他如何找出人來?   那專管爆竹的工人痛得撫著頭上腫起的包,囁嚅道:   「我醒來後,一瞧見三大箱的火藥失了蹤影,就立即通知您--」   「這倒也不能怪你。」那京城名捕尚青雲沈思道:「不只展家,京城內陳記、李記 、展記專賣爆竹的商行,這個月來都陸續讓人偷了火藥。若是商場上的競爭也就罷了, 怕就怕那賊廝明白火藥的威力,才動手偷去,如此一來,京城百姓可就有難了。」   「尚兄可有法子追緝到那賊廝?」   「沒有線索,如何尋起?不過,這火藥被竊是這個月的事,應是外人所為。待會兒 ,我會吩咐手下到客棧及附近山神廟查查,應該有所發現。」那尚青雲俊美的臉龐露出 一絲無奈,道:「怕就怕他是京城人,若要細查,恐無頭緒。」   展無極心中總感到隱隱不安,像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似的,最好還是早日將那偷火藥 的賊子捉住,方能安心。   所有京城裡的捕頭裡,他最信任的便是好友尚青雲,倘若他真破不了案,世上也別 想有人能破此案。   他倆一塊走出鋪子--   「展兄,月前我有公事在身,沒法喝你一杯喜酒,等此案一破,我可要去拜訪拜訪 嫂子,瞧瞧究竟是何方絕色能讓展兄心甘情願被她綁住一生一世?」   展無極一想起銀兔兒,嘴角不覺放柔,道:「這是當然。」   尚青雲微微一笑,抱了抱拳便逕自離去。他與展無極向來是莫逆之交,可不曾見過 或聽過他對哪家姑娘特別有意,原以為他成親是受展父逼迫,但今日一瞧他的神采,倒 也知道他是動情了。   「豈只一生一世的牽絆...」展無極若有所思地想,又喃喃自語道:「當日乍見 銀兔兒,心中深沈的眷戀如排山倒海而來,像是在那之前便已熟悉她似的。換言之,我 雖不知自個兒在等待些什麼,但一遇上她,便知終於等到我苦候多年的人兒了。倘若- -倘若我這一生未遇見她,還會與其他女子成親嗎?」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了。如未遇上 她,他定會花上下半輩子的時間,繼續苦等著她。   原來他過去並不是對女人沒興趣,而是尚未遇見姻緣石上往定的女子。倘若他們的 姻緣是前世所注定,那麼就讓他們的姻緣繼續注定下去,今生、來世,生生世世...   忽覺有一人影站在他面前,定睛一瞧--   「師父!」正是當年傳他文韜武略又交給他金鑰匙的閔師父。   從外貌上雖瞧不出他究竟幾歲,不過應該也有八十歲以上了吧!他當年不是曾說過 ,今生他們師徒緣分已盡,是再也沒法向他請教了嗎?   那容貌有幾分似笑彌勒的胖高人是眉慈目秀,一臉祥和的笑道:「若不是憑著師徒 情分,算出你有危難,我又起會違反天命,與你相見呢?」那語氣分明是看透了他的心 思。   展無極一怔,未問他有何危難,反而先恭敬地請這閔師父進鋪子,再命掌櫃搬來凳 子,讓他先坐。   那老人坐下後,問道:   「當年為師要你許下誓言,十年之內不可成親。如今十年年之期已過,你可有媳婦 了?」   展無極向來對這閔師父又敬又愛,照實回道:   「徒兒上個月才成親。」   那老人大喜,道:   「如此說來,你是找到金鎖了?」   「金鎖?」他皺起眉頭,道:「那金鎖與銀兔兒有何關係?」   「你是說,你沒找到那金鎖,卻與另一名女子成親?」   展無極壓根不知他在說些什麼?他成親與金鎖有何關連?這金鎖又與銀兔兒有關嗎 ?   「銀兔兒身上並無金鎖。師父!十年之期已過,金鑰匙已讓人奪走,金鎖又未尋到 ,既是如此,想必金鎖與我無緣,那又何必強求?」   「胡來,胡來,真是胡來!」那老人猶豫許久,終於說出:「這原是天機,我本不 該說,可你身為我的徒兒,縱有私心也是為你。當年你師祖曾同我說,金鑰匙初遇主子 ,定有異象發生,你五歲那年我在花園遇見你,那金鑰匙便發燙不已,從那時起我便知 已完成你師祖的遺命,找到金鑰匙的主子了。」頓了頓,再道:「這金鑰匙原該配-金 鎖,各該一對男女所持,你既擁有金鑰匙,那金鎖定為一女所有,你們命中注定結緣, 倘若未遇對方而先論婚嫁,只怕--」   展無極心一緊,問道:   「只怕什麼?」   「你既與金鎖的主子是命中注定的姻緣,如今你卻娶了另一女子,只怕這一世你與 你媳婦的緣分是屈指可數了。」   展無極臉一白,厲聲道:   「我不信這事兒。人人都道那金鎖藏有天大的財富,如今您又指稱那什麼金鎖、金 鑰匙是姻緣天定,您要我相信誰?」   那老人見他疾言厲色,倒也不以為意,歎道:   「這二者你都可信。那金鎖內也的確藏有那天大的財富。你當真確定那金鎖不在你 媳婦身上?」   「我寧願它在。」他咬牙道。   那老人站起身,長歎一聲:   「那金鎖姻緣原是美事一樁,想不到卻害了你。極兒,我言盡於此,其它的就由你 自己看著辦吧!」   展無極心思迅轉,一時之間也沒注意到那老人走出鋪子,消失在街頭上。   什麼金鎖姻緣?難不成師父要他尋找金鎖,就是為那莫須有的姻緣?   他這一生只要銀兔兒一人,又何曾希望什麼金鎖姻緣?縱使那擁有金鎖的女子出現 ,他也已不再動心了。   他這一生只為一個女人而動心,永遠只為一個女人--銀兔兒。 ★★★   銀兔兒一抬起頭,便瞧見展無極臉色難看地站在門口;她小臉一紅,連忙拿塊布蓋 任她繡的圖樣,又跳又蹦的走到他面前。   「無極大叔,今兒個這麼早就回來了?不過才下午,太陽還沒下山嘛!怎麼?良心 受到苛責,終於趕回來陪陪我這整日快悶出病來的妻子了,是不?」原意是想開他玩笑 ,逗他露出個笑容,哪知他嘴角連扯也不扯動一下。   難不成他一回家就瞧見那些「東西」,所以一臉怒相?   她噘起嘴,垂下頭,小聲道:   「人家無聊嘛,不然又怎會養那群小免?你說,我叫銀兔兒,而我又養了一群小兔 子,將來這兒成兔子園,是不是也挺好玩的?」   反正說來說去都不能怪她就是。誰叫她要聽見展管事和珠玉丫嬛說什麼某家客棧推 出一道兔肉菜,為求新鮮,都現場宰殺,那多殘忍!所以,她才讓苦著一張臉的展管事 趕去將牠們買下,本來是要帶牠們到郊外去放生的,不過長工阿吉又說現在有錢人家都 流行打獵,放生有什麼用?過了二天,還不是吃進人家嘴裡。因此,她才決定將小兔子 們「放生」在天香苑裡。   她一定是與那群二、三十隻的小兔子有緣,不然她又怎會叫銀兔兒,是不?   「兔子?」展無極回家之後,哪會注意到在他面前跳來跳去的小兔子,他的心思全 擱在他師父說的話上。   他該相信嗎...有理由不信嗎?除了親爹,那師父是他最敬愛的長輩,從小他的 一言一行無不深受師父的影響,他師父也不曾騙過他,如今前來是洩了天機--   銀兔兒見他沒反應,拉超他的大手,走向那刺繡的器具,小臉紅咚咚的說道: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沒怪我。我讓你瞧一樣東西,你可不能笑我哦!」   他回過神,見她挺興奮的掀起某塊布,心中某個角落不禁融化。他怎能忍受失去她 呢?有緣也好,無緣也罷,他就是愛上她,誰也不能自他身邊奪去她,就算那擁有金鎖 的女子出現又如何?他這一生只注定娶一個女人,那便是銀兔兒,就算沒遇上銀兔兒, 他又豈會娶那擁有金鎖的女子。   縱使非要娶那擁有金鎖的女子,才能得到世間最珍貴的財富,那麼他願放棄那財富 ,只求與銀兔兒平靜過一生。他們應該是屬於彼此的,他又豈能讓她受到絲毫損傷?   銀兔兒哪知他的心思,怯生生地拿起繡好的帕子遞給他,道:「這可是我第一次繡 圖,若繡得不好,你也須收下來,而且日日夜夜都要帶在身邊。」仰起小臉,好期盼他 的讚美。   展無極瞧那繡著某樣動物的繡帕,如果那真是動物的話。   他嘴角上揚,柔聲笑道:「怎會繡得不好?這小豬爺,妳是繡得唯妙唯肖。」他是 存心鼓勵她。好不容易她才有做女紅之心,他怎能打擊她的信心呢?   銀兔兒小臉一垮,扁了扁嘴,道:   「你眼光不好,那才不是小豬爺呢!」   「是我看錯。這小狗繡得真好。」   「才--不--是--小--狗--呢!」她眼眶都已經滾著淚水了,用挺哀怨的 目光瞪他一眼,道:「好心好意為你繡帕子,你竟然連瞧也瞧不出我繡的是什麼,難不 成我的繡工真這麼差勁嗎?」   展無極心疼她落淚,直瞧著那看起來一團亂的繡工許久,深吸口氣,喜道:   「我怎會瞧不出來呢?先前是為了唬妳。這是小雞嘛!妳初次就繡得這般好,下回 若不累,再繡個老虎帕子給我。」   「那是小兔兒。」銀兔兒直瞪著他,道:「難道你沒瞧見這是長長的兩隻耳?」   「我以為那是翅膀。」   她再扁嘴,道:「還有牠吃的是紅蘿蔔,你想想,哪個動物會吃蘿蔔,連這也不懂 ?」   他暗忖:我以為那是繡錯卻又拆得亂七八糟的線團,但也識相的住口不言。事實上 ,依她好玩的性子,能乖乖地花時間刺繡,就已經夠令他驚奇了,他又怎會在乎繡得好 不好呢?   「無極大叔,你怎麼一回來,臉色就難看成這樣?」她眼珠子一轉,笑道:「讓我 猜猜,是不是生意倒了?還是咱們白家的生意搶了你們的?」本想逗笑他的,哪知他臉 色一變,像似想起什麼,將她軟軟的身子用力摟進懷中,好似要將她揉進他的體內--   「妳不該有事的。」他低語,將她抱上床,略嫌粗暴的壓住她的小嘴,雙手拉開她 的新衫,熱情的撫著她的身子--   銀兔兒雖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但他也弄疼了她。她皺起小小的眉頭,環住他的頸 項,回應道:   「我不該有事的。」   「妳不會死的。」那吻紛紛落在她的臉蛋上,像是承諾什麼。   她的眼眸晶亮,笑嘻嘻地撫平他的眉頭,笑道:「我才不會死呢!我還要纏著你, 一直纏著你,就算你厭了、倦了,我還會纏著你,纏到你煩、你受不了,我還要纏。」 語畢,便自動將小嘴貼上他的唇。   展無極聞言,不覺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太過粗暴,在銀兔兒身上留下瘀痕,心頭好 生內疚,直撫著她的臉蛋,道:「是,妳不會死。我會一直守在妳身邊保護妳,妳不會 死的。」他放柔動作,吻著她的小嘴、雪白的頸子、雪白的胸,一路往下吻去....   「你也不會死,我也會保護你...」細碎的聲音終於消失。   雖不過午後,可天香苑內正染上一抹濃得醉人的旖旎春色,讓那世間俗事頓時失了 蹤影,只留下那戀人彼此深刻濃烈的愛戀... ∼第九章∼   此人搶了展家大少的純金鑰匙,如有仁人君子將他擒住,不論死活,賞金一千兩大 銀。   在書房裡,銀兔兒就坐在展無極平日坐的位子上,認真地在一張畫紙上寫上害死人 不償命的懸賞字言,而那幫工自然是隨她陪嫁過來的小泥巴。   「小姐,姑爺不是不要那金鑰匙了嗎?咱們幹嘛還花一千兩大銀,那多浪費?」小 泥巴還是習慣叫銀兔兒小姐,反正銀兔兒婚前婚後還是一個性子,除了現在偶爾耐心地 繡些什麼小兔子外,那頑皮的天性仍是改不了。   「傻丫頭,咱們不要金鑰匙,但仇還是要報的。妳以為人家這麼容易信咱們失了金 鑰匙嗎?加筆大賞銀,一來是鼓動人的貪心,才能幫咱們做事;二來,人家會十成信了 九成咱們是真失了金鑰匙,才會出大筆賞銀懸賞那賊子,如此一來,他們定會對那賊子 窮追不捨。我這樣說,妳懂馮?」   小泥巴是似懂非懂,反正她不懂,小姐懂就成。像她就不懂家裡養那麼多小兔子幹 嘛?又不准捉來吃,這倒還在其次,她寧願一輩子不吃兔肉,也不願再瞧見小兔子一眼 。   原因很簡單,銀兔兒最近給下人們製了新衣,新衣上頭都繡個正在吃蘿蔔的小兔子 ,這--不是讓人見笑嗎?不論是長工、苑內丫頭,還是那展管事,都逃不了這劫。瞧 ,她小泥巴胸前不正有隻小兔子嗎?   丟不丟臉?夠丟臉的了。害她都不敢出府一步,免得遭人恥笑,偏偏天香苑上下沒 人忍心違背銀兔兒的「好意」,只得默默忍受下來,臉上還得掛著歡榆的笑容。   有此主子,不知是幸或不幸?   小泥巴瞧了瞧那畫像中人,脫口道:   「這人長得可沒姑爺好看,一臉瞧去就像賊廝。」   銀兔兒笑嘻嘻地吹乾紙上的墨跡,道:「帶這紙乾了後,你去請畫工多畫幾幅,再 張貼在大街小巷。我說嘛,最好在客棧、官府附近多貼幾張,捕快個個都身有武藝,但 薪餉極少,他們若想要閒錢花用,定會試土一試;客棧人多口雜,有助於咱們宣傳,說 不定讓哪個不識字卻有武藝的俠客聽見,也來淌一淌渾水,小泥巴,妳說這法子好不好 ?」一想到那曾炸傷她的無極大叔的中年漢子可能會有的下場,就忍不住掩嘴偷笑起來 。   她老早想報復那偷金鑰匙的漢子了,雖展無極不在乎金鑰匙被搶,但她可在乎,在 乎那中年漢子竟傷了她的無極大叔,她當然要好好的報復一番,所以她才半是撒嬌半是 耍賴地要展無極親筆畫下當日搶金鑰匙之人。   記得當時,展無極還懷疑地問她:   「妳要他的畫像有何用處?」   她笑瞇瞇地回答他:   「我要將它貼在牆上,用釘子釘他的臉、他的鼻、他的嘴,還有他的心,這樣才能   消我心頭之怨嘛!」   她當然不能把計畫全盤托出。須知,從他那日午後臉色鐵青回家後,就看管她甚嚴 ,還派著展管事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好像怕她逃跑似的。她又不是在坐牢,跑什麼呢? 難不成是怕她會出事?那晚他盡說些古里古怪的話,好似她有莫大的劫難--   「劫難啊,劫難,你若真要來,可別來找我。我銀兔兒雖頑皮,但也不是大好大惡 之徒,最好你去找那傷無極大叔之人,好好的讓他劫難一下,這才公平呢!」她自言自 語道。   她又瞧了小泥巴一眼,突然問她:   「小泥巴,妳在白子園裡除了服侍我之外,可會煮飯?」   「那個丫頭不會煮飯?若是不會煮飯,也不配做丫頭了。」   銀兔兒偏著小臉,想了想,再道:   「為人妻,應當做些什麼呢?」   小泥巴立即心懷警惕,生怕這小姐又冒出什麼稀奇古怪的念頭。   「偶爾我也要盡點妻子本分嘛,是不?我瞧,我就燉個雞湯給無極大叔嚐嚐,小泥 巴,妳可要幫我哦!」最好還能討他歡心。平日他待她好得不能再好,這會兒她也該回 餽一下。她不是瞧不出這幾日除了出門談生意外,他總守著她,好似怕她會突然消失一 樣。他能一直陪著她是她的心願,可他也不必繃著臉啊,連她說句笑話逗他,他也只能 擠出一個心不在焉的笑容,那多沒意思。   所以,燉個雞湯應該還難不倒她--咦,小泥巴的臉色何時也跟無極大叔的一樣難 看?   「小姐...」   「妳有話就說,瞧妳那樣子活像剛吞了雞蛋似的。」想了想,她再補上一句:「若 是嫌我不會煮飯,那妳就不用說了。凡事總有第一次,我就不信我的煮飯功夫會差到那 裡。瞧,我頭一次刺繡,繡了個免兒帕子給無極大叔,他還讚聲好呢!」   一談起展無極,小泥巴是欲言又止,尤其面對銀兔兒坦率的神色,一咬牙,道:   「小姐,這事是我偷聽來的,我本不該說,可是--可是總覺得憋在心裡,對不起 小姐。」   「偷聽來的?好玩嗎?若是好玩的事,可別忘了我一份。」   「不...小姐,妳也知道的嘛,男人談生意偶爾是在那煙花之地談妥的。這本也 沒什麼大不了,可我聽說姑爺和有容少爺隔幾日要到那醉香花舫同人家談生意,偏偏花 舫主人是京城出了名的花魁--」言下之意,就是怕姑爺迷戀上花魁。   雖說,銀兔兒天生就是美人胚子,任誰瞧了都會移不開目光,可人家是花魁耶,不 論打扮、談吐,甚至狐媚的手段,又豈是銀兔兒能比得上的?且銀兔兒年方十七,就算 再絕美脫俗,仍是少了一股成熟的韻味,這是急不來的。   所以,小泥巴才為主子著急,生怕姑爺就此變了心。   銀兔兒睜圓了眼,奇道:   「小泥巴,妳偷聽的技巧真是不賴,竟也能讓妳偷聽這麼多。」   那小泥巴羞紅了臉,氣得跺腳,道:   「小姐,我可是和妳在談正事呢?」   「我是在聽嘛!無極大叔談生意是正常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過,妳告訴 我,什麼是煙花之地?醉香花舫是牢裡嗎?怎麼瞧妳的模樣,像是不屑那什麼花舫的? 」她一知半解地好奇問道。 小泥巴這才恍然,暗罵自個兒笨。銀兔兒自小生在白子園裡,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也無人同她說起外頭的世界,她當然不知什麼是煙花之地,自然也是氣不起來嘛!   「小泥巴,妳快說啊!」銀兔兒眼一流轉,喜道:「難不成那什麼花舫好玩嗎?在 賣什麼的?是不是像客棧一樣?妳快說啦!」   這要她怎麼說呢?一個小女子如何能啟口?但,銀兔兒素來待她極好,此時若不說 ,只怕她會後悔一生一世。   小泥巴只得鼓起勇氣,開始說起那煙花之地、醉香花舫,還有那美豔絕倫的花月痕 。她也是從其他下人嘴裡聽來的,一傳十、十傳百,其中再加油添醋一番,到了小泥巴 的嘴裡,所謂的醉香花舫就是男士進去,就非得讓花月痕給迷住,無一例外,所以那花 月痕除了妖嬌的容貌外,定有什麼妖術--這是小泥巴的說詞。   她可是說得口沬橫飛,從早上說,一直說,說到晌午用完膳還在說,說到展無極回 家後,才勉強收住口,她還一直朝銀兔兒扭動眼睛,好似要她纏住展無極,千萬別讓他 到那花舫去。   至於那展無極才覺得奇怪哩!怎麼他一回府,就見銀兔兒坐在那兒沈思,一雙美目 還賊兮兮的溜轉,像是又要開始玩什麼花招似的。   他暗叫不妙,好不容易才平靜幾日,她這小丫頭又想玩什麼遊戲了?她要玩可要在 府裡玩,千萬別跑到外頭。他提醒自己要叮嚀展管事,非要時時刻刻盯著她不可。   他將沈思中的銀兔兒抱到房裡。當務之急,便是要她沒法思考那惡作劇,而最好的 方法就是吻得她暈頭轉向,再好好享受那閨房之樂 ★★★   銀兔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瞧見展無極穿上衫子,正紮好腰間的織帶。   怎麼無極大叔這麼早就起床了?她小腦袋瓜子還昏昏沈沈的,真想回頭再去睡個回 籠覺,偏偏--   「不好,今兒個不正是無極大叔談生意的日子嗎?」她差點忘了。   展無極一聽她自言自語,回過身來,邪邪一笑,道:「天還沒亮,小丫頭就睡醒了 ?昨晚不累嗎?」他坐在床沿,輕吻妻子的小嘴。   銀兔兒的臉蛋紅咚咚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怎麼這麼早就要出門?」她是緊緊 拉住胸前的薄毯。真怪,同他成親這麼久以來,怎麼她還會害羞,而他卻不會呢?   「晌午後有個生意要談,在這之前,還得跑幾家鋪子。近日京城幾家商行的火藥讓 人偷了,得想個法子怎麼抓住那賊子。」   銀兔兒眼一亮,喜道:   「我來幫忙,你說好不好?」兵捉強盜的遊戲,我還沒玩過呢!」   「這可不是遊戲,說不定有危險,也許那賊子懂火藥的用途,若真如此,定要早日 擒到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展無極抓起一撮散在她身後的長髮,不禁燐惜地輕吻它 ,道:「最愛妳放下頭髮的時候,又有哪家女子能及得上妳這醉人的青絲--」   這會兒,銀兔兒羞得連身子也發紅了。   她不滿的紅著臉,扁了扁嘴,小聲道:「真古怪!為什麼我這般容易羞怯,無極大 叔卻不會呢?」她下一個目標就是克服臉紅羞怯。   展無極聞言,輕笑地將她摟入懷中。她覺得古怪,倒不如說他更古怪,怎能愛一個 人愛得這般深刻呢?他以為自己對她的愛已是最深的了,哪知一日還比一口濃烈,像是 無止境似的。雖說,這種經驗是頭一遭,他卻也心甘情願的承受下來。如果--如果這 丫頭愛他有他愛她的十分之一,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銀兔兒皺皺小鼻,在他懷裡抬起小臉,問他:   「你會不會遲了?」   「為什麼這樣問?」   她的臉蛋又俏紅起來,好不容易才克服心中羞怯之情,在他的耳邊咕噥:「因為我 想親親你。」最好在他臉上留下唇印,讓花月痕瞧了才知他是名草有主,偏偏她才剛醒 來,臉上未施胭脂,想留下個唇印根本是作夢。   「妳愛怎麼吻就怎麼吻。」展無極笑道。   銀兔兒這才開心地摟住他的頸項,用昨晚他教她的方法親吻他。   她一時興奮,忘了先前自己的雙手是身負重任,壓住那薄毯的。可如今--那薄薄 的毯子早不知落到何方。   從那熱情之吻到展無極輕柔地抱住她,緩緩倒向床鋪,誰也沒想起展有容早穿好衣 服,就等著展無極一塊出門看那鋪子...   這一場春宵纏綿直到天初亮,展無極等著她入睡,瞧著她甜美卻略帶倦意的睡容半 晌,才輕悄悄地離去。   然後再過半炷香時間,有人來敲門了。   「小姐.妳醒來了嗎?」   「醒來了,醒來了,妳等等,」銀兔兒又迷迷糊湖的爬下床,趕緊穿上杉裙。她是 可以讓小泥巴服侍她,但她身上還有那吻痕淤青呢,說什麼也不敢讓人瞧見。唉!只怕 她克服害羞的日子是遙遙無期了。   待她換好了衫裙,連忙讓小泥巴叫展管事來。   無極大叔只要展管事時時刻刻盯著她而已,可沒說要到那裡盯人。她掩嘴低笑起來 ,就算將展管事一塊帶出天香苑,只要能讓他看見她,也不算違背無極大叔命令。   待那展管事苦著臉,匆匆跑來後,銀兔兒興奮地宣布--   「計畫開始啦!」 ★★★   今兒個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沒雨沒雲的,湖面上倒映著天色,湖中停泊著一艘 花舫。那花舫上的姑娘個個搖曳生姿,薄紗裹著身子隱約瞧出胸前的肚兜,似想引人血 脈蕡張,卻又全然不在意地在那嬉笑玩耍,而那花舫內坐著三男一女,女的便是花魁花 月痕,而男的除了一臉肥胖的中年商人外,便是展家叔姪。   「依我說,來到京城,若不親目見上花姑娘一面,實是生平憾事。」那臉圓滾滾, 肥胖有餘的商人哈哈大笑,那肥手還「明目張膽」的捏了一把花月痕那光滑柔軟的小手 。   這馬商人差不多四十來歲,家中共有一妻四妾,據說近日還打算納一房妾,他人既 色又貪財,若不是有生意要談,展無極他們又豈會在這裡看他吃人豆腐?   不過,這豆腐倒也十分昂貴。想上醉香花舫,每人須千兩黃金,能上得了這艘船的 非王公即富豪,展無極本也不願來這談生意,可對方是上游的商人,若能談妥價碼條件 ,原料、木材可比其他人提供的價碼減少三分之一。尤其這馬商人性好漁色,談生意多 在煙花之地,今兒個他們也是被他邀請來的。   依展有容過去的說法是不來白不來,溫柔鄉裡的女子個個溫柔解情,不好好享受一 番,未免大對不起自己,可現在就不同了。   也不知展有容是吃錯了什麼藥?面對據說是京城第一美女的花月痕,竟也心不在焉 ,像是只要把生意快快談完,就可回家似的。   這展無極的心思也是一般。對船上眾女是不感興趣,唯一想做的,便是將生意談完 ,回家抱嬌妻。   馬商人哪知這對叔姪的想法,更加得意的吃起花月痕的豆腐來。他可不像展無極家 中有一絕美嬌妻,他雖有一妻四妾,但哪比得上花月痕的千分之一,若有可能--他的 腦海中盡是極度色情的鏡頭。   「咦,奇怪--」那在旁專斟酒的美女丫頭朝舫外湖面看去,像是看見了什麼而驚 詫。   「不好啦,不好啦?」甲板上的少女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見花月痕白她一記眼,連 忙放慢腳步,在她耳邊低語:「好像有人在搶咱們生意呢!」聲音雖小,但展家叔姪畢 竟學過武,能聽個一清二楚。   花月痕嬌豔的臉蛋一皺,好似在說--是誰敢跟京城花魁搶生意的?京城花舫唯此 -艘,凡同業眾家姊妹一知醉香花舫是這花月痕的,哪敢跟她搶生意?就算搶生意,又 搶得過她嗎?   「各位大爺,請恕月痕暫時告退片刻。小玉兒,妳須好好服侍三位大爺。」花月痕 起身,準備去瞧瞧究竟是哪個姊妹不賣她的面子。   「這怎麼行?」那馬商人開口了:「咱們花了千兩黃金,就是來瞧瞧京城第一美人 究竟是如何『善解人意』,今兒個妳卻不親自招待,豈不要咱們白花那金子嗎?」   「馬大爺...」   「好古怪的花舫哪!」展無極忽地聽見身後甲扳上的姑娘交頭接耳的談道:「怎麼 船身漆著一隻銀色的小兔子?」   「是啊!咱們醉香花舫是用那鮮花、金漆的,怎麼那艘船身做得這般可愛?瞧,那 些姑娘身上穿的衣衫好怪,上頭好像繡著什麼字...」   「我瞧見了,我瞧見了!是『銀兔花舫』嘛,我怎麼壓根就沒聽過?」語方畢,忽 地感覺身邊人影一現。咦,這不是展家公子嗎?他怎麼跑了出來?   那展無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他寧願自己是在作夢!不然那是同名也好。   問題是,銀兔這二字可不是普通名字,有哪家姑娘會叫銀兔?又有哪家姑娘想得出 這種可惡的點子?   只見湖面上那銀兔花舫緩緩逼近,沒有鮮花也沒金漆,在船身上只漆著銀色的小兔 子,甲板上約莫有二十來個少女,有清純、有可愛,也有魁梧的,身上不約而同的穿著 啃著半根紅蔔蔔,擺明了主子是相當喜愛小兔子的。   事已至此,他不想相信,卻不得不信,因為他瞧見了花舫上站有一人。   那人身高約莫六尺,身穿粗布藍衫,苦著一張臉站在船頭,一瞧見展無極,連忙慚 愧地低下頭去--那人分明是展管事!   「我的天哪,數日不見,怎麼展管事成了銀兔兒的狗腿子?」隨後跟來的展有容不 可思議的低語。   光看那船身就知這一切會是誰才能搞得出來的場面。   原來--原來娶了老婆後的下場竟是如此!倘若他也娶妻,那豈不也落得跟展無極 一般的狼狽下場?他須好好思考才行。展有容暗忖。   那日經銀兔兒點醒,他才頓然醒悟。原來那李迎弟竟是女人--這是他花了三天三 夜才想出來的結論。既是女人,那事情就好辦多了。只須霸王硬上弓,還怕娶不回家嗎 ?他實在該好好感激一下銀兔兒解惑他多月來的苦悶。   他輕咳一聲,打算為銀兔兒說好話:   「我說,無極,銀兔兒年紀尚小,吃濃醋是免不了,你就多擔待些,原諒她好了。 」   「原諒她?」展無極咬牙,差點爆笑,卻仍是扳著一張臉,冷眼瞧著那船逼近醉香 花舫。黑炭似的小泥巴連忙從舫內拿出木板,搭在二船之間,是連看他一眼也不敢。   「我不允她出府半步,如今她卻違背丈夫的命令,倘若是你,你原不原諒她?」   展有容無言以對。   「這是哪家的姊妹?請出來一見。」花月痕身邊的丫頭大喊。   小泥巴鼓起勇氣,也大聲叫:   「我家小姐是妳要見就可見到的嗎?」   「那妳們來這又是何意?這地盤是咱們的,妳們還是快快離去,免得壞了行規。」   小泥巴向來口拙,不知如何反駁,趕緊鑽進舫屋內,過了半晌,才聽見那舫屋內傳 出清脆可愛的聲音:「咱們是來挑戰的。素聞京城第一大美人,風韻才華非一般女子可 比,今兒個我銀兔兒想來瞧一瞧月痕姑娘究竟有何媚術,能讓京城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 裙下。」那笑嘻嘻的聲音裡充滿頑皮。 花月痕柳眉一皺,妓女間的挑戰是時常有的,可她如今已是名滿京城,是京城第一大美 女,又擁有一艘自己的花舫,一般妓女只有來親近她的分,又豈敢來跟她挑戰?   「今兒個月痕有客招待,無法如姑娘之意,只有改日--」   「怎麼,沒種出來比試嗎?原來京城第一美人也不過爾爾。我勸船上的二位公子還 是過來銀兔花舫,來這我兒玩好了。」說到最後,不免露出了孩子心性。   展無極嘴一抿,倒也沒有任何動作。   那坐在舫屋內的銀兔兒透過竹簾瞧他,嘴一扁,心裡生起悶氣來了。原來無極大叔 還是垂涎於那花月痕,不然為什麼不過來她這裡呢?   她也隔著竹簾細瞧那花月痕,她是挺好看的,但那又如何?無極大叔是專看人外貌 的嗎?撫了撫自個兒的臉蛋,忍不住問身邊的三嫂,道:「三嫂,妳說我還算可以看吧 ?」她向來不覺自己有多好看,因為審美觀大差勁了,只知小泥巴說花月痕生就花容月 貌,她就當真認為這花月痕是國色天香,不然何以搶奪無極大叔的心?所以現下她也開 始注重起自己究竟好不好看。   那柳若蘭端莊的神色抹上一許溫柔,低笑道:   「若說有人能比得過那花月痕的話,非小銀子莫屬。」   「是啊!」二嫂梁玉奴無聊的雙臂環胸,道:「我說,銀子,妳大白天就將咱們從 溫暖的被窩挖起來,為的就是要咱們瞧那姓花的有多好看嗎?雖說,規下因展家勢力, 沒人敢再犯白子園,但咱們也是有事要做呢!」發完牢騷後,看了李迎姬一眼,就盼大 嫂也說說銀兔兒。   哪知那李迎姬是連話也不吭一聲,清秀的臉蛋就瞧著花舫上的展有容,心底在想些 什麼也不知道。八成是在想,原來天下男人皆大同小異,個個比大野狼還色。   「小姐,咱們可不能任人挑釁而不回禮,倘若讓人知道了,要小姐的面子往哪裡擺 ?」花月痕身邊的丫頭忍不住插上一嘴。她是瞧見小泥巴就討厭,沒見過這麼黑的女子 ,簡直是眾女人的恥辱嘛!   「說得好,說得好。花姑娘,對方都如此挑釁於妳,妳若不表態,將來傳揚出去, 豈不讓人見笑?」那馬商人向來行事不論後果,只求過程刺激,最好能逼銀兔花舫的姑 娘出來相見,也好瞧瞧那女子究竟有何等美貌。   展無極冷笑,道:   「花姑娘大可不必理她挑釁,對方定是小丫頭片子,閒來無事來玩耍也不無可能。 」   銀兔兒小臉一垮,怒道:   「展公子出來尋歡,可曾告知府上大座?」   「我是來談生意的。」   「胡扯,若是談生意,多得是地方可談,何須上花舫?」   「是啊!是啊!」馬商人在旁加油添醋,道:「無極兄,你何時娶了老婆,我怎麼 不知?不過話說回來,家花哪有野花香?定是家裡老婆不討你歡心,所以才來尋花問柳 ,是也不是?」   展無極瞪著這姓馬的,心想,他是存心挑撥他們夫妻的感情嗎?明明是他邀他們展 氏叔姪來這煙柳之地談生意,如今竟往他頭頂上栽了。   「原來家花哪有野花香啊!」銀兔兒嘴一扁,道:「既然如此,又何須娶妻?」   「娶妻為了傳宗接代,姑娘難道不知嗎?」馬商人又插上一嘴:「我家那群婆娘共 生了五男三女,本來納妾是為求新鮮感,哪知過了二、三天便覺乏味。女人就是如此, 玩玩尚可,若圖個長久,分明是痴人說夢。」   展無極開始懷疑這姓馬的是不是哪兒派來的內好?銀兔兒的性子向來不是溫馴之類 的,她可是有仇報仇,愛恨分明之人,此舉豈不正擺明了他展無極是早瞧膩了她嗎?   他本該上前斥責這姓馬的,但及時收住口。他心想,也許該讓銀兔兒吃吃苦頭,免 得老是違他心意,只是--他心底也挺有底的,怕只怕到時吃苦的不是銀兔兒...   「也罷!」能當上京城第一美人,擁有數十丫頭的花月痕也不是簡單之人,若不接 下招來,豈不讓人看扁?「姑娘既有意挑戰,月痕也只有合姑娘之意,只盼妳若輸了, 就此不在月痕面前出現。」不然三天兩頭便來挑戰,她不累死才怪!   「笑話,比賽都還沒開始呢,妳又怎知我會輸?若是妳輸,妳要如何?」   「我...」花月痕心一硬,道:「倘若我輸,就此不在京城出現。」   「那豈不斷了妳的財路?不好,不好,我銀兔兒挑戰於妳,可不是想妳餓死。這樣 好了,如妳輸了,妳船上那二位展家公子就過來我這兒玩好了。」   「好,好,當然好!」展有容連忙道,而那展無極只是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我也過去,如何?」那馬商人露出色相。「倘若妳嬴,我馬爺也想過去瞧瞧姑娘 究竟是如何的人間絕色?妳們比賽該不是比脫衣服吧?這我最拿手,若是不嫌棄在下, 就由我為姑娘輕解羅衫,我保證會很溫柔的...」話還沒說完,「碰」地一聲,他已 倒地不起。   因為他讓人狠狠揍了一拳--那人便是展無極。   「好粗魯啊!」銀兔兒呵呵笑道,好開心無極大叔為她出頭。不過瞧他那副氣極的 模樣,最好待會兒哄哄他,免得被揍的第二對象就輪到她。   「咱們比試三場,皆由展家公子做裁判,妳說好不好?」銀兔兒笑嘻嘻道。   「這當然好,展家公子為人公正,由他們做裁判是再好也不過,怕就怕他們不愛理 咱們女人家的事。」   「為何不理?」展無極非但沒有認妻,倒還想瞧瞧她究竟要玩什麼花樣?   「是啊!是啊!」展有容拼命做中間人,道:「無極既有興致,咱們就來做裁判。 」咳了咳,大聲道:「銀兔姑娘,妳最好小心點!月痕姑娘才貌兼俱,又豈是妳能比得 過?最好趕緊回家,安守本分才是。」這是給她警告。   或許才成親沒二個月,她不熟悉無極的個性,但他這叔叔可熟了。依過去的經驗顯 示,若是她玩得太過火,只怕她會沒有好結果,例如:關她個三天三夜,不給她飯吃啦 ,或者打她屁股,這都有可能。事實上,她現在就已經玩得太過火了!   「展老公子關心我,我挺感激的,不由我也關心你一下,記得當日我可曾同你說過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小孩是沒有,不過女人嘛,你若識相些,包你馬上見到那女人。 」   展有容一驚,難不成迎弟也在舫內?   「閒話少說,還不快開始比試?」花月痕身邊的丫頭實在忍不住插上一嘴。   銀兔兒悄悄瞧一眼展無極的冷漠,扁了扁嘴,大聲道:   「好,比賽馬上開始。」   現下,她可再也管不了這後果了,誰教無極大叔有了她,還逛花舫呢?這是他的過 錯,可不是她的。所以她只不過要小小捉弄他一下,他當然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他自 己--這是她私下的想法。 ∼第十章∼   微風輕輕拂面,二艘花坊的丫頭們全凝神屏息,想瞧瞧究竟是誰贏誰輸,銀兔兒忽 地先開口:   「小泥巴,將算盤交給花姑娘。」   算盤?那花月痕一愣,是要比算數的嗎?當下接過小泥巴的算盤,命人將桌椅搬出 。   「原來銀兔兒姑娘還會算數?」展無極冷笑。   「當然會啦!我不但會,還會看賬本呢!你可知曾經我傷重初癒,一時無聊拿了賬 本來瞧,就瞧見裡頭賬目算錯,我還在旁改了幾個字,就不知那主人發現了沒?」   展有容笑道:   「連那豆大的字都發現不了,如何在商場上立足?原先那主子是氣得發暈,可後來 發現妳不是貪玩,而是將那數字更改正確,對妳真是感激不盡呢!」   花月痕古怪地瞧他一眼,道:「展公子識得她?」   「曾有幾面之緣罷了!我可不會因這幾面之緣,而站在她那一方。」展有容笑著說 道。   花月痕這才安下心來。在她投入風塵前,也曾是夫子之女,這算數問題還難不倒她 ,當下便坐在椅上,笑道:「可以開始了。」   小泥巴點點頭,道:   「第一試題:十個桌面上各有不等米粒,第一個桌面上有一粒米,第二個桌面上有 二粒米,第三個桌面上有三粒米,依此類推,從一到十的桌面共有幾粒米?」   一時之間,只見二艘花舫上傳出「咱咱」的撥珠聲。   展無極瞧花月痕雖是一介女流,但速度奇快,而銀兔兒天性貪玩,又豈會時時刻刻 練這玩意?她能贏嗎?   「答案是共有五十五粒米。」銀兔兒忽地開心大叫。那小泥巴和銀兔花舫上的姑娘 全都拍手叫好。   「這不公平。誰知是不是妳先算好答案,才讓那黑炭似的小姑娘當試題?」花月痕 身邊的丫頭氣惱道。   「妳是說我騙人?」銀兔兒不氣不惱的,她還是開心極了。「那這樣好了,我讓妳 出個題目,這樣可是公平了?」   花月痕朝那丫頭點點頭,那丫頭再道:   「好,我就出個試題--有一隻母羊共生三隻小羊,三隻小羊將來成了大羊,又各 自生了三隻小羊,從那第一頭母羊開始,到第五代小羊,共有幾隻羊?」   沒一會兒功夫,銀兔兒又大叫:「加那母羊共是二百四十四隻。她咯咯發笑。   過了半晌,花月痕才算出答案,只得擠出笑容,道:   「姑娘贏了第一場比試。」   「定是迎弟在場,所以銀兔兒方能無所顧忌向花月痕挑戰算數。」展有容在無極耳 邊低語道,免得他還真以為自己的妻子何時變成數字王了!   「我當然贏了第一場比試。我瞧,第二場就來彈琴,妳說好不好?」   花月痕鬆了口氣,笑道:「當然好。」連忙要丫頭抱琴過來。論彈琴,京城又有誰 能贏得過她呢?   「我先彈一首『眼兒媚』,好嗎?」語畢,便凝神專注撫琴。   那琴韻忽地輕巧、忽地高昂,像在跟情人訴說甜美的相聚,又像心底的醋罈子打翻 ,曲調輕快活潑,琴功深厚,又豈是銀兔兒十七歲的年紀能彈得出來?加上她的左拳無 法打開,就算能彈琴,也只能彈十分簡單的曲調。   哪知,銀兔兒還不伯死的笑嘻嘻道:   「好聽!好聽!既然妳彈個好玩的曲子,那我就讓妳聽聽『九張機』好了。」   那琴聲從舫屋裡傳出,曲調哀怨動人,訢說那生離死別的情人,哀慟不能自已,像 是連那山湖都黯然失色了似的,直至琴聲停止,好半晌的時間,竟無一人動彈。   「哇」地一聲,花月痕身邊的那名丫頭率先大哭起來,原來是讓琴聲牽動自個兒的 情緒,所以大哭起來,回首其他丫頭臉蛋上還掛著二行情淚,全是讓琴聲給感動了。   花月痕臉色又白又紅,當著眾人的面,只得道:   「罷了,罷了!想我這花魁之名早該易主,銀兔姑娘,從此以後,我是再也不敢居 這花魁之名了。」   「妳不要,我也不要。既然我贏了,展家公子還不快過來?」銀兔兒開心極了。   「我來了,我來了。」展有容連忙踏著木板過去。想他這叔叔還真難當,只可憐無 極娶了頑皮妻子,將來不知還有多少活罪可受?   「無極公子不過來嗎?」銀兔兒瞧他一動也不動的,就佇在那裡,活像石膏像一般 。   展無極冷哼一聲,道:「我可不曾答應過妳任何事。」語畢,那舫屋裡忽地冒出一 個小小臉蛋,正是銀兔兒的絕俏脫俗的小臉,靈動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瞧著他。   「你當真不過來?」她笑嘻嘻問道,才不理醉香花舫上的姑娘們的一臉驚詫。   原來這銀兔花舫的主子好小,最多也沒超過二十歲,但卻生就絕俗的俏模樣,她哪 裡像煙花之地的姑娘?她一臉的純真無邪足以洗淨她們身上的污點。   她怎會被捲進風塵之中呢?花月痕是不忍心也不願見到她墮入風塵,正要開口問她 究竟有什麼困難,好幫助於她,哪知展無極先打斷她的話頭,道:   「若事事順妳心意,將來豈不無法無天了?」   銀兔兒噘了噘小嘴,佯怒道:「你真不過來,那我就過去找你了。」再露出雪白赤 裸的香肩,慢慢地走出來。她的穿著就與一般妓女沒兩樣。胸前穿著紅色肚兜,紫色的 薄紗包住身子,隱約地能瞧見她的手臂、修長的玉腿,還有一臉的古靈精怪--   而她,就這樣笑嘻嘻地向他跑來。   他怒吼一聲,輕輕躍過木板,將她抱住,免得她春光外洩...   「開船!」銀兔兒連忙叫道,趕緊讓她的無極大叔遠離花月痕。   「妳這是在幹什麼?若不是今兒個全是女人,我定要把那看見妳的男子全殺了!」   「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那展有容在舫屋內叫道:「我一進舫屋,就讓小 泥巴給蒙了雙眼,你可別找錯對象。」   就連那展管事也有自知之明,自己蒙住了雙眼。換句話說,就只有展無極一人瞧見 她半赤裸的春色。   銀兔兒笑得好甜,連忙摟住他的頸項,親吻他的嘴唇。   「別以為我這樣就會原諒妳。」他貼著她紅嘟嘟的小嘴,仍是半怒道。   「我也是。」   「什麼?」   「別以為我這樣就會原諒你尋歡。」她扮了鬼臉,做出風情萬種的可笑模樣。「你 若想尋歡,不會找我嗎?偏要找那花月痕,她很漂亮是沒錯,可你娶了我,就不該再去 尋歡,我當然要討回公道。」   「誰說我是去尋歡?」展無極道:「這是生意...」   「生意定要在花舫談嗎?任何地方都可談。難不成真像那肥胖子所說的一樣,家花 不如野花香?」   「我若對其他女子有意,又何必娶妳為妻?」   「那就好啦!」她牽起他的大手,拉他到船頭甲扳上。「我這是第一次離開陸地, 第一次坐船,挺好玩的!咱們就坐在船頭,瞧這風景你說好不好?」   展無極瞧她一臉期盼,自己想想,的確是忽略了她;為了生意、為了那金鎖之事, 將她關在府裡,依她好玩的性子不早悶壞了,既然難得出門一趟,又有他作陪,應該不 會有事發生才是。   不過,在此之前--   「小泥巴,妳們出門之前,沒帶禦寒的衣物嗎?」他問。一來,是她太過暴露;二 來,湖上風大,不著涼才怪。   小泥巴點頭,道:「有,有!出門前帶了姑爺的披風,小姐--不!夫人說怕你著 涼。」說完,連忙跑進舫屋,將披風拿出。   銀兔兒才不披呢,直接縮在展無極的懷裡,笑道:   「你披就好,我就躲在你懷裡取暖,好不好?」   展無極原先堅持定要她披上披風,後來拗不過她,只得披在自己身上,所幸那黑色 披風甚大,足以裹住他二人。   展無極在她耳邊低語:   「倘若下回再讓我瞧見妳穿成這般,妳瞧我會怎麼罰妳?」   銀兔兒哈哈發笑,道:「罰我--脫光衫子?」她最愛窩在他懷裡,挺溫暖的。   展無極拿她沒法子,真想將她吊起來狠狠打一頓,卻又扛心底捨不得,只得俯下頭 ,吻住那小嘴,道:   「倘若船上無人,定要妳脫光衫子,躺在我的懷裡。」   銀兔兒立即紅起臉蛋,鼓起勇氣道:「那好,下回咱倆單獨來遊船,要不就準備二 艘船,他們坐一艘,咱倆坐一艘,到時咱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說著說著,便努力不 將臉蛋埋進他的懷裡,一雙美目很拼命的盯著他,就怕自己先害羞了。   展無極見狀,真想將她揉進自己的體內,心中好生燐愛。真不知過去的二十六年, 他究竟是如何活過來的,既沒有銀兔兒的笑語如珠,也沒有她的頑皮,更沒有她的陪伴 。愛一個人怎能如此深刻,像是用盡全身的所有去愛她,卻好像嫌不夠;像要掏出心肝 去愛她,卻又嫌太假。究竟是何時,他竟已愛她愛得無法自拔!   愛情便是如此嗎?讓人身陷泥沼而不自知,就算發現了,再也脫離不了。他實在無 法想像,倘若有一日,他的身邊不再有她相伴,他會如何?   一思及此,不覺一凜,不敢再想下去,只將她摟得更緊,好似只要讓她躲進他的羽 翼下,她便不再受任何傷害。   「無極大叔,我雖喜歡在你身邊汲取溫暖,可你也不能把我抱得這麼緊啊,會讓我 喘不過氣來的耶!」銀兔兒的眼睛晶亮,道:「你該補償一下,例如讓我親親你。」   展無極輕柔一笑,道:   「妳這般愛親我?回家後,讓妳親個夠便是。」   「我就愛親你。」她好奇的摸了摸他的嘴唇,忽地正色道:「你的嘴唇是屬於我一 人的,你可千萬別讓其他女子碰一下;不!不只是你的嘴唇,還有你的人,你的人也是 我的。」忽地苦起一張小臉。   她在吃醋。原來愛人後,還會吃醋!不然,她幹嘛耍展管事費盡千辛萬苦的買來- 艘船,還將它漆成銀兔的標幟?又何必去將三位嫂嫂及白子園的丫頭挖起來助其聲勢? 連那算數都是大嫂為她算好,琴聲是三嫂彈的,沒一樣是她自己做的,但她也是為了他 嘛!   「這醋還真累人呢!」她咕噥道。   展無極聞言,大笑出聲,原來今兒個的事全是為她吃醋所致,於是他將她緊摟在懷 裡,觀賞那湖光山色,一時之間竟希望永遠待下去,不理那凡塵俗事....   而那白子園裡的丫頭卻個個暗地發笑。為什麼?還不是因那黑色的披風上繡著二隻 銀色的小兔子,姑爺還沒發現呢!   至於,那展有容對那天仙絕俗的柳若蘭是看也不看一眼,一雙黑眸緊盯著清雅秀麗 的迎姬,像是瞧透了什麼,讓迎姬心生不安,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   遊湖回來後,已近黃昏。展無極與銀兔兒先坐馬車回天香苑,而那展有容則表態願 送白家嫂子回白子園。臨分別時,銀兔兒還朝他貶眨眼,盼他好運,哪知才一回到天香 苑沒多久,忽聞展有容的隨身車伕小三子來報..   「白子園被炸了!」   那正勉強要喝嬌妻的愛心雞湯的展無極,不知是驚?是喜?驚的是,一般百姓鮮少 懂得火藥,如今白子園被炸,豈不表示那偷火藥之人已有行動。而喜的是終於逃過一劫 ;須知這幾日銀兔兒為當個好老婆,鎮日在廚房裡忙東忙西,好不容易熬出半碗湯來, 第一個試驗品卻是他。試問,她十七年間不曾進過廚房,如今第一次下廚就能成功嗎? 世上若真有此人,只怕是個天才,偏偏銀兔兒不是天才,所以她熬的湯...能喝嗎?   -思及此,他就怒喝一聲,心驚膽跳的離開大廳,疾步奔向後門--   「銀兔兒!」   那銀兔兒才要順利偷溜出去,怎知這麼容易就被逮到了,嘴一扁,眼眶通紅的回過 身來,不滿道:   「你怎知我在這裡?」   「若無法揣測妳的心意,又豈能當妳丈夫?」展無極真想狠打她一頓,如果他夠狠 心,他發誓他會的。   先前銀兔兒去廚房端雞湯,小三子就來通報白子園被炸,依這來回時間,銀兔兒早 該出現在大廳,為何仍遲不見蹤影,除了偷聽到他們的談話,還會有其它解釋嗎?   「你要去嗎?」   「那是妳的娘家,我當然要過去瞧瞧。」   銀兔兒仔細瞧著他的神色,咬了咬唇,可憐兮兮地說道:「你不會讓我去,是不是 ?」不知他心意,又如何當他妻子?無極大叔簡直當他自己是無敵超人,凡事他都為她 頂著,卻不願讓她受半分損傷,他當然不會讓她去,這是她早就料到的。   展無極輕歎一聲,上前將她嬌小的身子摟入懷中。   「我又嘗願意意留妳在這裡擔心受怕?但白子園被炸,咱們怎知那設置火藥之人是 否仍留在那裡?等我去瞧瞧後,若確定無礙,定會派人來接妳過去,好嗎?」   「真的?可不許騙我?」銀兔兒眼珠子一轉,忙掙脫他的懷抱,道:「你還是馬上 出發吧!順便把小泥巴一塊帶去,若是有人受傷,就讓她去藥鋪拿藥,她懂這些的。- 語畢,連忙推展無極出門,然後自個兒先將天香苑積屯的藥材先收拾幾味起來。   「不知大嫂她們還好嗎?」銀兔兒著急的走來走去,又想起當日無極大叔也是為火 藥所傷,幸虧他反應夠快,不然早埋在瓦礫堆下;不過,那是因為無極大叔身懷武藝, 但大嫂和雲陽可沒有啊!   她是愈想愈不妥,真巴不得展無極快快派人來接她。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銀兔兒實在耐不住,想找展管事去牽馬出來,自個兒到白 子園去,哪知一出房門,就瞧見一個陌生的丫頭慌慌張張的跑過來。   「夫人,少爺從白子園派來的馬車就候在門外呢!」   銀兔兒一喜,連忙拿著藥籃要跑出門外,可忽地她停下腳步--   「我怎麼沒見過妳?」不知為何,這念頭閃過腦海。   那陌生丫頭害羞笑了笑,道:   「我是阿美,三天前新來的丫嬛,是專整理東邊客房的丫頭,夫人,妳忘了嗎?」   銀兔兒認真地想了想,這才想起是有見過她一面,印象不深,所以給忘了。   「咱們還是快上馬車,說不定有人須要用藥呢!」   那阿美丫頭說道:   「夫人先坐馬車去。少爺吩咐咱們再上街買金創藥,白子園裡傷者大多...」   一聽那傷者多,銀兔兒的心噗通通的急跳,也不及細想,點頭道:「妳買了金創藥 ,可快點過來。」語畢,便要那車伕盡快馳往近郊的白子園。 ★★★   白子園約有五成給炸得精光。那展無極一瞧那幅慘景,不覺心一冷,不知該不該讓 銀兔兒親眼來瞧瞧?尤其四處可見斑斑血跡,就不知死傷多少人。   那白雲陽才從幾間完好的房舍走出,就瞧見展無極,連忙跑上前:   「姊夫,你怎麼來了?」   展無極發現他身上有數道傷痕,像是刮傷,但他卻一臉心不在焉,好似不在乎這傷   「小三子跑來通報,說白子園讓人炸了。我帶了二十多人過來,若有需要的地方, 儘管吩咐就是。」   雲陽大喜,道:「好極了。園內淨是女孩家,能幫忙搬石塊的除了二嫂的那一連娘 子軍外,是再也沒人能幫了,姊夫你來得正是時候--」他眉頭一皺,瞧向展無極身後 ,道「銀子沒來吧?」   「我怕她難過,讓她在家裡等著。」   白雲陽苦笑,道:「她沒來是最好,我也不希望她瞧見了這幅慘景。」見有一丫頭 過來,他連忙叫道:「梅丫頭,受傷的女孩們可包紮過了?」   「這點小事,咱們自己能做。」那小丫頭眼眶含淚,道:「可那小紅從小被撿回白 子園裡,無親無故的,如今死了...」   「妳放心!小紅同其他二個丫頭,白家定會將她們厚葬。」   梅丫頭感激地掉下眼淚,欠了欠身,便趕去幫忙了。她一向以為白子園裡最惹人敬 愛的就是那銀兔兒了。當時,轟地一聲,屋瓦齊落,現場一片混亂;從事情的發生,到 災後處理,哪個丫頭不想念銀兔兒的?她向來聰明又精靈,定能幫助她們的,可她們萬 萬沒想到白雲陽也有剛毅果斷的一面;大家一直以為他是懦弱無能,哪知事情發生了, 頭一個出頭指揮她們的,就是白家大少爺,雖說如今他臉上盡是污泥,可上上下下的丫 頭莫不覺得此時此刻他是最有英氣的了。   那白雲陽像也察覺展無極奇特的目光,苦笑道:「環境總是能讓人改變的;以往我 是書呆子,就算有再天大的事,嫂子們和銀子都會為我頂著,如今銀子不在,大嫂她們 也四處忙著,我這白家主人就算是再貴重的身軀,也要出來幫上一幫。」嘴角揚起真正 的笑容,又道:「無極姊夫,這話我只同你一人說過。以往大嫂怕我同三位兄長一般早 夭,從小將我捧在掌心呵護,成就今日手不能提,也不知生活為何目的的白雲陽,如今 也算成長了,我打算親手重建白子園,看著它完成--我要成為白子園的真正主人。」 在那昏暗的天光下,他那酷似銀兔兒的容貌竟有幾許男子氣概。   展無極讚揚一笑,道:   「有什麼須要幫忙的,儘管說就是。倘若銀兔兒知你變化甚多,只怕非親眼來瞧你 一眼不可。」   「爆炸之時,有容叔叔和嫂子們才進園裡,除了三個ㄚ頭來不及逃出外,其他人都 是輕傷,幸而那設火藥之人選的幾間樓都正巧無人,才能將傷害減至最低。不過--」   他頓了頓,走到門前,道:有容叔叔護著大嫂逃離,讓石塊傷了...」   話還沒說完,忽聞房內一聲痛呼--   「我的老天,妳就不能輕點嗎?」   「若蘭,拿塊毛巾來。」這正是迎姬的聲音。   門一打開,見到的就是李迎姬將展有容的嘴巴搗住。   「只怕這一生,有容叔是再也不能行走了。」白雲陽低語。   展無極一驚,見到那床單上血漬遍布,尤其展有容的雙腿雖以白布緊緊裹住,但那 鮮血仍是浸透了布,再一低瞧丟到地上的數十條毛巾,全是染了血的。   「你可來了。」展有容的臉色如紙,卻擠出笑容,道:「我快--我快受不住她的 虐待了。無極,你若承認是我小姪,就將她們暫時趕出去。」   「閉上你的嘴!現在你該做的是躺下來休息。」迎姬怒道,而那怒意中又有幾分哽 咽。   「娘們就是娘們。」展有容見她臉色跟著發白,笑道:「若再不揭穿妳的女兒家身 分,我還真當是哪家的男兒竟這般沒種。」   「大嫂、三嫂,我瞧咱們先出去,讓無極姊夫跟有容叔好好談一談。」   李迎姬不放心地瞧了展有容一眼,才跟無極道:   「不能說太久。先前大夫來過,囑咐他須多休息,待會兒他如不肯睡,你就乾脆一 拳打昏他。」   「謹聽嫂子吩咐。」展無極見他們出去後,才一臉憂心地瞧著他的傷勢。「大夫怎 麼說?若能移動,就到天香苑靜養--」   「何須靜養?反正左腿是廢了,靜不靜養又有何關係?」展有容痛得齜牙咧嘴,原 來先前的沈穩全是裝的。   「你就信那蒙古大夫的話?」   「不得不信。」展有容頓了頓,苦道:「你沒瞧見那傷口,除了見骨,差點傷及神 經,他沒要砍掉我這雙腿,就已是萬幸。無論能不能移動,我拜託你馬上把我抬回去吧 !」   「既是如此,我更不能隨意移動你了。京城名醫何只一人,我讓小三子去請大夫, 總會有辦法的。」說到此,見到展有容臉上浮起一線希望,心頭大石略略放下。   「可擒到那置火藥之人?」   「連人影都沒見到。」說到那賊廝,展有容就恨得牙癢癢的。「原先以為他炸白子 園是為了搶白家寶庫,可先前梁玉奴清點過了,是半分不少。若說仇敵,卻專撿那僕人 住的廂房來炸,你說這奇不奇怪?」   展無極一楞,心中閃過不安,卻又捉不住那不安的感覺究竟如何?   「不好啦」那白雲陽臉色發白的衝進來,忙捉住展無極的手,道:「先前天香苑的 家丁來報,天香苑給炸了!」   天啊!展無極差點暈了。 ∼第十一章∼   一夜之間,所有展家人手全集中在那天香苑裡,就連展無極也在其中,徒手挖著那 石塊。那地方是主屋的所在,樓層共有二層,前頭環抱著一個小小花園,花園裡專養著 小兔子,如今樓層盡塌,兔屍遍地,是慘不忍睹。   更讓人不忍目睹的是,展無極從在白子園接獲通報,留下十名家丁後,即刻飛奔趕 回天香苑後,就再也沒一刻休息。   那白雲陽是從頭目睹一切的。一回天香苑,就見展管事與好幾名手下昏迷在地,剩 下的幾名老僕則忙著救人--偏偏他們救了所有的人,就是來不及救銀兔兒。   有名老僕言道,他是親眼見到銀兔兒身陷亂石之中,還伸手向他求救,可惜他力不 從心,來不及救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活埋在瓦礫石塊之中。而那展無極當時的神色 ,他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那神色好似突然受到多大的震撼似的,讓他幾乎以為展無極 會當場發狂。   事實上,展無極的反應也與發狂差不多了。   如今時值正午,展家上下仍在挖掘,就盼挖出個結果來,多少手下勸主子休息片刻 ,再行挖掘,可他聽嗎?他竟聽而不聞,狀似瘋狂的挖開那數不清的石塊,雙手早染上 血跡,數道大小刮痕血淋淋的劃過他的手臂,像是不知什麼是疲累的猛掘著...   「不成,不能再挖下去了。」那長工李三大聲道:「碎石咱們還能應付,這般大的 石塊要如何搬?」僅憑人力是搬不動這石塊的。   主屋炸毀之時,也許是火藥不夠,那斷裂的石塊不少是足有一面長桌大,厚度更別 談了,加上一個晚上展家上上下下的人手全來搬石,如今個個累壞了,仍不見銀兔兒的 蹤影,還能再搬下去嗎?再搬下去,只怕連展無極也要倒下去了。   那長工李三見主子沒有反應,仍發瘋似的嘗試搬開那厚石,試著擋住展無極--   「少爺,咱們已經盡力了!就算夫人初時沒死,這會兒也只怕是悶死了。」話才說 完,展無極怒喝一聲,將李三推開,繼續搬石,那剛劃上的刮痕幾可見骨,他卻像是沒 有疼痛似地,拚了命的在那兒挖石。   「少爺...」   「不見屍,誓不死心。」展無極忽地低喃,若不細聽,還不知他說話了。   白雲陽正也要勸上幾句,展無極又說話了,本以為他又要說些什麼,連忙靠近去聽 ,哪知又是同一句話,不管誰聽見了沒,重複了好幾次--他分明是在說給自己聽。   白雲陽一驚,由於接近展無極,所以才能瞧見那染滿血跡的雙手上混著一滴、二滴 、三滴晶瑩的水珠子--那是淚水。花了好半晌的功夫,他才幡然醒悟,原來展無極在 流淚--這便是他向來欽佩的姊夫嗎?   他一直以為男子漢該是流血不流淚,而展無極自然是他心中標準的男子漢,銀兔兒 能嫁給姊夫是她修來的福分,但他始終不知為何展無極願意娶她--   原來答案竟是這般簡單。若不是深愛親姊至此,又豈會不願承認她的死訊?   白雲陽忽地眼眶一紅,轉身向長工李三大聲道:   「不見屍,誓不死心!召集所有能動能走的人,咱們聯合將大石搬開。說不定你們 夫人一息尚存,若是此時放棄,與殺人無異。」   一時之間,凡是稍有力氣者,全都上了場,拼了命的合力搬開石塊...   約莫黃昏時刻,突然聽見有人大喊:   「瞧見了,瞧見了!瞧見夫人的衫子了!」   展無極疾步奔來,瞧見銀兔兒愛極的白色衫裙露在石塊之下,他心猛地一跳,幾乎 不敢面對那即將到來的事實,可雙手卻拚命的挖開她身上的碎石--   愈是向上撥開碎石,他的心就愈冷。幾次呼喚於她,全無反應,她的身子一點生氣 也沒,像是--像是...   直到那碎石撥盡,他臉色一變,是連最後一線希望也從他的臉上盡褪。   她分明是銀兔兒。銀兔兒最愛的衫裙、他買給銀兔兒的簪子、銀兔兒親手繡的繡花 鞋,在那鞋上還有兩隻不成樣的繡兔。   他忽地想起那日她笑嘻嘻的將繡帕讓他瞧,上頭繡得雖是兔子,卻怎麼也瞧不出來 ;那腦海中再閃,想起師父洩露天機言道,他若不是與擁有金鎖的女子成親,那銀兔兒 與他的緣分定有限--   「不!咱們之間的緣分未盡,妳怎能捨我先去?怎能?」他先是喃喃自語,而後不 忍目睹她的面目全非似的,將眼光調開。   那躺在亂石下的女子面目全非,唯一可辨識的就是她身上的衣飾。   「她不該是,不該是!」展無極低咆道。縱然如今親眼見到,他仍是不信銀兔兒已 死。   她不該死,在她求救的時候,他甚至無力救她....   他瞧見那在亂石下的黑色披風奇異似的完好。就在昨日,他用這披風裹住那嬌小的 身子,她還笑嘻嘻地仰起小臉想親他...   要他如何相信昨天還活蹦亂跳的銀兔兒在一夜之間失了生命?   他痛心地拾起那黑色的披風,披風上有兩隻銀色的小兔子,是銀兔兒請師傅連夜趕 繡的。她說她喜歡小兔兒,希望能將天香苑變成兔子園;她說,她將小兔子繡成銀色, 就是她銀兔兒的化身,走到哪兒只要想見她,就可瞧一眼那繡兔兒。   如今他瞧著這兩隻小銀兔,卻再也無法瞧見銀兔兒。是化身嗎?他寧願要那活生生 的銀兔兒。   「姊夫--」   展無極痛苦的將黑色披風擁在胸前,那緊握的拳頭裡流出血絲...   「少爺,節哀順變。」   「她沒有死!」   「姊夫,事實俱在。天香苑還須你重建--」   「她不會死,我曾承諾過要保護她。」   「她死了!」白雲陽忍不住哭喊:「銀子死了,死了,她死了,她的屍首就在你面 前!姊夫,你承認吧,別讓咱們為你擔心。」   「不...」他閉了閉眼,是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天她還笑語如珠,猛吃乾醋,他又哪裡料到,不過半天的時間,已是陰陽相隔, 天人永絕。 她怎會死?她怎能死?像是承受不住那椎心的楚痛,他痛苦地將臉埋在披風裡。   不知為何,他始終不願瞧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女人,寧願從這披風中汲取對銀兔兒的 回憶。   回憶?從今以後,他只有回憶了。   倘若真是如此,他只願不曾遇上銀兔兒,只願沒有那該死的金鎖,只願他們的緣分 不曾有過,只願當日他不該強迫打開她的左拳,只願他不曾綁她做人質--   「左拳?」他忽地想起銀兔兒的左拳始終不能打開。   他抬起眼迅速瞧向那女人的左手。   一時的緊繃在剎那間解脫了,他幾乎站不住腳。   「銀兔兒沒死。」他沙啞道,不禁閉上眼睛,兔得發熱的眼眶流下眼淚來。   那女人的左手是打開的。 ★★★   銀兔兒恨死所有與金鎖有關的人物,包括那無極大叔。   她被擄來二天二夜,就剩一絲氣息--因為她快餓死了。   那擄她來的賊廝壓根就不給她半粒飯吃,連水也只有一天一小口而已,再這樣下去 ,就真要香消玉殞了。不成,不成,她還沒見到無極大叔,又怎能死呢?偏她餓個半死 ,又沒力氣逃跑,全身都給綑得活像棕子,想逃也不容易啊!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恨 恨地瞪了眼前大吃大喝的中年漢子。   他就是當日無極大叔揮筆晝下的漢子,依她之見,無極大叔還算好心,把他畫得人 模人樣,事實上他是一臉肥肉,從那個角度來看,都像天生的賊子,尤其他的胸前還掛 著無極大叔的金鑰匙,讓人見了就氣。   她實在忍不住開口了--   「喂,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要放了我?」   那中年漢子將那油膩的雞腿啃乾淨,才瞄她一眼,道:   「待展無極將金鎖交給我,妳自然就可以回去了。」   「可我瞧你除了吃喝拉撒睡外,又沒去通知無極大叔,他怎知我讓你給擄來了?」 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笨。   「我要讓他也嚐嚐什麼是心神俱裂的滋味。若不是他張貼我的畫像,我又豈會讓黑 白二道的人追殺?害我夜不成眠,只得躲來這荒山野嶺,若不讓展無極吃一番苦頭,我 吞不下這口氣。」   銀兔兒悄悄吐了吐舌,原來是她自己造的孽,早知如此,應該再將賞金提高,讓他 的下場更慘才是。   她眼珠子轉了轉,忍不住那好奇心,終於問他:   「你要那金鎖究竟有何用處?不過是鎖而已,最多是純金打造,那又如何?值得你 賣命嗎?再說,無極大叔是沒那金鎖的,你要贖金倒可能還有,金鎖是壓根沒有。」   「胡扯!」那中年漢子冷笑,道:「或許以前那姓展的沒有金鎖,可妳既然嫁他, 就該連金鎖一塊陪嫁過去。」   「你才胡扯!我哪裡來的金鎖?」怎麼他跟無極大叔一樣,一見到她就討金鎖。   那中年漢子驚詫地瞧著她,似乎想發覺什麼,好半晌的時間,銀兔兒就那樣惡狠狠 的回瞪於他。現在她是尚有餘力瞪他,等再過些時候,恐怕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突然捧腹大笑,道:「可笑,可笑!原來妳真不知那金鎖姻緣。枉我費盡心思易 容成師父,套那姓展的口風,原來--原來妳尚不知那金鎖究竟有何用處?」他甚至笑 出眼淚來。   「喂,你笑些什麼?不怕笑破肚皮嗎?」她氣炸了!發誓將來解困之後,一定要好 好報復一下。她扁了扁嘴,靈動的眼珠子悄悄地轉了轉,又大聲道:「好吧!事到如今 ,為了我的生命安全著想,我也不再瞞你,就連無極大叔也不知我擁有那金鎖!」   「妳果然有那金鎖!」那中年漢子眼裡發出異采,一把捉住銀兔兒的領口,害她差 點沒法子呼吸。   她連忙道:「你若將我勒死,就再也瞧不見那金鎖了。」 他想想也對,將她拋在地上,心中是得意極了。   「為了那金鎖,我費盡苦心。如今皇天不負苦心人,命中該是我得到,旁人也搶不 走!」斜睨她蒼白的容顏一眼,嘴角掛個狡猾的笑容,道:「展夫人,妳可有興致聽那 金鎖的事?」   銀兔兒的好奇心向來比旁人旺盛,可現在偏不愛如他願,嘴硬道:   「我沒興致聽你胡說故事。金鎖就金鎖嘛,還會有什麼故事?我勸你還是快快送我 回家,說不定我一高興,將那金鎖贈於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中年漢子興致正高,眼看多年心血終有成果,哪裡還理會銀兔兒的抱怨,他坐在 那石頭上,說起故事來。   「七年前,我尚是街頭的流浪漢,吃穿全靠人施捨,如不幸病了,能自癒是最好, 不然只有等死的分。那年我生了重病,在山神廟裡奄奄一息,若不是那師父路過救我一 命,今日豈會有我田宗的存在?」那眼神像是飄回遠方,冷笑道:「幾年下來,我跟著 師父拜師學藝,偶然聽見原來我尚有一師兄,而他的境遇與我大不相同。我自小失怙, 三餐不繼,而他自小生在富裕之家,師父防我之心甚重,只願教我幾套三流功夫,而那 師兄盡得師父真傳,非但如此,他還擁有那神物--」他瞧了一眼銀兔兒,冷道:「妳 可知我師兄是何人?」   「你師兄一定是無極大叔。」這是不用想的,可是--「我可沒聽過無極大叔有什 麼神物?一定是你搞錯了。」   他瞪了她一眼,再道:「那神物便是金鎖。師父說,那金鎖與那金鑰匙同是一對神 物,除了那金鎖促成的姻緣外,金鎖裡有天大的寶藏,足以重建二個宋朝。...」   銀兔兒心一跳。什麼金鎖促成的姻緣?那便是無極大叔積極尋找金鎖的目的嗎?他 不說過,若找到金鎖,定能發現他一生之中最珍貴的寶物,指的便是那藏寶圖嗎?   「而這金鎖與金鑰匙定會落在一對男女身上。既然展無極擁有那金鑰匙,金鎖定是 個女人擁有。我猜得果然沒錯。那展無極既然娶了妳,妳身上定有金鎖,不然他該一生 一世不論婚嫁才是。」這也是他從師父那裡聽來的。凡擁有金鎖與那金鑰匙的男女定生 生世世永結夫婦,這就是謠傳中的金鎖姻緣,雖不知從何時開始流傳,但金鎖能帶他尋 到那天大的財富,這才是重點。   一年前,他師父拋下一句話,說什麼與他緣分已盡,便雲遊四海去了。他怎麼辦? 身無分文,難不成又要當回流浪漢,露宿街頭?不!打死他都不願再作乞丐身,憑什麼 那姓展的一生不虞匱乏,不但有天賜的姻緣,還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那天大的寶藏 ,而他田宗卻什麼也沒有,老天爺未兔大過不公平了!   所以他才起了貪念。既然老天爺不幫他,他為自己爭取總成吧1.   「照這姓田的說法,無極大叔該配那擁有金鎖的女子--那我呢?我可怎麼辦?我 又沒金鎖...」銀兔兒心理思緒翻騰,低喃道:「可現下那金鑰匙落在他手上,就算 婚配金鎖的女子,也該是由這姓田的娶她。幸好無極大叔趁早丟了這金鑰匙,不然他怎 麼娶我?」她想了想,真是開心極了!   「妳笑什麼?」那田宗終於注意到銀兔兒的異常。   照理來說,她應該哭才對,她不是被他綁架了嗎?她不急、不餓嗎?他刻意在她面 前大吃大喝,就是要她求饒,怎麼她一點激烈的反應也沒有?難不成他還不夠狠?   他要怎麼做才夠狠?剁了她的手指?還是廢了她的雙腿?   不成!不成!餓餓她肚子還可以,但千萬不能留下永久的傷害,不然展無極一瞧見 她成殘疾,還會想要她嗎?再娶一個就成,又何必拿金鎖來換?   害他得忍受這丫頭的尖牙俐嘴,卻只能餓她肚子。   「妳最好祈求那姓展的將妳看得比那金鎖重要,否則拿不到金鎖,妳也別想見到日 出。」   銀兔兒眼一亮,忙道:   「你總算要通知無極大叔啦!我就說你笨嘛!明明金鎖就要到手了,偏偏還耽擱二 日,若是無極大叔尋來,別說是金鎖,只怕是你的命都沒啦!」   那田宗真想狠K她一頓,不過一思及自己的計畫,立即又志得意滿起來,忍不住想 同他人分享,最好嚇得這小丫頭花容失色。   他冷笑道:「耽擱二日是為了讓那展無極受盡喪妻之痛,到時再讓他知道嬌妻未死 ,妳說他會有什麼反應?是喜極而泣?還是自動奉上金鎖?」見她一臉不解,更加得意 笑道:「妳大概不知那日通知妳的丫頭是我的老相好。我要她留在天香苑裡,穿著妳的 衫子,打扮成妳的模樣,瞞騙他人。可她不知我早將火藥裝好,轟地一聲,她也炸死在 主屋裡。妳說,若展無極瞧見穿著妳的衫子的女人死在裡頭,是不是會以為那就是他的 愛妻?」   銀兔兒小臉一白,啐道:   「你好沒良心!她既是你的人,你怎麼忍心為了寶藏殺她?」   「將來有了寶藏,買千百個像她一樣的女人都成,又哪裡在乎少她一個呢?閒話少 說,展無極若有心救妳,明晚妳就可回家吃個飽;若他決定要那金鎖,妳這丫頭可就沒 命了。」他望望天色,又到黃昏,趕到天香苑就差不多入夜了。   銀兔兒可心慌了;她沒有那金鎖啊,就算跟無極大叔要,也拿不出來,如此一來, 她的小命遲早沒了,這可如何是好--   「等等,無極大叔可不知我將金鎖藏在哪裡。」她的心噗通通地跳著,直視他,道 :「我將那金鎖藏在房裡的櫃子,從上頭數下第二個抽屜裡。」   那田宗不疑有他,確定將她綑綁得當,就下山去。   「無極大叔,你可會暸解我的心意?」銀兔兒喃喃自語,忽地扁了扁小嘴,再道: 「你若不知我話裡之意,只怕以後你是再也見不到銀兔兒了。」 ★★★   「來了,來了!」白雲陽手裡拿著紙條,飛奔進天香苑大廳,大喊:「有消息來了 !」   那已二天二夜未曾閤過眼的展無極疾步上前,接過那紙條,啞聲問道:   「那送紙條的人呢?」   「是個小孩。他說有人給了他一兩銀子,要他將這紙條送過來。」白雲陽頓了頓, 道:「我派了人跟著他回去,說不定會再碰頭。」   展無極點了點頭,算是讚許他的做法,黑漆的眼眸迅速瀏覽那紙條上的要求。   「原來是為那金鎖...」他瞇了瞇眼,看到最後一段文字。」銀兔兒知道我並無 金鎖,怎會說藏在抽屜裡?」   「無極姊夫,紙條上究竟寫些什麼?銀子安然無恙嗎?他們究竟要什麼才肯放了銀 子?」   這二日,展無極翻遍京城每一磚瓦、每一塊地,就是為尋找銀兔兒,但仍是沒任何 線索。他明知道擄去她的歹徒,遲早會聯絡上他,可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盼能早一步 找到她。好比明兒個他打算將尋找的範圍擴大到郊外。這二日,不知銀兔兒吃了多少苦 ?受了多少罪?那擄她的歹徒可曾傷她一絲一毫?   他曾承諾要保護她,可他做到了嗎?   「賊子要金鎖。」展無極簡潔說道:「銀兔兒會這樣說,一定有她的用意在。雲陽 ,主屋塌陷後,可發現裡頭的櫃子?」自從發現那假扮銀兔兒的屍首後,展無極便不再 參與那搬石的行動,全心全意地尋找銀兔兒的下落。   「有,那櫃子是大理石所製,是當日唯一完好的東西。」忙令人將櫃子抬起來。   那黑沈沈的石櫃除了有幾個抽屜遺失和幾處刮痕外,並無其它損壞。   展無極將那上頭數下第二個抽屜打開,裡頭正是當日洞房花燭夜時,銀兔兒命人趕 工打造的金鎖鍊。   白雲陽莫名其妙地打量這足有一尺長的金鎖鍊,道:「那賊人耍的就是這玩意?他 冒著被官差捉去的危險,炸了白子園與天香苑,為的就是這幾百兩金子打造的金鎖鏈? 」白子園的寶庫裡任何一項寶物都比它貴重,而那賊人只要金鎖鍊?   展無極壓根就沒聽進白雲陽的話,他沈思地凝視手裡的鎖鍊,回想洞房那一夜銀兔 兒說過些什麼--   你既然找不到金鎖,咱們就打個鎖鍊過過乾癮也好...大嫂說作夫妻是一生一世 的,永不分離的,我怎知你會不會跑?先銬住你再說...   「無極姊夫,你怎麼啦?」   白雲陽見展無極臉色變化迅速,真想告訴他,常人是猜不透銀子的心思。她愛玩愛 鬧,心眼又多,連他這個雙胞弟弟都不知她在想什麼,展無極又如何猜出她話中的含意 呢?   「無極姊夫,那賊人既要這金鎖鍊,就將它交給他,還須想什麼呢?」   你既然找不到金鎖,咱們就打個鎖鍊過過乾癮也好--展無極心裡直惦著這句話。   「打個鎖鍊過過乾癮...」展無極忽然臉色一變,忙道:「雲陽,快去找金匠師 傅,定要在明天晌午前打造一個金鎖出來;那賊人既然要金鎖,咱們就送他個金鎖。」   銀兔兒用意便在此。當日她一句戲言,沒想到救了她自個兒,既無金鎖,那假造一 個不就得了!   白雲陽這才恍悟那銀兔兒的用意,雖不知金鎖是什麼玩意,但仍道:   「原來那賊人是要金鎖,可咱們都沒瞧過金鎖外形,如何打造?」   「咱們沒見過金鎖,那賊人定也不曾見過金鎖。」展無極回想那金鑰匙的精緻小巧 ,吩咐小舅子,道:「那金鎖能造多小就造多小,約莫...小粒的珍珠那般大,知道 嗎?」   白雲陽忙點頭,收拾幾百兩銀子,匆匆跑出去。   「失去一生中最珍愛的寶貝,這種椎心痛楚一生一次也嫌多。」在那無人的大廳裡 ,展無極若有所思地喃道:「天見可憐,從今以後是再也不讓妳有半絲損傷,那怕是用 我的命換妳的--」   那大廳中忽地失去聲響,倘若此刻有人進來,定然為眼前的景象大吃一驚。   那大廳裡有一人緊握著那粗重的鎖鍊,雙眼緊閤,冷峻嚴厲的臉龐流露出那全然的 脆弱與激動。若是近看,一定會發覺他那修長的黑色睫毛上竟沾了幾滴水 ∼第十二章∼   京城近郊的石頭山某個小山洞裡,有一小姑娘正在哀嚎連連。   她快餓死了!更甚者,她都不能思考了,連整那姓田的腦力都沒了,腦海中唯一重 複想的便是--無極大叔怎麼還不來?真想活活餓死她,好再娶個老婆嗎?還是他不解 她的謎題,所以不敢前來?   尤其瞧著這田宗還啃著獵來的山豬,那香味差點讓她求饒。   待我自由後,定要你好好吃苦,最好餓你十天半個月--她怒火沖天的想。她連話 都說不出來了,肚子咕噥咕噥的叫,只怕沒等到她自由,她就先餓死了。   那田宗灌了大口酒,見見天色,也差不多是晌午了。   「妳最好祈禱那姓展的將妳看得比金鎖還重要,否則他若沒來,每隔一時辰,我就 將妳身上的一部分送過去。頭一個時辰就送一隻手臂好了。」本意是要激怒她,哪知銀 兔兒是餓得發昏,才懶得理他在那自言自語。   田宗本想踢她一腳,要她自己起來走出山洞,不過瞧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哪 還能奢望她走到那預定的地點?只好自個兒扛她走出去。   她是活該!誰叫她頭一天拐著彎罵他,第二天是乾脆朝他吐口水,他才連那一日一 小杯水都省略了,說不定將這丫頭送回展無極身邊後,她會脫水而死,也省得他費一番 功夫--真當他會好心放過展無極,讓他日後好來尋仇?   他冷冷一笑,眼裡閃過一絲陰沈。   到了那石頭山邊的一處懸崖,展無極早在那裡候著,身後還跟著二名魁梧漢子。   「師兄當真只愛美人,放棄那到手的財富。」田宗哈哈一笑,將銀兔兒扔在草地上 。「金鎖在哪裡?」   展無極冷眼瞧著他,左手探到腰際,將一小巧的金鎖拿出。   「金鎖在此。我怎知我妻子完好?」   那田宗眼裡發亮,直盯著那夢寐以求的金鎖;那是開啟他生命的另一個轉捩點的重 要之物,說不定那其中的財富能讓他當上皇帝。   他心中雖急,卻也冷笑道:   「她好得很,我可沒砍她、傷她,你還是快將金鎖交出,我便將這臭丫頭交給你。 」   那銀兔兒可憐兮兮地瞧著展無極,發青的小嘴想吐出什麼話來,卻也說不出來。   展無極不忍再瞧她那瘦了一圈的小臉蛋,她本就嬌小,吃得又不多,如今那田宗竟 將她折騰成這般橫樣,不用想也知三日來她未進食,思及此,他心臟忽地緊縮,像是萬 根針狠狠刺到他心口上。   他心一疼,忙凝神專注,嚴厲的說道:   「要我先交金鎖,那是決計不可能的。你將我妻子帶到中央,我便將金鎖拋給你, 誰也不吃虧。」   這倒也公平,田宗又扛起銀兔兒走了約莫十步近,再將她扔到地上,然後再退到原 處。   「金鎖可以交出來了吧?」   展無極向身邊的二名漢子使了個眼色,將金鎖扔給他後,一個疾步奔向銀兔兒,打 算趁田宗開銷之際,將她救回。   哪知田宗一接到金鎖,是連瞧也不瞧上一眼,同時飛快地奔向中央,拎起銀兔兒就 往那懸崖下扔去....   他的本意就是不留活口,倘若留下任何一人,都有可能將金鎖易主之事傳出,到時 只怕他還來不及享受財富,就先讓人給殺了!   那展無極一見銀兔兒跌落山崖,一時心神俱裂,顧不得田宗飛掌打來,擊向他的背 部--「噗」的一聲,吐了一口血水,他卻視若無睹地奔向崖邊,忙伸出手臂,想及時 拉住銀兔兒。不料,剛觸及她的左拳,來不及抓住她。展無極想也不想的,跟著跳下懸 崖,見到那沿著峭壁生長的樹枝,忙不迭地一手攀住它,一手抓住銀兔兒的左拳。   好險,好險,倘若沒有這救命樹枝,他和銀兔兒豈不沒命?   「銀兔兒,妳還好嗎?」斷裂聲忽地傳來,他抬頭一驚,那樹枝承受不了二人的重 量,已有斷裂的危險,而他雖抓住她的左拳,但她不能反握他的手,只有眼睜睜地瞧著 她的左拳逐漸滑離他的手。   該死,他已經失去她一次,何忍再叫他嚐那第二次的痛苦?倘若銀兔兒的左拳能打 開,他們便有教,難不成這就是天意?   天意要他二度失去她?   他一咬牙,是拚死也不願放開她。她若死,他還能獨活嗎?   「無...極....大...叔。」銀兔兒好不容易發出聲音。她也瞧見那樹枝 快斷了,他若不放開她,豈不要二人一塊死?   她雖不想死,想與他一生一世的生活,可天不從人願,她與他之間,若只能有一人 存活於世,那她當然要他活著。   她眼眶泛紅,低啞地說道:「定是我沒有金鎖,才不能同你廝守一生一世。可-- 可我--愛你啊,為什麼我愛你,卻不能與你一生一世的生活...」左手緊縮的五根 手指忽地刺痛一下,可她沒心思管它,一逕說道:「倘若有來世,無極大叔,你也不要 再有那金鑰匙,就不會碰上那擁有金鎖的女子,那時你娶我,好不好?咱們就可以永遠 廝守在一塊...」她忍不住哽咽,討厭自個兒怎麼這麼愛哭,眼裡盡是水氣,想將無 極大叔的容貌印在腦海中都不成,如此一來,來世她要如何才知道是他呢?   「胡扯!誰准妳胡亂說話!我尚未厭倦妳,妳就想逃離我了嗎。妳若再說這種話, 小心可有苦頭吃了。」   銀兔兒扁了扁龜裂的小嘴,費力地皺起柳眉,問他:   「無極大叔,臨死之前,你可願老實回覆我一個問題?」   展無極本想斥責她說什麼死字,可終究強忍住,柔聲道:   「妳愛問什麼儘管間吧!」   「妳喜不喜歡..不是,我是說..你娶我,除了看光我的身子外,就沒有別的原 因了嗎?例如--例如就像我嫁你的原因一樣!」雖是臨死之際,但還是要知道他的心 意,起碼她可以開心地死去,如果說無極大叔愛她的話。   雖想要他立誓,將來若遇那擁有金鎖的女子,千萬不要愛她,也不准娶她,這是她 自私的想法。可她難道真要他獨身一世。她忍心嗎?至少他目前是愛她的,她也就能心 滿意足的離開這世間。   展無極歎息,這才發現他始終沒說出他的心意。   「傻ㄚ頭,若不愛你,我又何須娶妳?」   那銀兔兒開心地想要再說些什麼,可左拳緊縮的手指又刺痛了,像是手臂被壓許久 ,會有那麻酥又刺痛的感覺。   「好痛!」   「銀兔兒!」他大驚,銀兔兒的身子下墜了些,左拳迅速滑落;他想要再抓緊她, 冒著一同掉落的危險,他讓自個兒的身子下沈些,這才及時握住她的左拳,正巧五指抓 住銀兔兒左拳緊縮的五指。   就算捉住了又如何,銀兔兒仍是在下墜當中。他一怔,發覺銀兔兒的左拳雖又在滑 落,但他竟能緩慢地扳開她的五指,在她掌心似乎有什麼圓物...   「我--我的左手打開了...」銀兔兒又喜又驚,沒想到死前還真能瞧見自己的 左拳打開。   「捉住我!」展無極吼道。見她趕緊反握住他,心中暫時一寬,可他也知銀兔兒數 日未進食,力量不大,長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少爺?」那展無極帶來的二名漢子一身血跡,在那崖邊一見展無極尚活,趕緊找 來樹藤,合力將他倆拉上來。   「那賊子想點燃火藥,咱們兄弟在滅火時,他又偷襲咱們。這一耽擱,才讓少爺夫 人擔心受怕。」那其中一名漢子解釋道。當初,他還不抱希望地朝崖下瞧一眼,沒想到 少爺夫人竟奇蹟似的活著。   展無極一上崖邊,忙將半昏迷的銀兔兒抱進懷裡,命令道:   「快拿水來!」   那其中一名傷勢較輕的,趕緊跑去找水。   「無極大叔....那壞蛋呢?逃走了嗎?」銀兔兒縮在他懷裡,沒見到那被亂箭 射死的田宗。   田宗以為就他一個人會設下陷阱嗎?展無極也料到他定不會放過他們,差人連夜悄 悄設下陷阱;只不過田宗用的是火藥,而他用的是那獵人專捕獵物的方法,要不然憑他 帶來的二名武師能解決田宗嗎?   「妳好好休息就是,其它的事我會擔著。」   銀兔兒頭暈腦脤的,本想伸手拭去他嘴角的血絲,然後罵他一句--你以為你長得 高大,就能擔起天下事嗎?   可她終究虛脫無力,只能伸手輕觸他的臉龐,吃力的拋下簡單一句--   「我愛你。」兩眼終於閤上,昏了過去。 ★★★   「好玩,真好玩!原來我銀兔兒並非殘疾之人,左手跟常人一般無異。」半躺在床 上的某個少婦,一會兒張開左手手指,一會兒又握緊拳頭,除了初時尚不習慣外,也有 一個月的時間讓她拼命的練習,如今左手差不多與右手一般靈活了,這下看誰還敢笑她 的左拳不能打開。   門「喀」地一聲打開,銀兔兒忙縮進毯裡,乖乖地躺在床上。   「無極大叔,你整日守著我,是不是鋪子倒閉,沒事可做?」標準的烏鴉嘴。   「以前妳不老念著我沒空陪妳嗎?現下生意大多上了軌道,也不須我日日費心費力 。」展無極笑著坐在床沿,而托盤上的補湯,讓她瞧了就心驚。   「又要喝?」   「妳身子虛,是該補一補。」   「胡扯!你怎知我身子虛?」聞到那味道都覺得噁心了。這一個月來,哪天不喝這 補湯的,再喝下去,她都成了補湯臉了。   「那日是誰昏倒在我懷中?」展無極將她身後的枕頭放直,要她半坐在床上,他親 手餵她。   她扁了扁嘴,瞪著那一湯匙的湯,道:「這根本不能比較。倘若你餓了三天,又沒 水喝,你也會倒下去啊!」就為了她昏倒,一個月來,她想下床也只能偷偷下床,而他 就像那大夫似的,整日盯著她喝藥、喝補湯。   到了晚上,她想抱著他睡覺,好有那安全感,他點頭說可以,但她須在睡前再喝一 碗補湯,否則他就睡客房;她想要親親他的嘴,他也點頭說可以,但她須喝一碗十全大 補湯,否則就不准親他。   這--簡直太沒天理了!   難道他不再喜歡親她、抱她,行那閨房之禮了嗎?他厭倦她了?那她也要努力厭倦 他才成。   「小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先喝了湯才說。」   銀兔兒的眼珠子轉了轉,先是乖乖喝下一口才問他:   「無極大叔,我在想,那日你從我左拳裡拿走的玩意究竟是什麼,讓我瞧一眼,好 不好?」   「可以!妳先喝了這碗補湯。」   「我喝了就可以親親你的嘴嗎?」   展無極的嘴角抽動,像是忍痛割捨什麼似的,點頭允諾。   銀兔兒的小嘴一扁,瞧他這副壯烈成仁的悽慘模樣,好似讓她親一親是多大的痛苦 一樣。   怎麼她就沒有這種感覺?   她當然不知道每回她一親他、抱他,他就要用多大的克制力,才沒將她推倒在床; 他甚至還得沖那冷水--她究竟明不明白他對她的苦心?   待銀兔兒心不甘情不願、乖乖喝完那補湯,喝得一滴不剩,展無極才從腰際的錢袋 裡掏出一物。   「總有一天,我會讓這補湯養得肥肥胖胖,連路也走不動了。」她咕噥,還是好奇 地將那玩意接過來。   那是一顆小小的圓珠,分不清楚是什麼顏色,一會兒像是灰色,一會兒又像黑色, 不像是玻璃,也不像是金屬打造。   「幸而這玩意沒菱沒角,才能讓妳握住十七年,卻又不傷妳一絲一毫。」展無極撫 著那柔軟無骨的左手,除了掌心與五指附近的膚色稍紅外,是瞧不出有何異樣。   「可我手中為何握著它呢?」她是百思不得其解。尤其她的左拳怎能忽地打開?她 回想那時,她表白心跡,而無極大叔也說出他自個兒的心意,她的左拳便打開了--難 不成是因為他們互表心意,所以左拳才能打開?   可能嗎?   銀兔兒努力的想了想,既然想不通就算了,小臉蛋紅咚咚地瞧著展無極,小聲道: 「你還欠我一樣東西呢!」她自動的環住他的頸項,將小臉貼近他。   成親也有三個月了吧,怎麼她還會臉紅呢?她一定要克服羞怯,才能誘惑成功啊!   沒錯,今兒個她一定要誘惑他。問題是要怎麼誘惑呢?   她將小嘴湊上去,很努力的親吻他,把所有他教她的技巧全給用上了,她還「悄悄 」的拉扯他的腰帶。奇怪,怎麼這麼難拉?她先把手裡的圓珠扔在一旁,聚精會神的開 始拉扯他的衫子。   展無極真想將她抱進懷裡,他知道她在做什麼,他也應該阻止她,但她身子尚未康 復,現在親熱,總有幾分擔心;可銀兔兒才沒讓他有反悔的餘地,用力將他推倒在床上 ,然後掀起床單,拿起那粗重的金鎖銬,先扣住他的手腕,再「喀」地一聲,將自己扣 在鎖鍊的另一端,將那鑰匙拋到房裡的某個角落--   「銀兔兒,妳在做什麼?」他哭笑不得,不知該讚許她的努力,還是將她推開。   銀兔兒滿意的趴在他身上,說道:「這個月來,你總不愛我碰你,究竟是出了什麼 問題?你若不回答我,我可要--可要侵犯你嘍?你別笑,我是認真的。我會--我會 先親你的嘴,再親--再親遍你的身子...」忽地扁了扁嘴,道:「可你的衫子太難 脫,你先助我,好不好?」再威脅一句:「不然你就同我銬在一塊,再也不分開好了。 」   展無極不禁大笑出聲,見她氣惱地用力槌打他,忙捉住她的小拳頭。   「銀兔兒,妳當真確定妳的身子好了嗎?」他認真問道。   「早好啦!這個月我不知背著你下床幾次,在園子裡到處跑,你不知..」驚呼一 聲,發覺自個兒被壓在他下方。   「誰說我不想碰妳?」他低喃,親著她的小嘴,雙手拉開她的衫子,露出粉紅的肚 兜,那肚兜的左下角繡著一隻銀色的小兔子。   展無極嘴角一笑,緩緩將她最後的衫子褪去,露出雪白透紅的肌膚--   「咚」地一聲,那圓珠滾落地上,受到撞擊,裂成二半,裡頭露出那金色的光芒, 再一細瞧,那是一小巧精緻的小金鎖,上頭刻有二行小字,若不瞇眼細著,還真瞧不出 上頭刻有字體。   在那光線的折射下,小巧圓潤的金鎖一閃一閃的,像是呼應些什麼,卻又做然的躺 在那裡,一閃、一閃,持續閃爍著那亙古不變的醉人光芒... ★★★   一年後的某個午後。   「銀兔兒!」那書齋裡響超咆哮聲。   「我在這兒呢,什麼事大聲嚷嚷的?」銀兔兒俸著一個翠玉打造成的如意菩薩進來 。   展無極咬牙,捉起一隻白兔的耳朵,怒道:   「牠是怎麼來的?」   「大白,你怎麼又偷跑出來了?」銀兔兒一瞧桃木桌上的墨汁全翻了,不覺縮了縮 肩,坦白道:「我真的不知牠是怎麼溜出來的?我明明將兔子園的門給關上了,牠怎會 跑出來?」   展無極咬牙地將那小白兔丟出門外。   「倘若下回再讓我發現牠溜進不該去的地方,我會親手將牠烤來吃。」   銀兔兒吐了吐小舌,知道他想起前幾日與她繾綣纏綿之際,忽地跳進一隻小白兔, 就壓在他的身上,他不氣才怪!   一年前他瞧她傷心兔兒受火藥之累,炸個半死,才讓展管事又買了一群小白兔,哪 知牠們繁衍的速度這麼快,眼下專為這些兔寶寶造的兔子園都不夠住了,再這樣下去, 天香苑只怕要易主了!   偏他一瞧她可憐兮兮的小臉就沒轍了,誰教她是金鎖的主子。   思及此,不兔想起一年前纏綿後的午後,竟然發現圓珠斷成二半,裡頭赫然是一小 巧金鎖,光瞧上頭的巧奪天工,就知這不該是普通金鎖。   記得當時,銀兔兒連衫子都是匆匆披上,直接跳下床,衝到他身邊,問道:「難不 成我就是金鎖的主子?虧我當初還盼你等我掉落崖下後,能與金鎖的主子共偕連理。」 她這話當場把他氣個半死,若不是她當時身子還虛,定會將她吊起來打幾頓屁股再說。   她以為他是誰?見一個愛一個?還是花心大蘿蔔,對她的感情說收就收?   可她的下一句話卻又打散他的怒意。   「幸虧擁有金鎖的女子就是我。」她笑嘻嘻的縮進他的懷裡,仰起興奮的小臉,指 著那金鎖上的小字,道:「這上頭寫著『開銷者,姻緣天定』。而你有金鑰匙,我有金 鎖,咱們生生世世都能結為夫妻,我也不必擔心哪日會突然冒出個金鎖女子。咱們永遠 都在一塊,你說好不好?」   唉!她注定是他命中的剋星,他哪捨得動她一根寒毛。   他當然不知銀兔兒的心思;她說了一大堆好聽的話,就為那好奇心,悄悄地瞄一眼 展無極掌心的小金鎖,實在忍不住了--   「無極大叔,咱們打開它來瞧瞧,好不好?」這才是重點。「說不定裡頭真有什麼 天大的寶藏呢?」   「那寶藏害人不淺?倘若真有,咱們也不會去動它。」語畢,展無極將當日從田宗 身上討回的金鑰匙拿出,開那金鎖。   「喀」地一聲,那鎖洞應聲而開。小巧橢圓的金鎖竟像一個小圓盒,展無極將盒蓋 打開,發現在鎖洞深處竟有一卷小紙張,薄如蟬翼不占多少空間。   銀兔兒的手小又巧,小心地攤開紙張,上頭畫著複雜的地圖--   她的小嘴扁了扁,道:   「我還當是什麼好玩的寶物呢,原來真是藏寶圖。」   展無極只是微微一笑,將地圖放回原處,「喀」地閤上那金鎖。   「你真不要那寶藏?那姓田的賊子說,那是富可敵國的寶藏,倘若讓你尋到了,說 不定你可以當皇帝呢!後宮佳麗三千人,你愛什麼美人都有。」   他瞧她噘起嘴,一臉醋相,忍不住俯下頭輕啄她小嘴,低語:「縱有後宮佳麗三千 人,又哪裡比得上妳這小醋桶?財富的寶藏雖對我無用,我卻又尋到另一項天賜的寶物 。」語畢,她還好奇地追問他究竟又找到什麼寶物,直到他撥開她披在肩上的衫子,抱 抱她上床親熱後,她才羞怯的不再追問。   金鎖之事既然解決,照理說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才是,但時至今日,他心中尚有一疑 問。   成親一年有餘,這丫頭究竟何時才不再害羞?她雖敢大膽的挑逗他,但卻又時時臉 紅得跟熟透的蕃茄沒兩樣。   銀兔兒瞧他不把她放在眼裡,自顧自地在那兒冥思,小嘴扁了扁,將如意菩薩小心 地擱在桃木桌上後,直接坐在他的腿上,親熱地抱住他。   「無極大叔,你在想我嗎?」她笑嘻嘻道,一點也沒妻子相。「我可做了個天大禮 物要送你,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轉送人嘍?」   「我不須什麼天大禮物,只要妳多吃些東西,養胖些就夠。」他抱住她那嬌小的身 子,感覺她又比以往瘦了些,眉頭一皺,道:「這幾日妳胃口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   「沒有,沒有,我好得很。八成最近天氣大熱,吃不下飯而已。」她才不會告訴他 ,她最近不但吃不下飯,還有想吐的感覺。   猶記當時她被田宗綁架,三天沒吃飯,無極大叔竟讓她躺在床上一個月之久,若不 是她最後誘惑他,只怕她還不知要在床上躺多久?   她瞧他一臉擔憂,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他的心思,問他:   「明兒個我想回白子園瞧瞧大嫂她們,你陪不陪我回去?」   「小叔在那養傷,我的確是該過去瞧瞧。」   那日展有容為了李迎姬傷了腿,大夫坦白言明,他是一輩子再也不能行走了。那展 有容將自個兒關在房裡一天一夜,任誰敲門也不理,直到迎姬硬闖進去,本想罵他幾句 ,勸他努力復健,哪知展有容以言語誘她,先是自暴自棄,而後忽地冒出一句--   「若有一日,我能以雙腿行走,妳可會嫁我?」   李迎姬一呆,直覺道:   「我是白家的媳婦,怎能嫁你?」   「妳未與白家長子圓房,僅是童養媳,若是雲陽答允恢復妳的姑娘身分,妳便不再 是白家媳婦--莫非妳嫌我雙腿已殘,是個不中用的男人?」   「不!我當然不是這意思。」   「唉!我不過試探妳,妳若不答應,也就罷了。連自個兒喜歡的女人都得不到,我 活在這世上又有何意義?妳還是拿酒灌醉我,好讓我忘去這一生一世都得躺在床上,不 得行走的事實。」   「你--你真願意嘗試行走,不再自暴自棄?」   「這是當然。只要一日我能行走,妳就嫁給我?」   她一咬牙,不容許自個兒再深想,就答道:「成交!」   就這樣,她讓展有容給騙了。須知,他向來就不是自暴自棄之人,雙腿還在就有希 望,他也本打算努力復健,不願作那一輩子的廢人。先前的自暴自棄是為了讓她承諾, 這一幕他預演了好幾遍,雲陽是編劇,銀兔兒是導演,排演了十次才OK。沒法子,為 了扮起那喪志的展有容,實在費了好一番功夫。如今有佳人鼓勵,已是事半功倍,整日 便在那裡努力走路,順便培養感情。他也知迎姬尚未愛上他,只是對他有「強烈的好感 」,所以他留在白子園也是為了確保她不會反悔。   展無極不知這一段淵源,只覺小叔要休養為何不回展家別苑,偏賴在白子園?他當 然也不知一樁喜事又近了。   銀兔兒看著那如意菩薩,轉回話題,笑道:   「無極大叔,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你可知這裡頭是什麼?」   展無極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瞧,道:「前幾月,妳將金鑰匙討了去,也不說要做些什 麼,該不是將它藏在如意菩薩裡了吧?」   「正是!」她的鼻子皺了皺,認真道:「我要做些什麼,你都猜得到,那還有什麼 好玩的。我本想給你一個驚喜,打造十二對金鎖與金鑰匙,個個樣式不同,想將它們全 送出去,到時外頭的人你爭我奪,瞧,裡頭我還胡亂畫了幾張藏寶圖,就算他們配成對 ,開了鎖,也能瞧見裡頭的藏寶圖,然後讓他們費盡一生一世,去找這莫須有的藏寶地 點。」她喜孜孜的再道:「他們認為你沒有了金鑰匙,就不會再來打擾咱們了。你說這 法子好不好?」她期待地注視他,分明就是要討賞。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他輕啄一下她的小嘴,就當給她的賞賜。   哪知她紅著臉搖頭,道:「我不是要這個。」見他解開她的衫子,連忙握住他的大 手,又羞又急道:「我--我不是想要同你親熱,我是想,能不能...再建一個兔子 園,兔子寶寶都沒地方住了。」簡直不敢看他了。   「又是為了那群白兔?」聽他聲音極端嚴厲,銀兔兒嚇了一跳,悄悄抬眼看他,卻 見他似笑非笑,沒法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再建兔子園倒也成,不過須先瞧妳的表現。」   「什麼表現?」   「待會兒我讓展管事請大夫過來,妳可不准再溜。」   她吐了吐舌,勉強點頭道:   「可你也須在場,我不喜歡與別的男人獨處一室。」   「這是當然。第二,妳須每日喝那補湯--」展無極見她瞪大眼睛,忍不住又親她 的小嘴,道:「第三,妳每日陪那小白兔的時間須縮短一半。」   銀兔兒本想抗議,但聰明的腦子一想,也知是他吃起醋來了,連忙歡喜的抱住他的 身子,笑道:「都依你的。將來我將那一半的時間全用來陪你,那時你可就不准嫌煩了 。」語畢,笑嘻嘻的躺在他懷裡,親著他的嘴,擺明了就是--今兒個下午你是屬於我 的了。   展無極自然由著她霸占,抱起她的身子便往臥室走去...   他想起當年師父曾要他十年之內須找到金鎖,方能得到一生一世最珍愛的寶物,而 他遇上銀兔兒的日子正是十年之內。   如今,他已得了一生一世最珍愛的寶物--銀兔兒。   「我愛你!」銀兔兒在他耳邊臉紅的低語。    終曲...   五年後。   這天,白雲陽藉著有事待辦,逃難似的離開天香苑,卻沒料到在回白子園的途中, 在忘情湖畔他遇劫了。   白家男人向來都是短命鬼,現在大概就要在他身上印證了吧!   「兄弟,只要你將身上值錢的玩意交出,咱們是絕不會傷你半分毫髮。」那看似為 首的強盜開口道。   「大哥,他真是男人嗎?瞧他臉美肉嫩,說不定是女扮男裝,是個貨真價實的騷娘 們也不一定。」那身後騎著馬的大漢色迷心竅地猛瞧著他。   那白雲陽是半句話也不吭一聲,在烈陽下像是評估眼前強盜究竟有幾分能耐似的, 冷漠地打量他們。   五年來,他的變化甚鉅,不僅於外貌、不僅於心態上。   今年他雖不過才剛邁入二十三歲,可那心態上的精明卻絲毫不遜展有容。   思及展家,他不兔想起那天香苑裡的小惡魔--那簡直是銀兔兒的翻版。   展無極與銀兔兒成親以來,已有二個小孩兒。長男展允極是展無極的小翻版,才不 過四、五歲的年紀,嚴謹的個性就好似他親爹,難怪會讓小他一歲的妹妹欺負。   說起那展小銀,他的頭就痛。她分明是第二號的銀兔兒,頑皮的性子常常讓他這舅 子不敢進天香苑一步,就在先前,她還想騎著他當馬玩呢!   他能不逃回白子園嗎?   一想起白子園,他便有無數的驕做從心裡升起。   五年裡,他一手重建白子園,並從迎姬手中接過白家所有的生意。如今白子園已不 再是女人國,裡頭有男有女,是他的家園也是他的驕做。而白家生意在他手裡也蒸蒸日 上,他雖飽讀詩書,卻也意外發現自個兒竟是商業奇才,如今誰瞧了他,莫不又敬又懼 ,誰人不知白家公子一派斯文,卻向來只對親人好,對於其他人是一貫的冷漠。   尤其他的容貌已不再那般酷似銀兔兒。大概年紀稍長,臉龐的輪廓剛毅不少,雖是 俊美,卻也有十足的男子味道。一旦他冷眼瞧人,也足以嚇得那人屁滾尿流。   而具有商業頭腦的李迎姬又在上個月,出嫁嫁給雙腿終於能走的展有容,如今誰敢 說白家男人都是短命鬼?   不過,依眼前這種情況來看,他逃得了嗎?展無極雖曾教他幾套拳腳功夫,但五年 來他的重心全放在生意上,又哪有下過功夫認真學過?   難不成白家的男人真是短命鬼?   「大哥,我瞧他既然不把咱們兄弟放在眼裡,不如殺了他,再奪他的財。」那強盜 開口道,是打定主意要殺了他,抽出大刀,騎著馬就往白雲陽衝來。   另外二名強盜見狀,也不得不拿出彎刀從另二邊衝來。放了這小子,誰知他會不會 雇什麼殺手來追殺他們?搶平民百姓也就罷了,可先前瞧這小子的眼神,分明是有仇必 報的傢伙,一個心急,乾脆趕盡殺絕好了...   白雲陽眼一冷,從靴裡抽出匕首,打算來個決一死戰,縱使勝算是零,也不該辱了 白家聲名...   白家男人真是短命鬼嗎?....   在那彎刀砍來的剎那,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倘若他能活下去,也該是找個妻子 的時候了。   找哪家的閨秀都成,就是千萬別找像銀兔兒那般頑皮累人的老婆。   突然,忘情湖畔忽地爆裂起來,像是當初白子園爆炸的光景,「轟」地一聲,不知 哪兒來的銀色強光隨著爆裂四射,震昏了他。   幾個時辰之後,他忽地醒來,瞧見黑色的天幕拉下,除了月光外,四處一片黑沈, 連那三個強盜--   「該死!」他瞧了那三名大盜尚在,而且倒地不起,遲疑了會,上前探他們鼻息, 分明是已死多時。   誰殺的?什麼時候殺的?既然殺了他們,就是救了他白雲陽,何以不出面相見?   他環顧四周,瞧見他的馬兒還在附近吃草,而那忘情湖畔--竟躺著一個昏迷的女 人。   黑色的短髮、湖水綠的短衫,還有藍色短裙,這--這分明是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 野丫頭,竟敢露出赤裸的長腿和玉臂,簡直就是不要臉嘛!   「忘情湖的傳說...」忽地,從他嘴裡冒出這句話。   他心一凜,那白家流傳的忘情湖傳說不正是現下這種場景?   「胡扯,胡扯?」話雖如此,他還是踢了她幾回,確定她尚昏迷,不得已只好將她 抱上馬。   「我當然是不得已的,夜深天冷,若是照她這身衫子睡一晚,明兒個天明,不活活 凍死才怪...」他喃喃說服自己,忽略這野丫頭昏迷時,小臉脆弱的神色。   他好歹也有點良心,至少讓她休息一晚,明天再趕她出門就行了,他也想知道那銀 光與她同時間出現,究竟有何關聯。   這是他的好奇心--不知從何時染上的好奇心。   「我們回家了。」他低語,不知是同馬兒說話或是和她。   滿天星斗閃啊閃的,像是竊笑白雲陽的未來日子...   他們踏上歸程。              《全書完》 ∼∼後記∼∼   從事寫作也差不多快三年了吧,一直很感激讀友的支持與鼓勵,當然也挺「咬牙切 齒」的感激讀友的批評。如是忠實讀者,從第一本「親親我的愛」到這一本金鎖系列, 應該瞧出于晴顯著的進步吧?--聽起來,好像有點臭屁,可這正是于晴天姊要告訴妳 們的話。   收到的信件中,有部分的讀友努力嘗試寫作,卻又遇見瓶頸,或者不知道自己寫得 精不精采,信心頓失。坦白說,在「親親我的愛」和「紅蘋果之戀」中,于睛也曾停筆 過好幾個月,不知如何續筆,所以妳們也別洩氣,以為自己文采不足,事實上,妳們的 情況比干晴大姊要好。想當初,干晴大姊以電腦為寫作的工具,先是靈感不足停下筆來 ,接著電腦出了狀況,花了三個月才修好,更別談我住的這鳥不生蛋之地偶爾斷電,只 得重新再寫一遍--是不是很慘?   所以,對於想寫作的朋友,于晴天姊只有一句話:加油!別管精不精采,有沒有靈 感,先寫了再說。于晴向來只有故事大綱,若是等想完所有詳細的劇情再寫,恐怕得等 到N年以後,懂了嗎?.   另外,培生(女生哦)和梅芳,于晴天姊給妳們百分之百的支持,將來若書出版在 市面上,千萬別忘了我的支持,要送我一本鉅作哦!另外,有關培生問的稿紙問題-- 我是用電腦寫作的,所以爬格子的,我不太清楚,不過在章節方面,剛開始妳可以嘗試 以十二萬字除於十章節,那妳說一章差不多要幾個字?這是剛開始。等妳多寫了幾本, 就知道如何取斷章節了。遣有,給梅芳一個小小建議,妳的筆名都不錯,但好像有些太 洋化,不過人的喜好不同,還是要看妳自己的意見,如果問于晴天姊最喜歡什麼筆名- -那當然是「于晴」,可不准冒用喔!   最近因為于晴大姊稍忙,你們是不是覺得「阿寶公主」挺久才冒出市面的?在此要 先道個歉,可不能怪出版社,是于晴有事忙,所以,回信大多先統一在後記回,在此要 先說個對不起。不過自稱是忠實讀友的朋友們,如果真全看過于晴天姊的書,為何一直 重復問一些老掉牙的問題?干晴在書的後記都有回覆過,再寫信來重問一次,是不是想 要于晴對妳印象深刻?   還有,有部分讀友相當可愛,為了推銷于晴的書,竟然荼毒朋友,簡直跟洗腦沒兩 樣了嘛!于晴大姊在此先感激妳們犧牲了朋友。當然,可愛的讀友不僅於此,例如x蓉 姑娘在麥當勞看「龍的新娘」,邊看邊笑,抬起頭還笑,害對面的男孩臉紅,以為.. 不知道該不該公布這位愛笑的小姑娘耶,尤其蓉姑娘今年好像要聯考--   說到達裡,發現有不少讀友今年要聯考,很可惜這本金鎖系列大概趕不及在妳們聯 考前出了,不過在此,于晴還是先祝福妳們高中金榜。   但于晴大姊還是要補充一點:我也不是一流學校出身,照樣過得開心自在。   妳們懂我的意思了吧?現在該是八、九月,新生報到的時候,新的開始,加油唷!   最讓于晴大姊引以為傲的是,我的讀友都是一群健康、積極的學子們,擁有快樂的 身心、有趣的幽默感和純真的天性,這才是真正的寶藏。   另外,回歸正題,你們看完這本金鎖系列,該終於明白這與荳蔻15「金鎖姻緣」有 關了吧!一個在宋朝,一個在明朝,其中的關聯猜到了嗎?不會還沒發覺吧?好奇金鎖 的源起何時嗎?那恐怕要看最先的原始版--等著吧!   緊接著,聖妖精系列又要出籠了(這是于晴天姊暫定的),喜歡這類故事嗎?有讀 者想瞧吸血鬼安子亞與花又蝶的故事,這...儘量啦!不過,恐怕要排到明年去了。 對了,實在很好奇妳們對「阿寶公王」與于晴寫古代小說的意見?「阿寶公主」的內容 是沈重些,不知妳們喜不喜歡?那是我花了四個月,還要找資料..無論批評或是讚美 ,儘管寫信過來,于晴等著妳們唷!   祝口口口口(框框內由讀友自己填,才知自己最想要什麼,不是嗎?)   拜拜!   P.S.:小季子,妳真的是小學四年級嗎?妳的文筆不錯,而且相當諂媚,看不出來 是小學四年級生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