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櫻桃§ --------------------------------------------------------------------------------             【第一章】 李素心開了錄音機﹐拿個水果﹐跳上吊椅﹐用力咬了一口蘋果…… “……又是尤烈﹐我知道你一定會笑我﹐一向提起男人就翹鼻子的李蕙心﹐怎麼忽 然對這個大男孩發了狂﹖唔﹗如果你見過他﹐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神魂顛倒﹐可惜 你遠在巴黎。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終於成功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請尤烈吃一頓飯﹐後來 他還請我上夜總會。 我知道尤烈女朋友很多﹐對手也強﹔但是﹐我一定有辦法把尤烈據為己有。 為了他﹐我將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你很快會聽到我的喜訊﹐好妹妹﹐你為我祝福吧﹗” 素心關上錄音機﹐搖著吊椅﹐想想大姐蕙心﹐想想尤烈(她沒有見過尤烈﹐只能把 他幻想成三浦友和)﹐她不禁由心坎里直笑出來。 素心一共有四兄妹﹐她排行最小﹐蕙心之後還有兩個哥哥﹐二哥是游水溺斃的﹔三 哥在墨西哥開快車出了事。李太太傷心過度﹐一病不起﹐從那時候起﹐素心的父親沒有 再做律師。 李蕙心大學畢業﹐馬上幫助父親打理祖父的生意。蕙心是個很愛家、很有責任感的 女孩子。由於她長得不漂亮﹐她早就下了決心一生為李家服務。她能干、精明﹐不久李 父去世﹐她便獨力支持李家的生意﹐商場上﹐無人不認識女強人──李蕙心小姐。 二十八年來李蕙心從未交過男朋友﹐一天到晚忙賺錢﹐她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素心的 身上﹐她希望最心愛的小妹妹將來有個美滿的歸宿。 兩年前蕙心親自把素心送去法國念服裝和櫥窗設計﹐素心對這兩門學科有興趣﹐學 成對百貨公司也有很大的幫助──李家擁有三間規模很大的百貨公司。 素心雖然一個人在巴黎﹐但是蕙心令她生活得很舒服。給她租了一層房子﹐還有一 個管家侍候她。 蕙心每年來看她四五次﹐順便參觀巴黎的時裝表演。平時兩姐妹一有空就互通長章q話、寄錄音帶、寫信﹐感情非常好﹐素心對姐姐又敬又愛。 最近不管通電話、寄錄音帶、寫信﹐蕙心總會提起她一見鐘情的尤烈﹐最近﹐更一 切以他為主。 素心很高興﹐因為姐姐終於有了對象﹐她常常擔心﹐李蕙心會孤獨過一生。 有人敲門進來﹐是何頓太太﹕“SUSAN小姐﹐長途電話。” “謝謝﹗”素心走到床邊﹐拿起電話﹕“喂﹗大姐……芳姑﹖出了什麼事﹖……大 姐剛去世﹖怎麼會﹖……她身體一直很好﹐她進醫院干什麼﹖”素心“哇”的一聲哭了 起來﹐何頓太太嚇得呆住腳步。 她回身進素心的房間﹐看見素心暈倒床上﹐手中緊握電話筒。 “SUSAN小姐。” 素心冷靜而沉著地辦妥了李蕙心的身後事。很奇怪﹐蕙心最愛的尤烈沒有來送殯﹐ 只送來了一個白玫瑰花圈。 這件事﹐很明顯是因他而起﹐他竟然這樣無情﹐素心默默地記在心里。 這天﹐素心把芳姑叫進房間。 “大小姐出事那天﹐你送她去醫院的﹖”素心問。 “是的﹐二小姐。” “把那天的經過詳細告訴我。” 芳姑想了一下說﹕“那天是星期六﹐大小姐不到十一點就出門﹐我以為她回公司﹐ 後來公司有電話來找大小姐﹐我才知道她沒有回去。到傍晚﹐六點多鐘﹐大小姐回來了﹐ 她的面色很難看﹐拖著疲倦的腳步﹐頭發全垂下來。我問她喜歡吃什麼﹐她搖搖頭﹐我 跟進房間問她要不要吃粥﹐她還發脾氣趕我出去。差不多八點鐘﹐工人房的鈴聲響得很 厲害﹐我跑上大小姐的房間一看﹐她在床上輾轉呻吟﹐面白得像紙﹐她捧著肚子叫我打 九九九……” “她沒有叫你打另一個電話嗎﹖”素心鼻骨酸痛﹐淚水又流下來。 “沒有﹐大小姐很辛苦﹐滿臉冷汗﹐她的白裙子染滿了鮮血﹐我已嚇得魂飛魄散﹐ 後來救傷車來了。” “救傷車來之前﹐她跟你說過什麼話﹖提過什麼人﹖” “沒有﹐大小姐緊閉著眼睛張著嘴﹐看樣子她已支持不住了。救傷車來﹐我馬上送 她進醫院。” “警方向你問過話﹖” “是的﹐但是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先隨大小姐到急救室﹐後來大小姐被送去手術室﹐ 他們不讓我進去﹐叫我在外面等候﹐我和一位女警在外面等。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 醫生出來﹐他要見大小姐的親人﹐我告訴他﹐二小姐在法國﹐他進去﹐一會兒出來﹐說 大小姐流血過多死了﹐我馬上在醫院打電話給你。” 素心拿起一封信﹐那是李蕙心的死亡報告書──墮胎後﹐流血不止致死。 “警方當天晚上派人來調查﹖” “是的﹐他們還搜查過大小姐的房間﹐他們找到一張咭片﹐後來把那黃六醫生拘捕 了。”芳姑垂下頭﹐用手帕抹了抹眼睛。 “大小姐在醫院﹐有沒有和你或者任何人說過話﹖” “沒有﹗進急症室﹐大小姐已昏迷﹐我只見到她的面色越來越白。” “這些日子﹐是不是有一個姓尤的男人﹐常常來看大小姐﹖” “尤公子﹖”芳姑搖一下頭﹕“來過一兩次﹔不過﹐大小姐常常打電話給他﹐好幾 次﹐我見尤公子送大小姐回家。” “尤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很好看的﹗像……總之像明星﹐高高的﹐大小姐很喜歡他。” “你怎知道﹖”素心面一沉。 “大小姐有一天對我說﹕‘芳姑﹐如果尤烈肯娶我﹐我願意短十年命。’”芳姑嘆 了一口氣﹐“司機告訴我們﹐那位公子女朋友一大堆﹐大小姐和他一起﹐老要大小姐逗 他開心。” “大姐真傻﹐一個臭男人﹗”素心很氣﹐“大姐死了﹐他竟然沒有來過。” “以前﹐也是大小姐請他好幾次才肯來。” “可惡﹗芳姑﹐除了姓尤的﹐還有沒有別的男人來找大小姐﹖” “沒有﹐大小姐也不是隨便和男人來往﹐除了親戚和生意上的朋友。” “那﹐不用說﹐一定是尤烈。” “二小姐……” “他是那孩子的父親。” “除了他﹐大小姐根本沒有一個看得上眼﹐我差點忘了大小姐是墮胎而致死。”芳 姑喃喃自語。 “你也認為他害死了大姐﹖” “二小姐﹐你准備控告那位尤公子﹖”芳姑忙著問。 “控告﹐控告他什麼﹖大姐又不是十六歲﹐除非他押著大姐去墮胎。”素心突然靈 機一動﹐“黃六醫生既已被捕﹐我可以向警方打聽一下……” “……張幫辦﹐我想知道是誰陪李蕙心去找醫生墮胎的﹖請你幫幫忙。” “只有她一個人。” “她沒有告訴那醫生﹐是誰介紹她去墮胎的嗎﹖” “有﹗一個姓單的模特兒﹔不過兩年前她已嫁到巴西﹐她和李蕙心的死無關。我已 經和她聯絡過了﹐她以前是你們百貨公司的特約模特兒。” “我還想知道﹐我姐姐死前有沒有遺言﹖” “沒有﹗她送進醫院時已經半昏迷﹐她沒有跟我們警方人員說過話﹐連醫院的護士 也聽不到一言半語。” “最後跟她在一起的人是誰﹖” “駐院醫生──張寧。” “你可以安排我們談談嗎﹖” “很不巧﹐令姐去世的第三天﹐他便去了英國。” “為什麼﹖”素心突然神經緊張。 張幫辦笑了一下﹕“醫院派他去英國深造﹐早已辦好手續﹐你姐姐去世那一天﹐他 是最後一天當班。我也跟張醫生談過﹐他說早點送去醫院或可得救……” 素心幾乎見過蕙心身邊所有的人﹐她只想証明一件事──蕙心懷了尤烈的孩子﹐尤 烈拋棄她﹐蕙心墮胎而死。 她要為姐姐報仇﹐她潛意識不喜歡尤烈﹐認為他是一個專門玩弄女性的魔鬼。 她又去見蕙心的秘書──莎蓮娜。 “我姐姐的事﹐我相信你知道不少。”素心說。莎蓮娜跟了蕙心幾年了。 “知道﹐包括李小姐懷孕的事。” “你知道多少﹖”素心緊張地抓住莎蓮娜的手。 “最初﹐是李小姐對尤公子有好感。二小姐﹐你知道李小姐一向不喜歡交男朋友﹐ 尤烈可以說是李小姐的克星﹐他故意挑逗李小姐﹐有時候還打電話跟李小姐聊天﹐令李 小姐更喜歡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也喜歡大姐嗎﹖” “坦白說﹐李小姐並不漂亮﹐年紀比尤烈大﹐尤烈的女朋友個個年輕貌美。” “但是﹐他主動接近大姐。” “他喜歡捉弄暗戀他的人﹐人家痛苦他就快樂。” “拿人家的感情開玩笑。”素心突然問﹕“你對尤烈的思想﹐似乎很了解﹖” “我有一個女朋友吃過他的虧﹐差點自殺﹗”莎蓮娜嘆一口氣﹕“其實﹐李小姐如 果不是愛得盲目﹐她應該知道尤烈玩弄她﹔最初﹐他對李小姐很好﹐後來李小姐發覺懷 孕了﹐尤烈就不再找她。” “墮胎醫生是尤烈介紹給大姐的﹖” “他肯為李小姐出主意就好了﹐他根本就不理會李小姐﹐後來他還去了日本﹐現在 還沒有回來﹐李小姐既孤單又廂澹□銥醇□□□撕眉副欏﹗□ “好狠的心﹗”素心一咬牙﹕“你真的認為孩子是尤烈的﹖” “不是他還有誰﹖李小姐從來沒有喜歡過男人﹐尤烈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二小姐不 信﹐可以問問任何一個人。” “我相信﹐不必問任何人。我清楚﹐尤烈不負責任﹐害死大姐﹐他應該受到懲罰。 莎蓮娜﹐姓尤的回來﹐告訴我﹐我去找他算賬。” “二小姐﹐這樣是沒有用的﹐”莎蓮娜那懇切地說﹕“你沒有証據﹐他可以不承認﹐ 還可以反過來嘲笑你。” “可惡﹗”素心用力撕著手帕。 “二小姐﹐以後你會碰到這個人﹐小心些﹐他真是玩世魔王。” “謝謝你﹐我會記在心上。” “安芝﹐我們是老同學、好朋友﹐你承認不承認﹖” “當然﹐只是家庭環境限制﹐我念完商科就出外做事﹐而你有條件出國﹐去了法國 留學。” “我不回去了﹐這兒有很多工作需要我做﹐我要接管大姐的生意。” “你這個年紀不念書很可惜。” “喂﹗你在尤烈那兒工作多久了﹖” “一年。” 素心轉著眼睛珠子﹕“你是他的女秘書﹐近水樓台先得月。” “秘書之一﹐還有總秘書﹐我相貌平凡﹐他連我的名字都記不清楚。” “他的總秘書﹐一定是很漂亮的了。”素心扮了一個鬼臉。 “是真的漂亮﹐跟你呢﹖還差得遠。” “你的老板為人怎樣﹖” “富有、年輕、英俊、能干、有型﹐女孩子的夢中王子。” “為人呢﹖別盡說外表。” “不大清楚﹐有人說他專門玩弄感情﹐追求他的人都沒有好結果﹐他太驕傲﹐你明 白嗎﹖” “我明白﹐”素心點一下頭﹕“所以我想結識他﹐說我追求他也可以。” “素心﹐你千萬不要﹐你會吃虧﹐我不會為你們作介紹人﹐我負擔不起。” “你不必介紹﹐你只要幫助我﹐給我一點消息就夠了。” “我能做些什麼﹖” “保持聯絡。” 法資銀行的董事請吃晚飯﹐素心和尤烈都在被請之列。 素心梳了一個寶黛麗發﹐滿頭彩珠﹐身上是一件露背的純白晚禮服。 她帶著莎蓮娜進場﹐吸引了所有男士的注意﹐包括尤烈。 “這個女孩值二十分。”柏加對身邊的同伴說﹐另一個男的看得呆了眼。 “有什麼好看﹖”尤烈拍他一下﹕“太漂亮的女孩子﹐根本沒有內涵。” “你怎知道﹖” “經驗﹗美麗的外殼﹐可憐﹐嘖﹗我不能忍受太無知的女孩子﹐就算她們美若天仙。” 尤烈拉柏加到餐桌前﹕“別看了﹐那些跟著她的男人﹐像不像狗﹖” “你女朋友雖然多﹔但是﹐沒有一個比得上她。” “她身邊的男人﹐又有哪一個比得上我﹖嘎﹗”尤烈昂了昂臉。 “你既然放棄﹐我全力追求她。” “請便﹐我可不在乎。嗨﹗安妮、雪兒﹐過來陪我喝酒﹗” 尤烈和安妮、雪兒嘻哈大笑﹐霍夫人拖著素心過來。 “素心﹐我介紹尤烈給你認識﹐他是工商界最傑出的年輕人﹐國際財團的唯一華人 董事﹐也是我的內侄。”霍夫人又微笑著說﹕“這是最漂亮的李素心小姐。” “很高興認識你﹗”尤烈毫不起勁地伸出了手。 素心雙手握著水鑽晚裝手袋﹐她只是輕微點一下頭﹐連手也沒有伸出來﹐但是卻向 柏加甜笑。 “李柏加﹐尊尼的好朋友。” “好嗎﹖”素心主動和柏加握手﹔不單如此﹐而且還任由他癡癡地握著她的手﹐毫 不經意地對霍夫人說﹕“去年聖誕我和幾個同學去威尼斯度假碰見尊尼﹐我們在河畔吃 晚餐看日落﹔今年暑假他去巴黎看我﹐剛巧我去了馬賽沒遇上。”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孩這樣癡心。”霍夫人一提起兒子就合不攏嘴﹕“我告訴 他﹐追求素心的男孩子排滿幾條馬路﹐勸他別想壞了腦袋。” “安娣﹐別開玩笑﹗看﹐有貴賓來了。”素心禮貌地把手抽出來﹐柏加羞得滿面通 紅。 “啊﹗是張議員夫婦﹐柏加﹐代我招待李小姐。” “我想到露台走走。”素心給柏加一個鼓舞的微笑。 柏加誠惶誠恐地陪著素心﹐尤烈被扔棄在後面。 換了別人一定會感到難於下台﹐自尊心受損﹔但是﹐尤烈竟然無動於衷﹐好像素心 從未出現過似的。因為有四五個女孩子走過來﹐把他圍在中間。 舞會由始至終﹐都是由尤烈和素心控制﹐女孩子圍住尤烈﹔男孩子纏住素心。尤烈 從未想過去請素心跳舞﹔素心也根本沒有當尤烈這個人存在過。 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上流社會沒有一個年輕人不知道李素心。 這天﹐尤烈和名模利妲妮在國際俱樂部吃晚餐﹐不久﹐素心和有美男子之稱的利公 子到來。 利保祿和尤烈打招呼﹐素心和利妲妮打交道﹐希望把她收歸旗下。 利保祿沒忘記把素心介紹給尤烈﹐因為尤烈比他強﹔但是素心又比利妲妮強。 “我們前幾晚見過了。” “是嗎﹖”素心睜著她那雙水汪汪的鳳眼﹕“哪兒﹖” “我姑父的舞會。”尤烈沒好氣﹕“你不是患了健忘症吧﹖小姐。” “啊﹗霍董事長的舞會﹐那天人真多。”素心朝利保祿笑﹐挺俏皮的﹕“那天晚上 我好像也沒有見到你。” “我還在英國公干未回﹐早知道有素心出現﹐我情願生意也不做﹐飛回來。” “有趣﹗”素心還在笑﹐一面對利妲妮說﹕“我早上一定在總公司﹐等你電話。” 說完﹐素心挽著利保祿的手臂到他們預定的桌子。 “你怎會認識她的﹖”尤烈皺眉問。 “我是第一流的紅模特兒。”利妲妮翹起鼻尖﹕“她是百貨公司的老板﹐賣的全是 名牌時裝。有SHOW﹐不找我找誰﹖她倒是蠻有眼光的。” “你那麼了不起﹐不要和我一起吃晚餐。”尤烈做了個逐客令的手勢。 “打令﹐人家在開玩笑嘛﹗” “別肉麻﹗這兒又不是姻緣道。”尤烈拉開她的手﹕“她是什麼老板﹐她打扮得再 高貴還不是學生妹一名﹖跟男生胡搞差不多﹐做生意﹖哪一門的料子﹖” “她是個學生﹐在巴黎學服裝和櫥窗設計﹐她姐姐死了﹐公司沒人管﹐所以她由法 國跑回來。” “百貨公司﹖她姐姐死了﹖她不會是李蕙心的妹妹吧﹖” “就是呀﹗別瞧她年紀輕輕﹐聽說只有十九歲﹐可是人挺能干的。” “哈﹗想不到她竟然有那麼丑的姐姐。”尤烈在想著笑。 利妲妮看了看尤烈﹐小心地問﹕“幾乎所有的公子哥兒都去追求她﹐你是不是對她 也有意思﹖” “我﹖”尤烈不屑地“嗤”了一聲﹕“這個女孩子沒有家教﹐不懂禮貌﹐找男朋友 沒眼光﹐缺點一大籮﹐送上門我還嫌來歷不明。別說了﹐吃牛扒吧……” 以後無論尤烈去哪兒﹐總會碰見素心。到球會打球啦、出海開快艇啦、郊外燒烤啦、 電影院、夜總會、“的士高”、馬場、賽馬車場……至於上流社會的酒會、宴會、派對…… 甚至私人式的聚會﹐有尤烈就有李素心。 尤烈身邊的女伴轉來轉去﹐李素心身邊的男伴也轉來轉去。 不久﹐霍尊尼回來了﹐局面似乎有少許的改變。 和李素心一起占時間最多的是霍尊尼﹐差不多是三分之一。 “坦白說﹐”尤烈伏在游艇的甲板上晒太陽﹐他看了看在海中滑浪的李素心﹕“這 個人沒有什麼好﹐只有一個優點──不平凡。誰知道﹐她也跟那些庸脂俗粉一樣﹐一下 子就給尊尼套住了。” “這樣我才安心一點兒。”千金小姐鳳儀說﹕“她和你相似的地方太多了﹐我真擔 心有一天你們會彼此愛上對方。” “她呀﹗膚淺又驕傲﹐眼睛長在額頭上﹐她大概以為自己了不起。我會愛上她﹖人 家追上門來我還得挑選呢﹐別以為我是個垃圾箱﹗”尤烈叫著。 “你給我寵壞了。”鳳儀一面替他塗太陽油﹐一面瞄著他說。 “我單是應付你們已經夠了﹔所以﹐就算她來追求我﹐我也沒有辦法接受。”尤烈 在太陽鏡下看尊尼﹕“讓這小子來樂個夠。” “其實霍尊尼也不錯﹐年輕又英俊﹐還是個銀行家。” “你看上他我把你送給他……” “不﹐不……他哪能比得上你。”鳳儀馬上投懷送抱地討尤烈開心﹕“我只是說他 和李素心。” “雖然我和尊尼是表兄弟﹐但是說句良心話﹐尊尼根本配不起李素心。” “你不是說她膚淺﹐缺點又多﹖” “但她外形值二十分。” “嘩﹗比寶黛麗美得還多十分﹖” “當然﹐寶黛麗美得粗糙、也美得細致。你看她雙足﹐小巧嫩白﹐美麗的女人不難 找﹐連足部都十全十美的就不多見。我發覺不少美女都有一雙大腳板﹐看了就反胃。” “我呢﹖”鳳儀馬上展示雙足。 “馬馬虎虎。” “過得去吧﹖” “勉強可以。”尤烈呼一口氣。 尤氏家族、霍氏家族、趙氏家族剛組織了一個財團﹐准備賣官、私地﹐建酒店商場 以及度假村。 趙子洋是尤烈的好朋友﹐他爸爸是新加坡的大富翁﹐錢多得厲害﹐全世界都有趙家 的生意。 尖沙咀地王拍賣在即﹐他們是志在必得﹐這天開常務會議﹐霍尊尼突然提意讓李素 心加入。 “我反對﹗”尤烈第一個舉起金筆。 “原因呢﹖”尊尼面色一變。 “因為她不夠份量。” “什麼意思﹖” “尊尼﹐這是財團﹐沒有錢﹐就是沒有份量﹐很簡單。” “也只不過是個小財團﹐我們永遠投不到架空纜車。”尊尼嘲諷地說。 “那你不用擔心﹐國際財團會承辦一切的大工程﹐我是董事之一﹐這我可以保証。” 尤烈很得意地笑。 “還是唯一華人董事。”尊尼搖一下筆﹕“不要說題外話﹐現在我們每份三億元﹐ 三個人才九億﹔如果讓素心加入﹐每人二億五千萬﹐加起來還有十億﹐既是財團﹐錢越 多越好。” “我相信這兒沒有人在乎那五千萬﹐”尤烈哈哈地笑﹕“但是﹐你那位李小姐只不 過是開百貨公司﹐是三間吧﹗加起來還不夠二億元呢﹗尊尼。” “你不認識素心﹐她剛由外國回來。”尊尼滿面的紅﹐氣鼓鼓的﹕“但是李福蔭你 總聽過吧﹐五十年前他炒地皮賺了多少錢﹖” “唔﹗李福蔭的確賺了不少錢﹐還得了個銜頭﹐是太平紳士吧﹗怎樣﹐是李素心的 爹﹖” “她爹做律師的﹐那是她祖父。” “尊尼﹐”尤烈拍一下他的肩膊﹕“別忘了我回來香港還不足一年﹐我根本對這兒 的事還是一知半解﹔況且﹐我是個商人﹐既不是考古學家﹐也不是歷史學家﹐你要多多 原諒。” “你總可以讓素心加入了吧﹖” “這可不能﹐我們是做大事﹐加了個女人進來總不大好﹐你知道﹐她應該還在念書﹐ 根本不適宜做大生意。如果你一定要十億﹐我個人負責四億。” “你……”尊尼站起來。 尤烈的秘書敲門進來﹕“霍先生﹐你的電話。” 尊尼悻悻然走出去。 “喂﹗子洋。”尤烈乘機說﹕“我們是好朋友﹐你要支持我。” 趙子洋點了點頭。 一會兒﹐尊尼回來﹐臉上透著笑意﹕“明天再開會好不好﹖” “女朋友電召﹖” “別開玩笑﹐考慮一天﹐對大家都公平。”尊尼看了看表﹕“我還要回銀行﹐明天 十時再見。” 下午﹐趙子洋接到尊尼的電話﹐尊尼要請他吃晚餐。 尊尼的理由是﹐趙子洋從未到過他家的新別墅。 “尤烈也去吧﹖” “啊﹐不﹐他約了幾個電視紅星﹐要招待一班外國廠商﹔而且﹐我們別墅還是他的 建築公司興建的﹐他早來過了。” 當趙子洋到達尊尼的別墅﹐他看見一位全身銀藍的天使。 尊尼為他們介紹﹐她伸出了雪白的纖纖玉手﹐趙子洋心魂重歸才匆匆把自己的手伸 出來﹕“李小姐﹐素仰。” 她向他笑﹐兩個嬌俏的酒渦襯著她那張臉蛋兒﹐甜得像蜜。 “先喝杯酒。”尊尼從男僕手中接過酒杯﹐送給李素心和趙子洋。 “李小姐是開百貨公司的﹖” “小本經營。”她的牙齒整齊潔白﹐身體透著淡淡的幽香。 “自從素心管理﹐公司賣的全是名牌貨。趙子洋﹐你一定要捧場。” “一定、一定的。” “也不全是名牌﹐爭取代銷名牌不是那麼容易﹐我工作能力不夠﹐經驗也不足。” “那就更非要子洋幫忙不可﹐趙伯伯的生意遍布全世界﹐人面很廣﹐商場上的人﹐ 個個要給他老人家面子。” “李小姐﹐假如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樂於幫忙。” “謝謝。”李素心顧盼之間﹐俏麗迷人﹕“我敬你一杯﹐趙先生。” “不敢當﹐如果你叫我的名字﹐我會感到很光彩。” “干杯﹐子洋。” “干杯﹗”他開心得一顆心在跳舞。 “子洋﹗”尊尼覺得該是說話的時候﹕“子洋……” “嘎﹗”趙子洋幾乎整個跳起來﹕“是你叫我嗎﹖” 尊尼忍不住笑﹕“我們這兒除了傭人﹐只有三個人﹐你對著素心﹐不是我還有誰﹖” “對不起﹗”趙子洋難為情起來﹕“什麼事﹖” “你認為素心是不是做大生意的料子﹖當然﹐她只有十九歲﹔但是她聰穎、有眼光。” “我經驗不足﹐但我會努力﹐補償我的短處。” “李小姐…” “你也應該叫我的名字。” 趙子洋開心得幾乎說不出話﹕“素心根本就是個最年輕的女強人。” “女強人﹖”素心的表情驚愕而詫異﹕“我是不是應該再等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後你已經是女強人祖母。”尊尼望著子洋﹕“你認可的﹐可不能跟著人 家說素心沒有份量。” 素心望著尊尼﹕“你在說什麼﹖” “沒有﹐沒什麼﹐我們吃晚餐。” 第二天早上﹐十時。尤烈、趙子洋和霍尊尼﹐坐在尤烈的會議室里。 “昨天我們提過很多問題。” “李素心加入的事。” “考慮一天﹐時間夠不夠﹖” “你呢﹖” “我根本用不著考慮。”尤烈的神態是傲然自信的。 “那﹐我們用舉手的方式﹐少數服從多數。”尊尼說﹕“同意素心加入我們財團請 舉手。” 他第一個舉起手﹐趙子洋緊跟著。 “子洋﹐你……” 尤烈的爆炸性脾氣是出了名的﹐他幾乎想撲過去揍趙子洋一頓﹐趙子洋雙手交叉擋 在前面﹕“你應該聽聽我的理由﹐尤烈。” “你有什麼理由﹖出爾反爾、莫名其妙、不守諾言﹐你神經病。”尤烈指住趙子洋﹐ 語氣很重。 “我是為了大家好﹐我們本來叫三角財團﹐這名字不好。” 尊尼點著頭。 “有什麼不好﹖三角是鐵三角的意思﹐牢不可破。” “三角是由三個點、三條線合組而成。兩線交叉於一點﹐交就是沖突的意思﹐和氣 生財﹐既有沖突﹐何來和氣﹖根本不生財。” “鬼話連篇。” “四角財團就不同了﹐兩對平行線﹐四個九十度角﹐一切都完整﹐沒有沖突﹐沒有 了沖突就是和氣﹐和氣可生財。” “什麼三角形、長方形﹐我們是做生意﹐不是上幾何學。” “你們討論幾何圖形等散會之後﹐少數服從多數﹐決定讓素心加入。”尊尼指住尤 烈﹕“剛才你鼓掌同意表決。” “好。”尤烈盯住趙子洋﹕“我被奸人出賣﹐沒話說。” “下一次開會﹐我們讓素心參加。” “地王不久公開拍賣﹐明天就要開一個全董事會﹐到時也把素心接來。”趙子洋對 尊尼說。 “啊﹗素心﹗”尤烈恍然而悟﹕“原來你中了美人計。”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人家一樣要付錢的﹔況且﹐她人很聰明﹐判斷力也高﹐並非 無知少女。” “她學過建築﹐懂得地產嗎﹖” “她學設計的﹐工程和設計﹐有很大的連系。” “她是學時裝設計﹐與建築何關﹖”尤烈喃喃地罵﹕“笨蛋﹗” “明天再開會﹐我會帶素心一起來。”尊尼拍了拍趙子洋的肩膊﹕“明天同樣時間 再見。” “我也要走了。”因為趙子洋約好李素心去吃午餐。 “我們一起吃午餐﹐我有話跟你說。”尤烈一直不服氣。 “改天吧﹐我今天有約。” “尊尼不會把姓李的讓給你﹐尊尼追了她好幾年﹐姑母當眾說的。” “在素心未出嫁之前﹐任何人都可以追求她﹔而且她對尊尼也很普通﹐並不像一雙 情侶。” “尊尼要是不迷她﹐怎會為她極力爭取﹖你一向不笨﹐為什麼這樣糊塗﹖” “尊尼迷素心是事實﹐但素心並不迷他﹐誰也沒有權禁止人家去愛。” “這樣說﹐你也愛姓李的﹖” “起碼有好感﹔不過有一天﹐尊尼可能成為我的情敵。” “你會後悔的。”尤烈肯定地說。 “假如我失敗的話﹐我會失望﹔但﹐自己喜歡做的事﹐沒有理由後悔。” “你喜歡交女朋友﹐為什麼不早開口﹐我有很多女孩子﹐你喜歡哪一個我都可以給 你。” “我不是沒交過女朋友﹐你的女朋友我大致都見過﹐她們很漂亮﹔但是﹐要找個自 己喜歡的人並不容易。” 尊尼陪著李素心出席會議﹐素心穿了一襲雪白色的及膝真絲裙子﹐一頂寬邊法國白 帽子﹐青春又高雅。 頭上沒有彩珠﹐絲一樣的秀發隨意披散在裸露的肩上﹐清新、自然得猶如出水的白 蓮。 她發表意見不多﹐處處表現出她正在努力學習﹐她並不反對尤烈負責投地﹔但是她 提議將來酒店內應該設有女士美容中心和男士美容中心。她幽默地說﹐愛美已非女士獨 有的天性。 尊尼和子洋馬上支持﹐尤烈看見他們兩個像哈叭狗似的﹐不由得生氣﹔但是他找不 到理由發作。 素心倒是很少理會他的﹐無論他說什麼﹐她只是低下頭﹐沒當他存在﹔但是對子洋 和尊尼發表意見﹐她多半有熱烈的反應。她的表現﹐雖然不露痕跡﹐但尤烈是身受者﹐ 自尊受到了一定的打擊。 開完會﹐大家到休息室喝咖啡﹐尤烈很靈巧地坐在她身邊。 素心馬上示意尊尼和她互調位置﹐好像尤烈是個帶菌者。 尤烈忍無可忍﹐他說﹐聲音很生硬﹕“李小姐的確長得很漂亮﹐做生意可惜﹐應該 去拍電影。” “素心不會喜歡演戲﹐要她演戲才糟蹋她﹔不過﹐如果素心真的演戲﹐我擔保她一 定紅透影壇。” “不可能吧﹗”尤烈沒看素心﹕“像李小姐這樣好看的女明星﹐我起碼有二十個。 如果人人去拍戲﹐李小姐就算紅﹐也是二十一分之一罷了。” “沒有份量的人才在乎自己的樣貌﹐我從來沒有打算出賣色相﹐也不會拍片。或者 有人會認為和明星在一起很光彩﹐我可不以為然。”素心平靜地如閒話家常。 “出賣色相並不是名女人的專利﹐有些自以為是女強人的女人﹐一樣是靠一張臉去 討好男人。” “這大概是尤先生經驗之談。” “倒沒有人夠膽量用在我的身上﹐美麗的女人我見得太多了﹐麻木了﹔再說﹐我不 是個容易討好的人。” “每天在尤先生身邊的女士﹐難道全是木乃伊﹖” “我不反對女人追求我﹐反正女人是男人無聊的消遣品……” “尤烈﹗”趙子洋叫住他。 “我說錯了什麼﹖女人除了令男人開心﹐還能做什麼﹖” “創事業﹐素心就要管理幾間百貨公司。”尊尼好擔心素心生氣﹔可是﹐素心卻笑 而不語。 “創事業﹖李小姐﹐那些百貨公司是你開創的嗎﹖”尤烈訝然地問﹕“起碼﹐以前 還有位李蕙心小姐。” “真想不到﹐你還記得起亡姐﹐亡姐泉下有知﹐一定很安慰的。”素心眼睛濕潤﹐ 但臉上仍然帶笑。 “李蕙心小姐是我的朋友。” “也是你身邊供你消遣的女朋友﹐是嗎﹖” “她人雖然不漂亮﹐倒是真真正正能做事的人﹐我們是生意上的朋友。” “生兒育女的﹐算是什麼朋友﹖” “你在說什麼﹖”尤烈盯著她看。 “你似乎很緊張﹐難得。”素心一陣笑﹕“你不是對我大姐情有獨鐘吧﹖” “真會開玩笑﹗” “噢﹗對不起﹐我忘了姐姐不漂亮﹐尤先生怎會對她產生真感情。”素心看看尊尼﹐ 看看子洋﹕“如果姐姐夠漂亮﹐情形會不同。” “我對任何一位小姐都沒有情﹐不管她漂亮不漂亮﹐送上門來﹐大家玩玩開心沒關 系﹐我不想再討論一個已經不在世上的人。”他顯得有點煩躁﹐這一節都落在素心的眼 內﹐她一直很小心地觀察﹐他那反復不安的情緒﹐不正是作賊心虛嗎﹖本來﹐和李蕙心 拉得上關系的﹐就只有這玩世不恭、狂妄、自大的花花公子﹐幾乎可以肯定﹔不過素心 仍然希望公平些﹔現在﹐不是一切証明了嗎﹖素心恨他﹐她要報復。 “投地的時候﹐我們只能用三角公司的名義。”尤烈繼續說。 “用什麼名義﹐就是用尤先生私人名義都沒有關系。”素心一點也不在乎﹕“只要 你們在法律上承認我是合股人就夠了。” “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尊尼說﹕“我會盡快更改商業登記的名字。” 素心看了看表﹕“午餐的時間到了﹐子洋﹐和我們一起吃午餐。” “好的﹐尤烈……” “我有約﹐失陪。”尤烈不是麻木不仁﹐從第一次在霍家舞會中﹐李素心不肯和他 握手﹔以後處處碰面不打招呼﹔剛才她邀約尊尼和子洋午餐﹐就是不提他。李素心已是 存心瞧不起他﹐或者是知道他的厲害﹐想和他一較高下……不管怎樣﹐尤烈對素心的行 為談吐﹐十分反感。 “對不起﹗尊尼﹐”素心在電話里道歉﹕“德國玩具廠的廠商來這兒度假﹐我們百 貨公司代理他的玩具﹐我要盡地主之誼﹐陪他幾天﹐這些日子我都沒有空。” “等他們走了我再給你電話﹐我可乘這幾天空閒﹐全心全意練車。” “練車﹐練什麼車﹖” “電單車。”尊尼笑﹕“奇怪吧﹗一個開跑車的人怎麼忽然開起電單車﹖” “是什麼原因﹖”素心一面簽文件﹐一面隨口問。 “我要參加一個不公開的小型賽車﹐好久沒有開電單車了﹐我們都沒有把握﹐是否 能夠再次重振雄風。” “你們﹐誰﹖” “以前的五騎士﹐念中學時﹐我們常常在龍翔道賽車﹐現在龍翔道車多了﹐房子又 多﹔不過﹐凌晨四點﹐作個短程賽還可以。” “五騎士除了你還有誰﹖” “尤烈、李柏加、趙子洋、唐路易和我﹐一共五個。” “尤烈﹗”素心馬上放下筆﹐集中精神問﹕“誰提議這玩意兒﹖” “當然是尤烈﹐他最貪玩﹐不甘寂寞﹐鬼主意又多。他說﹐突然想遠離那些女朋友﹐ 大概怕香水熏死他。” “贏了又怎樣﹖” “我們五個人合資訂購了一只金杯﹔而且﹐尤烈誇下海口﹐他說他一定會贏的。如 果他真的贏了他可以獲得金杯﹐我們其他四個人請他吃飯、敬酒。” “要是他輸了呢﹖” “他請我們吃飯﹐向勝利者敬酒。” “尊尼﹐我們一起吃午餐……” “二小姐﹐你不是想參加賽車吧﹖”拿文件進來給素心簽的是女秘書莎蓮娜﹐素心 說的話﹐她全都聽到了。 “不錯﹗”素心把最後一份文件簽妥﹐她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但是駕駛電單車很危險﹐尤其是女孩子﹐很少女孩子會開電單車的。” “我會﹐我和大姐是完全不相同的﹐她文靜、內向﹔我調皮﹐愛運動。十三歲那年﹐ 我要求爸爸送我一份禮物﹐就是一輛全新的電單車。”素心靠在椅背上﹕“我會開電單 車﹐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在法國﹐偶然也玩玩。” “但是﹐那尤烈……” “對付他﹗”她掛上手袋站起來﹕“當務之急是立刻買一輛性能好的電單車﹐來不 及訂購了。” “二小姐﹐你今天還有好幾個約會。”莎蓮娜跟在她後面。 “我不會忘記﹐生意始終要做。” 這些日子﹐素心可真忙﹐大半天在三間公司來來去去﹐應付生意上的應酬﹐還要秘 密練車﹐要不是她那麼年輕﹐早已支持不住了。 其實﹐想報仇﹐買個槍手把尤烈“砰”的一槍就解決了﹔但是﹐素心不想這樣做。 第一﹐殺人是犯法的﹔第二﹐尤烈死了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要尤烈親自嘗一下他送 給別人的痛苦﹐她不希望世界上有第二個可憐的李蕙心。她的報復是積極性的﹐她最終 的目的﹐要尤烈痛改前非。 ------------------ 熾天使書城 --------------------------------------------------------------------------------             【第二章】 賽車的那天﹐凌晨三時五十分。尤烈領著四個鐵騎士來到起點處﹐看見一輛純白的 摩托車﹐車上坐著一個戴白色頭盔﹐穿白色運動套褲﹐外罩一件白色風衣的人。 “他是誰﹖” “我們不是說過了﹐有一位神秘人參加﹐他是我的朋友﹐大家都認識﹔而你本人說 過無所謂﹐六個人﹐熱鬧些。” “的確很神秘﹐戴了眼罩﹐白手套﹐一身的白……” “如果你認為他對你有威脅……” “尊尼﹐不必用激將法﹐我同意他參加就是了。多一名手下敗將﹐我勝得更光彩些﹐ 來吧﹗一、二、三﹐出發了﹗” 死氣喉發出刺耳的噪音﹐“隆、隆、僕僕……”六架鐵馬飛了出去。 尤烈一直領前﹐車聲、笑聲﹐划破了黑夜的寧靜。幸而附近不是住宅區。 途中﹐神秘人一度與尤烈平齊。很快﹐他又落後了﹐尤烈的笑聲更響高。 賽程過了三分之二後﹐情形有改變──神秘人一直與尤烈平頭﹐尤烈緊張得不笑了。 加油﹗加油﹗其他四個人被拋在後面。 在抵達目的地的一剎那﹐神秘人超越了尤烈﹐在終點停車等候。 尤烈跟著到達﹐他說﹕“朋友﹐你贏了﹗我很想知道你是誰﹖” 他沒有說話﹐尤烈再問﹕“你是誰﹖游戲已經完了﹐不必再神神秘秘。” 尊尼他們都趕來﹐尊尼問﹕“尤烈﹐你是不是輸了﹖誰贏﹖” “我輸了。”尤烈點一下頭﹕“他贏了﹐但看來他是個啞巴。” 她脫下頭盔和眼罩﹐頭一擺﹐長發在晨風中飄揚。 “你……”尤烈大感意外﹐指住她﹕“想不到竟然是你﹐你怎麼可以……” “你是個女孩子﹐怎麼可以玩電單車﹖而且玩得比我好。”素心一陣笑﹐她攏攏秀 發﹐姿態很優美﹕“你輸了。” “不﹐不﹐我從未說過她可以參加。”尤烈叫﹐聲音在黑夜里特別尖銳。 “你也從未說過素心不可以參加。”尊尼回轉頭﹕“是不是﹖子洋、柏加﹗” “對﹗”他們不約而同。 “我心不服、口不服﹐我要和她再比賽一次。” “尤先生﹐如果你不服氣﹐金杯我讓給你﹐你可以不請客﹐不敬酒﹔但是﹐我不會 和你比賽。這兒雖然不是住宅區﹐但還有疏落的房子。更深人靜﹐電單車呼隆呼隆的吵﹐ 太沒有公德心。”她說著戴上頭盔﹐打動馬達﹐摩托車向前飛馳。 風衣迎著風﹐像個白色天使在黑夜中飄過。 “素心……”尊尼、柏加、子洋馬上跟在後面﹐路易也想再一睹素心芳容﹐沒說再 見就跟了去。 只留下尤烈一個人。他第一次失敗﹐第一次沒面子。他握緊拳頭打在電單車上…… “二小姐﹐你好棒﹐竟然贏了姓尤的﹐他一向事事比人強。” “唉﹗我骨頭都快要散了﹐過去拼命練﹐人還好﹐昨晚比賽後回家﹐一躺在床上﹐ 我的天﹐像被人毒打一頓。”素心靠在椅背上﹕“其實也很不公平﹐我們安排他和一位 金發美人玩了一天﹐他三點鐘才和那位美人分手﹐先跳了幾小時舞﹐哪兒還夠體力賽車﹖” “他可以像你一樣在家里睡一天﹐誰叫他那樣風流﹖” “他自信﹐人又直腸子。” 素心在稱贊他呢﹗不是嗎﹖莎蓮娜問﹕“二小姐﹐他是不是像三浦友和﹖” “鼻子、面形和嘴唇都像。他生了兩道彩眉﹐眉毛向上飛﹐悟性高而且平步青雲﹐ 一生好運。他的耳垂珠又厚又長﹐少年運好﹐一生福壽雙全﹐額頭飽滿開揚﹐是出身豪 門的貴相。他最吸引人的是一雙眼﹐三浦友和是單眼皮﹐他不但是雙眼皮﹐而且眼大﹐ 眼珠子漆黑﹐眼神充足﹐他的眼睛是含笑的﹐所以女人一接觸他的眼睛﹐馬上便被他迷 住了。他那雙桃花眼雖然漂亮﹐但在相學上是不好的﹐幸而他眼神足﹐明亮而開朗。也 可以說並不像三浦友和﹐他更英俊﹔而且他比三浦友和更高大健碩﹐大概吃牛扒多﹐他 比較像美國男孩。” “二小姐﹐你看得那麼透徹。” “我拿了他的相片去找算命先生啊﹗不過﹐我認為算命先生只算了一半。” “你還替他算命﹖”莎蓮娜嘩然﹕“你好關心他。” “關心他﹖做夢﹗”素心反問﹕“要對付一個敵人﹐首先要了解他﹐知彼知己﹐然 後百戰百勝﹐不是嗎﹖” “相片一定是安芝供給的。” “不是她還有誰﹖她也很迷尤烈。如果我們不是老同學﹐她不會幫我。” “那相士說姓尤的將來會怎樣﹖” “他呀﹗哼……”電話鈴響﹐素心沒有時間繼續說下去。 尤烈雖然不甘心敗在一個女人的手上﹐尤其是他知道素心串同其他人設下陷阱﹐他 從溫柔鄉跳出來﹐去參加那場比賽﹐不失敗才怪﹗ 但是﹐陷阱是自己跳下去的﹐又沒有人拿著輕機槍迫逼。李素心先抵達目的地﹐又 是他親眼目睹的。雖然尤烈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尊尼他們一彈一唱﹐他在無可奈何之 下﹐終於被迫請客。 尤烈是主人﹐可是他故意遲到﹐誰知道他遲﹐李素心更遲﹐影子都沒有。 “這個女人﹐專會擺臭架子。”尤烈氣得走來走去。 “女孩子嘛﹗總要打扮打扮的。”李柏加搶著說。 “我看她不化妝一定像個老巫婆。” “不可能﹗她平時也不化濃妝﹐很清淡的﹐她的五官美極了。” “那她一定經過整容﹐我看見那些整過容的女人就害怕。” “我不相信……啊﹗素心來了﹗” 李素心披一件黑色的披風﹐長發上壓著頂黑色鑲水鑽的小絹帽。霍尊尼和趙子洋﹐ 分別侍候在她的身邊。李素心拉下長披風的蝴蝶結﹐霍尊尼馬上為她把披風卸下。 一件吊領、低胸、露背的真絲晚禮服﹐套在李素心那粉白而健美的胴體上﹐令人為 之目眩。 造物者何其不公平﹐有些女人那麼丑﹐而李素心美得那麼無懈可擊。尤烈看著她那 露在晚裝外的半截豐滿的胸脯﹐那小蠻腰﹐他心里還是那句話﹕“二十分﹐值二十分。” 李素心的艷光﹐與她脖子上的鑽石項鏈相輝映﹐她漠視十只驚艷的眼睛﹐她向尤烈 伸出了戴著黑色長手套的手﹕“對不起﹐我遲到了。” “小姐遲到是值得原諒的。”尤烈只碰她的手套﹐語調帶著嘲弄。 “素心﹐先喝杯酒﹖”子洋細心地問﹕“薄荷酒還是些喱﹖” “快九點了﹐相信每個人的肚子都在抗議。”尤烈沒等素心回答子洋的問話﹐輕蔑 地說﹕“晚飯應該開始。” 尤烈極之不禮貌﹐坐著在等吃。李素心毫不介意的﹐微笑著對子洋說﹕“吃飯了﹐ 飯前酒也可以省了。” “哼﹗”尤烈翻了翻眼﹐嘴里咕噥﹕“我尤烈會在乎一杯酒﹐笑話﹗” 那頓飯吃得並不愉快﹐其實尤烈和素心每次碰在一起都不會愉快。平時不是尤烈請 客﹐素心還會說些笑話﹐幾個大男孩就樂了﹐今天素心也省得開口。 飯後跳舞﹐早已約好的﹐尊尼說﹕“尤烈﹐在你的貴賓未來之前﹐先把金杯頒給冠 軍。” “金杯又不是我獨資購買的﹐隨便找個人頒獎。”尤烈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等尤先生的小姐來了﹐由尤先生的小姐頒獎﹐豈不更熱鬧﹖”素心這麼一說﹐眾 人齊聲贊同。 尤烈可不會那麼笨﹐在小姐們的面前認輸﹐他馬上拿起金杯﹐往素心面前一推﹕ “你的﹗” 素心接過金杯﹐連聲地謝﹐她一面看著大家問﹕“我不知道有沒有弄錯﹐如果尤先 生輸了﹐他會向冠軍敬酒。” 尤烈面色漲紅﹐氣火啦﹗ “尊尼﹐你好夠朋友﹗”尤烈怒目而視。 “這是你自己提議的﹐你贏了﹐大家向你敬酒﹔你輸了﹐向冠軍敬酒。而且﹐我們 不是朋友﹐是親戚。” “好﹐敬。”尤烈拿了一杯酒﹐尊尼連忙替素心拿酒﹐素心一直在微笑﹐像看戲似 的。 “敬你﹗”尤烈氣呼呼的﹐舉了舉杯﹐可不是對素心說﹐然後“咕嚕咕嚕”地把酒 全灌進肚里。 “謝謝﹗”素心也把她的酒喝了﹐尊尼領頭鼓掌。 氣氛本來很熱鬧﹐但對尤烈來說是火上加油。 他氣鼓鼓地坐在椅上。 不一會兒﹐他那些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全來了﹐一共五個﹐尤烈看見她們大聲吼﹕ “我以為你們都不來了﹐沒有時間觀念﹐就只會打扮討男人歡心﹐沒出息﹗你們化妝要 多少小時﹖三個﹖五個﹖” “你不是叫我們十一時三十分來的嗎﹖”其中一個委屈地說﹕“現在才十一點二十 五分。” “還駁嘴﹖改天來見我﹐全部不准化妝﹐我看你們不擦粉是個什麼鬼樣﹗”尤烈推 她們走出貴賓廳。夜總會的舞池旁﹐已經准備好了一張大桌子。 尤烈首先帶領他的舞伴──剛獲選為慈善公主的女孩子到舞池跳舞。 “他簡直像瘋狗﹐”素心看著尤烈翩翩起舞﹕“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 “他今天心情特別煩躁﹐平時不是這樣的。”子洋說。 “沒辦法﹐他給那些小姐們寵壞了﹗她們只會討好尤烈、巴結尤烈、遷就尤烈﹐誰 都想做尤烈太太。”尊尼搖一下頭。 “他喜歡刺激、新鮮﹐他不會安份守己﹐一生一世對一個女人。” “這倒是事實。”子洋聽到換了音樂﹕“素心﹐我們也去跳舞。” “喂﹗你身邊不是有一位小姐﹖”尊尼馬上抗議﹕“素心是我的舞伴。” “我和你陪素心一起來﹐素心是你的舞伴﹐也應該是我的舞伴﹐”子洋壓低嗓門說﹕ “至於我身邊的小姐﹐是尤烈的﹐與我無關。” “大家別爭了﹐冷落那位小姐是不公道的。”素心說﹕“你們分別跟我跳一個舞﹐ 跟那位小姐跳一個舞。” 素心的話﹐尊尼和子洋是不敢反抗的﹐何況素心的處理方法也公平。 看完第一場表演﹐李柏加突然提議說﹕“尤烈﹐你是今晚的主人﹐素心是主客﹐你 應該請她跳一個舞。” “是嗎﹖”尤烈站起來﹕“李小姐﹐請﹗” 尤烈甚至沒有走近去為素心拉椅子﹐素心大方地站起來﹐主動走到尤烈的身邊﹐兩 個人像拉線木偶似的──只會動﹐不開腔。 素心打破僵局﹕“尤先生﹐你今晚好像很不開心﹐是不是從未輸過﹖” “勝敗乃兵家常事。” “但是﹐敗在一個女的手上﹐就不是平常事了。” “我並不承認敗在你的手上﹐如果你真有本領﹐你沒有理由拒絕我的挑戰。” “第一個過終點是我﹐你自己親眼見的。” “你不要把我當傻瓜﹐你利用美色買通幾個男人設陷阱﹐我都知道。只有你這種女 人才會這樣卑鄙的。” “你現在身邊有五位小姐﹐你也可以用美男計﹐設個陷阱來害我。” “跟你這種人鬧﹐贏了也不光彩。” “尤先生﹐音樂已經完了。” 尤烈沒有停止舞步﹐用力攬著素心的腰﹐沒半點憐香惜玉﹕“沒有一條法例規定﹐ 跳完一個舞不可以跳另一個舞。” “整個舞池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想和你合拍表演。”那時候﹐剛好另一個音樂響 起了。 “你的舞技平凡﹐根本就沒有資格做我的舞伴。”尤烈冷笑幾聲﹕“還說表演呢﹗ 你別丟我的面子了。” 素心甩開尤烈的手﹐掙脫開來﹐回到座位﹐三分鐘內﹐尊尼替她披上披風﹐離座而 去﹐子洋馬上跟著告辭。 “這女人真沒禮貌﹐”尤烈回到座位﹕“舞跳了一半﹐走了也不向主人告別。” “看樣子﹐你們又發生爭吵。” “我才不會和不相干的女人爭吵。”尤烈聳了聳肩﹕“佩斯﹐跳舞﹐該輪到你了。” “二小姐﹐甜蜜蜜香味不褪色唇膏菲林送來了。”莎蓮娜說。 “好的﹐你在試片室等我。”素心簽了文件﹐交給采購部經理。 她回了幾個電話﹐然後才到試片室。 她舒舒服服地坐下來﹕“開始。” 燈全部熄滅﹐小小的銀幕上出現了畫面﹐素心瞪著雙眼看﹐面色變了一次又一次。 放映完畢﹐莎蓮娜看了看素心﹕“二小姐﹐你……” “豈有此理﹐這是什麼廣告﹖我不明白姐姐為什麼會信任他﹗” “尤氏廣告公司﹐是這兒規模最大﹐而且也是最有名氣的廣告公司﹐過去﹐他們所 做的廣告實在不錯。” “打電話給尤烈﹐”素心霍地站起來﹕“叫他馬上來見我﹗” “廣告接頭的事﹐他從未親自處理﹐大不了派個經理來。” “這個廣告我不是花了幾十萬﹐是幾百萬﹐我要廣告一出﹐第一批貨全部銷掉。” 素心很生氣﹐一邊走回辦公室一邊說﹕“他不來﹐和他取消合約﹔還有﹐我找他的死對 頭──萬象廣告公司。他不在乎錢﹐面子可得顧啊﹐哼﹗” 她回到辦公室﹐靠在椅背上直呼氣。 一個上午找不到尤烈﹐下午﹐莎蓮娜總算找到他了。 “二小姐﹐尤烈說﹐六點鐘來。” “六點﹐”素心等得發火﹐嚷著﹕“談公事為什麼不在辦公時間﹖” “他說有很多事情等待他處理﹐他肯來﹐是看在李小姐份上。” “哈﹗好多情重義﹗我姐姐在天堂也會笑。”素心揮一下手﹕“以為這樣就可以消 罪﹐休想﹗” “二小姐﹐你何必生氣﹐反正兩點鐘公司要開會。” 雖然天氣還很暖﹐但是﹐已經要為冬季男女用品籌備一切﹐開完會﹐差不多五點鐘﹐ 素心叫莎蓮娜先回家。 “我不忙﹐我陪你等尤烈。”但是﹐七點鐘﹐尤烈還沒有來。 素心又氣又餓﹐正要撥電話找尊尼幫忙找尤烈﹐尤烈施施然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 男人。 “你到底有沒有時間觀念﹖我也有很多重要事等著辦﹐你竟然要我等一個多鐘頭﹖” 素心忍無可忍﹕“你沒有手表﹐我去鐘表部替你選一個﹐免費的。” 尤烈兩手插著褲袋﹐一套淺灰的西裝穿在他身上有型有款﹐他閉閉唇懶洋洋地說﹕ “這是我們廣告公司﹐制作部副經理──胡志文先生。” “胡先生﹐”李素心向他擠出了一點笑容﹐回頭再對尤烈說﹕“甜蜜蜜唇膏的廣告 你看過了沒有﹖” “小姐﹐廣告公司只不過是我們機構屬下的一間公司。每天要求我們廣告公司為他 們做廣告的客戶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每個廣告都要我先過目﹐那我吃飯的時間也沒有。” “那請看在亡姐的份上﹐去看看你們的傑作。” 四個人進試片室﹐莎蓮娜開了放映機﹐尤烈和素心一面看、一面爭論。 “喂﹗我賣唇膏廣告﹐你看你那三個模特兒﹐嘴巴大得可以放進一個拳頭。這個是 哨牙的﹐好﹐是假哨牙﹐這個沒唇型﹐沒唇線﹐最丑的嘴巴。” “小姐呀﹐她們三個雖然嘴巴不漂亮﹐但是樣子漂亮﹐身材又好。” “我不是賣泳衣廣告。” “我說你不懂廣告﹐就是不懂廣告﹐你現在是賣唇膏廣告﹐可不是賣嘴唇廣告﹐你 為了幾個嘴巴把我找來﹖” “你敢否定嘴巴和唇膏沒有關系﹖嘴巴這樣丑﹐人家看了﹐肯買甜蜜蜜唇膏才怪﹐ 那不是告訴人家丑嘴巴才用甜蜜蜜唇膏﹖誰肯承認自己嘴巴丑﹖”素心吩咐莎蓮娜把畫 面固定下來﹕“我一共要賣兩套廣告﹕第一﹐介紹甜蜜蜜唇膏不褪色的好處。你安排那 模特兒和一個混血兒親吻﹐然後那模特兒作陶醉狀﹐這是什麼意思﹖” “我挑選丑嘴巴﹐是想突出你們的唇膏﹐我怕人家只顧看嘴唇﹐不看唇膏﹐你不領 情。那模特兒塗了你們的甜蜜蜜唇膏﹐竟然吸引了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孩。那男孩臉上沒 有唇膏印﹐那已經達到不褪色的要求。”尤烈拍一下手。 “你看﹐你看﹐”素心翻開了甜蜜蜜的資料﹕“第一套廣告﹐我的要求是怎樣的﹖ 現在你們貨不對板。” “李小姐﹐這兒沒有燈光﹐我看不見。”尤烈看也不看。 “好﹐你聽著﹕第一套是這樣的﹐一輛勞斯萊斯駛過來﹐停下﹐一位高貴的紳士拖 了一位千嬌百媚的女人下車﹐然後兩人熱烈吻別。那女的走進一幢房子﹐紳士拿出白手 帕來抹嘴﹐手帕還是潔白的﹐那紳士驚喜不已﹔那女的在露台說﹕‘用甜蜜蜜唇膏﹐永 遠沒煩惱。’” “妙﹐妙極﹗”尤烈一下一下地拍著手掌﹕“甜蜜蜜唇膏是為偷情男女而造的。可 憐的女人﹐兩百多塊錢買一支唇膏﹐討男人歡心。啊﹗要是世界上沒有男人﹐化妝也從 此銷聲匿跡了。” “尤烈先生﹐下一個月的廣告﹐是介紹男性護膚水﹐八百元一小瓶。現在﹐男性化 妝品並不比女性少。” “是嗎﹖”他故作驚訝﹕“噢﹗時間不早﹐我們繼續看第二套廣告。” “你自己看看﹐甜蜜蜜唇膏一共有七種香味﹐七種唇膏就齊齊地排在前面﹐後面坐 著一個赤裸模特兒﹐她的大腳板幾乎有十二英跡□切□□顏嚦戳瞬蛔髖徊毆幀D悄L□ 兒還捏著嗓門說﹕‘我鐘意呀﹗’﹐我的毛孔全都擴張了。” “顧客永遠是對的﹐你到底想怎樣﹖”尤烈不耐煩﹐伸著兩條長腿吐氣。 “模特兒每賣一種唇膏﹐都應該有一種特色﹐比如賣玫瑰香味唇膏﹐除了塗上那種 唇膏﹐還要用牙齒咬著一枝玫瑰花。薄荷香味的﹐模特兒要把一杯盛了薄荷酒的酒杯貼 近唇邊……” “李小姐﹐真對不起﹗我還要趕著去赴宴。”他截住素心﹕“志文﹐明天你親自來 聽取李小姐的意見。” “我早已和你們廣告公司的經理說得一清二楚……” “志文﹐模特兒的嘴巴一定要好看。”他拉起胡志文﹐兩個人走出試片室﹕“你跟 李小姐明天見啊﹗哈﹗” “氣死我﹗”素心把文件擲在地上﹕“他這個無賴……” “二小姐﹐他不負責任又可惡﹐要不要換萬象廣告公司﹖”莎蓮娜問。 “不要﹗忍他一時之氣﹐將來要他加倍歸還。”素心掠一掠頭發﹕“差不多九點鐘 了﹐我請你去吃晚餐。” “趙先生約好了今晚和你看九點半﹐要不要改午夜場﹖” “索性替我推了他﹐我很疲倦……” 素心接到尤烈的請柬﹐星期六在他的祖父的別墅里開餐舞會。 “這次請客是什麼名堂﹖”素心問。四角財團剛開完會﹐她和尊尼、子洋在俱樂部 吃午餐。 “外公﹐就是尤烈的祖父﹐用一億元買了座用金、翡翠、寶石、瑪瑙、珊瑚造成的 怡紅院。” “紅樓夢的怡紅院﹖” “是不是很漂亮﹖”子洋問。 “我也沒見過﹐外公說﹐等星期六才公開展覽。” “他祖父買了寶物﹐沒有理由尤烈出名請客﹖”素心不以為然﹕“輪也輪不到他﹐ 他還有爸爸、媽媽。” “素心﹐你不知道﹐尤烈為什麼這樣囂張﹖他不單只被女孩子寵壞﹐而且還被家人 寵壞。”尊尼說﹕“我外公有七個女兒﹐只有尤烈爸爸一個兒子﹐而尤烈的爸爸﹐生了 兩個女兒﹐第三個是尤烈。如此類推﹐尤家只有一個男丁﹐傳宗接代的責任﹐也落在尤 烈的身上﹔所以﹐人人寵尤烈﹐外公更視他如心頭肉﹐怡紅院是特地買回來﹐給尤烈將 來結婚作聘禮之用。” “什麼﹖那花花公子要結婚了﹖”素心放下叉子﹐心里卻壓住一塊石。 “結婚﹖”尊尼“哈”的一聲笑﹕“尤烈是不會結婚的﹐他曾經說過﹐男人怎可以 一生對一個女人﹐連續相對一年也會生厭﹐他喜歡每晚換一個女朋友。” “尤烈也對我說過﹐他生平最怕兩件事──結婚、生子。”子洋說。 “要是他和他的女朋友有了孩子呢﹖”素心馬上想起李蕙心。 尊尼和子洋相視而笑﹕“尤烈是個有辦法的人﹐還沒聽他鬧過丑聞。” “他會不會養下私生子﹐把他們收藏起來﹖”素心問。 “他不會跟任何人有孩子。” “那麼肯定﹖”素心一直在試探。 “他不能有孩子﹐他有了孩子會被迫奉子成婚。” “原來他也那麼喜歡孩子﹖” “不是這回事。”尊尼搖一下頭﹕“家人天天迫尤烈結婚﹐無非抱孫心切﹐現在尤 烈還可以找到借口推﹔如果讓家人知道他的女朋友有了尤家骨肉﹐他們還會放過尤烈﹖” 素心點了點頭。 “不要老說尤烈﹐”子洋說﹕“五點鐘我們還要參加一個酒會﹐素心不是說要回家 換衣服嗎﹖”素心連忙低頭吃甜品。 她一面吃﹐一面想﹐一定是尤烈知道蕙心有了孩子﹐但是﹐他又不願意和她結婚﹐ 當然溜﹗蕙心年紀比他大﹐又不漂亮﹐尤烈不肯娶她﹐是意料中事﹔可是﹐尤烈不應該 污辱她又迫她墮胎而死。她死了﹐尤烈一點也不難過﹐依然花天酒地﹐根本不把蕙心當 人﹐太可恨…… “素心﹐你喜歡吃些什麼水果﹖” “啊﹗哈蜜瓜……” 素心聯同尊尼、子洋、柏加一起到尤烈祖父的別墅﹐參加他們的餐舞會。 尤烈穿著金粟色的燕尾服﹐周旋於賓客之中﹐他今天心清似乎特別好﹐看見誰都展 露笑容。他笑的時候﹐眼睛也在笑﹐女孩子﹐誰都過不了他這一關。 他迷倒晚會所有的女人﹐就是對素心﹐始終冷冷淡淡。素心也沒有理會他。 怡紅院就建在客廳旁的偏廳﹐任人欣賞﹐每個人對那精巧的手藝﹐都贊不絕口﹕ “太美﹐太神肖﹗” 素心看見距離展覽品不遠處﹐坐著一位穿真絲長袍的長者﹐看他的年紀﹐他應該是 尤烈的祖父。素心走過去﹐恭敬地叫“老伯﹗” “啊﹗歡迎光臨。”老先生站起來﹐一看﹐禁不住打量素心。 素心梳了一個圓髻﹐髻上插著一支翡翠鑲鑽的發釵。 身上一襲純白的軟錦晚裝長旗袍﹐脖子上的翡翠項鏈晶瑩剔透。 這女孩子不單只明艷照人﹐而且氣質十分高雅﹐不用說﹐一定是名門閨秀。 “小姐是……” “老伯﹐請坐。”素心溫婉地回答﹕“我姓李﹐叫素心。” “李小姐。” “叫我的名字吧﹗老伯。” “那我就不客氣。素心﹐你是仔仔的女朋友﹖” “仔仔﹖” “噢﹗我這老胡塗。”他用手指敲了敲頭﹕“仔仔就是尤烈﹐幸而沒有讓他聽到﹐ 否則他又要發脾氣。” “我和尤烈先生是朋友﹐也是生意上的拍檔﹐四角財團﹐我是股東之一。” “呀﹗你年紀那麼輕﹐竟然會做生意﹖我還以為你是大學生呢﹗” “我本來在法國留學﹐家父、家姐相繼去世﹐我不能不拋下書本﹐回來管理生意。” 素心垂下頭﹐黯然。 “陪我坐會兒好嗎﹖我這兒有最好的綠茶﹐要不要喝一杯﹖” “謝謝老伯。”素心在他身邊坐下。 “你除了和亞烈合作﹐自己做什麼生意﹖” “我們家是開百貨公司的﹐一共三間。我們代理好幾種名牌子羊毛衣﹐改天我送幾 件給老伯。” “你姓李﹗”老人家想了又想﹕“李氏百貨公司﹐對不對﹖” “是的﹐老伯﹐你竟然一猜就中。” “你知道嗎﹖我是你們家百貨公司的老主顧﹐我腳上穿的短絲襪、你剛才說的羊毛 衣、冬天的頸巾、帽子﹐還有﹐人太多或上街﹐我喜歡噴些古龍水。” “美男的茉莉香。” “你知道﹖” “老伯身上就散發這種香味。” 老人家呵呵地笑﹕“素心﹐以後我去你的百貨公司購物﹐可不可以給我打一個九五 折﹖” “我給你一個五折。” “那不行﹐做生意不賺錢﹐也不可能虧本啊﹗我看……八折已經最多了。” “好﹐我改天送張八折咭來﹐老伯到公司﹐通知我﹐請老伯喝茶。” “你不要叫我老伯﹐我叫你的名字﹐你應該叫我爺爺。” “我不敢。”素心垂下頭﹐面紅了。 “為什麼不敢﹐你是亞烈的女朋友﹐我又挺喜歡你﹐叫爺爺﹐叫啊﹗” “爺……爺﹗” “呵﹗呵﹗乖孫女。”老人家很開心﹕“你見過亞烈的爹媽沒有﹖” “還沒有﹐我剛來不久﹐聽說伯母在打牌﹐世伯和一班銀行家在書房聊天。” 老人家伸手召一個男僕過來﹕“請先生、太太馬上到這兒來。” 不一會兒﹐一對華衣美服的中年夫婦走進來。 “爹﹗” “老爺﹗” “你們看看﹐誰坐在我身邊﹖” “一位很漂亮、年輕的小姐。”尤太太一臉溫柔地笑。 “你們只顧談生意、打牌﹐一點兒都不關心兒子。” “亞烈﹖” “李素心小姐﹐就是亞烈的女朋友﹐你們竟然冷落她。” “亞烈的女朋友﹖”尤太太眼睛發亮﹐幾乎想雙手把素心捧起﹕“李小姐﹐真對不 起﹐事先亞烈沒向我提一聲﹐否則我絕對不會打牌。” 尤先生笑瞇了眼﹕“亞烈的眼光真是第一流。” “爺爺﹐我和尤烈其實只不過……”素心想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明白﹐我明白。”老人家打著手勢﹕“女孩子害羞﹐我不會令你難為情的。你 們不要叫她李小姐﹐就跟我叫素心吧﹗” “素心﹐以後你多點來我們家玩﹐亞烈朋友不少﹐老爺最喜歡你。” “你自己不喜歡﹖”尤先生看了看妻子。 “我當然喜歡。”尤太太過去拉素心的手﹕“哎唷﹗皮膚好嫩滑。” “別瞧她嬌滴滴﹐做生意挺本領。” “怎麼﹖年紀小小﹐還以為她是個大學生。”尤太太瞧著她﹕“很白淨﹐五官很美﹐ 很健康。” “素心是法國留學生﹐剛回來。” “素心﹗”尊尼走進來﹕“我和子洋分頭找你﹐以為你失蹤了呢。” “我在這兒跟爺爺聊天。” “外公、舅父、舅母﹗”尊尼匆匆說﹕“我們等素心玩游戲。” “快吃晚餐了。” “吃晚餐前先玩個游戲。”尊尼想伸手去拉素心﹕“來吧﹗” “爺爺﹗”素心望住老人家﹐在征詢他的意見。 “你去玩吧﹗年輕人都喜歡活動﹐你已經花了不少時間陪我﹐玩得開心些。”老人 家含笑揮了揮手﹕“日後可別忘了我這個寂寞的老頭。” “等會兒吃晚餐﹐我陪你﹐好不好﹖”素心逗他歡心。 “好﹐好﹐我在這兒等你……” 舞會散後﹐尤烈馬上被父母捉住見爺爺。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不好﹖我要洗澡睡覺。”尤烈在皮椅里打呵欠﹕“都天亮了。” “仔仔﹐爺爺的心願﹐你知道吧﹖” “知道。”尤烈無精打采﹐長腿一伸﹕“爺爺想娶孫媳婦﹐抱曾孫。” “既然知道就去做啊﹗” “爺爺﹐我說過幾十次﹐一百次﹐我找到合意的女孩子馬上結婚。” “你終於找到啦﹗” “孩子﹐”尤先生豎起了大拇指﹕“好眼光。” “找到什麼﹖”尤烈愕然。 “稱心如意的女朋友。” “誰﹖”尤烈攤開了手﹕“女朋友幾打﹐就沒有一個合適的。” “你和李小姐﹐真是天生一對。”尤太太坐在兒子身邊﹕“我們都見過了。” “李茱莉﹖不行﹐庸俗脂粉。” “我們是說素心﹐這女孩子……” “什麼﹖”尤烈跳了起來。 “不用太興奮。”尤太太把兒子按下來﹕“素心不單只漂亮﹐而且還是個留學生﹐ 她十九歲就管理三間百貨公司﹐你們四角財團她也是股東之一。” “唉﹗我以為你們說誰﹐這個女人……別說做我尤烈夫人﹐做我的婢僕也嫌她不夠 資格。” “仔仔﹐”老人家埋怨孫兒﹕“你不能說話損人﹐素心是個好女孩。” “她好﹖”尤烈坐直身體﹐睡意全消﹕“她工於心計﹐沒禮貌、沒家教。” “孩子﹐你沒弄錯吧﹖”尤太太看了看兒子的眼睛﹕“素心氣質高雅﹐為人溫柔有 禮﹐而且又識大體﹐說話坦坦白白﹐怎會是個陰險小人﹖” “她還懂得尊敬老人家。”老人家說﹕“她看見我一個人獨坐寂寞﹐就過來陪我﹐ 令我開心﹐我從未見過一個女孩子像她這樣善良體貼。” “你們一定是認錯人﹐或搞錯了名字。”尤烈數著手指﹕“李素心這個人﹐缺點一 大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她身邊的男人﹐都供她利用﹔她霸道﹐目中無人﹐又 善於挑撥離間﹔自以為了不起﹐看不起人。要是把這個女人娶進門﹐首先氣死爺爺。” “胡說﹐哪有這種事﹐”尤爺爺有點不高興﹕“你的女朋友我都見過﹐可是誰也沒 有她標致。” “她樣子是不錯﹐可以迷死人﹐但心腸壞﹐要不得﹗” “孩子﹐這樣好的小姐﹐你卻把她說成一文不值﹐為什麼﹖” “她根本就一文不值。”尤烈站起來﹐斬釘截鐵地說﹕“我絕對不會和這個女人結 婚。” “喂﹗亞烈……” “我告訴你們﹐你們三個都是大傻瓜。”尤烈指住尊尼、子洋和柏加。 “你在吼什麼﹖”尊尼喝了一口咖啡﹐皺皺眉﹕“你不是說今天開會嗎﹖” “開會討論李素心。” “我們都知道她的好處。”子洋用疑惑的眼睛看尤烈。 “但是你們不知道她的壞處。” “素心是個好女孩子﹐”柏加說﹕“她大方﹐不小家子氣﹐爽朗﹐從不嘮叨﹐人又 長得美麗。” “你們到底知道不知道﹖”尤烈咧著牙﹕“她周旋在你們三個人當中。” “知道﹗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喝茶。”尊尼聳聳肩﹕“那有什麼不對﹖” “哦﹐你只是想跟她玩玩﹐不想追求她﹐娶她做老婆﹖” “我是真心真意﹐不是鬧著玩的。” “但是她感情不專一﹐她和你好﹐和子洋好也和柏加好。” “女孩子在未結婚前有權多交幾個男朋友﹐”子洋對素心的信心不動搖﹕“她對我 們很公平。” “哈﹗公平。”尤烈氣得翻眼﹕“一個好女孩子不應該左右逢源。”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柏加不以為然﹕“大家是好朋友。” “問題是﹐你們原本是好朋友﹐現在為了一個女人已經變成情敵。” “我們沒有﹐我們始終是好朋友。” “你們就不想打倒對手﹐把她據為己有﹖你們想共妻﹖” “公平競爭﹐誰也不負誰。” “笨蛋﹗”尤烈揮著拳頭﹕“李素心除了你們﹐還有許多男朋友﹐什麼保祿、積奇、 漢利……” “尤烈﹗”尊尼說﹕“你也有許多女朋友﹐我們從來不覺得你壞。” “笨豬﹗怎能拿我比﹖我是男﹐她是女﹐你們不是想追求我吧﹗” “道理其實都一樣。”子洋說﹕“素心今年才十九歲﹐非常年輕﹐她不會在這個時 候結婚﹐婚前交朋友﹐交十個、一百個都有權。素心說過﹐我們去交女朋友﹐她一點也 不生氣。” “那﹐你們有沒有以牙還牙﹐在外面也交幾十個女朋友﹖” “沒有﹐我們為了表示對素心專一﹐得到她的好感﹐誰都想得到素心﹐這是事實。” “所以我說你們是大傻瓜﹐沒得救﹐甘心被人玩弄。” “你的女朋友也是大傻瓜﹐但是﹐並沒有人離棄你。” “我反對﹗”柏加舉起手﹕“素心從來沒有玩弄我們﹐她對我們很真誠。” “她有沒有說過愛你﹖”尊尼問子洋﹕“或者許諾你什麼﹖” “沒有﹗你呢﹖” “也沒有﹐她只是說﹐我們是好朋友﹐慢慢培養感情﹐但是她擔心會令我失望﹐所 以認為我應該在外面交朋友。” “她也是這樣對我說﹐這証明她並沒有瞞騙我們。” “噢﹐我的天﹗”尤烈高舉酒杯﹕“為你們這班糊塗蛋干杯﹗” “尤烈﹗”尊尼說出了心里話﹕“只要你不加入﹐我們三個都有希望。” “我﹖”他用手指﹐指住鼻尖﹕“嘿﹗” “這是真話。”子洋說。 “我告訴你們﹐無論男女﹐不管美丑﹐李素心是我最討厭的人。” “討厭﹖她貌若天仙。” “她行為討厭﹐態度令人看不順眼﹐大概她父母死得早﹐沒家教。” “但是﹐外公、舅舅和舅母都很喜歡她。”這些事﹐尊尼倒是很擔心。 “他們都莫名其妙﹐還以為李素心是我的女朋友﹐天天勸我娶她。那李素心也不知 她有何居心﹐竟然派她的女秘書送了幾張百貨公司的八折優待咭給我爺爺﹐爺爺開心得 不得了。每天跟我提幾次﹐老說她有多好、多好。我索性不回家﹐一個人搬到別墅去。” “這件事素心跟我說過﹐外公很喜歡到素心的百貨公司去買東西﹐問素心可不可以 給他打個九五折﹐素心尊重他老人家﹐當然﹐他是我的外公呀﹗所以素心就送他八折咭。” “爺爺快要氣死我了﹗”尤烈拍著額角﹕“這兒只有素心一間李氏百貨公司﹐以後 我再也不讓爺爺進李氏百貨公司。” “外公最喜歡那兒的貨品﹐而且﹐外公十分疼素心﹐你的話﹐他會聽﹐不過是陽奉 陰違。” “嘿﹗那女人﹗” 子洋看了看表﹕“我約了素心﹐先走了﹐再見。” 尤烈看看尊尼和柏加﹐挑撥離間﹕“怎麼你們兩個沒有約﹖” “輪著來﹐素心很公平的。” “哎﹗你們這兩個……大笨蛋﹗” 星期六﹐四角財團開會。 尤烈在會議室開了所有的閉路電視機﹐視察各部門的工作。 素心來了﹐尤烈很意外。 “還沒到開會時間。” “只不過早了十五分鐘。” “你的觀音兵呢﹖” “你說誰﹖” “當然是尊尼和子洋。” “他們是我的朋友。”素心放下手袋﹐接過秘書小姐送來的咖啡。 “尊尼、子洋、柏加﹐還有一大堆男人﹐你到底喜歡誰﹖”尤烈關上電視機﹕“或 許你一個也不喜歡呢﹖” “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關心我﹐還是找麻煩﹖” “我只是關心我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我正在觀察。” “你在拖﹐拖著一班人﹐要他們做你的奴隸。” “我對朋友是真心的﹗” “你知道嗎﹖尊尼、子洋、柏加﹐本來是很要好的朋友。” “我知道。” “他們將會因為你﹐由好朋友變成死對頭般的敵人﹐”尤烈不客氣地指住素心﹕ “你在挑撥離間。” 素心一皺眉﹐很快就展開微笑﹕“尤烈先生﹐你到底喜歡我怎樣做﹖” “我又不是你﹐為什麼問我﹖”尤烈昂了昂鼻尖。 “好﹐我明白應該怎樣做。” 子洋和尊尼他們來了。 開會主要的題目是添股﹐因為四角財團買了地﹐酒店正開工興建﹐流動資金不足。 散會時﹐尊尼提議四個人去吃午餐。 “我不去了﹐我還要回公司。” “我們等你吃午餐。” “不用等了﹐我下午還有約會。” “晚上呢﹖”子洋發覺素心態度變了﹐馬上追上去。 “晚上有女同學生日……” 尊尼和子洋相視無言。 一個星期後﹐尊尼、子洋、柏加﹐氣沖沖地找著尤烈。 “你們吃了火藥﹖” “你在搞鬼。”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們還是好朋友呢﹗” “喂﹗喂﹗”尤烈推開他們﹐拉好了身上的西裝﹕“你們一個一個來﹐嘩啦嘩啦的﹐ 我一句也聽不懂。” “好﹗我先說。”尊尼面色都變了﹐最近為了素心﹐他們兩個人是面和心不和﹕ “你到底怎樣恐嚇素心﹖” “我恐嚇她﹖”尤烈又好氣又好笑﹕“你以為她是個善男信女﹖” “她不肯再和我們交朋友﹐那是事實。”子洋比較溫和﹐但面色也不好看。 “少爺﹐她男朋友多﹐應付不了。” “素心說﹐她不敢和我們交往﹐完全是因為你。” “因為我﹖你們不要說她對我情有獨鐘﹐這個女人我惹不起﹗” “不是全世界的女人都為你傾倒。”柏加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她就不理你﹐只 是對我笑。” “好啦﹗我可以置身度外。” “但是﹐星期六開會那天﹐你指住她罵﹐罵她挑撥離間。” “她不是挑撥離間嗎﹖一時跟這個好﹐一時跟那個好。尊尼﹐你心里妒忌不妒忌子 洋、柏加。子洋、柏加呢﹖” “那是我們三個人的事﹐與你無關﹐你少為我們費心。” “素心根本沒有挑撥離間﹐她為了表示清白﹐索性和我們絕交。” “她從來不在我們面前說別人的壞話﹐你怎可能罵她挑撥離間﹖” “好、好﹐”尤烈不耐煩﹕“我承認她不挑撥離間﹐一等良民﹐夠了吧﹖” “但是﹐她連我們的電話都不肯聽﹐她說﹐不要做罪人。” “女人嘛﹐道個歉﹐說幾句甜言蜜語﹐三個人﹐三把口﹐還怕說不過去﹖” “她不肯見我們﹐電話也不聽﹐我們向誰傾訴﹖” “我怎麼知道呢﹖我從未見過這樣麻煩的女人。”尤烈攤著手﹕“我的女朋友都很 聽話。” “這件事由你而起﹐你一定要為我們解開這個死結。”尊尼說。 “要我怎樣﹖” “向素心賠罪﹐承認自己說錯話。” “要我認錯﹐異想天開﹐我又沒有錯。”尤烈捏著手﹐一萬個不願意。 “你罵她就不對。” “是她自己犯賤﹐我從來不向女人道歉﹐你們休想。” “喂﹗尤烈。”尊尼可生氣﹕“我們到底還是不是親戚﹖” “我們是表兄弟。” “子洋、柏加都是你的朋友﹖” “當然。” “為了我們三個人﹐也為了我們四個人的友誼﹐你向素心道歉。” “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李素心一個女人﹐你們三個人追一個﹐有什麼意思﹖我給你們 另外介紹女朋友吧﹗” “你這樣做才是挑撥離間﹐你老愛說素心壞話﹐素心從來沒有說過你半句壞話﹐你 對她有偏見﹐你看不起女人。” “尊尼﹐我發覺自從出現了李素心﹐你對我的感情大不如前。尊尼﹐你太重色輕友﹗” “尤烈﹐這次是你不對﹐你侮辱了素心﹐事情由你而起﹐不應該由你去了結嗎﹖” 尊尼的聲音很大﹕“我一直把你當好兄弟﹐是你一直與我為難。” “我不想你們受痛苦﹐我叫李素心決定要你們哪一個﹐那是為你們好。” “也許你是為我們好﹐”子洋說﹕“不過﹐受痛苦是我們甘心請願。我知道尊尼沒 有因為素心恨過我﹐我也不會恨尊尼或柏加﹐公平競爭﹐誰也不怨誰。” “對﹗”柏加說﹕“失去素心﹐我們會更痛苦。” “你們三個傻瓜﹗” “看在我們多年感情份上﹐尤烈﹐”子洋求他﹕“向素心道個歉。” “我請客﹗”尊尼說﹕“你什麼也不要做﹐向她敬杯酒﹐說聲對不起就夠。” “你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向李素心這個女人道歉﹐”尤烈一字一句地說﹕ “在你們眼中她是寶﹐在我眼中﹐她只是泥。” “既然如此﹐我們走吧。”尊尼去拉子洋和柏加﹐終於﹐三個人都走了。 “喂﹗尊尼﹐喂……” 第一個星期﹐尤烈完全不在乎﹐心里想﹐那三個傻瓜﹐長痛不如短痛﹐過幾天﹐自 然就沒事了。可是過了兩個星期﹐尊尼、子洋、柏加三個人無影無蹤﹐每次找尊尼﹐對 方總說他不在﹔子洋回星加坡去了﹔打電話到柏加家里﹐說他回公司﹐打電話到公司﹐ 又說他回家了。 尤烈越想越不對勁﹐跑掉一兩個女朋友﹐他毫不在乎﹐甚或求之不得﹐但是失去幾 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知己﹐怎麼說﹐他也舍不得。 這天﹐他又借個名堂在家里請客﹐結果﹐三個人都沒有來。 他心一急﹐沖到素心的寫字樓﹐但他過不了莎蓮娜那一關。 “想見老板﹐先預約時間。” “好﹐我預約時間。” “明天下午……” “我現在馬上就要﹐我有要事找李素心。” “我早已說過﹐未經預約﹐誰也不能見老板。” “剛才不是預約過了嗎﹖” “那算是預約嗎﹖” “你這個人真麻煩。”尤烈推開莎蓮娜﹐一個箭步沖到素心的辦公室﹐推開素心辦 公室的門。素心看見他﹐並不驚詫﹐只是很生氣地問﹕“我沒有請你﹐你怎可以闖進來﹖” “我是來通知你﹐馬上和尊尼、柏加、子洋恢復友誼。” “要是我不答應呢﹖”素心冷笑一聲﹕“沒有理由我一定要聽你的指揮。” “如果你不答應﹐你當心﹗” “我當心什麼﹖拋個手榴彈進來﹖”素心放下筆﹐她一點也不害怕。 “你這個女人好厲害﹐令我們幾個好朋友翻了臉﹐還說風涼話。”尤烈拍著素心的 辦公桌。 “二小姐﹐要不要通知保安組﹐請這位先生出去﹖” 素心對莎蓮娜說﹕“文件我已經簽好了﹐你出去做事吧﹗” 莎蓮娜剛到門口﹐素心叫住她﹐問尤烈﹕“尤先生﹐你要酒﹐還是咖啡﹖” “什麼都不要。” “莎蓮娜﹐你繼續工作吧﹗” “喂﹐別拖延時間﹐馬上撥個電話到尊尼他們那兒﹐說你已經原諒他們。” “原諒﹖我又沒有怪過他們﹐他們也沒有做過錯事﹐我和他們分手﹐是因為你侮辱 我﹐”素心望住尤烈冷笑﹕“剛才你還恐嚇我。” “要是你再不識抬舉﹐我揍你一頓﹗”尤烈哼著鼻音﹕“別以為有幾分姿色就了不 起。” “你要打人﹖來呀﹗”素心把臉湊過去﹐閉上眼睛﹕“打吧﹗” 尤烈真的舉起手﹐一張粉白幼嫩的臉﹐他不知向哪兒下掌﹐半晌﹕“大男人不打小 女人。” “是你不要打的﹐那﹐今天的事算了﹐我也不會跟你計較﹐走吧﹗” “尊尼他們對你是真心的﹐別折磨他們。”尤烈的語氣軟了。 “一切拜你所賜。” “你到底要怎樣﹖” “你侮辱我﹐又來恐嚇我﹐不應該向我道歉嗎﹖” “就在這兒﹖”尤烈真想妥協。 “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什麼都沒有人知道﹐將來你可以跑出去對人說﹐我打 了李素心兩個巴掌﹐她就屈服了。” “你到底要我怎樣﹖”尤烈拍著桌面﹐一萬個不耐煩。 “當眾道歉﹐請大家吃一頓飯﹐讓人人都知道你對不起我。” “你布個陷阱來捉弄我﹐我才不會那麼笨﹐我告訴你﹐你休想。” “隨便你﹐尤先生﹐今天是你來找我﹐可不是我去找你。” “我來錯了。”尤烈悻悻然地走出去﹐好有氣派。 素心忍不住地笑。 不過﹐只過了三天﹐尤烈的請柬送來﹐跟著﹐他的電話也來了﹕“李素心﹐這一次﹐ 我如你所願﹐下一次﹐你……” “為了保全小命﹐你的飯約我不參加了。” “喂﹗尊尼他們都答應來﹐你怎能不來﹐我一切都依照你的意思去做。” “但是﹐我擔心下一次……” “沒有下一次﹐以後﹐我連話也不跟你說﹐這樣﹐就不會侮辱你、恐嚇你。” “唔﹗我考慮一下。”素心故意頓了一會﹕“好吧﹗這一次我答應你﹐希望真的沒 有第二次。” “我保証不會﹐就這樣決定吧﹗” “好的﹐我依時赴約。” 這一次﹐是尤烈掩嘴笑。 五個人開開心心地吃了一頓飯﹐尤烈對素心出奇的殷勤﹐也沒有和她抬槓﹐所以大 家十分融洽。 每個人都以為尤烈真真正正地悔改了﹐素心雖然有懷疑﹐但是一時之間﹐又找不出 什麼破綻。 晚飯差不多結束﹐尊尼說﹕“尤烈﹐你應該向素心敬杯酒。” “應該﹗今天約李小姐來﹐最終目的是向她道歉﹐該敬酒。老實說﹐我的嘴巴也實 在該打﹐胡言亂語。”尤烈看了看素心的酒杯﹕“李小姐和我都沒有酒﹐怎可以痛痛快 快干一杯﹖” “叫侍者添酒。”柏加看了看﹕“剛才還有兩個人在侍候我們﹐現在一個人也看不 見。” “也許他們去了拿水果。”其實﹐他一早就和侍者約定了﹕“我自己來﹐自己倒酒 才夠誠意。” 他拿了自己的酒杯﹐又拿了素心的酒杯﹐走開了﹐背向大家﹐先把一顆很小的藥丸 放進素心的酒杯﹐再加上酒﹐搖了搖﹐一面喃喃的﹕“我真笨﹐倒了一桌的酒﹐來了。” 他走到素心的身邊﹐看了看﹕“有口紅印的﹐是李小姐的。李小姐﹐我向你說聲對 不起﹐你大人大量﹐喝過這杯酒﹐我們做個朋友。” 素心接過酒杯﹐尤烈高舉酒﹕“先干為敬﹗” 他自己“咕嚕咕嚕”地喝了。 素心也緩緩的喝下﹐尤烈陰沉地一笑。 吃水果的時候﹐尤烈說﹕“約幾位小姐﹐飯後上‘的士高’﹐先征求素心的意見。” “好吧。”素心大大方方。 尤烈去打電話。就在這時候﹐素心渾身發燙﹐心急跳﹐老想笑﹐人輕飄飄的。 尤烈回來﹐素心就是看著他甜甜一笑﹐尤烈咧一下唇﹐樣子很滑稽。 “尤烈﹐我們去跳舞。”素心打著酒呃﹕“來啊﹗” “我不行﹐尊尼、子洋、柏加﹐你們誰做李小姐的舞伴﹖” “輪著來。” “我作主﹐尊尼第一﹐尊尼﹐你招呼李小姐。” “不﹗我要和你跳。”素心推開尊尼﹐拉住尤烈。 “怎麼了﹖我只不過向她道個歉﹐她竟然對我這樣好﹐怎辦﹖李小姐﹐這兒不是 ‘的士高’。” “到我家里跳﹐我有許多唱片。” “她怎樣了﹖好像有點不大正常。”尤烈站起來﹐避開她﹕“是不是她剛才多喝了 酒﹖” “大概是﹐她很少喝酒。” “尤烈……” “李小姐﹐尊尼、子洋在那邊﹐你不要弄錯了。” “看樣子﹐她是喝醉了。”子洋過去扶素心﹐柏加也過來﹕“我們能不能不去‘的 士高’﹖素心這樣子﹐要送她回家。” “好﹗‘的士高’天天可以上﹐小心照顧李小姐﹐你們先送她回家吧。” “對不起﹐尤烈﹐掃了你的興。” “哪兒話﹐李小姐大概是太開心﹐不用擔心﹐明天通電話。” 第二天﹐當素心酒醒的時候﹐她躺在床上﹐想呀想﹐慢慢回憶昨晚的一切﹐很模糊﹔ 於是﹐她按鈴叫人﹐不一會兒﹐管家芳姑進來了。 “昨天晚上﹐誰送我回來的﹖” “霍公子、趙公子和李公子三位送二小姐回來的。” “我是不是喝醉了酒﹖” 芳姑點一下頭。 “當時我的情形怎樣﹖” “二小姐一會兒唱歌﹐一會兒跳舞﹐抱著……霍公子﹐又想在各位少爺面前脫外衣……” “噢﹗我的天﹗”素心用枕頭蒙住臉﹕“脫了沒有﹖” “沒有。”芳姑頓一頓﹕“後來﹐我和亞三馬上送你回房間。” “我昨晚是不是很失儀﹖” “我從未不見過二小姐這樣﹐好像演戲似的﹐人……好像有點不大正常。” “喝醉酒的樣子﹖” “還要厲害些﹐好像人家吃了迷幻藥似的﹐我們送你回房間﹐你還要爬窗。” “該死的尤烈﹗”素心咬住拳頭﹕“這筆賬﹐將來一起算﹗” “今天一早﹐三位少爺都分別打過電話來問候你。”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不吃早餐﹐趕著上班。” “喝杯番茄汁醒醒酒﹐開開胃﹐好不好﹖” “好吧﹗我口有點干……” 彭美拉﹐是紫荊花皇後﹐樣子很漂亮﹐就是稍嫌瘦了一點﹐尤烈對她印象很不錯﹐ 他也用了不少心思﹐才能令彭美拉主動請他吃晚餐。 他們正在吃頭盆﹐突然侍者送了一盒東西過來。 “尤公子﹐一位小姐叫我送給你的。”很精致的禮盒。 “誰﹖” “陳小姐。” “我有很多姓陳的朋友﹐她是誰﹖” “她說﹐尤公子會知道的。” “謝謝﹗”尤烈把禮物放過一邊。 “今天你生日﹖”彭美拉問。 “不是﹗每年生日﹐我的父母都會為我請客。” “為什麼有人送東西給你﹖” “我也不知道。” “一定是你很要好的女朋友﹐”彭美拉十分好奇﹕“否則﹐她不會知道我們在這兒。 這兒是我訂的﹐只有我和你知道﹐是不是﹖” “是的﹖”尤烈一笑﹕“我也不明白。” “你猜是什麼禮物﹖” “我們打開看看。”尤烈把碟子推開﹐把禮盒放在前面﹐他把禮盒揭開﹐“蓬”﹗ 一個臭彈爆開﹐尤烈和彭美拉幾乎被熏死過去。 侍者、部長走過來﹕“尤公子﹐里面還有一張便條。” “便條給我﹐把所有的東西拿走。” “給我們兩杯洋水。” 尤烈把便條打開── 你和那臭女人在一起﹐我就送你臭彈﹐有了我﹐你還敢去找臭女人﹖ “尤先生﹐送禮的女人﹐是不是你的太太﹖”彭美拉很生氣。 “我哪來的太太﹖” “不一定是正式太太﹐黑市太太也可以。”彭美拉心里起反感。 “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可能是一個神經病。” “剛才那侍者說﹐是小姐送來的。” “小姐又怎樣﹖神經病不可以派個女人來嗎﹖”尤烈沒好氣﹕“我說不認識就不認 識﹐你可以不相信。” “但是﹐只有我和你兩個人﹐知道我們在這兒吃飯﹐禮物又指明送給你的﹐這件事 你不應該負責任嗎﹖” “我也是受害者﹐你怪我﹐我怪誰﹖你以為臭彈的氣味很好受﹖哼﹗你這個人真蠻 不講理。” “尤先生﹐我是給足你面子﹐才請你吃一頓飯。”彭美拉的情緒未平復過。 “我也是給足你面子才來赴約。” 彭美拉面色一變﹕“不錯﹐我不是什麼名門淑女﹐但是﹐我也是有身份的人﹐我是 紫荊花皇後。我請你吃飯﹐你應該受寵若驚﹐不應該來耍我。” “受寵若驚﹖”尤烈一陣嘲弄地狂笑﹕“你是誰﹖安妮公主﹖紫荊花皇後是什麼東 西﹖臭美﹗” “你……”彭美拉立起身﹐氣得幾乎暈過去。 “喂﹗你先付了賬才走﹗”尤烈叫住她﹕“你休想到處宣傳我尤烈請你吃晚飯﹐你 還沒有這種吸引力。” “你……尤烈……” 尤烈拍拍西裝﹐走了。事後﹐尤烈細心一想﹐就發覺這件事情不簡單。 彭美拉說得對﹐除了他們本人﹐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哪兒吃飯。 事情是沖著尤烈來的﹐當然與彭美拉無關﹐那麼問題就出在尤烈這兒。 編排約會﹐是由秘書長處理的。他把芬妮召進辦公室。 “總經理﹗” “昨天我和彭美拉去吃飯﹐你告訴過什麼人﹖” “總經理的行蹤﹐未得總經理吩咐﹐就算總裁夫人來問﹐我也不會隨便亂說。總經 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尤烈把昨晚的事﹐說了一遍。 “總經理約會編排表﹐在未曾下班之前﹐我是多數放在辦公桌上﹐下班後就鎖起來﹐ 可能有人偷看。” “你是說﹐你手下的幾個秘書﹖” “不可能是她們﹐她們在這兒工作起碼兩年以上。但是﹐過去我們從未發生過類似 的事情。” “但﹐她們是和你最接近的。” “不過﹐每天來請總經理簽文件的經理級高級職員﹐來見總經理之前﹐一定經過秘 書室﹔還有一些下級的信差﹐也常會送信及文件到秘書室﹐再由我轉交給總經理。” “那就是說﹐如果有嫌疑﹐上至經理﹐下至信差﹐每一個人都有可能﹖” “是的。” “范圍太廣﹐”尤烈搖一下頭﹕“要查也麻煩。芬妮﹐以後你要盡量小心﹐我不想 再有同樣事情發生。” “我知道﹐總經理。” “出去工作吧﹗” 芬妮回秘書室﹐悻悻然﹕“我警告你們﹐我台上的文件﹐誰也不准偷看﹗” “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波士’和彭美拉約會﹐竟然有人知道後去搗蛋﹐害我給‘波士’審問了一 頓﹐真豈有此理﹗” 安芝面色一變﹐作狀去整理文件。 “你應該知道我們幾個人不會這樣做﹐我們也不會害‘波士’。”鐘絲說。 “我知道﹐不過還是小心些地好。” 第二天﹐安芝去找素心。 “我想了一晚﹐我不能再幫你。” “為什麼﹖” “尤烈已經發覺。” “發覺你﹖” “不是﹐但為了前晚的事﹐他產生了懷疑﹐已經吩咐芬妮小心。” “啊。”素心不以為然﹕“是他自己粗心大意﹐他早就該懷疑。為什麼他去哪兒﹐ 我總也在﹖不過﹐只要我們不走在一起﹐他不會知道是你的。” “但是﹐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他會知道我在搞鬼。”安芝皺眉﹕“他會對付我的。” “怕什麼﹖你過來幫莎蓮娜﹐我給你雙倍人工。” 安芝搖了搖頭。 “你不是說過﹐對尤烈又愛又恨﹐愛他的風流瀟洒﹐恨他的無情﹐反正你也不願意 長久在尤氏機構﹐你繼續幫我﹐出了事﹐馬上到這兒來﹐我分分鐘歡迎你。” “好像做賊似的﹐我怕。” “也不用等很久﹐再幫我一次忙﹐一個月﹐就一個月﹐好不好﹖” “兩個星期。” “不行呀﹗三個星期。” “好吧。”安芝斗不過素心﹕“就三個星期﹐一天不多。” “我會遵守諾言。”素心陷人沉思。 ------------------ 熾天使書城 --------------------------------------------------------------------------------             【第三章】 素心打扮得好漂亮﹐一條半截紅色繡花及膝裙﹐同質料繡花背心﹐內套一件銀色的 長袖絲襯衣。她來到尤家。 她給尤爺爺帶了件啡色羊毛衣﹔尤太太得到的是一瓶很名貴的去皺霜﹐是尤太太慣 用的那種名牌子﹐新出品﹐貨昨天剛到﹔她送給尤先生的是一條新款頸巾。 尤家一家人都很高興﹐尤爺爺吵著要馬上把尤烈找回家。 “你給亞烈帶了什麼﹖”尤太太好奇的問。 “沒有﹗很難買東西送給他﹐他什麼都不喜歡。” “亞烈自小給寵壞了﹐火性子﹐他有什麼失儀之處﹐素心﹐你可不要怪他。”尤先 生說。 “就看在爺爺的份上。” “有我們在﹐”尤太太拉住素心的手﹕“絕不讓他欺負你。” “他欺負你﹐我罵他。”尤爺爺牽了素心到書房﹐他指住一支好精致的碧玉小花瓶﹕ “你看那花瓶好看嗎﹖” “漂亮極了﹐很名貴﹐我看最少值十多萬元。” “二十萬整。”尤爺爺點著頭﹕“這個花瓶﹐最適合插一株玫瑰花。” “爺爺也有這個雅興﹖” “女孩子才插玫瑰﹐我房間里的花是一大盆的。”尤爺爺把花瓶放在素心的手里﹕ “送給你﹗” “這樣名貴的禮物送給我﹖”素心捧著值二十萬的花瓶低叫起來。 “插株玫瑰放在化妝桌上﹐會增添你化妝的興趣。” “我明白爺爺一番好意﹐但是這樣貴重的禮物我怎能收﹖” “如果你喜歡爺爺﹐就收下我的禮物﹐別管它值多少錢﹐年輕人﹐爽爽快快﹐喜歡 就收下了。” “尤烈知道會不高興的。” “放心﹐他向來不管這些小事。” 尤烈回家﹐看見素心﹐很意外﹕“你來我家干什麼﹖” 語氣很重﹐一點也不客氣﹐尤太太幾乎暈了過去。 “我是來拜候爺爺、世伯和伯母的。”素心保持最優雅的態度。 “誰是你的爺爺﹖這兒有人姓李的嗎﹖哼﹗好笑﹗”尤烈一副不屑的神情。 “我是素心的爺爺。”尤爺爺聲音都顫了﹕“素心來看我不行嗎﹖” “亞烈﹗你太沒有禮貌。”尤太太忍不住責備兒子。 “幸而素心大量﹐她不會怪你。”尤先生也插嘴說﹕“但你是主人啊﹐怎麼連一點 主人風度也沒有。” “爸爸﹗當心她﹐她滿肚毒計﹐她今天來﹐是不懷好意。” “仔仔﹐你……” “爺爺﹐既然尤烈先生不歡迎我﹐那我先告辭了﹗世伯﹐伯母……” “不﹗”尤太太抓住素心的手﹐不讓她走﹕“你來了﹐一定要吃了晚飯才讓你走。 你別管他﹐他是紅番﹐蠻不講理。” “伯母﹐還是讓我走吧﹐我不希望為了我令大家不愉快。” “你走﹐我跟你走﹗”尤爺爺過去拖素心﹕“我看仔仔是瞧我不順眼。” “亞烈﹐你看你﹐把爺爺氣成這樣子。”尤太太急得跺腳。 “快快向爺爺、素心道歉。”尤先生推了兒子一把。 “爺爺﹐你不要生氣。”尤烈是非常疼爺爺的﹐他推開素心﹐抱住爺爺﹐指住素心 說﹕“看在爺爺份上﹐我批准你在這兒吃飯。” “留下來﹐”尤太太去哄素心﹕“別跟他一般見識﹐粗魯又沒有禮貌。” “我……”素心垂下了頭﹐尤先生夫婦更感難過。 “爺爺﹐我陪你下棋。”尤烈在逗他的祖父開心。 “我要素心一起來。” “女孩子不會下棋的﹐別理她。” “我一定要素心。”爺爺像孩子似的嚷著﹕“她不參加我不來。” “好吧﹗好吧﹗”尤烈又指住素心﹕“你呀﹗跟我們到書房。” “去吧﹗”尤太太攬著她﹐送她過去﹕“下兩盤棋﹐就可以吃飯了。” “謝謝伯母。” “喂﹗”尤烈在叫﹕“你到底來不來的﹖” “來啦﹗”尤太太答應著﹕“他給寵壞了﹐心腸好﹐就是嘴巴兇﹐別跟他計較﹐晚 上我會好好教訓他一頓。” “素心﹗”爺爺在叫。 “來了﹗”素心馬上追上去。 吃飯的時候﹐尤烈討好地夾了一只雞腿子給爺爺。 爺爺把另一只雞腿子夾給素心﹐尤烈看得眼睛冒火。 “爺爺﹐你好偏心﹐平時那雞腿子﹐你都是給我的。”尤烈說著﹐竟然把素心碟子 里的雞腿子夾回去。 “你看他﹐二十幾歲人還像個小孩子﹐好﹐你們兩個都是孩子﹐雞腿子是應該讓給 小孩子的﹐爺爺給你。”尤爺爺把雞腿子夾給素心﹕“每人一只﹐嗯﹗” “爺爺﹐我……”素心怪不好意思的。 “你不會像亞烈那樣氣爺爺吧﹖聽話﹐別讓爺爺費心。” 素心含笑點了點頭﹐尤烈還是一副老瞧不順眼的樣子。 喝完咖啡﹐素心告辭了。尤太太盯住尤烈看﹐說道﹕“亞烈﹐送素心回家。” “不送﹗”尤烈毫不客氣。 “用不著﹐我自己開了汽車來。” “我已經吩咐司機把你的跑車開回家。”尤爺爺笑得很開心﹕“這兒要找一輛計程 車真不容易﹐還是讓亞烈送你回家吧﹗” “叫司機送她回去﹐或者叫傭人為她電召計程車。”尤烈揮一下手。 “亞烈﹗”尤爺爺很認真地說﹕“我要你聽話﹐送素心回家﹐否則﹐我一個星期不 跟你說話。” “爺爺﹐你為什麼對她那麼好﹖她不值得﹐你知道嗎﹖她是個很……” “素心與你無關﹐她是爺爺的客人。算我求你﹐送我的客人回家﹐行嗎﹖” 亞烈不服氣地捏了捏拳頭﹐拿出車匙拋一下﹕“走吧﹗爺爺的客人。” “爺爺、世伯、伯母﹐我走了。” “別忘了這個。”尤爺爺把一只錦緞盒子放進素心的手里。 “謝謝爺爺﹐各位晚安。” 尤爺爺領頭一直送素心到台階﹐上了車﹐尤烈一手搶過素心的盒子﹕“爺爺送了什 麼給你﹖” 素心沒理他﹐伸手出車窗外﹐和尤爺爺他們揮手。 “啊﹗二十萬的花瓶﹖你今天來﹐原來是騙我爺爺的古董﹗” “別大驚小怪快開車吧﹗不然的話﹐你爺爺走過來抗議了。” 尤烈把花瓶放到後座﹐一面開車一面喃喃地罵﹕“我早就知道你懷有目的而來﹐原 來你看中了我爺爺的古董。” 素心把手收回來﹐因為汽車已駛出大路﹕“你這個人幼稚、無知﹐又小家子氣。和 我爭雞腿子﹐哪兒像個男子﹐簡直是幼兒班的小男生。” “你別把話岔開去﹐我看你呀﹗總有一天﹐連那座怡紅院也騙去。” “怡紅院是你尤烈他朝聘禮之用﹐我騙去恰紅院﹐豈不是要做你未婚妻﹖就算我窮 死﹐怡紅院送給我﹐我也不要。” “我也不會讓你騙走﹐我以後會加倍小心照顧家中的古董。”尤烈想一想﹕“我現 在警告你﹐我和你李素心﹐非親非故﹐我請你以後不要再到我尤家來。” “我和你的家人是朋友。” “他們不知道你的為人﹐受騙了﹗你不要以為我跟你開玩笑﹐你再敢踏人我尤家一 步﹐我打你三個大巴掌。” “好吧﹗我答應你﹐我永遠不會主動再到你家﹐算是怕了你。” “這還差不多﹗喂﹐我還沒有問你﹐你家在哪兒﹖” “你剛駛過了……” 尤烈一踏進客廳﹐就聽見了素心那嬌脆的笑聲。 尤烈無名火起三千丈﹐一個箭步沖到李素心的面前﹐指著她﹕“你答應過我什麼﹖ 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我……”素心委屈地望住尤爺爺。 “是我接素心來的﹐”尤爺爺很不高興﹕“是不是我連請個客人回家都沒有權﹖你 當眾趕素心﹐眼中到底還有沒有我﹖太……太過份﹗” “對不起﹗爺爺﹐我不知道是你請她回來的。” “這個孩子越來越沒有禮貌。”尤太太馬上安慰素心﹕“別理他﹐他是紅番。” 尤爺爺仍在氣呼呼。尤烈走到他的身邊﹐攬住他的肩膊﹐哄著他﹕“爺爺﹐我已經 說了對不起﹐別生氣嘛﹗等會兒我陪你下棋。”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我生氣﹖” “當然﹗” “那你向素心道歉。” “向她道歉﹖她配﹖”尤烈叫。 “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沒有爺爺。”尤爺爺抱住頭﹕“哎﹗我頭痛。” “你看你﹐把你爺爺氣成這樣子﹐”尤太太馬上過去扶住家翁﹕“還虧爺爺把你當 心肝寶貝﹐你實在太不孝順了。” “扶我回房去﹐我不要見他……”其實﹐誰都看得出﹐尤爺爺是向孫兒撒嬌﹐頭痛 是假的。尤烈深愛祖父﹐他一喊頭痛﹐尤烈就心亂﹐真假不分﹐馬上要投降﹐乖乖貼服。 “李素心﹐對不起。”尤烈負氣道。 “爺爺﹐”素心走到尤爺爺的身邊﹕“頭好一點沒有﹖他已經道歉了。” “你不生氣嗎﹖”尤爺爺沒氣似的。 “只要爺爺不頭痛﹐我什麼都不介意﹐我給你倒杯熱茶。” “素心﹐”尤爺爺一把拉住她﹕“我現在好多了。” “哼﹗”尤烈老瞧素心不順眼。 “亞烈﹐”尤爺爺對孫子說﹕“你猜素心送了什麼給我﹖” “誰……”尤烈怕爺爺再頭痛﹐想搶白素心幾句都收住了﹐敷衍著﹕“一件羊毛幼M。” “猜錯了﹗很名貴的﹐你看﹐在那邊。是一套古董茶具﹐是唐朝的﹐起碼價值四五 十萬元。” “沒有那麼多﹐才只賣三十八萬﹐那位古董商﹐是祖父生前的好朋友。” “改天帶我去參觀他的古董店。” “好的﹐只要爺爺喜歡。” “明天﹐如何﹖”尤爺爺很興奮。 “好吧﹗”素心看了尤烈一眼﹕“不過﹐我不能來府上接爺爺……” “明天我去百貨公司﹐先接你去吃午餐﹐然後再去看古董。”尤爺爺望住孫兒﹕ “亞烈﹐明天一起去。” “明天國際財團開會。”尤烈的謊話﹐滿肚都是。 “真不巧﹐改天吧﹗怎樣﹐亞烈﹐這套茶具是不是很名貴﹖” “是吧﹗”尤烈隨口答。 “素心知道我喜歡喝茶﹐送我套茶具﹐她真細心。” “各位失陪﹗” “你去哪兒﹖”爺爺愕住。 “我晚上有應酬﹐生意上的﹐我回來只不過換衣服。” “生意要緊﹐尤先生不要客氣。”素心馬上說。 “去吧﹗”尤爺爺揮一下手。 素心看著尤烈走上樓梯。“素心﹐”尤爺爺拖起素心的手﹕“到我的書房里來﹐我 給你看一些線裝手抄古書﹐擔保你沒有見過。” “到了書房﹐兩人坐下﹐尤爺爺很開心的問﹕“你和亞烈是不是在鬧別扭﹖我看他 對你並不好。” “爺爺﹐我看你是有點誤會。”素心垂下了頭﹕“我一直忙著念書﹐從未戀愛過﹐ 這一次由法國回來﹐認識了幾個男孩子﹐其中一個是尤烈。我承認對他一見鐘情﹐爺爺﹐ 你不會笑我吧﹗” “怎麼會﹐你很坦白、大方﹐我就喜歡這種女孩子。”尤爺爺點一下頭﹕“亞烈長 得英俊又風度翩翩﹐的確很吸引人。” “都怪我自己不好﹐沒戀愛過﹐幼稚﹐沒見識﹐否則我才不會自找麻煩。” “純真的女孩子可貴。” “最初﹐尤烈也很喜歡我﹐我以為依照傳統﹐他喜歡我﹐自然會向我追求﹐誰知道﹐ 尤烈從來不約會女孩子﹐每一次﹐他和女孩子出去﹐都是女孩約會他。爺爺﹐要我主動 約會男孩子﹐我可做不來﹐也許我太老實﹐追不上時代。” “你做得很對﹐這証明你與眾不同﹐更顯示出你可貴之處。” “但是尤烈不喜歡﹐大概他認為我太高傲﹐甚或擺架子。” “那是他不懂得欣賞。” “自從我見過爺爺、世伯、伯母﹐尤其是爺爺。”素心用手帕抹了抹眼睛﹕“我自 己無親無故﹐連唯一的姐姐也去世了﹐只要我看見爺爺﹐就好像見到自己的親人。” 尤爺爺走過去﹐撫著素心的秀發﹕“可憐的孩子﹐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做你的爺 爺。我知道兒子和媳婦也很喜歡你﹐亞烈所有的女朋友﹐加起來還比不上你﹐所以﹐我 們的確很希望你能成為亞烈的太太。” “這件事﹐我早就不敢想﹐我只希望常可以見到爺爺。” “這個你放心﹐你不想見我﹐我也想念著你﹐幾天不見你﹐我就馬上派司機去接你。” 尤爺爺柔聲問﹕“你到底還喜歡不喜歡亞烈﹖” “我喜歡他也沒有用﹐他不喜歡我﹐爺爺﹐我已經心灰。” “用不著失望﹐其實問題很簡單﹐亞烈被寵壞了﹐他本身又有條件﹐那些女孩子也 不害羞﹐主動去約會他﹐所以﹐造成他不習慣約會女孩子。你呢﹗是個好女孩﹐條件又 好﹐你當然沒有理由去約會男孩子﹔於是﹐兩個人就僵住了。” 素心苦笑一下﹕“也完了。” “完不了﹐還有我這個爺爺呢﹗你們兩個各不相讓﹐也各不相約﹐那就由我這個爺 爺來為你們制造約會。” “那不大好﹐尤烈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不高興﹖他將來還要感激我呢﹗你什麼都不用擔心﹐等著亞烈追求你。” “但是﹐爺爺﹐我不明白……” “你很快會明白﹐約會﹐機會﹐爺爺都會為你們安排。你怎樣打敗對方﹐怎樣抓住 亞烈的心﹐這些事﹐爺爺就無能為力了。” “爺爺﹐你很久沒有去牧場﹐為什麼突然要到牧場住幾天﹖” “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我不明白。” “你去到牧場自然明白。” “老爺﹐路程那麼遠﹐你沒事吧﹖”尤太太扶家翁坐得舒服些。 “為了仔仔﹐辛苦也得挨。”尤爺爺按著尤烈肩膊﹕“你知道爺爺有多愛你嗎﹖” “我知道的﹐爺爺。” “你知道爺爺這一生中最愛誰﹖” “我﹐仔仔。”尤烈靠著祖父﹐挺親密的。 “你愛不愛爺爺﹖” “當然﹐我最愛爺爺的。” “老爺﹐你可不要上當﹐他最愛自己﹐老爺的話﹐他從來不聽。”尤太太故意在旁 邊撥火。 “媽﹗”尤烈抗議﹐在女人面前是大男人﹐在父母面前卻偏愛撒嬌﹕“誰說我不聽 爺爺的話﹖” “好﹐你說的。” “當然是我說的﹐我最聽爺爺的話﹐是不是﹖爸爸﹗” “孩子大了﹐會飛了﹐現在﹐連爸爸也不了解你。” “你和媽媽專和我作對的。”尤烈鼓著腮。 “仔仔﹐只要你不讓爺爺失望就好了。爺爺年紀大﹐還能看得你多少年﹐以後你想 聽爺爺的話﹐也不容易了。” “爺爺不要這樣說吧﹐爺爺長命百歲﹐我一定聽爺爺的話﹐不會令爺爺失望的。” “這就乖﹐唉﹐腰都麻了﹐還要坐多少時候﹖” 司機回答說﹕“老爺﹐就快到牧場﹐頂多再過二十分鐘。” “唉﹐我好累﹐還要過二十分鐘。”尤爺爺用手捶著背。 “爺爺﹐我替你捶一下。”尤烈握著兩個大拳頭很輕很輕地為他捶著﹕“現在舒服 點嗎﹖” “很好﹐很好﹐”尤爺爺開心得合不攏嘴﹕“現在舒服多了。” “爺爺﹐你看﹐到了﹗”尤烈指住前面那個大招牌﹐寫著“尤氏牧場”。 汽車一直駛進去﹐經過一條私家車路﹐白色屋子前面是片大沙地。 尤爺爺進屋里休息了一會兒﹐喝過茶﹐他把尤烈拉到外面。 “把它帶來﹗”尤爺爺吩咐牧場的管工──亞國。 “誰﹖” “你很快就可以見到。”風﹐飄起了尤爺爺長衫的下擺。 不一會兒﹐亞國把一匹馬拉出來﹐尤烈眼睛為之一亮﹕“爺爺﹗好美啊﹗” 它強壯又結實﹐深栗色﹐高高的﹐毛色十分油潤。 “送給你二十六歲的生辰禮物﹐你還有一個月就足二十六歲﹐喜歡嗎﹖” “喜歡極了﹐謝謝爺爺﹗”尤烈開心得不得了。 “你該給它一個名字。” 尤烈想了一會兒﹕“叫它‘沙皇’好嗎﹗” “不錯﹐夠氣派。” 尤烈過去撫了撫“沙皇”。 “爺爺﹐我想現在就去騎馬。” “急什麼呢﹖反正我們每次來都會住幾天﹐以後天天可以騎。” “我好喜歡‘沙皇’﹐爸爸﹐我要在這兒住一個星期﹐我向你請假。” “兒子第一次請假﹐馬上批准。”尤烈的爸爸點一下頭﹕“你由外國回來後一直在 忙﹐現在也該休息一下。” “喜歡還可以多住些日子﹐”尤爺爺說﹕“你爸爸不批准我批准。” 尤爺爺剛說著﹐尤家另一架勞斯萊斯駛進來﹐司機開車門﹐走出來的是李素心﹐穿 了一套藍白騎馬服裝。 “她怎麼也來了﹖” “亞烈﹐你答應過爺爺什麼﹖” “答應聽爺爺的話﹐但是﹐我們從來不請外人來牧場。” “我已經收她做干女兒﹐素心是老爺的孫女﹐她怎會是外人。”尤太太馬上過去迎 接素心。 “爺爺﹗”尤烈很不高興。 “你還口口聲聲說愛爺爺呢﹗我難得喜歡一個人﹐你愛我﹐就得對她好﹐這叫愛屋 及烏。你偏要跟她斗﹐分明是和爺爺過不去。” “她是不是也住在這兒﹖”尤烈看見司機由汽車內拿出一只小皮篋。 “我請她來度假的﹐你不喜歡﹐我馬上和她回市區。”尤爺爺說著站起來。 “不﹗爺爺﹐”尤烈連忙拉住他﹕“我讓她住下來﹐我不跟她斗。” “這樣才是我的乖孫兒。大家客客氣氣﹐我又沒有迫你追求她﹐”尤爺爺很開心﹕ “我現在相信你真的愛爺爺。” “爺爺﹐你最疼我﹐我第一﹐李素心只能排第二。” “當然啦﹐我們都姓尤﹐”尤爺爺揚了揚手﹕“你們在談什麼﹖素心﹐到這邊來啊﹗” “爺爺﹐”素心跑過來﹕“伯母帶我看欄內的馬匹散步﹐啊﹗這匹馬又肥又壯﹐好 漂亮。” “是我送給亞烈的﹐他下個月生日。”尤爺爺打量素心﹕“穿了騎馬裝﹐你真的會 騎馬﹖” “在外國念書的時候﹐假期總會找幾天去騎馬﹐騎術雖不算好﹐但也不會由馬上摔 下來。” “亞國﹐把‘公主’帶出來﹗”尤爺爺對尤烈說﹕“兩個人騎馬做個伴﹐你快去換 衣服吧。”尤烈出奇的乖﹐進屋里去了。 管工把一頭灰色的馬牽出來﹐它雖然沒有“沙皇”那麼好看﹐但是也十分強壯可愛。 “它叫‘公主’﹐‘沙皇’未來之前﹐它是這兒最漂亮的馬小姐。” “它矮小些﹐比較適合女孩子。” “如果你不喜歡﹐改天我買一匹純白的送給你。” “我已經很滿足﹐我不想搶尤烈的風頭﹐謝謝爺爺。”素心已上了馬。 尤烈穿著全套栗色騎裝出來﹐他看見素心上了馬﹐立刻一躍﹐跨上“沙皇”的背上。 “沙皇”嘶叫幾聲反抗﹐尤烈終於把它制服了﹕“‘沙皇’的脾氣好猛。” “當心些﹐”尤太太叫著﹕“素心﹐你餓不餓﹐你還沒有吃點心呢﹗” “謝謝﹐我不餓﹐回頭見。” 尤烈已騎著“沙皇”跑出牧場。牧場後面是個大樹林﹐尤烈跑得好快﹐穿過樹林﹐ 來到一個大草原﹐他下了馬﹐把馬韁繞在一棵樹上﹐讓馬兒吃草﹐他躺在草地上休息。 好一會兒﹐素心才跟了來﹐她把“公主”綁在“沙皇”旁邊﹐看著它們一起吃草。 “你為什麼老跟著我﹖” “這兒你地方熟﹐我不跟著你﹐怕迷途﹐不能回牧場。” “我不是這意思﹐我說你不該來牧場。”尤烈伏在草地上﹐拉起一根青草。 素心在他附近坐下﹕“我本來就不想來﹐爺爺幾次邀約我﹐我不想今老人家失望﹐ 況且市區太吵太煩﹐也想來郊外吸一下清新空氣。” “爺爺、爺爺。”尤烈學著她說﹕“肉麻死﹐你姓李﹐我們姓尤﹐誰是你的爺爺﹖ 亂認親戚﹐不害羞。” “是你爺爺吩咐我這樣叫他的。” “有句話﹐你聽清楚﹐為了逗爺爺開心﹐在他的面前﹐我們假裝是好朋友﹔不過﹐ 別忘了﹐我們始終是敵人。” “我正有這個意思。”素心爽朗地一點頭﹕“爺爺對我好﹐我要報答他﹐為了他﹐ 我願意受一些委屈。” “我也是為了爺爺才肯犧牲﹐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爺爺。” “你犧牲什麼﹖” “一想到要假裝跟你好就反胃﹐這還不是犧牲﹖” “我犧牲更大﹐一想起你﹐我連隔天的東西也吐出來。” “好﹗從這一分鐘開始﹐我們不再交談。”尤烈果真閉上嘴。一會兒﹐尤烈把“沙 皇”牽來。 “還去哪兒﹖” “太陽快下山﹐你心里還有沒有爺爺﹖”尤烈上了馬﹕“我不明白爺爺怎會喜歡你 這樣的人﹐挺沒良心。” 素心上馬時﹐人有點飄飄的﹐她咬一下下唇拼命跟著尤烈。 眼看牧場在前面﹐尤烈突然聽見馬兒嘶叫聲﹐隨著素心一聲慘叫﹐尤烈馬上把“沙 皇”勒住。 一會兒﹐“公主”奔過來﹐尤烈避開它﹐他一看“公主”馬背上沒有素心。 他頓感不妙﹐連忙下馬﹐“沙皇”竟然跟著“公主”跑了。 尤烈隨即往後走﹐在黃色的落葉上﹐看見一片藍。他奔前幾步﹕“李素心。” 沒有半點回音。 他蹲在她身邊﹐把她的身體翻轉過來﹐她一臉的落葉﹐尤烈撥開落葉﹐看見素心閉 上眼睛﹐額頭滲著汗。 “喂﹗李素心﹐你別嚇人。”尤烈把手指移近她的鼻孔﹕“還有氣﹐一定是由馬上 摔下來﹐暈過去了﹐‘沙皇’……” 可是“沙皇”已跑了。他把素心抱起來﹐一步步走回牧場。 管工看見兩匹馬跑回來﹐嚇了一跳﹐連忙趕出去﹐看見尤烈抱著素心回來。 “少爺﹐李小姐怎樣了﹖” “她被‘公主’拋下馬﹐昏迷了。” “我去請費醫生。” “費醫生﹖找醫生起碼要花幾個鐘頭﹐送她到醫院算了。” “這兒去醫院更遠﹐乘車快也要六個多鐘頭﹐人家說﹐摔倒的病人最好不要移動。”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麻煩﹗” “少爺﹐你有沒有看見一幢紅色的小房子﹖”管工指住牧場後面的左方﹐那兒疏疏 落落有幾間小洋房﹕“費醫生就住在那兒﹐開車去﹐來回只需要二十分鐘。費醫生雖然 已經退休﹐卻是個很有名氣的外科醫生。” “他已退休﹐肯來嗎﹖” “費醫生人很好﹐我們這兒的人有什麼不舒服﹐都去找他。” “那你馬上去請他來。”尤烈把素心抱進客房﹐輕輕放在床上。 素心的臉上粘著泥。“亞貴……”尤烈停住了﹐牧場一共有一個管工、兩個雜工﹐ 一個男工人打理房子兼廚師﹐他就是亞貴。 亞貴是個男人﹐沒理由要他侍候李素心﹐等會兒還要替素心換衣服呢﹗ 牧場只有一個女傭人﹐專門侍候女主人﹐平時協助亞貴管理房子。 “亞仙﹗” 不一會兒﹐亞仙進來了。 “替李小姐把臉上的泥抹去﹐可不能動她﹐小心點。” “少爺﹐李小姐出了什麼事﹖” “我又不是醫生。”尤烈喃喃地往外走﹕“還是由媽媽來看護她。” “少爺﹐太太不在家。” 尤烈回轉身﹕“她去了哪兒﹖這兒還有麻將搭子﹖” “先生和太太陪老爺回市區去了。” “爺爺有什麼事﹖” “老爺說﹐他們會回來吃晚餐﹐請少爺和李小姐一定要等他。” “奇怪﹐老遠地跑進來﹐又老遠地跑回去﹐不怕腰骨痛﹖” “少爺﹐”亞國領著一個五六十歲﹐很慈祥的老紳士進來﹕“我把費醫生請來了…… 這位是我家少爺。” “費醫生﹐麻煩你實在不好意思。” “沒關系﹐你先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我一遍。” 尤烈把一切說了。 “唔﹗你和亞國在外面等﹐亞仙姐﹐你留下來﹐檢查的時候﹐我要你幫忙。”費醫 生請了尤烈出去﹐關上了門。 尤烈馬上去洗臉更衣。回到客房﹐費醫生已從里面出來。 “她斷了腿﹐還是斷了手﹖” “她沒有受傷﹐‘公主’的脾氣一向很好﹐它可能只是輕輕把她摔在地上﹔而且她 滿身樹葉、泥濘﹐昨天下過雨﹐地面不太硬﹔況且又滿地樹葉﹐她戴了帽、手套﹐穿得 密密的﹐只是襯衣的袖子破了﹐擦傷了外皮。”費醫生很耐心地分析。 “但是她一直昏迷不醒。” “她剛才已醒過來﹐昏迷的原因……畢竟她是女孩子﹐受了驚﹐主要是身體很弱。” “她不像是個體弱的人。” “可能是暫時性﹐我替她打了針﹐留下些藥丸給她服食﹐我明天再來看她。不用擔 心﹐尤少爺﹐她沒事的。” “我准備把她送去醫院﹐那兒不單只有醫生﹐還有護士。” “她受驚﹐身體又那麼弱﹐現在乘車去醫院﹐深夜才能到達﹐傷者會熬不住再昏迷 過去。”費醫生很誠懇地說﹕“相信我﹐她沒有受傷﹐不用送醫院﹐我就在附近﹐來看 她也方便。” “照一下X光﹐是否安全些﹖” “X光一定要照﹐不過要等她身體強壯些﹐現在她根本不能坐起來。” “好吧﹗我尊重費醫生的意見﹐我送費醫生。” 尤烈送了費醫生回來﹐進客房﹐看見素心仍然緊閉眼睛。 “費醫生不是說她醒過了嗎﹖” “她身體很弱﹐連說話都像沒有氣﹐費醫生替她打針的時候﹐她醒過﹐費醫生走後 不久﹐她又是這樣子。” 尤烈皺起眉頭﹕“她到底是昏迷還是睡覺﹖” “我也不知道﹐費醫生給李小姐兩種藥丸﹐一種是消炎的﹐一種是止痛的。” “你按時給她服食吧﹗” “費醫生說﹐李小姐暫時只能吃流質的食物﹐比如粥、牛奶。” “你給她多喝鮮奶。” “少爺﹗”亞貴站在門口敲敲門﹕“老爺來的電話。” 尤烈高興極了﹐馬上跑下樓梯到客廳﹕“爺爺﹐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亞貴告訴我﹐素心由馬上摔下來﹐她怎樣了﹖”尤爺爺很焦急地問。 “費醫生來看過她﹐她沒有事﹐右面手臂擦傷了一點點﹐不礙事的。” “啊﹐費醫生﹐他是個好醫生﹐有他照顧我就放心﹐他說沒有事﹐一定沒有事。” 尤爺爺舒一口氣﹕“亞烈﹐我想和素心談談。” “她剛睡了﹐費醫生說她身體弱﹐又受驚﹐需要休息。” “那就讓她休息吧﹗這可憐的孩子﹐我本意是想讓她在牧場度假﹐唉﹗” “爺爺﹐你為什麼突然回市區﹖” “老毛病發作﹐腰骨痛得要命﹐沒有陳醫生﹐我一定痛死。” “爺爺﹗我馬上回去看你。” “不﹐不﹐陳醫生的藥像仙丹一樣﹐我已經完全不痛﹔不過﹐陳醫生吩咐一兩天內﹐ 我還不適宜坐長途車﹐我准備大後天就會去的﹐你小心照顧素心。” “我明天一早把她送去醫院。” “你不能送她去醫院﹐素心是個可憐的孤兒﹐不單只沒有父母﹐家里連一個親人也 沒有。你把她送去醫院﹐她孤清清的一個人﹐多淒涼。” “但是我們這兒沒有醫生又沒有護士﹐我又不會照顧病人。” “我們有費醫生﹐雖然沒有護士﹐但是我深信你可以照顧她。” “爺爺﹐你別忘了我和李素心……唉﹗我們並不是很好的朋友。” “別管她是不是朋友﹐把她當病人﹐可憐她、照顧她﹐你不是說很愛爺爺﹐願聽爺 爺的話麼﹖亞烈﹐我現在求你﹐代我照顧素心﹐不要把她送去醫院。” “爺爺﹐我不明白您為什麼對她那麼好﹐她只不過是一個外姓人。” “她在我們家出事﹐我怎忍心不理她﹖好﹐我馬上乘車來。” “爺爺﹐你的腰骨……” “別管它﹐讓它痛死算了。” “爺爺你別來﹐”尤烈終於投降了﹕“我答應你照顧李素心。” “真是我的好乖孫﹐辛苦你兩天﹐我後天去接班﹐有事馬上通知我。” “你別趕著回來﹐一切我會應付﹐爺爺﹐你就安心休息吧﹗” 尤烈吩咐亞仙看護素心﹕“有什麼特別的變化馬上通知我。” 尤烈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推醒。 “少爺﹐快起來﹐李小姐不好了。” “她怎樣﹖”尤烈由夢中驚醒﹐整個跳起來﹕“她怎樣了﹖” “她很燙﹐好像發燒﹐還發出一些呻吟的聲音﹐我好怕。” “發燒﹖好端端為什麼發燒﹗”尤烈下床﹐拉了件晨褸﹐也來不及穿﹐連忙跑去客 房。 尤烈撫摸一下她的額﹐果然是發燒﹐素心雖然昏昏迷迷的睡﹐但輾轉反側﹐睡得很 不安寧。 “怎麼辦﹖”尤烈擔憂地坐在床邊。 “請費醫生來看她。” “半夜三更去吵醒人家﹖” “已經快天亮了﹐費醫生每天六時起床跑步﹐現在……啊﹗還差五分鐘﹐如果不趕 快些﹐就截不住他。” “那你趕快去把費醫生請來。” 亞仙跑著出去﹐尤烈一面穿睡袍一面觀察素心﹐她的臉紅紅的﹐嘴唇有點干﹐偶然 發出一兩下呻吟聲﹐令尤烈很擔心。 “李素心﹐你可不要嚇唬我﹐要是你有什麼不測﹐我怎樣向爺爺交代﹖” 尤烈再按按她的額頭﹐馬上跑到樓下的酒吧去拿冰﹐這時候﹐費醫生穿著運動衣﹐ 提著個藥箱子來了。 “費醫生﹐你來了真好﹐”尤烈開心得一松手﹐冰塊散滿了地﹕“素心發燒﹐不知 是不是內部受傷了﹖” “我馬上替她檢查﹐你帶點冰上來。”費醫生招手叫亞仙﹐他們上樓去了。 尤烈看著地上的冰塊﹐搖搖頭﹐他拿了個冰桶﹐跑進廚房。 他拿了一桶冰回客房﹐費醫生正在替素心打針。 “費醫生﹐她是不是……” “她感冒﹐怪不得她那麼虛弱﹐多給她喝些水﹐啊﹐冰塊用袋裝著把它放在素心的 額上﹐她會舒服些。”費醫生說﹕“等會兒叫亞國到我那兒去拿藥﹐有藥丸﹐也有藥水﹐ 每隔四個小時服一次﹐不分日夜。” “晚上也要照吃﹖” “是的﹗晚上一樣每隔四小時服食一次﹐這樣﹐病會好快些。”費醫生拍了拍尤烈 的肩膊﹕“她沒有事的﹐你不用擔心﹐明天我吃過早餐再來看她。” “耽誤你跑步的時間﹐真不好意思。”尤烈送他到門口。 “沒關系﹐可以改在黃昏﹐尤少爺﹐素心一定是你的女朋友﹐她非常漂亮。” “她……” “小心照顧她﹐明天見﹗” 尤烈回客房﹐亞仙呆瓜似地站著。 “你站在這兒干什麼﹖快找個布袋去裝冰啊﹗” “噢﹗我差點忘了。”亞仙跑出去。 尤烈走到床邊﹐素心已醒過來﹐她似乎哭過﹐眼睛有點濕潤﹐她用沙嘎的、低沉的 聲音說﹕“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我看﹐我應該回家﹐不能負累你。” “別傻﹐你在我們家生病﹐我怎可以把你往家里一送了事﹖”尤烈盡量做得溫和﹐ 仿佛在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好口渴﹗等亞仙姐回來……” “等她﹐恐怕你要渴死了。” 尤烈一手扶起素心﹐一手拿水杯喂素心喝水﹐不一會兒﹐素心已經把水喝光。 “還要不要﹖” “不﹗謝謝你﹐”素心歉然﹕“我真過意不去﹐還要你侍候我。” “你發燒﹐要多喝水﹐你口渴﹐馬上閉聲﹐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 素心點了點頭。 亞仙拿著布袋進來﹐尤烈接過了﹐把冰塊放進去﹕“李小姐感冒﹐一定是昨晚受涼。 這兒空曠﹐晚上很涼﹐你應該替李小姐蓋張薄被。” “我……”亞仙吐了吐舌頭。 尤烈把冰袋放在素心的額上﹐亞國已經拿藥回來﹐尤烈把冰袋移交亞仙﹐他檢查了 藥﹐跟亞仙交代一次﹔然後亞仙喂素心喝鮮奶、服藥。 不久﹐素心睡著了﹐尤烈也回房間繼續睡覺。 素心睡的時候多﹐又有亞仙照顧﹐看樣子﹐她似乎舒服些﹐睡的時候也安寧了。於 是﹐吃過午飯尤烈就騎著“沙皇”到大草地吃草﹐他在樹陰下也睡了一覺。 晚上睡前﹐他照例去看素心﹐她似乎沒有那麼燙﹐臉也沒有那麼紅。 “別忘了費醫生的話﹐晚上一樣要吃藥﹐每隔四小時吃一次﹐下一次的吃藥時間是 十二點半。” “少爺放心吧﹐我不會忘記的。” 尤烈回到房間是洗了澡﹐他不習慣早睡﹐於是開了電視機﹐看了一套國語殘片﹐人 開始有點疲倦。看看表﹐深夜兩點鐘﹐該睡覺了﹐明天費醫生差不多八點鐘就會來看素 心﹐他賴在床上。 上了床﹐還是不放心﹐再下床到客房一看﹐素心睡了不希奇﹐亞仙竟然也睡了。 再看看那些藥水﹐還有三格﹐沒道理﹐素心應該吃了四次藥﹐藥水應該留下兩格﹐ 一定是沒吃十二時半的藥。 尤烈很生氣﹐用力搖亞仙﹕“喂﹗我吩咐你十二時半喂李小姐吃藥﹐你為什麼偷懶﹖” “少爺﹐我十二時半叫李小姐吃藥﹐我叫了半個鐘頭她都醒不過來﹐我想休息一下 再叫她﹐誰知道我竟然睡著了。” “胡說﹐我沒有喂過她吃藥嗎﹖她最合作﹐一叫就醒。”尤烈拍素心﹕“起來﹐你 該吃藥了。” “嗯﹗”素心緩緩張開了眼。 尤烈自己喂她喝奶、吃藥﹔然後把她放回床上﹐讓她繼續睡覺。 尤烈坐在床邊﹐替素心拉上薄被﹐他低聲對亞仙說﹕“你那麼想睡﹐去睡吧﹗有一 次﹐沒一次的吃藥﹐她的病要拖多久才能好﹖” “少爺﹐我知錯了﹐我捏著自己的肉不讓自己睡著﹐我會依時給李小姐服藥的﹐你 寬恕我這一次吧。” “算了﹐昨晚你熬了一個晚上﹐一定很疲倦﹐去睡吧﹗” “少爺﹗”尤烈不再理她﹐亞仙只好出去﹐關上了門。 尤烈坐在床邊﹐背靠著床頭﹐眼皮重重的﹐差點睡著了。 他捏一下自己﹐連忙回房間戴上了鬧表﹐校好了時間﹐然後靠著床頭打瞌睡。 “呀﹗”這慘叫聲和素心墮馬的叫聲一樣﹐尤烈嚇得睡意全消。 “發生了什麼事﹖” “它想殺死我﹗”素心撲倒在尤烈的懷里﹕“它想殺死我﹗” 尤烈懷中的素心﹐全身發抖﹐虛弱而怯懼﹐尤烈本想推開她﹐但是想到爺爺說過﹕ 看護她、可憐她……現在的素心﹐既不會牙尖嘴利的跟他抬槓﹐也不會目中無人的高高 在上﹐她的確很可憐。於是他緩緩地伸出手﹐輕撫那絲一樣的秀發﹕“不用怕它﹐我明 天把它宰了。”沒有回音﹐原來素心睡著了。 他輕輕把她扶下躺著﹐替她撥好秀發﹐撫了撫她的臉﹐仍然有點熱度。 “要不要喝點水﹖” “唔﹗”素心一翻身﹐又睡過去了。 床上空了位置﹐尤烈索性坐在床上﹐靠著歇息。 “一只馬、兩只馬……啊﹗”素心忽地整個坐起來。 “李素心……” “好多馬……”素心一把抱住尤烈﹐抽抽噎噎。 “素心﹗”尤烈低頭一看﹐素心閉著眼睛﹐臉頰掛著兩顆淚珠﹐呼吸一起一伏﹐她 伏在尤烈的胸膛上﹐一下子就安靜了﹕“原來做噩夢。” 尤烈再次扶她躺下﹐可是素心抱得他很緊﹐尤烈到底不忍心用力拉開她。 “算了﹐就讓她這樣躺著。”尤烈心里想﹕“省得她不停發噩夢。” 果然﹐素心在尤烈的懷里熟睡﹐再沒有夢里驚叫。尤烈也可以舒舒服服地閉目養神。 吃早上六點鐘的那一次藥﹐尤烈也沒推開素心﹐只是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另一 只手仍然環繞她﹐單手喂她喝奶、服藥…… 突然一串拍門聲﹐尤烈張開惺松睡眼﹐原來他和素心竟然相擁而睡。他馬上用力推 開素心把她放下躺著﹐跳下床﹐拉好晨褸﹐撥撥頭發﹐走過去開門。 “費醫生﹗早﹗”尤烈看看表﹐剛好是八點鐘。 “她怎樣﹖” “一個晚上發噩夢。” 費醫生輕輕拍醒素心﹐替她探熱、聽脈搏、檢查﹕“進展得很好﹐只要吃兩天藥﹐ 擔保可以下床散步。” “晚上還要不要吃藥﹖” “不用了﹐她的熱度已經減低﹐大約晚上就可以完全退熱。明天可以吃些固體食物﹐ 上午吃面﹐如果胃口好﹐晚餐可以吃飯。” 尤烈松了一口氣。費醫生走後﹐素心對亞仙說﹕“為了我﹐你兩天沒得睡﹐真不好 意思。” “昨晚是少爺值夜﹐他侍候你吃藥的。”亞仙替素心拉好被。 “尤先生﹖”素心詫異﹐很抱歉地說﹕“真不好意思﹐我太過份了﹐我……” “沒有人喜歡生病的﹐”尤烈不以為意﹕“況且我答應了爺爺照顧你。好好休息吧﹐ 希望你盡快康復﹗” “尤先生﹐”素心從未那樣溫柔地對尤烈說話﹕“你一定很疲倦了﹐好好地休息一 會兒吧﹗” 尤烈點了點頭﹐對亞仙說﹕“別忘了按時給李小姐服藥。” “知道了﹐少爺……” 尤烈正在吃晚餐﹐亞仙由樓上跑下來﹕“快去看看李小姐。” “她怎樣了﹖”尤烈一驚﹐手中的叉子“啪”的一聲落在盤子里。 “她不斷叫你的名字﹐叫了很久﹐她面色蒼白﹐滿面是汗。” 尤烈馬上跑上樓﹐進客房一看﹐素心的臉果然不再紅通通﹐很蒼白﹐沒有什麼血色。 尤烈用手撥開她的頭發﹐呀﹗涼涼的﹐尤烈回頭對亞仙說﹕“你摸摸她的額角﹐看看是 不是退熱了。” 亞仙撫摸一下﹐高興得低叫起來﹕“是退了熱﹐怪不得汗那麼多。少爺﹐你聽﹐她 還在喊你的名字﹐你留心聽﹗” 尤烈無緣無故臉一紅﹕“她是在做夢﹐她喜歡發噩夢﹐大概又夢見馬﹐怕摔下來﹐ 所以叫我去救她。你還不趕快拿條毛巾來﹐替她抹汗﹖” “是的﹐少爺。”亞仙跑出去。 “她終於好了。”尤烈把兩手插進褲袋﹕“明天爺爺來﹐我也有個交代。” “二小姐﹐你身體那麼好怎會鬧起病來﹖” “那不過是苦肉計。”素心朝莎蓮娜詭秘地一笑。 “苦肉計﹖”莎蓮娜疑惑。 “尤爺爺請我去牧場度假﹐並暗示我和尤烈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但是我自己想﹐ 尤烈硬得像塊鐵﹐自己又不是火﹐相對也無用﹐退一步想﹐把自己做作柔軟一點﹐還差 不多。於是﹐去牧場前一天﹐我整天除了喝水﹐沒有吃下任何東西﹐睡前洗了一個冷水 浴﹐開足了冷氣﹐穿件雪紡薄睡袍﹐冷足一晚﹐第二天空著肚子去牧場。當我和尤烈騎 馬回程時﹐已經有點暈眩﹔於是我選了前面一段沒有石塊﹐沒有枯枝﹐落葉又厚的路﹐ 兩腿向馬肚一壓﹐馬韁緊拉﹐馬反抗嘶叫﹐雙足舉起﹐我順勢滾在地上﹐這就是我沒有 受傷的原因。” “其實﹐你沒有墮馬也會暈倒。” “餓暈嘛﹗身體內的卡路里缺乏﹐加上受涼﹐不大不小地摔了一下﹐於是感冒啦、 發燒啦﹐就這樣病了。” “尤烈終於掉進你的陷阱﹖” “沒有﹐”素心搖一下頭﹕“雖然他照顧我、侍候我﹐但﹐對我並不動心。” “你那樣標致出色﹐每一個人都說只有二小姐才能配尤烈。” “只要我肯低頭﹐和他交個朋友﹐完全沒有困難。可是﹐那並不能得到他的心﹐我 懷疑他對女人根本沒有興趣﹐他只關心自己﹐和他的家人。” “他一大堆的女朋友呢﹖” “供他消遣﹐他不會對任何人付出感情﹐心如鐵石。” “那怎麼辦﹖不如放棄吧﹗” “放棄﹖姐姐的仇不報﹖還有他長久以來對我的侮辱。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慢慢 來﹐我們有的是時間。莎蓮娜﹐我請你送去尤家和給尤烈的請柬﹐你都送到了﹐他們怎 麼說﹖” “尤爺爺表示一定會帶同兒媳一起來。尤烈說﹐他倒要看看你家是什麼樣子﹐他還 表示完全出於好奇心。” “管他為了什麼﹐肯來就好﹗” 素心為了報答姓尤的一家人對她病中的照顧﹐特地在家里請客。 吃飯的時候﹐她夾了一只雞腿子給尤爺爺﹐把另一只放在尤烈的餐碟上﹐尤烈看看﹐ 有點意外。 “雞腿子﹐你喜歡吃的。”素心甜甜的笑﹐像對老朋友說話。 素心甜得膩﹐尤烈接受了。一頓飯素心老逗尤烈說話﹐一次又一次表示感激他的照 顧。尤爺爺和尤烈的父母又盡在幫素心﹐使尤烈想說句嘲諷的話﹐也不好意思開口。 其實﹐素心不“驕”的時候﹐倒是很不錯的﹐起碼美麗是她的條件。 飯後﹐在客廳喝咖啡。 “亞烈﹐你生日的餐舞會﹐不是要請位女主人嗎﹖”尤先生說。 “是的﹐爸爸﹐但還沒有決定。” “就請素心﹐素心最漂亮﹐風度好﹐儀態高貴優雅﹐又會交際應酬。”尤爺爺馬上 推薦。 “爺爺﹐我恐怕條件不夠。” “你不夠條件﹖那根本沒有人選﹐亞烈﹐決定請素心。” “但是……”尤烈面有難色﹐因為誰都知道尤烈和素心是死對頭﹐更何況他在尊尼、 柏加、子洋面前保証﹐全世界的女人死光他也不會追求素心。 請李素心做女主人﹐人家會想入非非﹐怎麼辦﹖ “大概又為了尊尼他們。”尤爺爺生了一對透視眼﹕“我會告訴他們﹐那是我的主 意。” “就這樣決定吧﹗男女主人的晚禮服﹐要配成一對的﹐明天我陪你們去訂制衣服。” 尤太太一口咬定。 “想想就開心。”尤爺爺一臉的笑。素心根本不想反對﹐尤烈無能反對。 於是﹐素心做了舞會的主人。尊尼他們並沒有因而起哄﹐大概給尤爺爺說服了。 尤烈的生日餐舞會﹐在淺水灣新建的別墅舉行。 花園﹐泳池布置得七彩繽紛﹐因為餐後有一個露天園游舞會。 尤烈穿一套純白凸花的晚禮服﹐里面是一件鮮紅的背心﹐膠片和小珠鑲得滿滿的﹐ 晚服和背心的鈕扣﹐全部用上水鑽。 素心穿一件鮮紅的吊帶晚禮服﹐全絲的﹐吊帶是兩條水鑽帶﹐胸前鑲滿膠片和小珠。 她把頭發全部梳向左面﹐結了一只辮子髻﹐髻的周圍插著鑽石花﹐和她的鑽石項鏈、手 鐲、腕表和單頭四卡拉鑽戒是一套的。 他們倆站在客廳的入口處﹐像一對璧人﹐尤太太還分別為他們插上了白玫瑰。 尤烈和李素心在一起﹐很多人都感到奇怪﹐那些不知原委的男孩子﹐差點要向尤烈 下戰書。女孩子呢﹐一看見李素心就心痛﹐當然﹐失望是最致命的。 素心為尤烈弄好了領花。 尤烈把素心那件紅色小披肩拿來﹐為素心披上﹕“晚上開始有秋風。” “謝謝﹗”在尤爺爺及尤家的家人面前﹐素心對尤烈非常的溫柔。 晚餐是自助式的﹐素心先挑了碟食物﹐送去給尤爺爺。 “這兒舒服。”尤爺爺坐在客廳外的露台上﹐那兒有一張張的桌子和椅子﹕“亞烈 答應陪我﹐你也一起來。” “我一定來﹐但是他被一群女孩子圍著﹐恐怕很難脫身。” “擺脫女朋友﹐亞烈自有辦法﹐否則﹐他也不會答應我。” 尤烈和素心﹐以主人的身份﹐兩個人領跳第一個舞。 他們一直跳過去﹐彩燈越來越少﹐在半昏暗的噴泉旁﹐尤烈停下來。 素心回身走﹐尤烈叫住她﹕“你去哪兒﹖” “舞跳完﹐我還要回去招待客人。” “我有話跟你說。” “不是見不得光的話吧﹖” 尤烈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盒子﹕“我不喜歡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少爺﹐是一枝純金筆。”素心雙手交抱胸前﹐態度並不友善。 “金筆有什麼希罕﹐我自己也有。”尤烈不屑的。 素心把盒子搶過來﹐順手扔進噴泉。 “兩副面孔的人﹐你剛才的溫柔呢﹖虛偽﹗”尤烈冷笑。 “你對我也不見得有什麼禮貌﹐金筆你不喜歡﹐我扔了﹐是爽快﹐並不是虛偽﹐請 你弄明白。” “金筆你扔了﹐我請你做女主人﹐你身上的衣服是由我家付的﹐你怎可不送生日禮 物給我﹖” “改天有空請光臨敝公司﹐你喜歡什麼由你自己挑。” “真的可以任我選擇嗎﹖” “十萬八萬我總付得起。” “那我現在就要﹐”尤烈拖著她的手臂﹐把她拖進懷里﹐“價值連城的禮物。” “你……”素心渾身發毛﹐推拒著﹕“你要干什麼﹖” “吻你﹗” 尤烈把嘴唇壓下去﹐素心想咬他的嘴﹐但是他的舌頭擋住。素心想咬他的舌頭﹐可 是腦海里念頭一閃﹐她並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她幾乎已透不過氣。 她推拒著﹐力發不起來﹐尤烈輕輕放開她一點﹐喘息著說﹕“你的唇又香又軟﹐是 我吻過的最好的嘴唇。” 他真可惡﹐占了便宜還說風涼話﹐拿她來跟別人比。可憐﹐她的初吻竟落在這魔鬼 的唇上﹐她要報復﹗ “你的確與眾不同﹐明天我們一起吃午餐。” “你在……邀請我﹖” “邀請﹖你又不是不知道﹐向來只有女孩子邀請我﹐我從未邀約過女孩子。” 素心透口氣﹕“那﹐午餐不必吃了﹐反正我也從不邀請男孩子。” “我不是邀請你﹐是命令你﹐命令你明天陪我吃午飯。唔﹐明天中午十二時四十五 分﹐國際俱樂部扒房。”尤烈神氣地笑一笑﹕“擔保你沒有去過﹐因為你沒有一個男朋 友夠資格到國際俱樂部。” “不見得﹐湯瑪士的爸爸也是國際財團的董事﹐還有利保祿已帶我去……” “你明天陪我吃午餐﹐聽到沒有﹖” “聽到了﹗” “喂﹗你又去哪兒﹖” “拿披肩﹐我冷得發抖﹐行嗎﹖少爺。”素心邊走邊說﹐她回到屋里去﹐拿起披肩 找著尊尼﹕“送我回家﹗” 她找個理由向尤爺爺告辭。尊尼和素心等司機把汽車駛進來的時候﹐剛巧尤烈由花 園回來。 “李素心﹐舞會還沒有散﹐你是舞會的女主人﹐怎能走……”尤烈想截住素心﹐可 是被幾個女孩子纏住了。 ------------------ 熾天使書城 --------------------------------------------------------------------------------             【第四章】 第二天﹐尤烈准十二時四十五分﹐到達國際俱樂部﹐他是這兒的會員﹐又是常客﹐ 因此受到很好的招待。 進扒房﹐素心還沒有來﹐尤烈心里想﹕“這女人是不守時就出不了頭﹐她和普通人 沒有兩樣。” 他要了一杯餐前酒──夏日金輝。 酒喝光﹐看一看表﹐一時二十分﹐這女人也太擺架子﹐竟然遲到三十五分鐘。跟她 約會的女孩子第一次或有遲到﹐但也只不過是十分八分鐘﹐面斥一次﹐下一次便乖乖守 時。遲到三十五分鐘﹐還是李素心首創。 他肚子餓﹐加上要教訓素心﹐令她沒有面子﹐於是﹐他決定不再等待素心﹐自己先 點了菜。 “小姐還沒有來﹖”部長問。尤烈專挑他侍候。 “她昨天說好了遲點來﹐今天她開會。”尤烈連忙為自己撐面子。 “小姐喜歡吃什麼﹖” 尤烈想起雞腿子﹕“雞。” “我要為小姐介紹煙熏山雞柳﹐美國來的﹐味道很鮮美。” “等會兒她來﹐你對她說。” “小姐貴姓﹖” “李。” 由頭盆的沙律到海鮮湯、白汁龍蝦、雪糕、水果到咖啡﹐二時半﹐素心不單只人影 不見﹐連電話也沒有一個。 “小姐還沒有來﹖” 尤烈火上加油﹕“大概出了事﹐她常常會突然暈倒。” “要不要為尤董事撥個電話﹖”部長顯得很關心。 “不﹐謝謝﹐我自己也要趕回公司開會。”他簽了單﹐放下些鈔票﹐馬上匆匆離去。 素心在看一種新商品的海報﹐突然有人推門進來。 “尤先生﹐你不能進去﹐尤先生﹐你出來……” 是尤烈﹐氣沖沖。 “什麼事﹖”素心沒看尤烈一眼﹐眼光仍然停留在海報上﹕“進來敲門的規矩也不 懂嗎﹖” “二小姐﹐真對不起﹐尤先生一定要進來見你﹐我已經制止他﹐可是﹐他直沖進來﹐ 我可沒有辦法……”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素心的聲音很溫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喂﹗”尤烈近乎呼喝﹕“我有話要跟你說﹗” “隨便。” “你出去。”尤烈把莎蓮娜推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尤先生﹐你把莎蓮娜推了出去﹐我甚至不能請你喝一杯茶。” “少獻殷勤。” “過門也是客。” “喂……” “啐啐﹗”素心站起來﹐菊花黃的套裝裙﹐里面是深藍的低胸無袖襯衣﹐散著長發﹐ 臉上一點化妝品也沒有﹐整個人散發著青春氣息﹕“尤公子呀﹗你是名門望族的公子哥 兒﹐怎可以這樣粗魯﹖” “你不守信用﹐該罵﹗” “我不守信用﹖我承諾過你什麼﹖” “你答應下午去國際俱樂部。” “去那兒干什麼﹖我又不是會員。” “陪我吃午餐呀。” “有這回事嗎﹖今天約我吃午餐的明明是尊尼﹐怎會是你﹖讓我問問莎蓮娜。”素 心無可奈何地笑一下﹕“公私兩忙﹐約會的事﹐不能不交給秘書安排。” “不用找她。”尤烈制止她按對講機﹕“昨晚我當面叫你陪我吃午餐﹐你膽敢說沒 聽過。” “我聽到﹗”素心點一下頭﹕“你命令我﹐聲明不是邀約。” “聽到為什麼不來﹖我餓肚子餓了三十五分鐘﹗你根本沒有信用。” “尤公子﹐我只不過聽到你的命令﹐我可沒有答應過陪你吃午飯。”素心昂一昂頭﹕ “對方若不是誠心誠意邀請﹐我絕對不會赴約。” “你不去也應該通知我﹐害我一個人呆呆地等。” “你等我是你自作多情﹐通知你﹖你未來之前﹐今天我根本沒有想起世界上有你這 個人。” “你好可惡﹗”尤烈舉起了手。 “打嗎﹖強權之下皆弱肉。”素心仰起臉﹐閉上眼睛。 那粉雕玉琢的素臉﹐那迷人潤澤的雙唇﹐尤烈的手緩緩地放下﹐托著她的下巴﹐在 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啪﹗”一個巴掌。 “為什麼打我﹖你好大膽﹗”綿綿的憐愛化作了惱羞成怒。 “你馬上給我滾出去﹗”素心漲紅了臉﹐指住門口﹕“你這色魔﹗” “你是第一個膽敢打我的人。”尤烈撫了撫臉﹐突然把素心辦公桌上的東西全掃在 地上﹕“你別驕傲﹐你別得意﹐你以為已經可以迷倒我﹖其實我不過是戲弄你﹗聽見了 沒有﹖” 素心馬上拿起電話﹕“保安組……” 尤烈一手搶過電話﹐向電話里吼﹕“你們的女‘波士’在辦公室跳脫……” 素心手一按﹐截斷了電話﹕“你這下流無恥的東西﹐馬上給我滾﹗” 尤烈拍開她的手指﹐不屑地冷笑﹕“你不跳脫衣舞﹐求我也留不住﹗” 尤烈拿起一疊文件﹐扔向素心的臉上﹐踢開門走了。 素心恨得咬牙切齒﹐拼命握著雙拳。 莎蓮娜進來﹐一看﹐嘩然而叫﹕“尤烈大搗亂﹖糟糕﹐這張合同……” “我將來會要他加倍償還﹐我一定會﹗” “二小姐﹐我看算了吧。”莎蓮娜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說﹕“尤烈這個人不好惹﹐ 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算﹗賬一定要算﹗”素心走過去靠在窗前﹐喃喃地自語﹕“我要報仇﹗姐姐﹐聽 見沒有﹐我要報仇……” 尤烈每晚更換一個女朋友﹐每晚都吻一個女孩子。晚晚失望﹐晚晚皺眉。 “你的嘴巴為什麼這麼大﹖” “你的嘴唇太薄了﹐你的牙齒壓痛了我的嘴。” “你的嘴唇大干﹐嘖。” “唔﹗從未見過這樣粗糙的嘴唇。” “你的胸脯別住我身上擠啊﹗你的唇快要冰死我了﹗” “你塗那麼厚的口紅干什麼﹖我可不高興吃唇膏。” “你令我反胃……” 唉﹗人比人﹐比死人。經過素心﹐尤烈幾乎對所有的女孩子的嘴唇都沒有興趣﹐有 十幾、二十個女孩子﹐因此而被尤烈拋棄﹐從此分手。最令他懊惱的﹐每逢他去到一處 地方﹐總看見素心挽著不同的年輕紳士出現﹐他們有說有笑﹐十分融洽。 以前素心看見他﹐還會打個招呼﹐現在是視而不見。素心每次的打扮都不相同﹐按 場合而有所分別。在球會﹐她穿套網球上裝﹐長發用橡筋圈束起一條馬尾﹐蹦蹦跳﹐活 潑又可愛﹐簡直像個中學生。 吃下午茶她會穿條裙子﹐或者帶頂帽子﹐大方自然﹐十足的大學生。 參加酒會﹐發型多姿多彩﹐衣服的顏色比較鮮艷耀目﹐穿條金色束腳燈籠褲﹐青春 又富魅力﹐充分表現出少女的特色。 夜總會、BALL、派對……她穿的都是性感的晚裝﹐貼身的禮服旗袍﹐充分地展示她 那成熟、豐滿而又具備少女特有的彈性──標准、美妙的身材。那時候﹐她不再是秀氣 的中學生﹐而是艷光四射、令人無法抗拒的美人。除了對尤烈﹐素心對人溫柔有禮﹐風 姿迷人。尤烈不明白素心和別人說話﹐聲音為什麼那樣溫柔嬌脆﹐而對尤烈不單只是冷 冰冰﹐還有點兇惡。她是個怎樣的人﹖驕傲﹗ 但是﹐從沒有一個男孩子這樣批評過她﹐每一個人都稱贊她既美麗又溫柔。 尤烈承認﹐越來越注意素心﹐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全不把她看在眼內。 尤爺爺向他投訴﹕“亞烈﹐我差不多一個月沒有看見素心了。” “你不是很喜歡派司機去接她來家里玩玩的嗎﹖” “跟她通過幾次電話﹐她最近好忙﹐派車去接她﹐也接不到她的人。” “嘿﹐她真忙﹐忙著拍拖。” “跟誰﹖她不是找到了意中人吧﹖” “不知道她找到意中人沒有﹐今天這個﹐明天那個﹐尊尼一個星期還見不到她兩次。” “那你呢﹖” “我什麼﹖” “在牧場的時候﹐你們不是很好嗎﹖她病好了我還見你陪她去散步。” “爺爺﹐往事別提了﹐提起來真叫人生氣﹐那時候﹐她生病需要人照顧﹐所以對我 還算友善﹐現在沒病啦﹐也不必再利用我了。” “你不能這樣說﹐素心不是這種人﹐她病好了﹐還請我們回家吃晚飯。” “她這個人沒有良心﹐以為請人家吃頓飯﹐就一切可以抵消。” “沒那麼絕情﹐你生日﹐她還做你的女主人﹐那天你們多登對﹗” “就是那天﹐她大概以為報答了我﹐從此散了。” “亞烈﹐你坦自告訴爺爺﹐你到底喜歡不喜歡她﹖” “還是一句老話﹐李素心樣貌美麗﹐行為惡劣﹐這種臭脾氣的女人﹐我尤烈一生一 世沒老婆也不想要。” “素心溫溫柔柔﹐我從未見她發過脾氣﹐她對你也很不錯。” “爺爺﹐她是個兩面人﹐你們面前一套﹐我們單獨相對又另外一套。”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學得那麼多疑﹖”尤爺爺不以為然﹕“我明天一定要把她找來﹐ 你推了所有約會﹐早點回家。” “爺爺﹐我不想……” “聽話嘛﹗” 尤烈的心情非常矛盾﹐他挨了素心一記耳光﹐至今怒氣未消﹐恨不得回敬她一個巴 掌﹔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很想看看素心在爺爺和父母的面前﹐會怎樣對待他。 結果﹐他還是推了那天的約會﹐下了班馬上回家。 素心已經在座﹐她和過去沒有兩樣﹐看見尤烈也沒有尷尬﹐反而尤烈自己有點不自 然。當然﹐一生人第一次給人摑耳光﹐打他的人還是他一直看不起的女人呢﹗ “亞烈回來了﹐我們可以吃點心。”尤爺爺是最高興的。 吃點心的時候﹐尤烈很少說話﹐低著頭猛吃東西﹐尤爺爺說﹕“晚飯前最好散散步﹐ 亞烈﹐你帶素心到花園走走。上次素心來做女主人﹐忙了大半天﹐根本沒有好好看過我 們的新居。”尤烈用餐巾抹手﹐沒有說話。 “仔仔﹐我的話你沒有聽見﹖” 尤烈垂著頭﹐皺起眉﹕“爺爺﹐我說過有外人在……” “外人﹖沒有呀﹐你是說素心吧﹖她不是外人﹐是我的乖孫女。”尤爺爺推著尤烈﹔ “去﹗素心想看前天空運來的藍玫瑰。” 尤烈賴著﹐這大男人有時候真嗲﹐素心從心坎里笑一下﹐真是個被寵壞的男孩﹐誰 嫁著他注定一生受苦﹐慶幸這受害者永遠不會是自己。 素心先站起來﹐微笑問尤爺爺﹕“不如我們走走好嗎﹖” “老人家吃飽了就想休息一會﹐走不動了﹐你和亞烈去吧﹗” “可以走了嗎﹖”素心柔聲問尤烈。 尤爺爺、尤太太用懇求的目光望住尤烈﹐尤烈擲下餐巾﹐站起來﹐領頭走了出去﹐ 素心跟在他後面﹐好像一點也不介意﹐尤爺爺翁媳反而替她難過。 尤烈和素心的距離越來越遠﹐尤烈不能不停下來。 秋風吹起素心的粉綠裙袂﹐她摘了一朵小黃蘭插在鬢發間﹐她緩緩地走向前問﹕ “好看嗎﹖” “李素心什麼時候不好看﹖” “你終於承認我長得美麗﹖”李素心俏皮地一彎腰﹕“謝謝﹗” “洋娃娃也很好看﹐我並不認為漂亮的女人有什麼了不起﹗” “啊﹐我明白了﹐你對美麗的女孩子沒有好感﹐怕她蓋過你的光榮﹐看樣子﹐你將 來選對象﹐也會選個平凡的。”素心坐在噴泉的雲石圓堤上﹕“我看﹐像我姐姐那樣就 差不多。” 尤烈堅決地搖一下頭﹕“我不知道要到哪一年結婚﹐不過﹐我將來的妻子一定要是 一個最漂亮的。” “你不是暗示向我求婚吧﹖” “當然不是﹗”尤烈好像很惋惜地看著她﹕“女人除了美麗﹐還要溫柔、真誠、有 愛心。” “每一個男孩子都說我很溫柔﹐我對人也很真誠﹐我沒騙過任何人的金錢、感情﹐ 或者其他什麼的﹐我孝敬老人家﹐喜歡小孩子﹐我很有愛心。” “你不是暗示你有足夠的條件可以做我的妻子吧﹖” “當然不是﹐怎麼會﹖”素心做了一個手勢﹕“我們是死對頭。” “這証明你很虛偽。”尤烈用手接著噴泉的水﹐這是懊惱的表現。 “我﹖我從不虛偽。” “你還狡辯﹖”尤烈怨恨地看一眼﹕“在我家人的面前﹐你對我又溫柔又體貼﹐他 們不在﹐你就拼命折磨我。” “應該說﹐彼此折磨﹐你對我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 “那就不應該在我家人面前演戲。” “我的出發點是善意的﹐爺爺希望我們做好朋友﹐我不想他老人家失望﹐難道這也 是罪過﹖”素心反問﹕“我看得出你也很孝順你爺爺。” “你到底要不要看藍玫瑰﹖”尤烈也許自覺理虧﹐馬上換了一個話題。 “當然要﹐這是我跟你出來的目的。”素心站了起來。 尤烈帶素心走進第二個花房﹐里面放滿一盒盒各種不同顏色的玫瑰。 紅的、黃的、白的、橙黃的、粉紅的、鴛鴦紅的﹐還有六盒藍的。 “好漂亮﹗”素心捧著一朵藍玫瑰愛不釋手﹕“花瓣像天鵝絨一樣。” “藍玫瑰不難找﹐但花瓣又厚又大得像只大飯碗﹐在這兒不輕易買得到。” “不知道爺爺從哪兒買回來的﹖” “是我買回來送給爺爺的。” “啊﹖你﹗哪兒買得到﹖” “南美﹐我有一個要好的朋友在南美。” “我真想認識他。” “我不會給你介紹﹐我不想尊尼、子洋他們多一個情敵。” “你弄錯了﹗”素心笑著搖搖頭﹕“我只不過想托他買兩盒藍玫瑰。” “是嗎﹖看夠了沒有﹖” “我巴不得每天都看它一次﹐可惜我沒有朋友在南美。”素心依依不舍﹐離開花房。 “走過去前面有個大花房。” “里面一定有很多花。” “全是蘭花﹐各國、各式、各色都有﹐很多彩多姿﹗” “我能進去看一眼嗎﹖”素心帶著請求的口吻問。 “少爺﹐李小姐。”一個傭人走過來﹕“快吃晚餐了﹐老爺請兩位回去。” “改天吧﹗”尤烈對素心說。 “好﹗”她點了點頭。 芳姑很高興地在台階迎著﹕“二小姐﹐尤家送了禮物來。” “又是古董﹖” “不﹗是小姐最近一直盼望得到的。”芳姑笑瞇瞇地跟素心進屋里去。 “我最喜歡什麼呢﹖”素心笑著反問自己。 “我把它先放在露台上﹐小姐﹐你看見了沒有﹖……” “藍玫瑰﹗”素心扔下手袋跑上去﹕“一定是尤爺爺送給我的。” 花上有一個禮物咭放著﹐素心翻開一看── 你雖然沒有南美的朋友﹐但你有兩盒心愛的藍玫瑰。 “尤烈﹗”素心很高興﹕“芳姑﹐快替我打電話找尤少爺。” 但是找不到尤烈﹐大概又被那班小姐纏住。第二天﹐素心回寫字樓不久﹐便親自撥 了一個電話給尤烈。 “早安﹗” “誰﹖”不耐煩的聲音﹐大概素心沒通過秘書一關就直沖總經理室。 “李素心。” “啊﹗是李小姐。昨天你給我電話﹐可惜我回家已經半夜了﹐不好意思再復電話打 擾你﹐找我有事嗎﹖” “謝謝你送我兩盒名貴的藍玫瑰。” “單是說一聲謝謝就夠了嗎﹖” “是的﹐我也應該回敬你一份禮物﹔不過﹐上次我送給你的東西你又不喜歡﹐什麼 時候有空﹐請親自來總公司挑選。” “禮物不要了﹐我只想你請我吃一頓飯。” “你知道我從來不會邀約男孩子。” “你為什麼不可以改變一下﹐老要爭第一﹐請我吃一頓飯﹐你損失了什麼﹖”尤烈 發脾氣。 “是你損失了自尊。” “我﹖廢話﹗長年累月都是女孩子主動跟我約會﹐我的尊榮與日俱增。” “那是你個人的看法﹐外面怎樣說你﹖你像個皮球﹐被動的﹐一班女球員控制你﹐ 今天你在這人的懷抱﹐明天你在別一個人懷抱。也有人說你老占女人便宜﹐連飯都要人 請。一個大男人﹐應該堅持爭取主動權﹐喜歡約哪一個﹐就約哪一個﹐怎可以任人擺布﹖” “這……” “任人擺布的男人﹐只有一種吃軟飯的﹐喜歡被女人玩弄。” “你說我是吃軟飯的﹖”尤烈在電話里吼。 “你應該不是﹐還有﹐女孩子應該有少女的矜持﹐自動去討好和約會男孩子﹐這種 女孩子﹐你不覺得她們太隨便了嗎﹖當然﹐現在男女平等﹐誰都有權做主動﹐問題是﹐ 你是否甘心做被動。” “你呢﹐你就甘心﹖” “在傳統上﹐女孩子被男孩子約會﹐是正常的。” “這証明你不敢打破傳統。” “在這方面﹐我承認自己十分保守﹐而且我尊重有禮貌的男士。”素心說﹕“也許﹐ 我的話不中聽﹐我也不想再□攏□蛘□闋約悍治□幌攏□恍荒愕睦裎錚 □ “喂﹗李素心…” “我還有十分鐘就要開會﹐”素心帶點歉意﹐柔聲說﹕“改天再談好嗎﹖” “……”尤烈頓了一會兒終於掛斷線。素心聳肩﹐開會去了。 下午﹐素心到分公司巡視﹐莎蓮娜趁機和男朋友通電話談心﹐差不多聊了一個鐘頭﹐ 剛掛上電話﹐電話就響。 “李氏百貨公司。” “想預約。” “預約什麼﹖” “今天晚上請你‘波士’吃飯。” “唔﹗‘波士’今晚、明晚早已有約﹐真對不起﹗” “沒關系﹐我就約後晚。” “好的﹗”莎蓮娜剛才談情昏了頭﹕“我還未請問你是哪一位﹖” “尤烈。” “嘎﹗尤……尤公子。”莎蓮娜大感意外﹕“對不起﹗我不能代‘波士’答應你後 晚的約會。” “你剛才不是答應了嗎﹖” “剛才我不知道你是尤公子。” “我怎樣﹖”尤烈聲大如雷﹐幾乎震破莎蓮娜的耳膜﹕“我不是人﹖” “請息怒﹐聽我解釋﹐”莎蓮娜掩住耳朵說﹕“因為尤公子從來不主動邀約女士﹐ 我擔心尤公子跟我開玩笑。” “我才沒空跟你開玩笑﹗”尤烈氣呼呼﹕“我沒有權改變一下自己嗎﹖什麼勞什子 秘書。” 莎蓮娜恨得牙癢癢﹐這臭男人﹐總有一天會不得好死﹕“尤公子﹐這樣好不好﹐先 約個時間﹐你和我們老板談談﹐去不去吃晚飯﹐你們兩位當面決定。” “後天四時四十五分我去接她。”尤烈“啪”的一聲掛上了線。 莎蓮娜拍著桌﹐好一會兒才回復情緒﹐她撥了個電話到分公司﹐找到了素心。 “他像個野人﹐完全沒有禮貌。” 素心好興奮﹐像贏了一局棋﹕“管他呢﹗只要他肯主動約會我﹐我已經占了上風……” 素心照照鏡子﹐撥撥頭發﹐拉了拉身上那白格子羊毛裙﹐對講機就響了起來﹕“二 小姐﹐尤先生來了。” 素心馬上放好鏡子﹐拉了個文件夾子在台上﹕“請他進來﹗” 莎蓮娜開門﹐尤烈進來﹐白色西裝﹐黑色天鵝絨背心﹐俊得要死。 素心抬頭推開文件﹐微笑對尤烈說﹕“歡迎光臨﹐莎蓮娜﹐准備咖啡。” “用不著麻煩﹐我們吃下午茶。”尤烈對莎蓮娜說﹕“這兒沒有你的事﹐你可以出 去。” 莎蓮娜望住素心﹐站著。素心點了點頭﹐於是﹐莎蓮娜出去了﹐並且關上了門。 “你好像是這兒老板。就算我﹐也從來沒有對莎蓮娜那麼兇。” “我看見她就不順眼﹐她這種女人﹐哎﹗我形容不出來。” “你以前也老喊著我不順眼。” “別算舊賬﹐我們去吃茶吧﹗” “咦﹗我可沒有答應你的約會啊﹗我還以為你來參觀公司。” “李素心﹐你到底要我怎樣﹖”尤烈霍地站起來﹐既委屈又氣憤﹕“我從來沒有約 會過女孩子﹐你是知道的。我破例第一次約你﹐已經很讓步﹐你還要來為難我﹖” 素心想了想﹐終於點點頭﹕“你尊重我﹐我也應該尊重你﹐好嗎﹗我們現在就去喝 茶﹐反正下班時間到了。” 素心穿上白色羊毛纖維質短大衣﹐拿起手袋放好文件﹕“走吧。” 經過秘書室﹐莎蓮娜直瞪著尤烈﹐尤烈向她扮了一個鬼臉。 坐上尤烈的跑車﹐尤烈說﹕“我們到山頂喝茶。” “去淺水灣吧﹗那兒可以看到日落。”素心說。 “每一次約會﹐總是由我安排一切﹐女孩子全都要依我。” “你既然肯破例約我﹐為什麼不破例依我一次﹖今天去淺水灣﹐下次我們再去山頂。” “下次我還要電話預約見面﹐然後你才考慮要不要跟我出去﹖” “不用了﹐我們現在已經是朋友﹐我又沒有虐待狂。” “但是﹐仍然要經過莎蓮娜。” “嗯﹗咭片上有我辦公室的直線電話號碼﹐和我家里的電話號碼。你找我﹐就不用 這樣再經過莎蓮娜﹔而且﹐下班後你還可以打電話到我家里去。” “這就好﹐”他連忙把咭片裝好﹕“這樣直接多了﹐而且我喜歡什麼時候跟你談談﹐ 撥個電話就可以。” 雖然﹐李素心和尤烈已經做了朋友﹐但是﹐他們也只能偶然吃頓飯﹐挺多上一次 “的士高”。畢竟﹐尤烈有一堆自己的朋友﹐李素心也忙著自己的交際應酬。 不過﹐尤烈已逐漸對李素心產生好感﹐她很少和尤烈抬槓﹐態度也越來越溫柔﹐和 對尊尼他們沒有兩樣。 這天﹐開完四角會議﹐尊尼提議星期六到尤烈的牧場開燒烤晚會﹕“星期一是公眾 假期﹐我們可以去住兩三天。” “主意不錯。”尤烈第一個贊成﹕“最近生意太忙﹐幾乎壓得我透不過氣﹔而且下 一個星期五我還要到中東公干。” “你可不能不請素心。”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請她﹖”尤烈笑起來﹐看著素心﹕“她是我們的股東﹐少得了 她﹖” “你多帶幾個女孩子去﹐人多熱鬧些﹐還可以開個小型舞會。” “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牧場有三間客房﹐兩人共用一間﹐還可以請柏加和路易。” 尤烈計算一下﹕“到時候頂多征用爸媽的房間。” “男孩子哪兒都能睡﹐大不了睡馬房。我很喜歡騎馬﹐你呢﹖子洋﹗” “我最喜歡牧場附近的草原﹐我們該吃午餐了﹐尤烈﹐一起去好嗎﹖” “當然﹗” 星期五﹐尤烈和素心通電話﹕“晚上我們去看電影。” “不去了……” “又約了男朋友﹖” “你還沒有聽我說下去呢﹗有六七個計划都要我批准﹐我把一切做妥﹐明天才能夠 安心去牧場度假。” “你說得對﹐其實我也要看幾套廣告菲林﹐全是一千幾百萬的生意。”尤烈語氣平 和了。 “那﹐我們各自工作。” “明天我接你去牧場好不好﹖” “你准備什麼時候去﹖” “我是主人﹐當然要最早﹐反正決定早上不上班﹐我們先去淺水灣酒店吃早餐﹐我 九點去接你。” “八點吧﹗反正今晚沒有應酬﹐可以早點上床睡覺。” “我贊成﹐明天見﹗” 素心掛上電話﹐馬上通知莎蓮娜﹕“尊尼、子洋、柏加再有電話來﹐你隨便找個借 口說我出去了無法聯絡。” “二小姐不是要和他們幾位明天去牧場度假嗎﹖” “就因為這個緣故﹐我只有一個人﹐能和誰結伴﹖我自己開口推﹐總不大好﹐而且 我已經答應了尤烈﹐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我有辦法擋駕﹐我還會通知芳姑。” “你真細心﹐謝謝你﹗” 雖然出門早﹐到牧場已經中午﹐不過﹐李素心和尤烈還是最早到達。 “亞仙﹐把李小姐的旅行袋送進二小姐的房間去。” “二小姐﹖” “我二姐未結婚前﹐常常來騎馬、留宿﹔現在她嫁了法國一個貴族的長孫﹐聽說他 爺爺是位公爵﹐她家大得像城堡﹐別說騎馬﹐騎犀牛也可以。” “你大姐呢﹖” 尤烈皺皺眉﹕“你問她干什麼﹖” “沒有什麼不良意圖﹐只是閒談中﹐隨便問問罷了。”素心收住笑容﹕“你不喜歡﹐ 當我沒有問過好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秘密﹐只是我一向不喜歡女孩子過問我的私事。”尤烈笑笑﹕ “想起來﹐我的壞規矩也不少。”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原則﹐你不說我也不會生氣。” “我大姐去英國留學﹐在那兒念書、拍拖﹐結果嫁給一個銀行家的兒子﹐就落地生 根了。”尤烈頓一頓﹕“本來我也留在美國﹐是爺爺千里迢迢的把我找回來﹐看見爺爺 我就硬不起心腸。” “孝順﹐是一種美德。” “我們二樓一共有四個房﹐一個起坐間。爸媽和爺爺特大的主人房各一個﹐我一個 房間﹐大姐和二姐一個房間﹐但是大姐根本連一天都沒有住過。下面有三間客房﹐四個 女孩子住兩間﹐柏加和路易住爸媽那一間。” “所有賓客都是兩個人住一個房間﹐只有我獨占一個﹐那太不公平。” “我是主人﹐我有權分配。” “就怕別人不服﹐引起不愉快。” “尊尼他們一向視你為女神﹐他們不會反對的﹔至於那四個女孩子﹐誰敢說個‘不’ 字﹐我就馬上趕她走。” “這樣好不好﹖你不要告訴他們我是你接來的﹐你說誰最早來﹐誰就可以擁有一個 房間﹐這樣就不會有人不服氣﹐你說好不好﹖” “這主意不錯。” 素心暗里發笑﹐尤烈這人﹐看似不簡單﹐其實卻很幼稚。 亞國來向尤烈報告﹐一切都已准備好﹐原來尤烈早已通知亞國有客人來度假和開燒 烤大會﹐所以亞國把什麼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兩點鐘他們應該全部到齊﹐就決定兩點鐘吃午餐。”尤烈問素心﹕“你的早餐應 該已全部消化﹐你喜歡吃些什麼點心﹐現在距離兩點鐘還有一個小時﹔而且﹐除非他們 自己開跑車來﹐用司機駕駛的房車﹐兩點鐘也未必趕得到。” “我不想吃點心﹐肚子餓我可以喝瓶鮮奶。”素心走向樓梯﹕“我回房間換騎馬裝。” “換騎馬裝干什麼﹖” “騎馬﹐我來這兒就是想騎馬﹐我好想念‘公主’。” 尤烈走過去攔住她﹕“你哪兒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騎馬。” “為什麼﹖”素心不高興。 “上次你幾乎把我嚇死﹐你經過上次的教訓還不怕﹖” “上次是我自己大意﹐不小心﹐而且睡眠不足。現在我精神很好﹐而且這一次我會 格外留神。”素心央求著﹐可憐兮兮的﹕“你留下來等朋友﹐讓我在馬房前騎一段短程﹐ 好不好﹖” “你一個人去我更加不放心﹐出了事也沒有人照顧﹐好吧﹐我陪你。” “你的朋友來了怎麼辦﹖” “管他呢﹗”尤烈回頭對亞國說﹕“給我和李小姐准備兩份午餐﹐我們帶出去。等 會兒表少爺他們一共八個人來﹐你給他們開午餐。啊﹗別告訴他們我和李小姐一起來的。” “各位客人問及少爺和李小姐呢﹖” “你說……”尤烈根本不懂得怎樣自圓其說﹐望住素心﹐呆了。 “你說李小姐來得早﹐騎馬出去了﹐少爺去找她。” “對﹗你這樣說。” “分配房間的事﹐你還要叮囑一下﹐我先上樓更衣。” 素心換了一套鮮紅的騎馬裝出來﹐正在戴上紅色騎師帽﹐尤烈也出來了﹐全套黑色 裝備。 “嘩﹗”尤烈低叫﹕“紅太陽﹗” “你呢﹖黑騎士。”素心握一下手持的紅色馬鞭。 “都是最有型的。”尤烈開心地笑﹐兩個人相視走下樓梯。 亞國已把“沙皇”和“公主”牽出來﹐兩人上了馬﹐尤烈說﹕“你不准超前﹐也不 准落後﹐一定要在我身邊。” “來個比賽才夠刺激。” 尤烈面一變﹕“你要刺激到別外去﹐別騎我的馬﹗” “唷﹗何必氣成這樣子﹐聽你的就是了。”素心放軟了聲音。 尤烈面孔放松﹐慢慢策騎。 素心湊過臉去問﹕“怎麼啦﹖還生氣﹖看樣子我是不受歡迎了﹐不如歸去。” “誰生氣﹐又不是小孩﹐我們跑慢步好不好﹖” “贊成﹗由慢步、中步、快步。” “我發覺你很頑皮﹐愛冒險﹐不知天高地厚。” “這算是優點還是缺點﹖” “你還很幼稚。” “那我應該受保護﹗” “女強人也需要保護﹖” “誰是女強人﹖”素心傻傻地問。 “當然是你﹐管理幾間公司﹐還是我們四角財團股東之一。”尤烈逐一數著﹕“辦 事一副包公臉孔﹐比賽電單車你還贏了呢﹗” “那全是你不了解我。”素心和尤烈並駕齊驅﹕“我年紀輕﹐要是不擺架子唬唬人﹐ 人家會欺侮我。至於電單車比賽﹐那是因為我貪玩。女強人會貪玩嗎﹖其實﹐我是女人 中的女人﹐我怕寂寞、怕孤單﹐需要別人的愛護和關懷。” “怪不得男朋友一大堆。” “你的女朋友一打又一打……” “別又算賬﹐我們到前面的草地吃午餐﹐還記得那草地﹖” “記得﹐那兒的草又青又軟。” “躺上去好舒服。”重臨舊地﹐尤烈把馬背兩只藤籃拿下來﹕“你舖台布。” 素心放好餐具﹐尤烈揭開幾只保暖盒﹐有牛扒、魚柳、炸雞腿和大蝦﹐還有一盒凍 沙律。 尤烈叉了一塊牛扒﹐拿了只雞腿放在碟子里﹐吃完牛扒又開罐頭啤酒﹐他自顧自吃﹐ 偶然看看素心﹐見她坐著﹐用手揪著地上的青草﹐無精打采。 “你為什麼不吃﹖” “還好﹐你還知道我在你身邊。” “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白癡。” “可是你只顧吃東西﹐根本不理會我。” “爺爺常常說﹐吃飯時不要多說話﹐你不是很聽爺爺的話嗎﹖”尤烈仍然吃得津津 有味。 “但是﹐我沒有東西吃。”素心呶起了嘴。 “桌布上一盒盒的﹐你沒有看見﹖” “我跟男朋友出去﹐他們總會先照顧我﹐不會把我冷落在一旁。” “不要拿你的男朋友跟我比﹐他們喜歡做奴隸﹐我可沒有興趣。” “虧你還是由外國回來﹐男孩子替女孩子服務﹐是禮貌。你這樣自顧自吃﹐就是沒 有禮貌﹔而且你早知道我肚子餓了也不理我﹐這証明你不關心我。” “我跟女朋友出去﹐一向都是各顧各的﹐每個人都有一雙手嘛﹗” “我們已經是朋友﹐”素心嘴一扁﹐站了起來﹕“我不喜歡人家說我的朋友沒禮貌。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好、好﹐全部依你﹐坐下﹗”尤烈用紙巾抹抹手﹐點著頭﹐拿了只紙碟﹕“你喜 歡吃雞腿、牛扒﹐沙律也喜歡﹐上次我們去吃飯你叫魚柳﹐喂﹗炸大蝦你吃不吃﹖” 素心很開心的重新坐下來﹕“我不偏食﹐什麼都吃。” “好啦﹗全有了。”尤烈把碟子遞到她手上﹐又把還沒喝光的啤酒給她。 “女孩子不喝啤酒的。” “你們女孩子真麻煩﹗”尤烈嘆氣﹕“果汁好不好﹖” 素心點點頭﹕“謝謝﹗” 吃飽午餐﹐尤烈一手拿起一個蘋果就往嘴邊送﹐素心把蘋果拿過去。 “你干什麼﹖吃完飯我一定要吃水果﹐你又不是不知道。”尤烈抗議。 “蘋果怎能連皮吃﹖你家里水果也是全部削了皮才拿出來的。” “家里有傭人侍候﹐在這兒就別擺架子了﹐小姐﹗” “這兒有我。”素心對他比對自己還周到﹐在法國﹐傭人少﹐吃水果﹐她不是一樣 連皮吃﹐“我替你削皮。” “很公平﹐”尤烈點一下頭﹕“我替你服務﹐你替我服務。” “你以為我是專占人家便宜的人﹖”素心把削了皮的蘋果放進尤烈的手中﹐她開始 收拾和清理地上的一切。 尤烈靠在草地上﹕“唔﹗好甜﹗” 一會兒﹐素心已經把一切整理好﹐兩只食物籃放在一起。 尤烈一直看著她﹕“想不到你除了會做生意﹐也懂得料理。” “我說過我不是女強人﹐我最終的目的是做個賢妻良母。” “吃飽了﹐躺一會兒很舒服。”尤烈拍了拍草皮﹐他自己先躺下﹕“你准備做誰的 賢妻﹖” “我不知道。” “尊尼、子洋、柏加、保祿、湯瑪士……唉﹗上百吧﹗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他們都是朋友﹐我從未想過要嫁給其中一個。” “你的愛人我們都不認識﹖” “他根本還沒有在我生命中出現。”素心旋過頭去反問﹕“誰是你心目中的理想賢 妻﹖” “沒有﹐我不會娶那班庸脂俗粉﹐我不會結婚﹐我欣賞自由自在的生活﹐到處拖著 個太太多麼老土﹐我才不甘受困。” “都一樣﹐所以我認為你會了解我、相信我。” “我會了解﹐我要好好的玩它十年八年。”尤烈拍了拍她的手﹕“只談愛﹐不結婚。 李素心﹐我欣賞你﹗” “你不要叫我李素心﹐好不好﹖” “還要叫小姐﹖” “叫素心﹐叫我的英文名字也可以。你叫子洋﹐會不會叫他趙子洋﹖” “你的話對﹐可是﹐你也不能叫我尤先生﹐尤公子。” “我叫你尤烈。” “奇怪﹐你一下子不再討厭了。” “我以前很討厭嗎﹖” “是呀﹗牙尖嘴利﹐嘴巴不饒人﹐完全不管別人的自尊心。人又冷﹐冷得能傷人。” “現在還能傷人嗎﹖” “現在是嬌了一點兒﹐這還好﹐我怕太強的女孩子。” “這樣﹐你就可以欺負我了。” “誰敢欺侮你呢﹖”尤烈翻轉身﹐握著素心的手﹕“沒有人舍得傷害美麗的洋娃娃。” 素心把手抽出來一看表﹕“時候不早了﹐我們要趕快回去。” “我不回去﹐躺在這兒挺舒服。” “放著一屋子客人不理﹐做主人的在這兒睡覺﹖” “有男有女﹐他們懂得安排節目。” “他們會擔心我們去了哪兒﹐會作出很多猜測﹐我不想他們說閒話。”素心推了推 他﹕“快回去吧﹗嗯﹗” “好吧﹗早知道不請他們來。”尤烈老大不願意地起來﹐提起兩只籃子放回馬背﹐ 於是兩個人騎馬回去。 果然不出素心所料﹐他們一進牧場﹐四男四女已在大沙地等候。尊尼他們一看見素 心馬上跑上前去﹕“素心﹐我擔心死了﹐你去了哪里﹖” 素心輕拉馬韁﹐馬緩緩停下﹐尊尼已趕上去﹐雙手托住素心的腰﹐把她抱下來﹕ “你再不回來﹐我就去找你。” “我第一個到牧場﹐一個人很無聊﹐所以就去騎馬﹐記得上次你外公請我來過嗎﹖ 喂﹗子洋﹐柏加……” “你怎會和尤烈在一起﹖” “他大概等你們等得無聊﹐所以帶了午餐去找我﹐你們來了很久﹖” “吃完飯﹐剛喝了咖啡……” 尤烈一直遙望三個男孩子簇擁著素心﹐尊尼輕攬她的腰﹐子洋為她把身上的草拉掉﹐ 素心脫下帽子﹐柏加馬上接過去替她拿著。 尤烈心里想﹕“他們對素心果然很殷勤﹐追求女孩子難道都要這樣﹖但我沒有追求 素心。” “尤烈﹐尤烈……”四個女的奔過來﹐前後左右纏住他。 “別煩嘛﹗” “我們來了看不見你真想走。” “現在走還不遲呀﹗”尤烈不耐煩﹐他對女朋友總是忽冷忽熱﹐要看他的心情﹐現 在他心情有點煩躁。 “看見你﹐踢我們也不走。” “尤烈﹐我們也要騎馬。” “你陪我們一起去。” “我剛回來﹐不想去﹐失陪了﹗你們誰喜歡﹐誰去。‘沙皇’和‘公主’可不能騎。” “為什麼‘公主’不能騎﹐那只馬適合女孩子﹐又漂亮。” “我爺爺指定素心專用的。” “還有﹐為什麼我們兩個人一間房﹐她一個人占一間﹖” “那間房本來是她的﹐她是我爺爺的干孫女兒﹐她上次來過﹐也是住那一間﹐”尤 烈攤一攤手﹕“這可與我無關。” “你不去﹐我們也不要騎馬﹐你帶我們到處參觀﹐這兒地方很大。” “好吧﹗我去換衣服。” 在二樓走廊上﹐尤烈看見素心。素心問﹕“怎麼﹐她們肯放你出來﹖” “她們要到處看看﹐請我做導游﹐我是上來換衣服的。你呢﹖” “同一命運。” “你艷福無邊。” “彼此﹗彼此﹗” 地方大﹐這兒走走﹐那兒看看﹐足足花去整個下午的時間。 晚上﹐亞國亮了沙地上的露天燈﹐亞貴弄好了燒烤爐﹐一共兩只﹐其中一只他一個 人在燒乳豬﹐另一只是小姐少爺們用的﹐放了許多燒烤叉﹐一盆盆的雞翼、香腸、牛扒、 豬扒、羊扒、雞柳…… 大伙兒圍著燒烤爐﹐尊尼燒好一只雞翼﹐用碟盛著送到素心手上﹐子洋和柏加分別 把牛扒、羊扒送上。素心根本不用動手﹐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著吃。 她偶然會貪玩燒兩下﹐尊尼馬上接過去替她把肉塊燒熟。 素心一聲口渴﹐子洋進屋里去拿了杯凍賓治出來﹐柏加把西瓜切成一塊塊﹐幾乎送 進素心口里。尤烈有幾個女孩子侍候﹐因此﹐他根本不用動手﹐閒下來﹐他不停注意素 心﹐她說得對﹐男孩子對她真的照顧周到。 那麼一比較﹐素心成了公主﹐他身邊的女孩就成了奴僕。 女孩子應該被男孩子寵﹐那才嬌貴。她的笑聲多嬌脆、多輕松﹐不像他身邊的女孩﹐ 手忙腳亂﹐臉上又是醬油﹐又是炭煙﹐難看死了。 “少爺﹗”亞貴在那邊叫﹕“乳豬已燒好了。” “先讓我過去看看。”尤烈排開“東、西宮”走開﹐他吐了口氣﹐跑到亞貴身邊。 “少爺﹐我割塊乳豬皮給你嘗嘗。”亞貴用刀割下幾小塊皮﹐放在碟子里。 尤烈把一塊送進口里﹐他低叫﹕“唔﹗好香、好脆。亞貴﹐另外割三塊皮、三塊肉﹐ 要瘦的﹐用另一只碟盛著。” 亞貴立刻辦好﹐尤烈拿著碟子送到素心的面前﹕“試試亞貴的燒乳豬。” 素心抬起頭﹐有點意外﹕“謝謝﹗” 其他女孩子吃醋﹐尤烈怎能反過來侍候別人﹖尊尼、子洋、柏加他們盯著尤烈看﹐ 很不是味兒。 “各位請來吃燒乳豬﹗”尤烈沒看人家的表情﹐手一揮﹐各人都不自覺地走過去。 尤烈咬著燒肉走進屋子﹐一會兒出來﹐八個人還在圍住亞貴﹐他走到素心的身邊﹕ “你喜歡﹐盡管吃。” “吃太多燒烤食物﹐很熱燥的﹐我擔心青春痘全冒起。” “爺爺說過﹐食後一杯綠茶﹐第二天清早一杯果子鹽﹐擔保把青春痘趕走。” “爺爺不在﹐沒有綠茶。” “爺爺有茶葉放在這兒﹐我已經叫亞仙泡茶﹐等會兒你可以喝。” “謝謝﹗”素心見尊尼望過來﹐她連忙站起﹕“我想多吃點乳豬。” 大家吃得飽飽的就想睡覺﹐何況今天舟車勞頓﹐又游遍整個牧場﹐再加上一晚燒烤﹐ 各人都同意舞會改期在明晚。 第二天一早﹐各人起床﹐個個嚷著要騎馬﹐但尤家馬房只有六匹馬﹐十個人不夠分 配﹔於是﹐有人提議用抽簽方法﹐每個男孩子帶一個女孩子雙騎﹐到大草地才每人輪著 單獨騎馬。 尤烈希望抽中素心﹐但是很不幸他抽中了彭瑪﹐而尊尼一直最幸運﹐他抽中了素心。 他振臂高呼﹐別人也沒奈他何。 尤烈不服氣﹕“反正‘公主’不適宜雙騎﹐尊尼還是留下來﹐‘公主’又是素心的﹐ 為什麼不讓她一個人騎‘公主’。” “喂﹗你想剝奪我的權利﹐我是參加公平抽簽﹐你不會不認賬吧﹖”尊尼馬上反駁﹐ 他昨晚已有點懷疑﹐尤烈對素心的態度友善了﹐尤其是送燒豬的一幕﹐尊尼至今未忘。 “尤烈﹐算了。”柏加最大方﹐雖然共同追求一個女孩子﹐但很念友情﹕“這小子 命好﹐我們出發吧﹗” 尤烈馬鞭一揮﹐“沙皇”向前奔跑﹐如果不是有兩個人﹐“沙皇”會跑得很快。 尊尼和素心是最後的一對﹐尊尼忍不住問﹕“尤烈似乎不再針對你﹖” “他怕爺爺煩他﹐爺爺老叫他對我好些。你知道﹐尤烈雖缺點不少﹐但孝順似乎是 他唯一的優點。” “你呢﹖你對他似乎也不錯。”尊尼酸氣四溢。 “問良心﹐我跟誰爭執過﹖我一直對人很友善﹐以前是尤烈故意為難我﹐迫得我非 反抗不可﹔現在他不再針對我﹐我沒有理由和他作對。而且他爺爺實在對我好﹐看在他 爺爺份上﹐我實在也不願意和他計較。” “我現在明白了。” “我就喜歡你明白事理﹐不像有些人﹐蠻牛一樣﹐說破了喉嚨也不明白。” “我相信你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對的﹐剛才……對不起。” “多一個朋友﹐總比較多一個敵人好﹐是吧﹖” “我絕對同意。” 到大草地﹐每一個人都下了馬﹐尤烈看著尊尼﹕“怎麼老半天才來﹖是不是過重﹐ 馬兒跑不動﹖尊尼﹐你應該減肥了﹐否則穿晚禮服就不好看。” 尊尼笑笑﹐把素心抱下來。有人去了騎馬﹔有人在大草地追逐玩耍﹔有人在拍照。 尊尼吻素心的面頰﹐再想吻她的嘴﹐素心伸出玉掌按住尊尼的嘴。 “你為什麼不肯跟我親近些﹖” “子洋、柏加……他們怎樣﹖你不想我嘴唇都破了吧﹖” “你應該盡快在我們當中選一個。” “我不想任何一個人傷心。” “女孩子始終要結婚。” “但我還小﹐我不會在這幾年內決定婚事﹐在我未決定嫁給誰之前﹐我認為和你們 每個人都應該保持一定的距離。要是跟誰都親熱﹐這樣隨便的女孩子你也不會要﹐是嗎﹖” “是的﹗在這方面﹐我希望你保守一點﹐你跟人家親熱﹐我會心痛。” “這是我所有男朋友的想法﹐子洋來找我﹐你還不趕快放開我﹖” “讓我親一下你的臉﹐總可以吧﹖” 素心馬上側過臉去﹐尊尼很陶醉地在她頰上深深一吻…… 雖然四個女孩子吱吱喳喳地纏住尤烈﹐但是尤烈的心在素心那兒﹐他一直暗中觀察 素心和尊尼。尊尼每吻素心一次﹐尤烈的心就狂跳一下。他不高興尊尼纏住素心﹐他們 兩個在草地上玩作一團﹐尤烈見了就冒火﹐見了就妒忌。是的﹐他妒忌尊尼﹐妒忌子洋﹐ 妒忌柏加甚至路易。甚至﹐他妒忌素心身邊任何一個男孩子。 “喂﹗尤烈﹐你老看那邊干什麼﹖快替我們拍照﹗” “哪一邊﹐眼睛不是要來看東西﹖” “你在看素心和尊尼。” 素心剛被子洋拉去騎馬。 “你見鬼﹐那兒只有尊尼。”尤烈的視線又轉移到素心和子洋﹐他們手拖著手﹐子 洋在她耳邊說話﹐十分親熱。 尤烈從未因為自己的女朋友和別人親熱而冒火﹐他正好找著機會和她分手。尤烈也 不會為了女孩子妒忌自己的朋友﹐他認為太沒有意義﹐反正世界上女孩子多的是。誰來 了﹐誰走了﹐與他何關。 但是﹐他不能忍受素心和別的男孩子攬攬抱抱﹐他連素心的手也沒有正式拖過。 午餐後各人自由活動﹐就是不能留在客廳﹐因為亞國和兩個男工要布置﹐晚上有個 舞會。 尤烈很想約素心談談﹐他擺脫了身邊的女孩子﹐但是柏加已經約了素心出去。 “柏加去了哪兒﹖”尤烈問。 “你沒看見柏加帶了個吉他來﹖”尊尼靠住圍欄﹐里面有馬、有羊在散步﹕“他帶 素心到僻靜的地方﹐他彈吉他﹐素心唱歌。” “有人演唱﹐你們為什麼不跟著去﹖”尤烈看見尊尼和子洋好像若無其事。 “早上素心一直和我、尊尼在一起。”子洋說﹕“這段時間應該屬於柏加。” “有沒有更荒謬的事﹖”尤烈情緒混亂﹐歇斯底里地叫著﹕“你們不會吃醋﹐你們 沒有感覺﹖” “唉﹗愛情是自私的﹐怎會不難過﹔不過﹐習慣了就能適應。如果你換了是我們﹐ 你也會默默地忍受。” “我不會﹐什麼都可以共同分享﹐愛情可不能。” “你條件好﹐聲音當然響。”尊尼不以為然﹕“誰敢碰你的女朋友﹐除非你把她們 分配出來。你喜歡的﹐沒有人會與你分享﹔不過﹐從未見過你愛過任何人。” “但是我……”尤烈幾乎沖口而出﹐終於收住了嘴。他說過不會和老朋友爭李素心﹐ 他說過一輩子沒老婆也不會娶李素心﹐他甚至發誓永不追求李素心。 “沒話說了吧﹗你命好﹐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痛苦。” “閒著無聊﹐我們去打球。”子洋提議說﹕“素心要黃昏才回來。” “我不去﹐你們帶安妮、彭瑪她們一起去﹐我要看看今晚的晚餐﹐為舞會選些唱片。” 尤烈進屋里去﹐找著亞仙﹕“一會兒李小姐回來﹐你靜靜告訴她﹐我不舒服﹐躺在 床上。” “要是那些少爺、小姐問起呢﹖” “告訴他們我去探訪鄰居﹐別告訴他們我往哪邊走﹐小心些﹐別弄錯。” “我知道了﹐少爺。” “除了李小姐﹐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在房間﹐明白不明白﹖” “全都明白了﹐少爺不舒服﹐只想見到李小姐一個人。” “對﹐亞仙真聰明﹗” “少爺﹐你哪兒不舒服﹖” “笨蛋﹗” 尤烈回到房間﹐洗了澡﹐換套藍白格子羊毛衣﹐白色羊毛襪﹐穿著藍短靴躺在床上。 太無聊﹐差點睡著了。朦朧間﹐聽見有人敲門。 “誰﹖”沉濁的聲音。 “我。”輕輕的。 “進來吧﹗”有氣無力。 素心輕輕開門進來﹐又輕輕關上門。尤烈看見素心﹐暗自高興。 素心走到床邊﹐彎下腰﹕“亞仙說你不舒服﹐吃午餐的時候你還是好好的。” “病還要找理由﹖”尤烈拍了拍床﹕“我好悶﹗” 素心坐下來﹐按一下他的額頭﹕“體溫正常﹐是不是昨晚吃東西太多﹖” “大概是。”尤烈握住素心的手﹕“你陪陪我。” “不行啊﹗房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孤男……” “孤男寡女是不是﹖”尤烈把她的手按在胸前﹕“你知道嗎﹖我們曾經在一張床上﹐ 互相擁抱﹐睡了一個晚上。” “你撒謊﹗”素心臉一變﹐把手抽出來﹕“我不會做這種事。” “你先別生氣﹐聽我說。”尤烈拼命拉住她不放﹕“還記得你墮馬生病嗎﹖你一晚 不停發噩夢﹐你跳起來抱緊我﹐向我哭訴﹐然後你就熟睡了。我把你一放下﹐你又再發 噩夢﹐結果我只好抱著你﹐連喂藥也只能單手工作﹐後來我們就相擁睡著了。” 素心難為情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真該死……對不起﹗唉﹗你要笑我﹐盡管笑 好了﹐都怪自己不好﹐怎會在人家家里病倒﹐還出盡洋相。” “我從來沒有笑你﹐也沒有告訴爺爺﹐更不會對任何人說﹐連你﹐也是今天才知道﹐ 不是嗎﹖” “是的﹗”素心釋然﹕“謝謝你﹗” “你在睡夢中﹐還不斷喊我的名字﹐人家不明白﹐以為我是你的愛人。” “不可能﹐發噩夢是有的﹐但是絕不會叫你的名字。” “亞仙聽見你直叫﹐去通知我﹐我自己也聽到﹐不相信﹐是不是﹖好﹗”尤烈拖起 她的手﹕“我們去找亞仙作証。” “不要﹗”素心用另一只手掩住臉﹕“我沒有面目見人。” “傻瓜﹗這証明你心里有我。” “你不希罕﹐而且你心里沒有我。” “誰說的﹐你和柏加出去﹐我馬上不舒服要躺床。” “啊﹗原來你沒有病﹐騙人的﹗” “我真的有病﹐”尤烈急不及待地說﹕“是心病。今天早上﹐我看見你和尊尼那麼 親熱﹐我心里好難過。” “我們只不過玩玩、談談。” “談談﹖”尤烈提高聲音﹕“我看見他吻你。” “也只不過我的臉﹐這很普通。” “素心﹐你坦白告訴我。”尤烈用兩只手包圍她的小手﹕“你的那班那男朋友﹐不 管甲、乙、丙、丁﹐你跟誰親過嘴﹖” “沒有﹐全都沒有﹐我不是那樣隨便的人。” “那天我生日﹐我吻了你﹐是不是你第一個初吻﹖” “可不是﹖”素心鼓起腮﹕“我恨死你﹗” “哈﹗”尤烈吻一下她的手心﹕“我想不到你那麼純情。你身邊一大堆男人﹐人又 神氣﹐我還以為你是情場老將。” “取笑我吧﹗我就是這樣幼稚。” “你不是幼稚﹐是純潔﹐怪不得爺爺那麼疼你﹐你真的與眾不同﹐難能可貴。媽咪 也說得對﹐我的女朋友是怎能跟你比﹐她們看中一個自己喜歡的就拼命追求﹐投懷送抱﹐ 太隨便、太濫交﹐一點也不珍貴。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麼誰看見你都喜歡你﹐你的確令 人傾倒。” “但沒有令你傾倒。” “還沒有傾倒﹖我已經倒在床上。” “別開玩笑﹐外面很多朋友等著我們﹐晚餐也快要開始了。” “素心﹐”尤烈頓了一會﹐才一字一字地說﹕“我喜歡你。” “你不討厭我﹐不跟我作對﹐我已經很開心。” “我不是這意思﹐”尤烈很焦急﹕“我非常喜歡你﹐我從未對任何一個女孩子這樣 說過。” “你是說﹐在你所有的女朋友當中﹐你最喜歡我﹖” “對了﹗你是特別的﹐我喜歡你﹐你喜歡不喜歡我﹖” “你對我好﹐我沒有理由對你不好﹐不過﹐如果你再欺負我﹐我不理你。” “以前的事一筆勾銷﹐一切從今天開始。素心﹐我不喜歡你和尊尼他們那樣親熱﹐ 不要再和他們在一起。” “那怎麼可以﹐大家都是朋友。” “但是﹐我們的關系和感情比他們深﹐友情也不同。” “你自己有一打女朋友又怎樣﹖” “我從來沒有把她們放在心上。” “我也可以不把尊尼他們放在心上﹐但是我不可能和他們絕交。” “一下子全部分手﹐的確不容易﹗不過﹐你起碼要答應我﹐在我的面前﹐不要和他 們太親熱﹐我受不了。” “好吧﹗我要去換衣服﹐不然尊尼會找上來﹗” “聽你的話﹐但要讓我親熱一下。” 素心把臉湊過去。 尤烈搖搖頭﹕“這兄長式的權利﹐留給霍尊尼。”尤烈用兩手捧住素心的臉﹐緩緩 拉下她﹐貼近自己﹐然後尤烈溫柔地吻了她。 四片唇貼在一起﹐尤烈像觸電似的再也不肯分開﹐素心推他﹐他把她抱緊﹐他全身 像個火盆。要是他還能透一絲氣﹐他也不肯把嘴唇移開。和素心接吻﹐是他二十六年來 最高的享受。 “不……不要。”素心嬌喘著。 尤烈舍不得離開她﹐仍然在吻她的頰、她的耳根、她的脖子…… “不要﹗”素心鼓動全身之力推他。 尤烈用力吸一口氣﹕“我知道……你要打我了﹐呼……哪一邊﹐還是兩邊﹖” 素心咬著下唇﹐他的眼睛好迷人﹐她撫一下他左邊的面頰﹐轉身便跑。 “素心﹗”尤烈撐起來。素心已跑了出去﹐關上門。 尤烈重新倒在床上﹐攤開兩手﹐他感到很舒服﹐想著素心就睡著了。 ------------------ 熾天使書城 --------------------------------------------------------------------------------             【第五章】 尤烈由中東回來﹐沒有見過素心﹐打電話到她的寫字樓﹐接聽的是莎蓮娜。 “‘波士’在開會﹐散會後她要參加一個時裝界舉辦的慈善舞會。” “對不起﹐‘波士’去機場接‘美男’的廠商……不知道﹐她沒有通知我晚上會去 哪兒。” “‘波士’去了法國﹐參觀時裝設計名家共同主辦的時裝展覽會……” “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尤烈已忍無可忍﹐每次都令他失望。 “尤公子﹐‘波士’沒有說﹐我怎知道﹖”莎蓮娜對尤烈的反感﹐不會比素心淡﹐ 她故意拉長嗓子。 “素心有你這個秘書﹐倒了八輩子的霉﹗”尤烈擲下電話。 他頓了一下﹐打電話到素心家里﹐仍然不得要領。他只好耐心等素心回來﹐他在素 心的辦事處和家里都留下話﹐他相信素心回來一定會給他電話。 這段時間﹐他覺得好長﹐盡管工作忙得要命﹐他又天天和女朋友玩到三更半夜﹔可 是﹐心里還是覺得不夠充實﹐他不知道為了什麼。 這天﹐尤烈和一個客戶在俱樂部喝酒﹐他們剛簽了一份合同﹐生意做成﹐尤烈要請 他喝酒﹐等會還約了小姐吃飯跳舞﹐慶祝合作愉快。突然﹐尤烈看見子洋、柏加和路易 進來﹐他們也在喝酒聊天。 “我跟朋友打個招呼。”尤烈對那客戶說﹐他是想打聽素心什麼時候回來。 “嗨﹗”尤烈走過去舉舉手﹐拉張椅子坐下﹕“尊尼呢﹖乘女朋友出國便走私﹖膽 子好大啊﹗” “尊尼天天下班回家睡大覺﹐推他、踢他都不出門﹐就是怕素心說他行為不好。哈﹗ 他運氣也真好﹐他抽中第……” “子洋﹐你還好﹐明天是你﹐後天才輪到我。”柏加搖頭喝一口酒。 “你們還怨﹖我排十六。”路易苦著臉﹕“真要到教堂祈禱。” “誰叫你加進來﹖十六﹐保祿排三十九﹐他也沒哼一聲。 尤烈聽傻了﹐拉住子洋問﹕“你們在輪什麼﹖” 子洋面一紅﹕“說出來﹐你又要取笑我們了﹐我們輪著和素心約會﹐我們很傻﹐都 是大笨蛋﹐對不對﹖” 尤烈一笑﹕“李素心在法國﹐等她回來輪候還不遲。” “她昨天已經回來了﹐今天早上大伙兒全擠到她的公司去﹐素心……” “……被包圍著﹐她為了公平﹐提出抽簽﹐結果尊尼抽到第一﹐他真好運。”子洋 無限羨慕﹕“現在他已經和素心在一起了﹐我還要等一天。” 尤烈臉色一變﹐想咆哮﹐想揮拳﹐但是他不能﹐他不希望明天上流社會爆個大笑話﹐ 而他竟然是笑話主角。他壓制自己向眾人告辭﹕“那邊朋友等著我﹐明天通電話。” 尤烈和那客戶離開俱樂部﹐匆匆吃過飯﹐找了個女的陪他﹐自己馬上回家。 打電話到李家﹐傭人說素心還沒有回來。 一連幾次的打電話過去﹐素心連影都沒有﹐他一生氣﹐擲下電話﹐跑去洗澡。 素心剛睡入夢鄉﹐電話“鈴鈴”的響﹐素心朦朧地伸手摸電話﹐對方喂、喂的叫﹐ 素心半睡半醒地問﹕“哪一位﹖” “你連我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你和姓霍的小子玩到半夜三更﹐開心啦﹗”尤烈在電 話里唏哩嘩啦﹕“我等了你一晚﹐你竟然開心完了回去睡覺﹐沒有人告訴你﹐我打過幾 十個電話給你嗎﹖” 素心被尤烈轟醒﹐她看了看床頭鐘﹕“少爺﹐現在已經是半夜三點半﹐你把我吵醒﹐ 還有沒有更殘忍的﹖” “我也沒有睡呀……我承認打了一會兒瞌睡……總之﹐我等了你一晚。” “那麼急﹐連明天都等不及﹐到底有什麼事﹖” “我由中東回來﹐足足三個星期沒有見過你的面﹐連電話也沒通一個﹐你整天忙這 忙那﹐我都不怪你﹐我告訴你的秘書你的管家﹐你回來馬上打電話給我﹐你回來了為什 麼不通知我﹖” “我根本沒有時間﹐我……” “但是﹐你有時間陪霍尊尼﹐你不要否認﹐子洋親口告訴我的。” “我從未想過要瞞你﹐今晚我的確和尊尼在一起﹐我一下飛機就給他們抓住。”素 心求著﹕“尤烈﹐我很倦﹐我答應明天跟你通電話好不好﹖” “不﹐我知道你明天約好了子洋。” “你到底要我怎樣﹖” “等我﹐我馬上到你家。” “不行﹐快要天亮了﹐我求求你忍耐一下﹐我真的要睡了。” 對方“叮”的一聲掛上了電話。 “尤烈……”素心放下電話﹐拉好被又繼續睡了。 正是好夢正濃﹐突然聽見敲門聲。 “進來嘛﹗”素心迷迷糊糊。 芳姑進來了﹐站在床口﹕“二小姐﹐尤少爺要見你。” “叫他直接打電話進來。” “他人已經來了﹐在樓下客廳等著﹐看樣子他一夜未睡﹐否則不會來得這麼早。” 芳始報告﹕“我不想吵醒小姐﹐但是他一定要見你﹐甚至要跑上來。” “豈有此理﹗”素心打著阿欠﹕“現在是什麼時候﹖” “五點﹐”芳姑說﹕“要不是尤少爺在後門口猛響汽車喇叭﹐我還沒有起來﹐我是 每天准六時起床的。” “討厭﹗叫他走﹗” “不行的﹐二小姐﹐尤少爺……” “芳姑﹐我叫你馬上趕他走。” “好吧﹗”芳姑很為難﹕“我盡全力﹗”芳姑出去了。 不一會兒﹐門再度被推開…… “尤少爺﹐你不能進二小姐的臥室﹐我求求你……” 素心睜眼看著尤烈﹐睡意全消﹐七孔生煙﹐很想起床摑他幾個巴掌。 尤烈把芳姑推出去﹐關上了房門。 “尤少爺﹐尤少爺。”芳姑在外面不斷拍門﹕“你不能這樣子﹐二小姐……” 尤烈走到床邊﹐怨氣沖天﹕“你竟然叫人趕我走﹖” “尤公子﹐現在還是半夜﹐你闖進我的家﹐我的房間﹐你到底想怎樣﹖”素心仍舊 躺在床上﹐沒打算起來。 “來看你﹗我為你一晚沒睡﹐你還向我發脾氣﹖” “你三少爺睡不著﹐就硬拉我陪你﹐其實你有一打打的女朋友﹐她們看見你可以連 飯都不吃﹐為什麼要來找我麻煩﹖” “我是為你睡不著﹐我可以不睡﹐你為什麼不可以少睡一些﹖” “你﹐什麼都是你﹐你是個好自私的人﹐只會為自己﹐從不為別人想一下。” “那很公平﹐我不睡﹐你也不睡。” “如果你對我好﹐關心我﹐你不會忍心吵醒我﹐你會處處為我設想﹐明天我還要上 班﹐而你……唉……” “素心﹐”尤烈坐在她的床邊﹕“如果我今晚不來﹐明天我一樣找不到你的﹐我知 道明天子洋約了你。” “沒辦法﹐朋友一大堆。” 尤烈用手撥開她臉上的秀發﹐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我差不多一個月沒有看見你 了﹐讓我看看你。” “你會被我嚇死的﹐沒眉毛、沒睫毛、沒牙齒﹐一張青黃的臉……” 尤烈雙手捧起她的臉﹐好秀氣的臉﹐沒有因為一夜未睡而顯得惟淬﹐仍然鮮艷得像 朵花蕾﹕“你好頑皮﹗” “如果我變了丑八怪﹐你拔腳便跑了﹐是不是﹖”素心很怕接觸他的目光。 “不會﹐我相信你不會﹐你天生麗質﹐我第一次看見你就給你二十分﹐素心。”尤 烈低頭吻在她的唇上。 素心行動上沒有反抗﹐但是﹐內心是極力的掙扎﹐讓仇人又親又吻﹐那算什麼﹖但 是她不能推拒他﹐這是她計划的一部分﹐她只好任由他﹐直至彼此都喘不過氣。 “素心……我要你……答應我。” “什……麼﹖” 尤烈把臉貼著她的臉﹕“和尊尼他們全分手。” “這怎麼可以﹐你有朋友﹐我也有朋友﹐我沒有拒絕他們的理由。” “告訴他們﹐我和你在一起。” “那更不可能﹐人家會恥笑你﹐你會很沒有面子﹐你當眾發誓﹐永遠不會追求我。” “我你在一起快樂﹐誰也用不著追求誰。素心﹐”尤烈雙手抱緊素心﹕“我要每天 都見到你。” “不可以﹐你會因為我失去許多好朋友﹔而且﹐你只要見足我一個月就討厭了﹐現 在有空碰碰頭豈不更好﹖” “我不在乎失去那些女朋友﹐我也永遠不會討厭你。” “我是說﹐你將會失去尊尼、子洋、柏加、路易……他們。你答應過不加進來的﹐ 難道你忘記了嗎﹖” “唉﹗”尤烈長嘆一口氣﹐伏在素心的枕上﹕“我真後悔﹗噢﹗我是不是要跟著他 們排隊﹖我排第幾﹖” “其實我已經盡量疏遠男孩子﹐新的也不准再加進來﹐但是﹐除了私人約會﹐生意 上的應酬也不少。這一次特別些﹐因為全體抽簽﹐因此……唔……你大概排五十八。” “五十八﹖我兩個月後才能見你﹖不﹗這兩個月我怎樣過﹖” 素心推開被起床﹐兩個人纏在床上算什麼﹖她穿上晨褸﹐一面結帶子一面說﹕“你 以前的日子是怎樣過的﹐以後也是那樣過。” “以前又怎樣跟現在比﹐現在我有了你。”尤烈也翻身下床。 素心走進化妝間﹐坐在化妝桌前﹐用刷子刷著她那把烏亮的秀發﹕“你不是說過女 人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少一個煩惱少些。現在好了﹐我不會再為你添麻煩。” 他跟了進去﹐雙手交抱在胸前﹐靠在門邊﹕“我從來沒看過女孩子在清晨刷頭發﹐ 很美。” “你不要告訴我從未和女孩子歡度春宵﹐你不是那麼純情吧﹖” “當然不是﹐只是每次她們一定比我早醒﹐而且化好了妝﹐她們不化妝大概都像丑 八怪。” “啐﹗你真會損人。”素心放下刷子﹐站起來﹐走到尤烈身邊﹕“我要梳洗更衣﹐ 這兒不方便招待你﹐請你回去吧﹗” “素心﹗”尤烈伸出雙手圍住她的腰﹕“答應我不要再理那些男孩子。” “包括你最好的表兄弟和朋友﹖” “是的﹗我大不了向他們道歉。”尤烈把手收緊﹐素心貼在他的身上﹕“反正你是 從來沒有愛過他們。” “你愛我嗎﹖”素心的眼神在尤烈的臉上搜索。 “我不知道﹐說真的﹐我不知道什麼叫做‘愛’﹐但是﹐在所有女孩子當中﹐我最 喜歡你﹐這是千真萬確。” “我的缺點可以載滿一只船﹐我沒家教、心懷不軌、挑撥離間、狂妄自大又詭計多 端﹐而且沒有女性溫柔。” “放過我吧﹗素心。”尤烈吻一下她的鼻尖﹕“我以前不了解你﹐令你受了很多委 屈﹐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 “你真的要我和尊尼他們分手﹖” “是的﹗你不喜歡我嗎﹖” “你的女朋友呢﹖” “你有什麼意見﹖” “我們來一個協定﹐我和所有的男朋友分手﹐而你﹐也要和所有的女朋友分手﹐公 平嗎﹖” 尤烈想了想﹐也許永遠對著一個女朋友是單調些﹐但是﹐尤烈不想失掉她﹐將來真 的厭了再算﹕“我贊成﹗” “什麼時候開始﹖” “今天﹗” “今晚我約好子洋。” “找個機會推掉他。” “好吧﹗我現在換衣服﹐你到樓下等我吃早餐。” “我在睡房等你。” “那不好﹐傭人會說閒話。” “怕什麼﹖芳姑已沒有在外面叫門。”尤烈搖搖頭﹕“我們又沒有做壞事﹐陪女朋 友也犯法﹖” “你還說喜歡我呢﹗”素心面一板﹕“我一個小小要求你都不答應。” “好﹗我聽話﹐我在飯廳等你﹐快一點﹐嗯﹗” 素心很容易說服尊尼他們而又不會真和他們絕交﹐其實她早知有今天﹐所以一切都 在計划中﹐她喜歡交尊尼這些朋友﹐不會因尤烈而放棄。 “希望大家能夠支持我。”她召集了幾個自己較為喜歡的男孩。 “素心﹐有這個必要嗎﹖”尊尼是非常擔心的﹐他知道自己不是尤烈的對手。 “尤烈怎樣對待女孩子﹐你們都看見﹐大伙兒都不喜歡他的所作所為﹐他太驕傲﹐ 太看不起女性﹐如果他敗在我的手上﹐挫挫他的銳氣﹐不好嗎﹖” “尤烈太過份了﹐是應該有人教訓教訓他。”柏加贊同﹕“也只有素心能降服他﹐ 為了所有的女性甚至尤烈本人﹐我們都應該支持素心。” “話是不錯﹗但是……”尊尼愁眉苦臉﹕“我們都不是尤烈的敵手﹐這樣做﹐等於 送羊入虎口﹐太危險﹗” “尊尼﹐我惱你﹐你太看不起我。” “尊尼﹐你應該對素心有信心。”子洋拍了拍尊尼的肩膊﹕“素心和尤烈有過多少 過節﹖她會愛上尤烈﹐你相信嗎﹖” “尤烈也發誓永遠不愛素心﹐他現在不是一樣違反誓言﹖” “我要澄清一件事﹐由頭到尾﹐尤烈並沒有說過愛我﹐真的﹗既然如此﹐我更沒有 理由愛他﹐他只是想和我交交朋友﹐如此而已﹗我不會為這些事發誓﹐但是我說過的話 算數﹐我和尤烈之間﹐永遠沒有結果。”素心面對尊尼﹐她知道尊尼最難對付。 “尤烈雖然有許多缺點﹐但是也有許多優點﹐尤其對女孩子﹐他的確很有吸引力。” “我知道﹐就因為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會被他迷住。尊尼﹐我知道每一個人對我都 有信心﹐只有你。尊尼﹐請你給我一些時間﹐好嗎﹖” “多久﹖” “半年。半年後﹐尤烈不會再這樣傲慢和目中無人﹐他整個人會改變過來。” “這半年﹐我怎麼辦﹖”尊尼欲哭無淚﹐他不敢反對﹐但絕不想贊同。 “你們可以利用這半年的時間﹐去結交女朋友﹐說不定﹐可以找到一個合心意的。 說到底我只有一個人﹐將來我只能許配其中一個﹐你們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這 是無意義的。” “我認為值得。”尊尼喃喃的﹕“我有信心得到你。” “尊尼﹐”子洋對素心是鞠躬盡瘁的﹕“我們也可以利用這半年時間﹐去考驗一下 自己對素心的感情﹐是否始終如一。這是很好的機會﹐各位認為對不對﹖” “我們都贊成。” “那……”尊尼垂下頭﹕“好吧﹗我接受半年的考驗。” “既然各位支持我﹐今天的談話﹐希望大家保守秘密﹐千萬不要讓尤烈知道﹔否則﹐ 正如尊尼說的﹐真的送羊入虎口﹐各位願意幫忙嗎﹖” “願意﹐你失敗﹐你不開心﹐吃虧的還不是我們。” “放心﹐素心﹐”子洋情深地望住她﹕“我們支持你到底。” “雖然說半年不見面﹐”尊尼鼻子都酸了﹕“你用得著我的時候﹐我隨時在你的身 邊。” “謝謝﹐謝謝各位﹗” 從那天開始﹐素心宣布﹐她和所有的男朋友斷絕來往。 尊尼去了英國﹐子洋回新加坡﹐柏加到日本公干。 尤烈並未和所有的女朋友分手﹐左挑右選﹐還剩下五六個﹐因為這些女孩子僅次於 素心﹐但是她們乖﹐聽話﹐肯挨罵。尤烈鬧情緒﹐不開心﹐也總要有個人來給他發洩﹐ 況且﹐尤烈也不像素心那樣“純”﹐一味講感情﹐單是談戀愛。沒有女人﹐這樣的日子﹐ 尤烈還未過慣。 所以﹐他留幾個做後補﹐但是他卻告訴素心﹐他和所有的女朋友都一刀兩斷。 兩個人好好地過了兩個星期﹐這天﹐一整天﹐素心要陪A﹒R化妝品公司的總裁雷迪 夫人。她來香港巡視這兒的市場﹐停留三天再飛往日本。 素心是A﹒R化妝品香港區的總代理﹐譬如甜蜜蜜香味唇膏……等﹐因此﹐這三天她 無論如何要陪著雷迪夫人﹐帶她到處參觀、游覽。 第一天﹐尤烈剛巧也有生意上的應酬。第二天﹐他一個人傻傻的﹐快下班時候接到 巴巴拉的電話請他吃晚飯﹐他也推了﹐結果回家和尤爺爺下棋。 第三天﹐他剛收拾東西﹐准備離去﹐那五六個之一的玉凰﹐電話來了。 聲音又嗲又膩﹕“尤烈﹐我好想你﹐一個月見你不到﹐我好悶、好煩﹐真不想活下 去。” “我忙嘛﹗” “我求你下班來看看我﹐如果你不來﹐明天你再也見不到我。” 尤烈好笑﹐嘴里說﹕“你千萬不要胡來﹐生命寶貴。” “唔﹗沒有你﹐生存還有什麼意義﹖尤烈﹐求求你﹐我快要死了。” 尤烈心里想﹐這三天心靈空虛﹐肉體空虛﹐他自己也感到很苦惱﹐很想去樂一下、 瘋一下。素心這樣忙﹐他的行蹤她也不會知道﹐癡癡地等﹐笨蛋﹗人不風流枉少年﹐對 一個女人盡忠﹐他可辦不到。 “我去看你可以﹐你怎樣招待我﹖” “你要怎樣就怎樣﹐我什麼時候敢不聽你的話﹖尤烈﹐你來﹐我求求你。”玉凰透 著饑渴的呼聲﹕“我要你嘛﹗” “好﹗我八點鐘到。” 八時半﹐尤烈到達玉凰父親的別墅﹐如果單純是拍拖性質﹐尤烈會去玉凰家接她﹐ 又或者兩人在外碰面﹐但是幽會﹐多數在玉凰父親的別墅里。 尤烈從不帶女孩子回家﹐尤其現在這個非常時期﹐素心不管﹐恐怕家里的人也會聯 合反對。因為素心迷住尤家每一個人。 尤烈一進門﹐傭人就說﹕“尤少爺﹐我們小姐在樓上睡房等你。” 尤烈走上樓梯﹐在一扇門上敲敲門。 “進來﹗” 尤烈推門進去﹐里面開了暖氣﹐尤烈一進去就喊熱。 “看你﹐又是西裝又是大衣。”玉凰交給尤烈一杯酒﹕“我來替你脫衣服。” 玉凰穿了件黑色絲睡袍﹐里面是真空的﹐她很小心地為尤烈脫衣服。 尤烈自顧自喝酒﹐任由王凰替他脫衣服﹐就好像妃子侍候皇帝一樣。 玉凰關了燈﹐自己脫下睡袍﹐兩條玉臂往尤烈肩膊一搭﹐身體也貼著尤烈﹕“打令﹐ 我愛你﹗” 尤烈開著跑車﹐快要到家門﹐突然一輛汽車竄上和他平頭﹐尤烈最初沒有注意。其 實﹐他一路駕車都是心不在焉﹐想想玉凰﹐想想素心﹐亂得很。 他偶然旋過頭﹐竟發覺旁邊跑車司機是素心﹐心虛一驚﹐定一定神才叫﹕“素心”……” 素心一踏油門﹐跑車“呼”的一聲飛走。尤烈馬上追上去﹐他快些﹐素心更快些﹐ 紅綠燈前大家停下來﹐尤烈隔著另一輛汽車大叫﹕“素心﹐汽車轉右﹐我們在橫街匯合﹗” 素心沒回話﹐開始轉綠燈﹐素心是第四架﹐她駛過時剛巧轉黃燈﹐她沒有轉右﹐汽 車一直去﹐尤烈心一急﹐直沖紅燈。駛了兩條馬路﹐眼看就快追上素心﹐後面一個交通 警駕著摩托車追上來﹐尤烈一拍駕駛盤﹕“完蛋啦﹗” 尤烈趕到李家去﹐一看見芳姑﹕“二小姐呢﹖” “出去了。” “還沒有回來﹖真奇怪﹐這個時候她還去哪兒﹖”尤烈喃喃的﹕“芳姑﹐剛才二小 姐沒有打電話回來﹖” “沒有。” 尤烈走進去﹐翻電話簿﹐一會兒﹐他找到莎蓮娜的電話﹐馬上打過去。 “莎蓮娜﹐你‘波士’有沒有到你那兒﹖”尤烈著急地問。 “請問你是哪一位﹖” “尤烈。” “啊﹗尤公子。”莎蓮娜壓著嗓門﹕“有什麼貴干﹖” “我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尤烈不耐煩。 “哎唷﹗剛才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真對不起﹐請你再說一遍。” “素心是不是去了你哪兒﹖” “怎麼會﹖第一﹐最近‘波士’不是常跟你在一起嗎﹖連你都不知道她在哪兒﹐我 怎會知道﹖第二﹐二小姐是‘波士’﹐我只不過是打工的小人物﹐老板怎會來我這兒﹖ 第三﹐現在已經是半夜三更……” 尤烈掛斷線﹐懶得聽下去。他問芳姑﹕“除了莎蓮娜家﹐二小姐還會到什麼地方﹖” “二小姐在這兒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她的同學都在外國﹐除了尤少爺家﹐二小姐要 去見尤老爺﹐她從來不會自己主動到別的少爺家去。” 尤烈不安地踱來踱去﹐又看了看表﹕“她早就應該回來了﹐她到底去了哪里﹖芳姑﹐ 你去睡吧﹐我來等門。” “二小姐未回家﹐我不能睡。” “二小姐今天早上上班之後﹐就沒有回來過﹖” “二小姐送完飛機﹐差不多七點鐘就回來了﹐她是在家里吃飯的。” “二小姐沒有陪那些外國人吃飯嗎﹖”尤烈很意外。 “那些貴賓提前六點鐘走了。” “糟糕﹗”尤烈打一下拳頭﹕“早知道我不去玉……” “二小姐吃完飯﹐打過電話給你﹐她好像找不到你。” “我有點公事﹐出去了。對了﹐二小姐既然回家﹐怎麼又出去了﹖” “大約六點鐘﹐二小姐接了一個電話﹐她好像很不高興﹐換了衣服就馬上出去。” “誰來的電話﹖” “我不知道﹐是二小姐接電話。” 尤烈心內暗忖﹕難道素心已經知道我和玉凰幽會﹖是誰通風報訊﹖我怎樣向素心解 釋﹖ “尤少爺﹗” “呀﹗”尤烈嚇了一下﹕“什麼事﹖啊﹗二小姐是不是常常通宵不回﹖” “除非二小姐出門﹐否則﹐她不會在外面度宿。就算她到尤少爺的牧場度假﹐也是 會事前通知我們的。” 尤烈點一下頭。 “我去給尤少爺煮壺咖啡。” “謝謝﹗” 尤烈雖然喝了幾杯咖啡﹐還是睡進夢鄉﹐他不是一個多思多疑多慮的人。 “尤少爺﹗” “唏﹗”尤烈跳起來﹕“素心回來了﹖是不是﹖” “二小姐還沒有回來﹐不過快九點了﹐是上班的時間﹐我為尤少爺准備了早點。” “我就在椅上睡了一晚﹐”尤烈拉好衣服﹕“芳姑﹐早餐我不吃了﹐我去總公司走 一趟﹐也許素心已經上班。” 尤烈到李氏百貨總公司﹐又看見莎蓮娜﹕“你們‘波士’回來了沒有﹖” 莎蓮娜聳聳肩。 “有﹐還是沒有﹖” “沒……有﹗”莎蓮娜笑得很古怪。 尤烈往里走﹐莎蓮娜追上來﹕“喂﹗你去哪兒﹖” “我到素心的辦公室﹐等她回來。” “隨便﹗” 尤烈開門﹐旋了幾次門球﹐門老是推不開。 “鎖上了﹖” “一點不錯。” “為什麼不早說﹖” 莎蓮娜攤一下手﹕“你又沒問我。” “把鑰匙給我。” “鑰匙在‘波士’那兒﹐未得她許可﹐誰也不准進她辦公室﹐防止商業間諜﹐你懂 嗎﹖” “好﹗我在你辦公室等她。”秘書室有一排梳化。 “請便﹗”莎蓮娜坐下來打字。 尤烈打了一個可欠﹕“麻煩你給我一杯咖啡。” “‘波士’不在﹐沒招待。” 尤烈看看表﹐十時十二分﹕“打個電話﹐看看素心是不是去巡視分公司。” “‘波士’不喜歡人家調查她的行蹤。” “你電話不打﹐我打。” 莎蓮娜兩手按住兩個電話﹕“你要打到別處打﹐荒謬﹐借電話竟然借到秘書室﹐別 忘了這兒是姓李的。” “你這婆娘﹐幸而我當初沒有取錄你。”尤烈氣得面紅。 “你的理由是﹐依娃長得比我好看。”莎蓮娜的眼睛充滿仇恨﹕“如果你當初取錄 我﹐你不會有今天。” 尤烈沒聽她說話﹐走出去﹐向會計部借了電話﹐但到處都找不到素心﹐只好上班。 快下班的時候﹐玉凰的電話又來了。 “尤烈﹐下了班馬上來﹐我們一起吃飯﹐然後……” “我沒有空﹗” “你來嘛﹗我好想你。”聲音騷得令人骨頭發軟﹕“我不能一天不見你。” “你不要煩我好不好﹐簡直像個婊子。”尤烈一肚怒氣向玉凰發洩﹕“你要、你要﹐ 我去廣告部給你介紹幾個舞男。” “哎唷﹗尤烈﹐你怎麼這樣說﹖我才不要什麼舞男。”玉凰在那邊頓足﹐尤烈沒看 見﹕“我是真心真意的愛你﹐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算了﹐你跟我說什麼愛﹖我又不懂。我心情不好﹐別來煩我。”尤烈扔掉了電話﹐ 然後回家﹐無精打采。 “仔仔﹐”尤爺爺很關心地問﹕“這幾天﹐你好像魂不守舍﹐什麼事﹖” “沒什麼﹗工作忙﹐星期一至星期七﹐都是生意。” “星期六和星期日﹐寫字樓放假。” “爺爺﹐要是有宗生意﹐要拖到星期日對方才肯簽合同﹐你做不做﹖” “唉﹗做生意的人﹐真的沒有固定的假期。”尤爺爺點了點頭﹕“如果太辛苦﹐跟 你爹說﹐休息幾天。” “爹也忙死了﹐他辛苦﹐向誰說。其實﹐我們也忙慣了……”尤烈突然握著尤爺爺 的手﹕“爺爺﹐你可不可以幫我忙﹖” “當然﹐我什麼事情都可以為你做﹗你要什麼﹖” “我想見素心﹐但是我找了一天一夜﹐總是找不著她。” “她失蹤了﹖”尤爺爺一臉的恐懼﹕“出事啦﹖” “她沒有失蹤﹐我知道她只是想避開我。” “為什麼﹖前些日子你們還出雙人對﹐我還跟你爸爸說﹐好事近了。” “只不過一點小誤會﹐女孩子就是心胸窄﹐小題大做。” “素心不像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你做了什麼錯事令素心生氣﹖” “誰知道她發什麼神經﹐突然對我不睬不理。爺爺﹐你把她找來﹐我當面問她﹐這 樣悶聲不響的我受不了。” “好﹐我把她找回來。”尤爺爺拍拍孫兒的頭﹕“素心是個好女孩﹐對你又真心﹐ 別辜負了她。” 尤烈沒反駁爺爺﹐心里卻有點不服氣﹐昨晚一夜未睡﹐一早就跑去找素心﹐結果換 來冷嘲熱諷。到底是誰欺侮誰﹖ 第二天﹐尤烈吃過午餐回辦公室﹐尤爺爺的電話就來了。 “素心沒有失蹤﹐她去了日本看時裝﹐順便訂貨﹐她很快就回來了。” “她什麼時候去日本﹖” “昨天。” “誰告訴你的﹖爺爺﹗” “素心的秘書小姐。” “莎蓮娜﹖死臭婆娘﹗”尤烈拳頭一揮。 “仔仔﹐你說什麼﹖” “沒什麼﹐爺爺﹐謝謝你﹐你也應該午睡了。” “你回家吃飯嗎﹖” “我一下了班就回去﹐吃完晚飯陪你下棋好不好﹖” “乖孫兒﹐等會見﹗” 尤烈恨莎蓮娜﹐但並不怪芳姑。 芳姑可能真的不知道素心去了日本﹐因為素心去日本辦公事。但是﹐莎蓮娜是素心 的秘書﹐她沒有理由不知道素心的去向﹐她竟然裝模作樣戲弄他。 兩天後﹐巴巴拉特地到寫字樓找尤烈。巴巴拉是尤烈保留的五六個女朋友之一﹐否 則﹐她也進不了寫字樓。 “特地來接你下班﹐”巴巴拉咬了咬下唇﹕“今天是什麼日子﹖” “陰暗的日子﹐沒有陽光。” “沒心肝﹐今天是我生辰。”巴巴拉伸出手﹕“走吧﹗我安排了很多節目﹐現在去 吃下午茶。” 尤烈實在悶﹐他是個熱鬧慣的人﹔而且又不知道素心什麼時候才回來﹐他完全沒有 她的消息。他跟了巴巴拉走﹐吃茶、看戲、吃飯、上夜總會﹐玩得很開心。 第一場表演快要開始的時候﹐突然大部份的視線集中在夜總會的入口處。 一個很英俊的外國青年﹐拖著一個穿紫紅色貂皮大衣的美麗小姐進來。 “素心﹗”尤烈低叫。 “尤烈﹐你干什麼﹖” 尤烈沒理她﹐伸手召侍者﹐向他要了一張白紙。 “把這張紙交給那位小姐。”尤烈在白紙下壓了一張鈔票。 “是不是剛脫下大衣﹐穿紫紅色晚裝﹐很漂亮的小姐﹖” “就是她﹐快送去。” 侍者走開去﹐巴巴拉再也忍不住﹕“尤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事你不要管。”尤烈煩厭地揮著手﹐眼睛一直望住素心和那外國俊男喝酒、 談笑。 素心接過侍者交給她的便條﹐她打開一看── coc1馬上擺脫他回家﹐我有要事跟你說。coc2 素心笑了笑﹐把便條揉在掌心﹐然後放在煙灰盅里。 “什麼事﹖蘇珊。”外國美男操著並不流利的英語。 “一個朋友跟我開開玩笑﹐問你是不是我的未婚夫。” “你說是不是﹖”他握著她的手臂。 “看表演。”她拍了拍他的手背。 第一場表演完畢﹐素心絲毫沒有和外國美男離去的意思﹐兩個人還翩翩起舞。 尤烈伸手叫侍者結賬。 “尤烈﹗多坐一會﹐我們甚至沒有跳過一個舞。”巴巴拉央求。 “來夜總會一定要跳舞嗎﹖”尤烈冷哼著﹕“俗氣﹗” “今天是我的生日。”巴巴拉鼓起腮﹐很委屈的。 “有什麼了不起﹖天天有人生日﹐你不走我走。”尤烈說著就走﹐巴巴拉滿肚苦水 地跟了出去。 素心回家﹐一進客廳﹐看見尤烈坐在大廳的中央﹐鐵黑著臉。 “我還以為你今晚又不回來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素心把大衣和手袋交給芳姑﹕“這是我的家﹐我不回來去 哪兒﹖” “上次我等你一晚﹐結果你並沒有回來﹐難道那時候﹐這兒不是你的家﹖” “上次我不回來是為了避開你﹔而且﹐第二天我要趕去日本﹐住九龍到飛機場方便﹐ 我住了一晚酒店。” “為什麼要避開我﹖” “問你自己﹐我不想和你同流合污﹐大家分開些好。” “我去玉凰別墅的事﹐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並不重要﹐問題是﹐你在那女人的別墅里幾個鐘頭﹐干過些什麼﹖” “這……”尤烈捏著十只手指﹐支吾了半晌﹕“我們敘敘﹐是她邀請我。” “算你們只是敘敘﹐但是﹐你別忘了我們之間有協定﹐我和所有男朋友分手﹔你和 所有女朋友分手。你跟那女人在一起﹐你破壞諾言。” “你今晚不是也拖了外國人去夜總會﹖他不是男人﹖” “那是因為你背著我去找玉凰﹐還有今晚的巴巴拉。”素心坐下來﹐接過芳姑送來 的鮮奶﹐她斥責尤烈﹕“你做了兩次我才做一次﹐算是回敬﹗” 尤烈自感理虧﹐但口里卻不想認輸﹕“你經常有應酬﹐我一個人呆在家里像和尚﹐ 這樣的生活怎樣過﹖” “應酬是為了生意﹐這是公事。你也有公事上的應酬﹐我告訴你那些晚上我怎樣過﹗ 我看書、聽音樂﹐靜靜的一個人﹐絕對不會去找男朋友風流。” “我不喜歡看書﹐也不喜歡聽音樂。要我守著你一個人﹐和其他女人絕緣﹐那簡直 是剝奪自由﹐和結了婚有什麼分別﹖嘿﹗荒謬。” “是你要我離開尊尼他們﹐你為我和你的女朋友分手﹐那也很公平。你既然做不來﹐ 當初就不要一口答應﹐你根本言而無信。” “素心﹐”尤烈坐到她的身邊﹕“其實﹐你何必理會那些女人﹐只要我對你最好﹔ 只要我心里只有你。那些女人﹐只不過是消遣品﹐絕對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你始終是 我最喜歡的。” “尤烈﹐這話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尤烈撫住胸口﹕“相信我﹐嗯﹖”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 尤烈約素心吃飯﹐素心反過來叫尤烈到她家里吃飯。 尤烈自己開了跑車到素心家﹐發覺花園停了十幾輛名貴房車和跑車。 尤烈跑上台階﹐就聽見客廳傳來的歡笑聲。 尤烈感到奇怪﹐李家很少那麼熱鬧﹐因為李家只有素心一個主人。 “呀﹗尤公子來了。”莎蓮娜迎過來﹐穿著件粉紅晚裝﹐俗氣得像個村婦。 “素心請客﹖” “對呀﹗我們‘波士’特地為那位巴魯諾伯爵宴客。” “巴魯諾伯爵﹖”尤烈皺皺眉﹐不知是什麼東西。 “唔﹗巴魯諾伯爵﹐上次‘波士’去法國的時候﹐在巴黎認識的。他一看見我們 ‘波士’就被迷住了﹐現在竟然追到香港來。”莎蓮娜拍一下手掌﹕“實在太浪漫﹐我 們‘波士’實在太幸福了。” 尤烈厭惡地盯了莎蓮娜一眼﹕“素心呢﹖她在哪兒﹖” “唔﹗就在那里﹐她一直陪著伯爵﹐半步也沒有離開。” “怎麼﹖原來是他。” 他就是那個外國俊男﹐他和素心正靠在露台談話﹐他的手挽著素心的腰。 尤烈滿眼是火﹐莎蓮娜說﹕“我忘記告訴你﹐巴魯諾伯爵是位著名服裝設計家﹐ ‘波士’身上的晚裝是他設計的。” 素心穿一件金色的低胸晚禮服﹐很暴露﹐兩只袖子鑲著金色的流蘇﹐胸口下面是一 個星形的鑽石扣子。 “好漂亮啊﹗唷﹗” “俗氣﹐跟你一樣俗不可耐﹗” “那﹐今天晚上每個人都俗﹐因為除了你﹐每個人都穿了晚裝。” 尤烈面一紅﹕“我根本沒打算來參加什麼宴會﹐去叫你‘波士’來﹐我有話跟她說﹐ 去呀﹗” 莎蓮娜老大不願意的走到素心身旁﹐素心向尤烈點頭微笑﹐不一會兒﹐莎蓮娜回來﹐ 眨眨眼。 “素心呢﹖” “我們‘波士’請你過去。” “她為什麼不過來﹖” “伯爵是主客﹐‘波士’沒有理由把他拉來拉去﹔而且你又是‘波士’的男朋友﹐ 你不應該陪‘波士’招待貴賓嗎﹖”這句話﹐尤烈認為是最動聽的。他終於走到素心的 面前。 素心先用法文和巴魯諾伯爵說了一些話﹐然後用英語為他們介紹﹕“我的貴賓── 巴魯諾伯爵。這位是我的朋友﹐尤烈先生。” “尤烈先生﹐你好嗎﹖”巴魯諾很熱情地伸出了手。 尤烈敷衍他一下﹐用粵語問素心﹕“一個伯爵勛銜值多少家當﹖” “巴魯諾家世世代代都是伯爵﹐但是他的職業是時裝設計名家。伯爵是人家尊稱他 的﹐你不高興可以叫他的名字。” “什麼事﹖”巴魯諾好奇地問﹐他完全聽不懂廣東話。 “我說伯爵從不擺架子﹐甚至叫你的名字﹐你也不會介意。” “不介意﹐尤烈先生﹐你可以叫我丹尼﹐蘇珊也叫我丹尼。” “二小姐﹐”莎蓮娜走過來﹕“晚餐早就准備好了。” “我們都在等你。”素心對尤烈說﹕“丹尼大概餓了。” “我就不餓﹖”尤烈喃喃的﹕“走了一堆笨蛋﹐卻來個伯爵﹐哼﹗” 尤烈正想伸手去拉素心﹐素心已把手穿進巴魯諾伯爵的臂彎。 最可恨的﹐素心坐主人位﹐巴魯諾竟然坐在她的身邊﹔而尤烈呢﹐被排得遠遠的﹐ 他身邊還坐了個討厭的莎蓮娜。素心和各人談笑甚歡﹐但話題總離不開巴魯諾。 “這件晚裝是很漂亮﹐不過﹐丹尼為我設計這件晚裝的長大衣才漂亮﹐穿起來簡直 像……” “皇後﹗”丹尼馬上說。 素心開心地笑﹕“找個皇帝嫁出去不容易啊﹗帝制差不多都廢除了。” “可以做伯爵夫人﹗”有人說。 素心含笑看了丹尼一眼﹐丹尼又握著她的手。 “尤公子﹐”莎蓮娜低聲對尤烈說﹕“‘波士’和伯爵﹐真是天生一對。” “神經病﹗”尤烈盯她一眼﹐莎蓮娜吐一下舌頭。 餐後舞會開始﹐第一個舞﹐素心是和巴魯諾跳的。由於今晚的晚會為巴魯諾而設﹐ 因此﹐尤烈也沒有怪她﹐禮貌嘛﹗ “尤公子﹐我們去跳舞。” 尤烈不喜歡莎蓮娜的態度﹕“你喜歡跳自己跳﹐我可沒興趣。” “‘波士’要我招呼你的﹐如果我招呼不周﹐‘波士’會怪我。” “你們的好意﹐我都謝了﹐如果你真的為我好﹐請別在我面前晃。”因為莎蓮娜在 他面前走來走去﹐尤烈的眼光﹐追蹤不到素心和巴魯諾。 巴魯諾和素心一直舞到露台邊﹐巴魯諾突然停下來﹐兩手環抱著素心的腰﹐低頭吻 了她的臉頰﹐眼看巴魯諾就要吻素心的嘴唇﹐尤烈一個箭步沖向前﹐兩手把巴魯諾拉開。 “你馬上給我滾﹖” “發生了什麼事﹖”巴魯諾很迷惘。 “她是我的女朋友﹐你竟敢對她動手動腳﹖你要不要嘗嘗我的空手道﹖”尤烈氣得 變了臉。 “尤烈﹐你……”素心含嗔地盯住尤烈﹐想打他又沒有動手。 “什麼事啊﹖”其他的賓客都走過來﹐大家忙著追問。 “舞會散了﹐各位自便﹐不送。” “啊﹗” “各位……” “芳姑﹐送伯爵。” “我自己來。” “不准去﹗”尤烈一手抓住素心。 不久﹐客人全散去﹐只乘下莎蓮娜﹐在那兒看戲似的。 “你為什麼還不走﹐要我攆你出去﹖”尤烈瞪著她。 “‘波士’沒有叫我走。” “你走不走﹖”尤烈吼叫﹕“你再不走我先揍你一頓﹗” “二小姐……”莎蓮娜向素心求救。 “向神經病人求情是沒有用的﹐早點回去休息吧﹗” 莎蓮娜無可奈何地走了。 莎蓮娜一走﹐素心馬上甩開尤烈的手﹕“你丟盡我的臉﹗” “你磨穿我的心﹗”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神經病﹗”素心悻悻然坐在一張椅上。 “你說過﹐十九年來只跟我一個親過嘴。” “對呀﹗” “可是﹐如果我剛才不是及時阻止﹐你已經和巴魯諾親吻。” “對我們之間有什麼影響﹖” “你是我的特別女朋友﹗” “所以我把初吻獻給你﹐我很對得起你﹐反正你也沒把初吻留給我﹗” “你有了我﹐就更不應該隨便和別人親熱﹐我會心痛的﹗” “沒那麼嚴重﹐”素心笑一下說﹕“尤烈﹐其實﹐你何必理會那些男人。只要我對 你最好﹔只要我心里只有你﹐那些男人﹐只不過是消遣品﹐絕對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 你始終是我最喜歡的。” “怎會沒有影響﹖你幾乎和巴魯諾親嘴。” “跟別個男人親嘴﹐是不大好﹐不過跟你和玉凰比較﹐那是小兒科﹐你自己做過什 麼﹐應該心里明白。” “這……咦﹐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我好像在哪兒聽過﹖”尤烈在回憶。 “我揭發你和玉凰幽會時﹐你對我說的﹐我覺得你的話很對﹐所以﹐以後你交你的 女朋友﹐我交我的男朋友。”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已經有了我﹐我不能容忍你和別個男人親熱﹗”尤烈理直氣壯。 “你也有了我﹐你還不是一樣和別的女人鬼混﹖” “那是過去的事。” “誰能擔保歷史不會重演﹖”素心不以為然﹕“你不是難耐孤寂嗎﹖我可不能保証 我以後能天天陪你﹐做生意﹐總有應酬﹐我少陪你公子一天﹐你又去找女人。” “唉﹗”尤烈用手托住前額。 “算了﹐還是各走各的路。喜歡﹐大家玩玩﹐你耐不住﹐去找女朋友﹔我呢﹐仍然 和尊尼他們繼續來往﹐彼此不過問﹐公平得很。” “不可以﹗”尤烈斷然說﹕“經過今晚﹐我發覺自己太疏忽﹐非要好好守住你不可。 也許﹐你不在乎我和別一個女人在一起﹐因為你不重視我﹔但是﹐我卻不能忍受你和另 一個男人拉拉扯扯﹐所以我要管住你﹐你休想再和尊尼或任何一個男人單獨在一起。” “尤烈﹐你不是重視我﹐你只是占有欲強﹐就算我是一只貓﹐你不喜歡時﹐你也不 高興別人撫摸它一下。” “不管你怎樣說﹐總之﹐由明天起﹐我有應酬﹐帶著你﹔你有應酬﹐也要把我一起 帶去。” “那算什麼﹖”素心反感地攤開了手﹕“人家會問我﹐你是我什麼人﹖” “就告訴別人﹐我們是生意上的拍檔。我告訴你﹐素心﹐我肯到處帶著你﹐那是你 夠運﹐我從來未拖著個包袱到處走。” “包袱﹖嘿﹗”素心翻一下眼。這樣的自大狂魔﹐如果不是為了蕙心﹐她早就把他 攆出去﹕“這樣說﹐你同樣也是我的包袱。” “已經很公平﹐你應該感到滿意。” 素心作狀想一下﹐終於點了點頭﹕“就聽你的﹗” “你早就應該聽我的話。”尤烈坐近素心的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腰﹐吻一下她的臉﹐ 又想吻她的唇。 “別這樣。”素心輕輕推開他﹕“這兒有傭人。” “到樓上﹐沒有你的召喚﹐任何人都不敢到樓上。” “今晚太疲倦﹐時候不早﹐而且明天還要上班﹐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我現在就說。” “剛才那麼一吵﹐頭有點不舒服﹐聽話﹐回去。”素心已經吩咐芳姑把尤烈的外衣 拿來。 “我不想回去。”尤烈賴著。 素心為他扣好大衣的鈕扣﹐拖起他的手﹕“我送你出去。” 尤烈被拉拉扯扯才肯舉步﹐素心只穿了件薄薄的晚禮服他都沒有注意﹐幸而芳姑飛 快把一條貂皮披肩披在素心的身上。 “外面風大﹐二小姐。” “謝謝﹗”素心向芳姑笑一下。 “怪不得你的手那麼冷。”尤烈說﹕“覺得冷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應該聽得到外面北風呼呼﹔他應該看得到她只穿很薄的衣服﹐因為屋里有暖氣。 但﹐顯然他什麼都沒有留意﹐也許他不習慣關心別人﹐他對素心並不是真正的好。 “我那麼冷﹐如果這兒又沒有芳姑﹐你怎麼辦﹖”素心補充一句﹕“我一定要送你﹐ 看著你的汽車離去。” “叫傭人為你拿件大衣﹐除了芳姑﹐還有別的傭人。” “你沒有想過﹐脫下自己的大衣給我嗎﹖” “把大衣給你﹖”他毫不考慮地搖頭﹕“雖然我不大怕冷﹔但﹐這麼冷的天氣﹐怎 能沒有一件大衣的﹖” “假如你愛一個人﹐凡事你想到的﹐應該是對方﹐不是自己﹐”素心裝得很痛心﹕ “這証明你根本不愛我。” “愛人就要犧牲自己﹖實在太偉大。”尤烈聳聳肩﹕“或許我應該好好學習一下﹐ 唉﹐談戀愛真煩。”尤烈上了車﹐把頭伸出﹐在素心的頰上吻了一下。 素心看著他把汽車開走﹐心里還是那句老話﹕“誰嫁了他﹐一生倒霉。” 以後﹐尤烈和素心天天在一起﹐尤烈的爸爸知道兒子肯拍拖﹐非常高興﹐特地為尤 烈請了兩名助理﹐減少尤烈的工作。 素心知道成功在望﹐當然全面對付尤烈﹐很多工作﹐她都分配下去﹐還要莎蓮娜加 時加力﹐注意百貨公司的事務。莎蓮娜是十分樂意的﹐打倒尤烈﹐是她的願望。 尤烈和素心接觸越多﹐越感到素心的可愛。她的美麗﹐是舉世無雙的﹐除了外在美﹐ 她是一個溫柔、體貼、很有女人味、令男人十分傾倒的美人﹐只有和素心在一起﹐尤烈 才能享受到真正的歡樂。最令尤烈安心的﹐是他一家人都喜歡素心﹐所以無論在尤家﹐ 在李家﹐或兩人獨處﹐一樣快樂。 尤爺爺馬上抓住機會﹕“仔仔﹐過去你女朋友一大堆﹐花多眼亂﹐連自己也不知道 喜歡誰﹐現在你選中素心﹐又是自己喜歡的﹐我看﹐你也應該成家立室了。” “我承認很喜歡素心﹐沒有她﹐還不知道找誰來代替﹐但是﹐還不至於喜歡到要步 入教堂。況且我年紀還輕﹐這個年齡就被一個女人束縛住﹐很不划算。” “你已經二十七歲﹐也不太年輕﹐爺爺十七歲已經做了第一任爸爸。” “爺爺﹐年代不同嘛﹗二十幾歲結婚﹐人家會笑我老土﹐現在流行遲婚。況且﹐素 心下個月才滿二十歲﹐她也不贊成早婚。” “素心那方面﹐不用擔心﹐她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問題只是你。” “我還不想結婚﹐真的﹗結了婚我就等於坐牢﹐完全沒有自由﹐你知道的﹐爺爺﹐ 我一向不喜歡受管束。” “這根本不成理由。”尤爺爺不以為然﹕“你現在不見得就有什麼自由﹐除了睡覺、 上班﹐你的時間都給了素心﹐有女孩子找你﹐你連電話也不敢聽。” “也許過些時候﹐我會遇到一個比素心更好的。如果我結了婚﹐有婦之夫﹐我想追 求人家﹐人家也未必理我﹔現在我是自由身﹐分分鐘鐘有權去找更好的。” “孩子﹐你太貪婪﹐太不安份﹔而且﹐從你剛才說的話﹐証明你並非真心愛素心﹗” 尤爺爺嘆一口氣﹕“我真為你們擔心﹐唉﹗” “爺爺﹐你少憂心﹐現在我和素心不是很好嗎﹖” “將來呢﹖仔仔﹐你別害死素心﹐這孩子很純潔﹐人又專一。” “放心、放心。”尤烈很得意地說﹕“起碼﹐她冷的時候﹐我已經會脫下外衣給她 披上﹐素心對我很滿意。” “總之﹐你們一天不結婚﹐我還是不放心﹐先訂婚好不好﹖” “不﹐不要來這一套﹐結婚和訂婚有什麼分別﹐身邊拖了個未婚妻﹐干什麼事都不 方便﹐有好機會也給溜走。” “仔仔﹐我給你四個字──好自為之﹗如果你不聽話﹐失了素心﹐可不許在我面前 流淚。” “哭﹖”尤烈笑起來﹕“八歲那年﹐我由樹頂摔下來﹐我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我 會為了一個女孩子哭﹖” 尤爺爺搖搖頭﹐走出尤烈的房間。尤烈春風得意﹐也沒有把爺爺的話記在心上。 他下班去接素心﹐素心提著兩只大盒子出來﹐素心把其中一只盒子交給尤烈。 “這是送給你的。”素心一邊上車一邊說﹕“黑漆皮褲﹐黑漆皮外套﹐連一頂帽子。 很帥﹐剛由美國運到﹐我馬上挑了兩件﹐我們每人一件。” “你那件是怎樣的﹖” “一樣﹐是情侶裝。” “啊﹗”尤烈眼睛露出光彩﹐他把盒子放在後面﹐吻了一下素心﹕“謝謝﹗” “小意思﹐希望你喜歡。” “當然喜歡了﹐既然是情侶裝﹐我們穿著它去騎馬﹐順便拍些活動電影。” “去牧場﹖” “唔﹗反正明天是星期六﹐我們去牧場住兩晚。” “只有我們兩個人﹖” “又不是第一次。” “但是每次都有一大堆人﹐我們兩個人單獨在牧場度宿﹐還是第一次。” “第二次。”尤烈糾正﹕“那次你生病﹐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還單獨一個房 間相擁睡了一晚呢﹗” “那次情況特別嘛﹗”素心嬌嗔說。 “你怕我﹐對我沒有信心﹖相信我﹐我是不會冒犯你的﹐我不是那種人。” “我沒有說過不信任你。” “那就答應我吧﹗” “好﹐我們明天去牧場。” “這才聽話。”尤烈用左手擁一下素心﹕“我們吃過晚飯就回家休息﹐明天八點鐘 我去接你到淺水灣吃早餐﹐然後去牧場﹐好不好﹖” “都同意了。” “唔﹗”尤烈吻一下素心。 “當心駕駛……” 尤烈和素心穿著情侶裝﹐騎了半天馬﹐尤烈坐在草地上﹐素心把頭擱著他的大腿。 另一邊﹐‘沙皇’和‘公主’頭貼頭的吃著草原上的青草。尤烈輕撫著素心的頭發﹕ “爺爺每天都跟我說一句話。” “什麼﹖”素心躺著很舒服。 “迫我結婚。” 素心仰臉﹕“你一定不會答應。” “我為什麼要答應﹖結婚是最無聊、最悶的事﹐也可以說最老土的事﹐何況我才只 有二十幾歲人﹐我實在不習慣做丈夫﹐特別是做爸爸﹐太恐懼了。” “……”素心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也不喜歡結婚﹐現在我們不是過得很好﹖對嗎﹖” 素心只笑一下﹐心想﹕你這種人﹐就算父母天天迫﹐不到四十歲也不會結婚﹔除非 尤爺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但尤爺爺那麼精健﹐起碼能多活二三十年。 “我有個表哥﹐未結婚之前﹐不知道有多活躍﹐人又有沖勁、爽朗。一結了婚﹐馬 上變得死氣沉沉﹐婆婆媽媽﹐每次的話題不是妻子就是兒女﹐悶死人﹗” “啊﹗有個問題我一直忘了問你們﹐尊尼說尤爺爺只有你一個男孫﹐其實﹐尊尼也 是他的孫子﹐只不過是外孫。” “不是﹐全不是。我的親姑媽沒有一個生兒子﹐尊尼的母親﹐是爺爺哥哥的女兒﹐ 也就是爺爺的侄女﹐我爸爸的堂妹﹐嘖﹗中國人的家庭關系好麻煩。” “尊尼應該叫爺爺伯公什麼的﹐為什麼把爺爺叫外公。” “本來就是﹐但爺爺喜歡孫子﹐所以才會叫尊尼他們一律叫他外公。叫爺爺的﹐就 只有我和你兩個。” “爺爺對我那麼好﹐你看不順眼。” “唔﹗以前你高傲自大﹐很難親近﹐一張嘴巴又厲害﹐絕不饒人﹐實在很難令人對 你有好感﹐現在你全變了﹐溫柔、可愛﹐又懂得體貼別人。” “人家說﹐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整個地改變﹐也許愛改變了我。” “你以前愛過人嗎﹖”尤烈把她的身體轉過來﹐兩個人面對著面。 素心搖一下頭。 “也是第一次﹖” “是的。” 尤烈捧起她的臉﹐低下頭吻她﹐素心雙手抓著他的肩膊。草地一帶靜悄悄的﹐連一 個影子都沒有﹐更不怕有人偷窺﹐他們親熱了好一會兒﹐直至太陽下山。 “我們該回去了﹐”素心由他的懷中起來﹕“……這兒地勢高﹐沒有陽光﹐天氣會 很冷﹐看起風了。” “那﹗我們回去吧。” 兩個人並肩策騎﹐不時在含情脈脈的相視而笑。 尤烈甜絲絲﹐在他的眼中﹐素心越來越漂亮、迷人……最重要的是更可愛了。 “你是我認識的所有女孩子中﹐最可愛的一個。” “但是﹐我不像她們會發嗲。” “她們都是假裝的﹐別當我是傻瓜﹐女孩子偶然撒撒嬌能增加情趣﹐但整天嗲聲嗲 氣﹐便會令人發毛。” “但當時你被迷住了﹐也接受了﹐根本不想推拒。” “發嗲也總比發狠好﹐比如上一次……”他沒有說下去了。 “我在寫字樓打了你一記耳光﹖” “我已經不會為那件事生氣了﹐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那晚我生日﹐我深深的吻你﹐ 你沒有打我﹐反而在你的辦公室﹐才只不過輕輕吻了一下﹐巴掌就來了。” “就因為那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打你﹐但心里已經很氣﹐第一次讓人家親吻啊﹗ 這個人還老跟自己作對。” “於是﹐第二次你再也不留情。” “是的﹗” “現在我天天吻你﹐還想不想送我兩掌﹖” “現在不同。”素心柔柔的﹕“我們已彼此相愛﹐尤烈﹐你愛我嗎﹖” 剛進牧場﹐亞國迎過來。 尤烈也許就只有這一個好處﹐他雖然是出了名的風流﹐但是﹐他只是老拉著素心吻 她﹐擁抱她﹐除此之外﹐並沒有做過任何越軌的行為。也許﹐這方面他不太主動﹐過去﹐ 都是那些女孩子自己送上來的。而﹐素心卻相反﹐把自己保護得密密的。 所以﹐雖然一間屋只有她和尤烈兩個人﹐但是素心一點也不害怕。 ------------------ 熾天使書城 --------------------------------------------------------------------------------             【第六章】 第二天吃過早餐﹐尤烈和素心手拖著手去看費醫生。 閒話間﹐費醫生問尤烈﹐他們哪一天請吃喜酒。素心紅著臉﹐垂下頭。 “我們都不想那麼早結婚。”尤烈把素心的手握緊了一點兒﹕“因為我們現在比結 了婚更快樂。”費醫生想一下﹐意會地點了點頭。 離開費家﹐素心低聲埋怨﹕“你剛才說的話﹐會令費醫生誤會我們正在試婚﹐我難 為情死了。” 尤烈把臉湊過去問﹕“我們索性來個試婚好不好﹖” 素心急得臉紅﹐要擺脫尤烈握著她的手﹕“你休想﹐你休想。” “哈哈……”尤烈笑彎了腰﹕“你看你﹐好像我要強奸你似的﹐我不會這樣做﹐除 非你同意。” “我絕不會同意﹗婚前﹐我要保存純潔的感情。” “我也不會迫你﹐這種事﹐哪一方面反對都沒有意思。” “笑﹐你還在笑什麼﹖” “笑你﹐剛才你害怕得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你真像個小孩。” “跟你那些女孩比﹐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很土﹖” “不﹗我喜歡你這樣﹐如果你對我隨便﹐也會對別的男孩子隨便﹐誰喜歡娶一個亂 搞男女關系的老婆。” “你……”素心拉他停下來﹕“是不是打算娶我﹖” “將來﹗現在我們過得很好。” 將來﹗素心內心冷笑﹐將來根本不存在﹐他們也不可能維持到將來。她算准就算她 肯﹐尤烈對她一兩年就厭了﹐結婚根本就是騙人。 “今天風很輕﹐吃過午飯﹐我們騎馬去草地放風箏﹐好嗎﹖” “好﹗但是﹐在這個早上﹐我們做些什麼好呢﹖” “天氣冷﹐否則﹐我們可以到下面海灘游泳。” “但是我們可以去拾貝殼。” “主意不錯﹐不過﹐山上到山下﹐路程也不少﹐你走得動嗎﹖” “走得動﹐大不了脫下長靴﹐”素心很感興趣﹕“到郊外﹐一天到晚關在屋子里太 沒有意思。” “對﹐首先我們先回家拿個桶﹐再由那邊下山﹐路比較容易走。” 脫掉皮靴在沙灘拾貝殼﹐水沖過來的時候﹐雙足冷得麻木﹐尤烈和素心還是很高興。 大概在市區太久﹐整天又忙著做生意、應酬、賺錢﹐能夠在大自然呼吸清新空氣﹐為他 們帶來新的喜悅。 大大小小﹐好好壞壞﹐拾了一小桶的貝殼﹐兩個人又在海邊追逐嬉戲﹐根本忘了時 間﹐實在太開心了。後來還是亞國找來﹐請他們回去吃午飯。 晚飯後﹐他們都穿了皮草到海邊散步﹐那是素心的主意。可是海風又大又冷﹐迎面 刮過來﹐尤烈緊緊擁住素心﹐兩個人緊貼著取暖。 “好冷啊﹗” “我把我的皮大衣給你。”北風不斷往尤烈口里送。 “不﹗你別脫下來﹐你會冷僵的。” “其實我一點都不伯冷﹐真的﹗一年四季我洗澡都用冷水。”尤烈說著﹐就把皮草 脫下披在素心身上﹐自己一個“啊嗤”﹐他還笑呢﹕“沒關系﹐冷一會兒﹐自然就習慣。” 一陣寒風吹來﹐又是“啊嗤”﹐這麼冷的天氣﹐沒有陽光﹔而且又在海邊﹐海風是 最冷的﹐尤烈脫下大衣﹐里面就只有一件毛衣﹐又怎能不冷﹖ “啊嗤﹗”素心馬上把大衣替尤烈穿上﹐他的手冷得像冰。 “你不穿我的大衣﹐你會冷的。” “我們回去﹐屋子有暖氣﹐”素心挽緊他﹕“你恐怕已經著涼了。” “吹一下就著涼﹐太沒有用了吧。” “你知道嗎﹖這兒起碼零下十度﹐你才穿一件毛衣﹐老虎都熬不住。我們快上山﹐ 起碼山上海風沒那麼猛。” 相擁著終於回到屋子﹐尤烈點一下素心的鼻尖﹕“看你﹐冷得鼻子發紅。” “啊嗤﹗”素心搖一下頭﹐拉他坐下來﹕“我去廚房給你弄些熱飲品。” “叫亞仙。” “別煩了﹐又夜又冷﹐讓人家好好睡一覺。你坐著﹐別脫大衣﹐暖一會兒。”素心 脫下皮草就往廚房走。 尤烈靠在皮椅上﹐伸伸腿﹐家﹐真溫暖、真舒服。平日他拼命往外跑﹐家總留不住 他﹐為什麼感覺變了﹐是不是這兒有了素心﹖ 尤烈想著﹐又打了兩個“啊嗤”﹐他把暖氣開高一些﹐這時候﹐素心捧著一只盤子 出來。 她把一只水杯放在尤烈雙掌中﹕“暖嗎﹖” “熱熱的﹐好舒服。” “喝下它﹗” “是什麼﹖” “檸檬堡可樂﹐聽說對治療傷風很有幫助的。” “我從未喝過﹐也許我沒有患過傷風。”他整杯喝下了﹐舒一口氣﹕“唔﹗味道很 好。” “舒服些嗎﹖”素心接過杯子放下。 “人暖暖的﹐很舒服。”尤烈把素心拖下來﹐兩個人擠在一張皮椅里﹐尤烈緊握著 素心的手﹕“你真好﹗” “只不過是一杯檸檬可樂。” “不只是一杯飲料﹐是你整個人﹐有你在身邊﹐我感到溫暖。”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短﹐時間長了﹐你就會討厭我。” “不會﹐和你相處越久﹐越發覺你有更多的優點﹐對你一輩子也不會厭。” “你常常對你的女朋友說這句話嗎﹖”素心把手蓋在他的手背上。 “不﹗我只說過兩次。” “另一個對一輩子也不會厭的女孩子呢﹖” “我看走了眼。” “啊﹐是怎麼一回事﹖” “我跟她認識了差不多半年﹐她一直是個很愛羞、很愛撒嬌﹐膽小怕事、溫柔又斯 文的女孩。她很懂得敬老憐幼﹐每個星期上教堂﹐不喝酒、不抽煙﹐很純、很乖﹐很有 教養的女孩子。” “這還不夠好﹖”素心低嚷。 “有一天﹐真巧得很﹐竟然被我發現她抽著煙﹐喝著酒﹐用下流話罵她家老傭人﹐ 還用腳踢她最寵愛的小狗﹐我看了拔足便跑。從此我不肯再見她﹐這樣虛偽的女人﹐想 想也怕。” “有一天﹐你會發覺我比她更壞﹐想想也會打冷顫。” “你最壞的樣子我見過﹐最好的樣子也見過﹐不﹐也許還會更好﹐你的好處﹐發掘 不盡。” “油嘴﹗”素心拉起他﹕“著了涼﹐早點休息﹐精神不足﹐明天可能會大傷風﹐睡 覺吧﹗”素心送他到房門口﹐尤烈捧她的臉﹐正想吻她的唇﹐突然改吻她的前額。 素心望著他﹐眼神打著問號。 “我怕我真的傷風了﹐會傳染你。” 素心用足尖站起﹐在他的唇上輕吻一下﹐一面開了房門一面柔聲說﹕“晚安。” “晚安﹗”尤烈心滿意足地進了房間﹐素心為他關上房門。 第二天早上﹐素心梳洗完畢﹐換了一襲白天鵝絨的套裝裙。外面風大﹐戴了頂白色 天鵝絨冬菇帽子﹐一條紅白格子長頸巾掛在脖子上﹐垂在胸前。 她到尤烈的房間﹐輕輕敲敲門﹐沒有回音﹐她旋了旋門球﹐沒有上鎖﹐於是﹐她輕 輕推門進去。 尤烈熟睡未醒﹐素心躡足走近床邊﹐看見他睡得很甜。一張蛋形臉﹐兩道飛揚的彩 眉﹐長長的睫毛﹐高高的鼻梁﹐兩片豐厚而線條優美的紅唇﹐的確是個美男子。 素心坐在床邊﹐用手按一下他的前額﹐涼涼的﹐沒有事。素心松了一口氣﹐正想把 手收回去﹐尤烈突然捉住素心的手。 “你已經醒過來了﹖” “你敲門﹐我已經醒過來﹐”尤烈握著她的手按在胸口﹕“我沒有事﹐沒有大傷風﹐ 連小傷風都沒有。” “那就好﹐我剛才還擔心。” “我身體壯﹐挨得起暴風雨﹐所以爺爺才放心讓我獨個去美國念書。不過昨晚真冷﹐ 要是沒有你那杯熱檸檬可樂﹐也許今天還是“啊嗤、啊嗤”。”尤烈笑笑﹐眼睛又在笑 了﹐像會勾魂似的﹕“我哪兒都好﹐就是這兒不好。” “哪﹖” “這。”尤烈指住胸口﹕“你伏下來聽聽吧﹗” 素心果然把右耳貼著尤烈的胸口。 “聽到什麼﹖” “卜通卜通的心跳。” “是不是跳得很快﹖” “唔﹗” “每次你和我在一起﹐我的心跳就加速。”尤烈使勁地點著頭。 “那怎麼辦﹖” “抱緊我。”尤烈拉一把﹐素心整個人倒在他的身上。 尤烈翻個身﹐把她壓在下面﹐先輕輕親一下她的嘴唇﹔然後說﹕“我今天沒有傷風﹐ 不會傳染給你。”他又微笑﹐眼睛也在笑了。 素心撫著他的發腳﹐想避開他的眼光﹐卻躲不開﹐被迷住了。她的聲音﹐柔柔的﹐ 像春風﹕“我們既然穿了情侶裝﹐一起傷風才相配。” “素心……”尤烈兩片豐厚的唇﹐用力吸吮著她。 不知道是否小女孩春心蕩漾﹐還是兩人過份接近﹖尤烈的男人味太濃烈﹐最近素心 和尤烈接吻﹐總有點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最初﹐尤烈強吻她時﹐就在尤烈生日那晚﹐以後一連數次﹐她都有反胃和厭惡的感 覺。最近﹐這些感覺完全消失﹐情不自禁地會擁抱他。 素心開始擔心﹐和自己討厭的人接吻﹐反胃、厭惡是正常的。同樣﹐和自己心愛的 人親吻﹐陶醉、迷戀也是正常。 難道﹐她愛上了尤烈﹖不﹐絕不﹐太可怕﹐她怎可能愛上一個報復的對象﹖ “不﹗”她推開了尤烈。 尤烈呆住﹐望著她﹐迷人的雙目打著問號﹖ “尤烈﹗”素心盡量裝得甜蜜﹐她拍拍尤烈的胸口﹕“該上班了。” “你剛才好像很生氣。”尤烈很擔心﹕“我做錯事嗎﹖” “噢﹗不﹐我突然記起今天要開會﹐”素心撥著頭發﹐一面下床一面說﹕“我記起﹐ 用力推你﹐真對不起﹗” 尤烈吐了一口氣﹕“都是我不好﹐玩了兩天﹐也應該好好工作。” 素心一臉歉意的微笑。 “我梳洗更衣。”尤烈輕拍她的俏臉﹕“很快﹐等我。” “我替你准備衣服。” 尤烈站起來看素心﹕“你全套白﹐我也穿套白西裝﹐紅領帶。” “要是我穿紅貂皮大衣呢﹖” “沒有辦法﹐我只好穿白絨大衣。”尤烈往里走﹕“以後我們一起縫衣服﹐就可以 永遠穿情侶裝出現……” 素心很高興地放下電話。 “阮先生終於答應來香港﹖”莎蓮娜站在一旁問。 “他答應﹐看在家母份上。” “李夫人……” “年輕時﹐阮叔叔和家父一起追求母親﹐母親不喜歡生意人﹐選了家父﹐阮叔叔一 氣之下﹐把生意全交給弟弟﹐自己去了瑞士。以後李氏百貨公司有了他﹐我可以全力應 付尤烈。” “其實﹐現在大家也做得不錯。” “別忘了我每天還要回來上班。阮叔叔做了總經理﹐他就可以代替我的領導地位﹐ 而我馬上利用時間爭取尤烈。” “蛇無頭不行。”莎蓮娜笑﹐笑得很特別﹐似乎怪素心連她都不信任。 “其實﹐在這兒工作的人﹐個個都忠心能干﹐尤其你﹐莎蓮娜﹐公私兩面你都幫了 我不少忙。”素心解釋﹕“平時大家有足夠能力應付﹐但如果有什麼突發事件﹐我又追 隨尤烈去了外國﹐誰去作決策呢﹖我是不希望你們心理負擔太重。” “‘波士’的話對﹗”莎蓮娜馬上換了語氣﹕“我認為二小姐比大小姐更能干﹐頭 腦更精密﹐我很佩服二小姐。” “我們是朋友。”素心拍一下莎蓮娜的肩膊﹕“別把高帽子往我頭上壓。” “二小姐﹐關於尤烈……” 素心搖一下頭﹕“要得到他的人﹐任何有資格做他的女朋友的女孩子都可以﹔但是﹐ 要得到他的心﹐啊﹗真不容易。” “只要得到他的人﹐二小姐的計划就可以實行。” “不﹐不可以﹐跟他好過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就算得到他的人﹐我肯犧牲﹐收 效也不大﹐打擊不到他。唉﹗”素心長嘆一口氣﹕“他這個人﹐連什麼叫愛情都不懂﹐ 我們天天在一起﹐他從未說過愛我。我真不知道這應該怎樣引導他。” “你要等他說他愛你﹐你才敢進行你的計划﹖” “是的﹗他愛我﹐才會在乎我。” “要是他一年、十年都不說呢﹖” “這……”素心用手托著前額。 “像他這種卑鄙、下流又冷血的男人﹐他可能一生玩弄女人﹐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一 個人。年紀大了﹐隨便找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結婚﹐生兒育女就算了。” 素心仰起臉﹕“你認為我應該放棄計划﹐不再報復﹖” “不﹗剛巧相反﹐我希望你快點進行﹐這樣等下去﹐很痛苦。” “真的很痛苦﹐有時候﹐我問自己﹐我花了那麼多時間﹐做了那麼多無謂事﹐天天 絞腦汁﹐就是為了報復﹐值得嗎﹖能不能報復根本沒有把握﹐我已經心力交瘁。” “你不想為大小姐報仇﹖” “就算真能報仇﹐我大姐能復活嗎﹖我到底有什麼收益﹖”素心用力搖頭﹕“我很 矛盾﹐我甚至反對報復。” “話可不是這樣說﹐”莎蓮娜比素心還緊張﹐好像她才是蕙心的妹妹﹕“像尤烈這 種人﹐難道不應該教訓﹐難道就讓大小姐白犧牲﹖其實﹐也不能算是報復﹐你沒有打算 殺死他﹐沒打算傷害他﹐只是要他受教訓﹐讓他嘗試被人拋棄的痛苦﹐挫挫他的銳氣﹐ 你不覺得他很狂﹖” “他被寵壞了﹗若他小時候他父母肯狠狠打他一頓﹐今天他不會那麼狂妄自大﹐所 以……” “你認為尤烈值得原諒﹖”莎蓮娜驚駭﹐盯住素心﹕“二小姐﹐你不是抵受不住甜 言蜜語﹐愛上尤烈吧﹖” “哪有這種事﹐他還是我姐姐的仇人呢﹗”素心臉都紅了﹕“而且尤烈根本不是那 種會說甜言蜜語的人。” “但是你剛才維護他﹐為他找理由﹐似乎他的一切罪行都是可原諒的。” “他被寵壞﹐他行為惡劣也是事實。” “二小姐﹐尤烈很厲害﹐任何女孩子碰上他都逃不掉。大小姐本來抱獨身主義﹐遇 上他也情不自禁……唉﹗怎麼說好呢﹖我真擔心……” “你到底擔心些什麼﹖尤烈人壞﹐但還算光明正大﹐他不是色魔﹐也沒有毛手毛腳 占便宜﹗” “二小姐﹐你自己不知道﹐其實﹐你已經不自覺地愛上他。” “我沒有﹐你別胡說﹗”素心變了臉色﹐非常不高興。 “對不起﹗二小姐﹐我沖撞了你﹐”莎蓮娜著急地道歉﹕“我只是太懷念大小姐…… 二小姐﹐請你原諒我﹗” “我了解你的。”素心點一下頭﹐她知道莎蓮娜對蕙心一片忠心。 “謝謝二小姐﹐如果沒有什麼吩咐﹐我回去工作。” “莎蓮娜﹐你的話也對﹐如果他一輩子不說愛我﹐難道我跟他拉扯一輩子﹐這樣拖 下去﹐我實在很痛苦﹐仇沒報先害了自己。我等不下去了﹐我會速戰速決﹐事情完了﹐ 才能過正常的生活。” “二小姐聰明﹐”莎蓮娜衷心的﹕“很快一切會圓滿結束。”素心沉吟著點了點頭。 這些日子﹐素心心事很重。 她沒有迷上尤烈﹐但是﹐她是真的喜歡尤爺爺。 無親無故﹐孤單寂寞的她﹐多麼渴望有一個自己的爺爺。 她沒有﹐看見尤爺爺﹐就有一種親人感﹐她全心全意地喜歡他。 素心知道﹐她計划成功的一天﹐就是她和尤爺爺絕緣的那一天。就算她仍然愛尤爺 爺﹐尤烈也會加以阻撓﹐她會被尤烈轟出門外。當尤爺爺知道她欺騙和向尤烈報復時﹐ 尤爺爺也不會再歡迎她。在計划進行之前﹐她要多接近尤爺爺﹐多領受一點親情。 很悶﹐她穿上白狐皮大衣﹐拿起個深寶藍色手袋﹐匆匆走出辦公室。 “有沒有文件需要我簽﹖” “你早上簽好了﹐一部份在總經理那兒。” “阮叔叔是不是很本領﹖” “一個精明的生意人。”莎蓮娜從頭打量素心﹐白色的狐皮圓小帽﹐深藍底白花羊 毛套裝﹐藍底白花絲襪﹐下面是一雙白色鑲銀色流蘇的短靴﹐外披白狐皮大衣﹕“二小 姐要出去﹖” “出去走走﹐很悶。替我打個電話給總經理﹐有重要事﹐用傳呼器CALL我﹐我馬上 回來。” “尤烈會來接你下班。” “五點鐘之前我會回來﹐我只不過是到附近走走。” 素心離開辦公室去了。一個下午莎蓮娜很忙﹐因為明天早上有個例會﹐她要整理好 資料及討論范圍﹔然後復印分發公司各高級職員。 李氏公司每月兩次例會﹐是傳統的。小型會議李素心可以不參加﹐但是﹐例會和特 別會議﹐她一定出席。莎蓮娜做得昏頭昏腦的忘了時間﹐突然有人進來﹐經過她身邊。 “喂﹗去哪兒﹖啊﹗尤公子。” 尤烈向她咧一咧嘴唇﹐伸手開素心辦公室的門﹐門開不動。 “素心關在里面干什麼﹖” “她根本不在里面。”莎蓮娜把一份資料排好。 “她在哪兒﹖阮叔叔的辦公室﹖” “‘波士’散步去了。” “散步﹖”尤烈面色一變﹕“跟誰﹖我知道尊尼回來了兩天。” “我們也知道﹗他打電話來找‘波士’﹐我接電話的。” “素心和尊尼真的出去了﹖” “我們‘波士’連他的電話都沒有聽﹐一次在開會﹐一次在‘波士’辦公室﹐我懶 得接進去。”莎蓮娜沒好氣的﹕“別冤枉好人﹐‘波士’一個人出去。” “她去了哪兒﹖” “不知道。” “不知道﹖”尤烈提高聲音﹐在他的眼中﹐莎蓮娜的態度真惡劣﹐他進來那麼久﹐ 她連眼尾也沒有瞟他一下﹕“什麼事都不知道﹐你這個秘書怎樣做的﹖” “尤公子﹐我們‘波士’只有我一個秘書﹐可不像你有四五個。” “我的事你沒有資格理。” “我們‘波士’也沒有通知我﹐你可以管我們公司的事。” “誰要管你們公司的事﹐我是來問你﹐你的老板去了哪里﹖” “無可奉告﹗”莎蓮娜把一切分配好﹐仍然沒看尤烈。 “素心沒有口訊給我﹖” “有﹗她五點前回來﹐你坐一會兒等她。” “但是﹐現在已經是五點十五分。” 莎蓮娜連忙一看壁鐘﹐面色一變﹕“我忙昏了﹐竟然超過下班時間。” 她拿起電話﹐叫了個寫字樓侍應生進來﹐兩個人一起趕出去派明天開會的資料。至 於尤烈﹐莎蓮娜根本沒當他存在﹐出了去也不說一聲。 尤烈一拍桌﹐滿肚是氣﹔另一方面﹐又擔心起素心的行蹤和安全。 他打了好幾個電話﹐李氏分公司、素心的家……每一處的回覆都是﹕李小姐沒來過﹐ 還沒回來。等了一會兒﹐莎蓮娜無影無蹤﹐其實就算莎蓮娜回來﹐也問不出個所以來。 尤烈憋住一口悶氣﹐開車回家﹐也沒往車房駛﹐跑車隨便停在屋子台階下。 他走進屋﹐聽見爺爺在笑﹐聲音好刺耳啊﹗他心情不好呢﹗尤爺爺笑什麼﹖ 客廳沒人﹐進偏廳﹐咳﹗眼前一亮﹐素心啊﹗素心就坐在尤爺爺和尤太太的當中。 尤烈心里一舒一樂﹐也沒想過屋子里還有別人﹐走過去﹐推開尤太太﹐攬住素心﹐吻著 她的面頰﹕“寶貝﹐我擔心得失了魂﹐原來你在這兒。” 尤爺爺和尤太太相視了一眼﹐呆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素心滿臉通紅﹐忙著推尤烈﹕“別這樣嘛﹗怪不好意思。” 尤烈看了看爺爺和母親﹐舉舉手﹐也有點難為情﹕“我以為素心失蹤了﹐很擔心﹐ 所以……哈﹗就是這樣子。” “真對不起﹐讓你著急﹐我本來只想出外走走﹐不知不覺去了我世叔公的古董店﹐ 發現個茶盤﹐很高興﹐買下了﹐馬上送來給爺爺。連回公司等你的事都忘了﹐又沒打電 話通知﹐竹織鴨。” “你來了這兒我就放心。” “仔仔﹐你看這就是素心送給我的茶盤。”尤爺爺指了一指他前面的茶幾﹐上面放 著一個六角形﹐金色有龍凰花紋的瓷盤﹐十分精美﹕“唐朝的﹐聽說還是一位唐朝公主 用過﹐十分名貴難得。” “可以和茶具配成一套。” “對呀﹗”尤爺爺召喚男僕﹕“快把李小姐送給我的茶具拿出來。” 尤烈看了素心一眼笑道﹕“怪不得爺爺疼你﹐你什麼都想著爺爺。” “素心這孩子又乖又孝順﹐她知道我喜歡喝茶。看﹐剛好一套﹐太美了。” 尤烈一手把素心拉起來﹕“爺爺﹐你慢慢欣賞。” “你拉素心去哪兒﹐我們都在等你吃下午茶。” “到我房間﹐我有重要話跟素心說。下午茶請送到樓上。” “說悄悄話﹗” 尤爺爺連忙問媳婦﹕“什麼叫悄悄話﹖” “兩個人說心事﹐別人不能聽的。” “啊﹗”尤爺爺一副恍然明白的樣子﹐很開心﹕“你們趕快去說悄悄話﹐點心我會 派傭人送上樓上去。” “爺爺﹐一會兒﹐別笑嘛﹗” 進尤烈的房間﹐素心甩開尤烈的手﹕“你媽咪在笑我們呢﹐你不害羞﹖” “就算他們笑﹐也沒有惡意﹐他們才高興呢﹗我尤烈從不跟人說悄悄話。” “那麼緊張﹐又那麼賞面﹐拉我上來干什麼﹖”素心抱著墊子﹐坐在長睡椅上。 尤烈靠著她身旁﹐坐在地毯上。 “下個星期就是你二十歲的生日。” “是啊﹗”素心點一下頭﹕“我以為你已經忘記了。” “你以為我真的沒有心﹐里面空空的﹐只有一個軀殼﹖”尤烈拉著素心的手﹐一只 手指、一只手指的數﹕“我還要為你在這兒開園游會。” “我不贊成。” “不贊成﹖”尤烈低嚷﹐放開素心的手﹐很不高興﹕“我計划了那麼久﹐就是一句 不贊成﹐我生日還沒有機會開園游會呢﹗那時候﹐花園還沒有完工﹐剛搬進來嘛﹗我為 你開園游會﹐要多少人力物力﹐為什麼我們的意見不可以一致﹖” “尤公子﹐你的少爺脾氣真要不得﹐不問情由﹐就生氣了﹐難道我還不會領情﹐不 知道你為我好嗎﹖”素心搖一下頭﹐尤烈發脾氣﹐面色可不好看﹕“我們相識之後﹐你 還是第一次和我過生日﹐是不是﹖” “是呀﹗” “我們應該珍惜第一次﹐不反對吧﹖尤少爺。” “不反對。” “既然是那麼值得紀念的日子﹐為什麼要找一大堆人來﹖” “想你高興呀﹗” “我是女主人﹐什麼人邀請我跳舞﹐我都不能拒絕。比如尊尼或子洋他們﹐擁緊我 一點兒﹐你又不開心﹐那豈非變了我高興﹐你不高興﹖” “對﹗我倒沒有想到這些。”尤烈馬上又握住素心的手﹕“你真會為我設想﹐你有 什麼好的主意﹖” “咯咯咯﹗”有人敲門。 “煩死人﹐”尤烈從地毯上跳起來﹕“什麼事﹖遲不來早不來。” “少爺﹐送下午茶來。” 尤烈開了門﹐急急的﹕“放下東西馬上出去。” 僕人一走﹐他鎖上房門﹐重新坐在素心的身邊﹕“我們說下去。” “我有點餓﹐想吃塊雞絲薄餅。” 尤烈翻翻眼﹐先把清燉牛肉茶送到素心手上﹐又去叉了一塊薄餅放進瓷碟里﹕“吃 吧﹗” “你為什麼不吃﹖” “我沒有胃口﹐只想聽你的意見。” “喝口牛肉茶。”素心把杯子送到尤烈的唇邊﹐尤烈不耐煩呷了一口﹐跟著是兩口、 三口……喝光了。 “對不起﹗”尤烈把另一杯拿給素心﹕“也許你對﹐我們邊吃邊說。” 素心微笑﹐悠閒地吃著她的薄餅。 “素心﹐告訴我﹐你有什麼好主意﹖”尤烈塞滿一口薄餅﹐急不及待地問。 “爺爺說﹐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素心吃得津津有味。 “你……”尤烈用手指指住素心﹐終於點一下她的鼻尖﹕“小頑皮﹐不要吃太多﹐ 兩個鐘頭後又吃晚餐。” “好﹐不吃了。”素心放下杯碟﹕“本來﹐我自己也有一個計划﹐就怕說出來你不 高興。” “先讓我聽聽。” “這十幾二十年﹐第一次有了男朋友﹐我的生日不希望任何人參加﹐只願與我的男 朋友度過。” “你是說﹐我們單獨兩個人﹖” “唔﹗”素心皺皺眉﹕“我知道你不高興﹐你喜歡熱鬧﹐尊尼、子洋、柏加、路易…… 他們全都到齊才開心……” “不、不﹐”尤烈馬上說﹐拉住素心的手﹕“我不要他們﹐我喜歡過一些二人世界 的日子﹐尤其在你的生辰。” “你來我家吃飯﹐飯後我們在燭光下談心﹐聽聽音樂﹐甚至跳跳舞。” “多詩意﹗”尤烈把素心的臉貼在自己的臉上﹕“我贊成﹐絕對贊成。” “園游會取消了﹖” “取消﹐取消﹐人多吵﹐煩死了﹗” 素心臉上露出一絲特異的笑意﹕“你七點鐘到我家﹐我們早點吃飯。” “好﹗”尤烈像著了迷﹕“一切聽你的﹗” 尤烈穿著銀灰的晚服﹐灰絨大衣﹐鑲銀狐領子﹐帥得簡直像個王子。 芳姑站在台階歡迎﹐沒有看見素心﹐尤烈把左手拿著的香擯交給芳姑。 一進屋子﹐就看見素心﹐她穿了一襲翡翠綠的絲晚裝﹐低胸、露背、曳地﹐肩膊上 的吊帶是由許多許多人造小茉莉花砌成。頭發全盤在頭上﹐上面蓋著一個鑲滿寶石的髻 網。 “對不起﹗”素心春風滿面地迎過來﹕“我衣服穿得少﹐沒有到台階迎接你﹐今天 好冷。” “這兒很溫暖。”尤烈緊緊擁抱素心的腰﹐在她的唇上輕輕吻一下﹕“親愛的﹐生 辰快樂﹗” “謝謝﹗”素心替尤烈脫下大衣﹐交給芳姑。 “你今晚特別美麗﹗三十分。”尤烈日不轉睛地看著她。 “你也出奇的英俊﹐我給滿分。” 尤烈笑﹐好迷人的眼睛﹐他把一只心形盒子揭開﹕“我送給你的生辰禮物﹐希望你 喜歡。” 全套綠寶石首飾﹐項鏈、手鐲、戒指、耳環﹐還有別針。款工新﹐手工精巧。 “很漂亮﹗”素心先戴上鐲子、戒指和耳環﹕“請替我佩上項鏈。” “你喜歡﹐我很高興。一個月前我去選款式﹐眼光不錯吧﹗別針扣在哪兒﹖” “外衣用的﹗你很有眼光﹐比我有見地得多﹐起碼﹐我怎樣也舍不得把他們拋進噴 泉。” “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尤烈挽著她的腰﹕“那天我太狂﹐我道歉。” 素心主動吻他一下﹐証明她一點也不生氣﹐尤烈乘機擁吻她﹕“噢﹗不能﹐這兒有 傭人。” “可不可以請她們不要這樣老瞪著。”尤烈在素心耳邊說。 “可以﹐不過要先吃了晚餐。” 素心拖起尤烈的手﹐走進飯廳﹐飯廳那盞水晶大燈熄了﹐只亮著牆壁上的小燈。餐 桌舖上金色的桌布﹐桌面的當中放了一對大燭台﹐每個燭台都插上三支金黃的洋燭。燭 光搖曳﹐燭台與燭台之間放了一盆橙黃色的鮮玫瑰。 “氣氛實在太好。”尤烈嘖嘖稱贊﹕“能不能叫走所有的傭人﹖” “誰替我們上餐﹖” “你答應我﹐今晚只有我們兩個人﹐”尤烈抱怨﹕“想吻你一下都不敢。” “我說過﹐等吃完晚餐。”素心坐在主人位上﹐尤烈坐在她的對面。 頭盆是龍蝦沙律﹐芳姑親自送上﹕“尤少爺帶了一瓶香擯酒來。” “把它放在冰桶里﹐”尤烈馬上說﹕“晚飯後才喝。” 一直到吃牛扒﹐芳姑為他們倒了兩杯紅葡萄酒﹐尤烈高舉酒杯﹕“素心﹐祝你永遠 青春美麗﹗” “我的美麗﹐只有你才能欣賞﹐因此要祝你長命百歲﹗” 尤烈開心地笑﹕“我也祝你長命百歲﹐否則我想欣賞都不可能。” “干杯﹗” “CHEERS﹗” 尤烈的確很開心﹐因為今晚的晚餐由頭盆到甜品﹐每一樣都是他喜歡吃的﹐就好像 他生日似的。 美中不足的是不能好好地吻素心一下。他第一次和素心過生日﹐素心又表示情有獨 鐘要和他單獨過生日﹐這是珍貴而值得紀念的日子﹐他們應該好好的親熱一下。他看了 看身後的傭人﹐等會兒吃完水果﹐他一定要提議和素心坐車兜風﹐在車里﹐只有他們兩 個人﹐才是二人世界。 “我們到客廳喝咖啡。”素心伸手去拉他。 尤烈緊握著她的手﹕“喝完咖啡我們坐車兜風。” “那麼冷﹐想到沙灘散步都不行。” “我們可以坐在汽車里談天。” “汽車又小又窄﹐坐在汽車里談天﹐一點也不舒服。”素心說﹕“還是家里溫暖﹐ 不要出去。” “這兒雖然舒服﹐但我不喜歡那些傭人來來去去。” “他們要工作﹐芳姑正領導他們收拾飯廳。晚一點﹐我叫他們回下人房休息。” “還要等﹖”尤烈孩子氣的低嚷﹕“我好想吻那你﹗” “多等一會兒﹐嗯﹖” “素心……”尤烈正想把臉湊過去﹐又有一個傭人經過﹕“我不能等﹐我們去你的 臥室。” “我的臥室﹖” “你好像很詫異的樣子﹐我又不是第一次進你的房間﹐最近我每次來接你出外消遣﹐ 都到你房間看你梳頭﹐等你更衣﹐慣了。” “但是﹐我突然把你拉上房間﹐沒理由。” “你到底要向誰陳述理由﹖” “沒有﹐不過……” “記著帶兩只酒杯。”素心補充一句﹐然後她拖著尤烈離開飯廳﹐經過客廳﹐步上 樓梯。 脫掉高跟鞋﹐坐在地毯上。 “怎麼整個房間都是燈﹐太沒有氣氛。”尤烈逐一把燈關上。 “唏﹐床前壁櫃的燈可不能關﹐黑麻麻的﹐我怕﹗” “有我在你身邊還怕﹖” “不要嘛﹐房間一點光也沒有﹐人家還以為我們在這兒﹐干……” “總不會干壞事﹐你那麼純潔﹐又不像玉凰她們那些人﹔而且今天是你的生辰﹐我 不會在你二十歲生辰那天留下任何污點。”尤烈還是把床前的小燈亮了。 “這就好﹐富羅曼蒂克又安全。” 尤烈坐在素心身邊﹕“你這樣說﹐就証明你真的怕我。” “我才不怕你……” “素心﹗”尤烈吻素心的頭發、耳朵、鼻尖、面頰、嘴角﹐正要把唇移過去﹐外面 有人敲門。 “天﹗”尤烈揮一下手﹐沒好氣的﹕“誰呀﹖” “芳姑﹐送香擯酒來﹗” “唔﹗”尤烈走過去﹐拉開房門﹐把盤子接過去﹕“芳姑﹐這兒沒有你的事﹐休息 吧。” “晚安﹗尤少爺﹐”芳姑還站著﹕“你的汽車就停在屋子的前階。” “我知道﹗謝謝﹗”尤烈話還未完已關上門﹐並且上了鎖。 “開香擯﹗” “卜”的一聲﹐香擯開了﹐汽冒起﹐但不太多。 “我來倒酒﹐你坐會兒。”素心說。 “我來侍候你。” “不﹐我要你休息。”素心撒嬌﹐終於把盤子接過去。 尤烈很得意﹐由心坎里直笑﹕這大女人﹐一旦談情說愛﹐架子沒有還反過來侍候 “臭”男人呢﹗他閉上眼睛﹐雙手交叉放在腦後。 “酒來了﹐粉紅香擯﹐好羅曼蒂克。”素心坐下來﹐把其中一杯酒交給尤烈﹕“謝 謝你。” “干杯﹗”尤烈緩緩喝下了酒。 “我替你倒酒。” “別忙﹗”尤烈把素心的酒杯也接過來﹐放在一邊﹕“我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有 完成。” “是什麼﹖” “吻你﹗”尤烈把素心抱進懷里﹐素心沒有拒絕﹐嬌羞地把臉埋在尤烈的脖子旁。 尤烈扳轉她的身體﹐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尤烈像觸電似的﹐緊緊抱住 素心﹐深深吻著她。素心緩緩伸出雙手攬住尤烈的背﹐第一次主動回吻他。 尤烈好興奮﹐嘴唇粘得更緊﹐千恩萬愛都灌輸進素心的體內。 兩個人擁在一起﹐睡在一起﹐尤烈的發腳淌著汗﹐素心輕輕推開他一點。 “素心……不要離開我……” 素心作了一個深呼吸﹕“這兒開了暖氣﹐我們又……那麼接近﹐你渾身是汗了﹐快 把西裝外衣脫下吧﹗” “噢﹗真的很熱﹐好像連心里也在冒火。”尤烈把領花拉下﹐還解了兩顆襯衣鈕扣。 結實的胸肌﹐性感的胸毛﹐露了出來。那濃烈的男人氣味﹐很容易令女人不能自恃﹐ 素心借故站起來﹐尤烈一手拖住她﹕“去哪兒﹖” “我想靠一會兒。” “沒事吧﹖唔﹖” “奇怪﹗”素心笑一下﹕“我喝香擯從來不會醉﹐我才只不過喝了一杯﹐人竟然飄 飄然﹐也許靠一會兒會好些。” “我也是的﹐我酒量一向很大﹐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我好像有點醉﹐也許是酒 不醉人﹐人自醉。”尤烈起來﹐把素心抱到床上﹐讓她靠在枕上﹕“舒服嗎﹖” “很好﹐我想休息一下就可陪你跳舞。”素心輕拍尤烈的臉﹕“自己倒酒喝﹐我開 音樂。” “我不想動﹐我不想離開你﹐”尤烈坐在素心的身邊﹕“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很熱﹐ 我能不能脫下襯衣﹖” 他又解下一顆鈕扣﹐素心連忙按住他的手﹕“不要﹗” “你害怕﹖”他握著素心的手﹐讓她的小手貼在他的胸肌上。 素心渾身一震﹐臉孔發燙。 “你真的害怕﹐看你﹐雙頰紅紅的﹐很嬌艷。” “除了在海灘﹐我從未見過……” “男人赤身露體﹖” 素心不住地點頭。 “小傻女孩。”尤烈把素心的發髻拆散﹐黑油油的長發披散下來﹐尤烈握著她兩邊 赤裸的肩膊﹕“打令﹐你今晚很性感。” “你也是。” 尤烈瞇了瞇眼睛﹐好風流的樣子﹕“我今晚有一個特別的感覺。” “是什麼﹖” “我需要你﹐我控制不住自己。”尤烈整個人壓在素心的身上。 “尤烈﹗” “我好興奮﹐我需要你。”尤烈不停地吻她的臉﹐她的唇﹐她的脖子﹐她的肩膊﹐ 肩帶滑下來…… “尤烈……不要﹐你停一停……” 尤烈緊貼住素心﹐雙手急促地愛撫﹐口中喃喃的﹕“素心﹐素心……” 尤烈的唇吻在素心的胸口上﹐啊﹗皮膚又滑又白又芬芳﹐唔﹗這是少女的氣息﹐他 渾身上下都陶醉了…… “尤烈﹐你不能……” 尤烈陶醉了﹐陶醉﹐好像進入了夢鄉。 陽光刺痛了尤烈的眼睛﹐哎﹐晚上要把窗幔低垂﹐說過了多少遍﹐傭人真該打。正 要高聲大喊﹐唔﹗好香﹐這香味他熟識﹐他揉揉眼睛一看﹐這不是他的房間﹐這房間太 柔、太嬌﹐到處滲著香氣。 這是什麼地方﹖女孩子的房間﹖糟﹗他又跟哪個女孩子混上了﹐素心知道怎麼辦﹖ 輕輕轉過身﹐身邊果然躺著個女人﹐白絲睡袍散著長發背著自己﹐她是誰﹖背部的 線條好優美。這房間並不陌生﹐越看越有親切感。他拍拍頭﹐撫撫胸口﹐哎唷﹐衣服沒 有穿上﹐忙拉開被子一看﹐嘩…… 他閉上眼睛想想﹐起碼想得起身邊的女人是誰﹐昨天素心生日﹐他們一起吃飯、一 起回房間、一起喝香檳﹐他把素心抱到床上﹐兩個人擁在一起﹐他狂吻素心﹐他……連 忙抬頭一看﹐床頭的牆上﹐果然掛著素心一幅油畫。 “素心﹗”他心里卜通跳﹐又是慌、又是緊張﹐也有點喜悅﹕“素心﹗” 他把她的身體轉過來﹐發現素心滿面淚痕﹐便說﹕“昨天晚上﹐我們已經……” “還問呢﹗”素心抽抽噎噎﹕“你看看自己﹐我……” “素心﹐你知道我不是蓄意的﹐昨天喝了酒﹐人竟胡塗起來。”尤烈雙手擁抱素心﹐ 素心用力把他推開。“我承認我做錯了﹐我也不想找什麼借口﹐你是個純潔的好女孩﹐ 我竟然把你污辱了﹐我實在該死﹐你懲罰我吧﹗” “不公平、不公平﹐我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了你﹐我……”素心嘴一扁﹐“嘩”的一 聲哭了起來。 尤烈也很同情她﹐的確﹐她本來和男孩子擁抱一下都會發抖﹐現在她竟然失去了寶 貴的貞操。她和玉凰她們不同﹐她一向很珍惜自己的清白﹕“不要難過﹐我會補償你的﹐ 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 素心雙手掩面﹐邊哭邊說﹕“我做了這種丑事﹐我沒有面目見媽媽﹔沒有面目見爸 爸﹔沒有面目見姐姐﹐更沒有面目見尊尼他們……我不想活﹐不想見人。” “千萬不要胡思亂想﹐這也不算是件壞事﹐只是心靈與肉體相結合。如果全世界的 男女都不做愛也不會有你和我。” “但是﹐他們是夫婦。” “將來我們也會是夫婦。” “但現在不是﹐我們不合法。” “傻孩子﹐我們要向誰負責。”尤烈撫著她的長發﹕“當然歸根結底﹐還是我不好﹐ 你告訴我﹐你要我怎樣做﹐我都依你﹐你不要哭﹐我心痛。” “從今天開始﹐你是屬於我的﹐你不可以離開我﹐永遠陪伴我。” “我不會離開你﹐爺爺﹐爸媽和你﹐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尤烈擁著她﹕ “何況你整個屬於我﹗” “你從今天開始﹐不能和別的女人單獨在一起﹐戶外戶內都不行﹐更不能和她們鬼 混。” “我有了你﹐已經很滿足﹐拿你跟她們比﹐誰也看不進眼里。真的﹐沒有人比你更 好了。” “你騙人﹐奈不住﹐又去找她們﹐你風流成性﹐而且……” “我向你發誓﹐如果我尤烈再去找別的女人﹐我不得好死﹗” “要是人家找你呢﹖” “送上門的太下賤﹐我看不起那種人﹐說說都不行﹐別說鬼混。” “你以前的女朋友﹐個個自己送上門來﹐你不是一樣左擁右抱﹖”素心吸吸鼻子﹕ “總有一天我會被你氣死。” “以前我好壞不分﹐認識了你﹐有了比較﹐才發覺她們又俗氣又低賤。相信我﹐老 說沒有用﹐我會用行動表現。” “還分什麼高低﹐我還不是一樣下賤。”素心又傷心得哭了起來﹕“經過昨晚﹐我 還能說自己清白嗎﹖” “那怎能怪你﹐是我喝酒誤事。如果昨晚你抓起個花瓶或者是什麼硬物﹐往我頭上 一敲﹐就不會發生昨晚的事。” “你以為我不想﹐我還想殺了你﹐我拼命地掙扎﹐可是你那麼大個子﹐壓住我﹐我 幾乎窒息﹔而且那些酒好怪﹐喝了人軟軟的﹐唉﹗我真是毫無反抗的能力﹐眼巴巴的任 你欺負。” 尤烈湊在她耳邊﹐柔柔的﹐膩膩的﹕“壓痛了沒有﹖” “你……我恨你﹗” “別老是掩住臉﹐讓我看看你﹐小寶貝。”尤烈拉開她兩只手﹐吻去她臉上的一顆 顆淚珠﹕“看你﹐哭得眼睛都紅透了﹐別再哭﹐哭腫了眼就不好看。” “我不好看﹐你就不要我了﹖” “要﹗為什麼不要呢﹖變了丑八怪仍然要﹐沒有一個女人像你對我全心全意﹐也沒 有一個女人能令我如此傾倒。” “走開﹗”素心推他的胸膛﹕“別再把身體壓過來。” “好﹗”尤烈翻了一個身﹐下床取毛巾﹐素心連忙別轉了臉。 尤烈看著她笑﹐一面用毛巾包著下身﹕“小傻豬﹐還不習慣看別人赤身露體﹖將來 你還要養孩子做媽咪呢﹗” “你去哪兒﹖”素心輕聲問。 “先洗個澡﹐然後梳洗更衣。” “你要出去﹖” “首先到百貨公司看看﹐順便告訴阮叔叔﹐你今天有點頭痛﹐不能上班﹐他有什麼 事﹐可以打電話來跟你商量﹐然後我再回自己的公司。” “你在我最恐懼的時候離開我。” “我今天要開會﹐改期明天﹐我交代一下﹐轉個圈馬上回來陪你﹗怎樣﹖” “唔﹗” 尤烈拿了衣服﹐洗澡去了。素心舒口氣﹐雙眼瞪著天花板。 半小時後﹐尤烈穿好衣服出來﹐他坐在床邊﹐拉起素心的手吻了一下﹕“好好的休 息﹐最好能睡一覺﹐我辦完事馬上回來陪你。” “你這樣走出去﹐給芳姑見到﹐不知道她會怎樣想。” “別管人家的感覺﹐不過我會告訴她﹐昨晚我們跳舞一直到天亮﹐你剛好入睡﹐叫 她不要進來騷擾你﹐反正現在還有音樂。”尤烈低頭深深一吻﹕“睡吧﹗” 他替素心蓋好被﹐關上音樂﹐關上燈﹐拉上窗紗和窗幔﹐再回頭看看素心。她閉上 眼睛﹐呼吸均勻﹐大概已睡著了。尤烈輕輕拋給她一個飛吻﹐然後上班去了。 尤烈辦妥一切回來﹐買了許多素心喜歡吃的小食和水果。 “小姐呢﹖”尤烈問芳姑。 “小姐一直在房間﹐也沒有按鈴叫我﹐她大概還在睡覺﹐我不敢吵醒她。” “我上去看看﹐很輕的﹐不會把她弄醒。”尤烈對芳姑說﹕“我今晚在這兒吃飯﹐ 弄幾味可口的小菜給小姐。” “尤少爺﹐你呢﹖” “小姐喜歡吃什麼﹐我就吃什麼。我和她﹐一致的。”尤烈笑笑﹐輕步上樓梯去了。 輕輕開了門﹐素心果然還在熟睡﹐她大概也洗過澡﹐換了件粉紅的睡袍。 尤烈也不忍心吵醒她﹐昨晚她受了委屈﹐當然一夜沒有好睡過。尤烈坐在一旁﹐伸 伸腿子舒展一下﹐突然他想起了什麼﹐輕輕起來﹐到處翻翻、看看。 “嗯﹗”素心的聲音。 “你醒來了。”尤烈連忙走到床邊﹐吻她一下﹕“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你好像在找東西。” “唔﹗奇怪﹐你連一顆避孕丸都沒有。” 素心瞪大眼﹐現在她的眼睛好明亮﹕“避孕丸不是那些已婚太太才服用的嗎﹖我又 沒有結婚。” “很多未婚少女都把避孕丸放在手袋里﹐我見得多了。” “她們為什麼這樣做﹖” “她們怕生孩子﹐你不怕﹖” “我們親親嘴﹐擁抱一下﹐也會生孩子﹖”素心非常的好奇。 “但是經過昨晚﹐我們已經不再是親親嘴﹐相擁相抱那麼簡單。” “哎﹗丑死了﹗” 尤烈在翻自己的口袋。 “你又在找什麼﹖” “以前我的口袋里總有避孕丸﹐自從跟你在一起﹐我所有的避孕丸﹐不知道扔到哪 里去了。” “你也吃避孕丸﹖” “不﹐不﹐是給那些女孩子吃的﹐有些很不小心﹐常會忘了帶避孕丸。” “你為她們想得真周到。”素心呶起嘴﹐吃醋。 “其實都為了我自己﹐我不能和她們有孩子﹐否則她們向我家里告一狀﹐爺爺抱孫 心切﹐會迫我結婚。” “萬一她們真的有了孩子﹖” “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我一直非常小心﹐玩盡管玩﹐可不能留下一筆糊塗賬。 結婚嘛﹐一生人只有一次﹐更不能胡來。所以絕對不會有私生子這回事。” “但是昨晚﹐你說你能小心……” “我酒量一向很大﹐從未試過酒醉亂性﹐你說得對﹐那香擯酒﹐怪怪的。”尤烈拍 了拍素心的臉頰﹕“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我叫芳姑上來侍候你起床。” “剛回來又出去﹖” “我去買避孕丸。” “無緣無故買這些東西干什麼﹖” “給你吃。” “不要﹐我才不要吃這些。” “你要做媽媽﹖這麼年輕就帶著個孩子﹖你的事業呢﹖我們還沒有環游世界﹐你甘 心嗎﹖” “我才不會那麼笨﹐我才不要生孩子。” “所以呢﹗你就非要吃避孕丸不可﹐否則﹐你很容易懷孕。” “我不要﹐我說過不要就不要。” “難道除了避孕丸﹐你還有更好的方法﹖”尤烈很感興趣﹐回轉身﹐坐回素心的床 邊。 “不再和男的……男的做愛。”素心把頭垂到胸前﹕“又怎會有孩子﹖” “但是你和我已經……”尤烈愕然﹐好像迎臉潑來一盆冷水﹕“我們實際上已經是 夫婦﹐夫婦怎會不同床﹖” “還說呢﹗”素心鼓著氣﹕“本來我准備把我的第一次留給新婚之夜﹐昨晚你酒醉 糊塗害了我﹐你不承認你錯了﹖” “我承認我錯了。” “既然錯了﹐還要再做﹖” “畢竟木已成舟﹐我們總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拖拖手﹐吻一下。” “你……”素心氣得嗓門都顫了﹕“你到底想怎樣﹖” 尤烈見她那樣生氣﹐有一點點怕﹐但大好機會可不能錯過﹕“像昨天晚上一樣﹐夫 妻嘛﹗” “別提昨晚的事﹐你欺負我﹐害得我抬不起頭來見人﹐清清白白的﹐現在什麼都沒 有了。”素心掩住臉﹐“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誰敢碰我﹐我馬上死掉﹗” 素心那麼一哭﹐尤烈又心亂又心軟﹐以前本來已經很遷就她﹐昨晚那麼一夜﹐有了 夫妻情﹐感情坐了直升機﹐這可人兒是自己的女人呢﹗怎能令她受委屈﹖ “不要哭了﹗啊﹗聽話﹐不要哭了﹗我不去買避孕丸﹗我在家陪你﹗” “我要忘記昨天晚上的丑事﹐如果你真的對我好﹐你就要尊重我。” “好吧﹗昨晚的事不提﹐我們仍然像過去一樣。今晚我陪你吃完飯﹐我們聊一會兒﹐ 然後我自己回家﹐絕不侵犯你。” “烈﹗你真好。”素心從床上跳起來﹐雙手抱著尤烈的脖子。 尤烈替她抹去淚水﹐在她的面頰上吻了一下﹐突然他拉開她兩條手臂說﹕“剛才你 叫我什麼﹖” “我﹖”素心想了想﹕“烈﹗” “烈﹗”尤烈頓著默想﹐終於笑了﹕“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我。” “你不高興﹖”素心咄咄地問。 “高興﹐尤其是﹐叫我的人是你。”尤烈擁緊她﹕“再叫一次﹗” “烈﹗”素心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 “嗯﹗好嬌、好媚、好嗲、好甜……”尤烈雙手緊繞她﹕“我快要被你迷死了﹗今 天那麼高興﹐我們去玩一晚。” “不去﹐你說我的眼睛腫得難看。” “現在已經不腫了。去﹗狂歡一晚﹐明天又要上班。” “好吧﹗我扮得漂亮些。”素心下床﹐光著雙小腿板打量尤烈﹕“我選套衣服和你 配成一對。” “我縫這套西裝時你也縫了同樣的套裙﹐配件灰貂皮剛好一對。” 以後的一段日子﹐是尤烈和素心的感情幾乎達到巔峰狀態的一點。 素心很會“癡”尤烈﹐比如半夜三更﹐打個電話給尤烈﹐說想著他睡不著﹐要見他﹐ 尤烈就冒著北風趕來了﹔然後兩個人坐在地毯上﹐相擁著喝咖啡聊天。 素心又很會依賴尤烈﹐私事無論大大小小﹐全推給尤烈﹐令尤烈感到素心已不能夠 沒有他。 ------------------ 熾天使書城 --------------------------------------------------------------------------------             【第七章】 一連看了三套廣告片﹐素心和莎蓮娜由播影室出來。 “廣告片拍得真好﹐有新意﹐挺吸引人﹐我很滿意。”素心對莎蓮娜說。 “尤氏廣告公司一向是蜚聲國際﹐何況﹐尤氏公司的‘小開’又是二小姐裙下之臣。” 莎蓮娜看著素心﹕“二小姐真本領﹐尤烈已完全墮入你的溫柔陷阱。” 素心笑一下﹕“他的確對我不錯。” “你勝利了﹐‘波士’﹗” 素心搖一下頭﹕“沒有﹐他甚至沒有對我說一聲‘我愛你’。” “今時今日﹐他還不肯說﹖”莎蓮娜詫異﹐她好像並不相信。 素心苦笑一下推開辦公室的門﹕“也許他不習慣說這句話﹐也許他真的從未說過這 句話。” “不說不要緊﹐他肯向你求婚就是了﹐對嗎﹖‘波士’﹗” “但是﹐他也沒有向我求過婚。” “發生了那次的事﹐難道他不應該負責嗎﹖太過份了﹗”莎蓮娜為素心抱不平﹕ “二小姐﹐你可不能放過他。” “他表示過將來會娶我。” “將來﹖”莎蓮娜情不自禁地拍一下辦公桌﹕“將來是哪一天﹖哪一輩子﹖” 素心沒有說話。 “對不起﹗‘波士’﹐我……太過份了。”莎蓮娜看看自己的手﹐難為情地說。 “別傻﹐我又不是好歹不分﹐你關心我﹐難道我不知道嗎﹖”素心笑一笑﹕“羅馬 不是一天造成的﹐慢慢來﹗” “你好委屈啊﹗二小姐﹐還要等多久﹖我真為你擔心。” “我不會令你失望。”素心拍了拍莎蓮娜的手背﹕“去准備星期五開會的資料﹐提 議增一項──廣告費增加。” “尤烈要加價﹖” “加價是通行的事﹐不過他會給我打折頭﹐實在沒有加多少﹔不過有幾個牌子的毛 衣和襯衣﹐銷路不大理想﹐我想加強宣傳。” “二小姐﹐我去做事。” 素心點了點頭﹐她在三套廣告的資料上﹐分別加了一點意見。 然後她伸了一個懶腰﹐看看壁鐘﹐四點半。 “咯咯”﹗尤烈敲門進來﹕“嗨﹗小素﹐工作完了沒有﹖” “小素﹖”素心放下筆﹐靠在椅背上﹕“心血來潮﹖” “剛才我想了一個下午﹐人人都叫你素心﹐尊尼啦﹗子洋啦﹗路易、保祿……要是 我跟他們一起叫﹐多沒意思﹗” “小素﹐我又不是孩子。” “你不小﹖”尤烈隔著辦公桌捏一下她的臉蛋﹕“其實﹐你最頑皮、最孩子氣、最 嬌最柔。” “討便宜﹗”素心昂了昂頭﹕“嘿﹗別忘了﹐我是這兒的董事長。” “去唬你的秘書可以﹐你在我的眼中﹐才只不過是個小娃兒。” “你﹗”素心杏眼圓睜﹐突然伸出食指﹐勾了勾﹕“把頭伸過來﹐唏﹗閉上眼睛﹗” 尤烈很得意地把臉湊過去﹐素心迅速地在他的下唇咬了一下。 “哎唷﹐你看我會不會放過你﹗”尤烈繞過桌子﹐素心馬上跳起來躲避﹐兩個人在 辦公室追逐。五六百盞牡胤劍□攘液莧菀裝閹□降劍□□諢忱鎩□ “我投降﹐放開我。”素心咭咭地笑﹐身體都軟了。 “放開你﹖先讓我吻個夠。”素心軟綿綿的﹐尤烈怎舍得放下。 “不要、不要嘛﹗這兒是辦公室呢﹗”素心笑得直喘氣。 “我要……”尤烈的嘴唇剛壓下去﹐外面有人敲門。 素心馬上推開尤烈﹐拉好衣服﹐攏了攏頭發﹐坐回辦公椅上﹕“進來﹗” 莎蓮娜﹗尤烈暗里揮揮拳頭。總有一天帶柄槍來﹐一槍把她打死。 “‘波士’﹗櫥窗模特兒的提議﹐是否在星期五的會上討論﹖” “是的。”素心把一份文件翻出來﹕“剛才我忘記給你。” 莎蓮娜接過文件﹕“尤公子﹐對不起﹐沒招待﹐要茶還是咖啡﹖” “要你出去﹗” “噢﹐那是什麼﹖能喝的嗎﹖” “討厭﹗” 莎蓮娜笑著出去了﹐關上門。 “你們一見了面就狗咬狗骨。” “這女人討厭﹗”尤烈怒氣未消﹕“你知道她為什麼老和我過不去﹖” “為什麼﹖” “一年多前﹐我由美國回來﹐請秘書﹐莎蓮娜竟然也來應征……” “因為她沒有芬妮漂亮﹐她落選了﹐你傷害了她的自尊心。” “不是﹐她撒謊。我承認她能干﹐但當我知道她是你姐姐的在職秘書﹐我馬上不用 她。” “為什麼﹖” “她在這兒做得好好的﹐竟然暗中在外面找工作﹐她對你姐姐不忠心﹐將來一樣會 對我不忠心。”尤烈揮一下手﹕“整天提防身邊的人﹐要命﹗” “看來﹐你很關心我的姐姐。” “坦白說﹐我們只是生意上的朋友﹐我對令姐也沒有特殊好感﹐普通而已。我是為 自己﹐不是為令姐。”尤烈搭著素心的肩膊﹕“當心莎蓮娜﹐她有二心﹐不能做心腹﹗” “真多牢騷﹐五點了﹐要不要吃下午茶﹖”素心反手握著他的手。 “走﹗”尤烈為她穿上外套﹕“我幾乎忘了是來接你下班的呢﹗” 吃晚飯的時候﹐素心說﹕“最近你似乎很空閒﹐竟然可以花半天的時間﹐想我的名 字。” “我現在有四個秘書﹐兩個助理﹐如果要拼命賺錢﹐冷落你﹐我可能會失去你﹐所 以﹐我只負責決策。” “兩個助理都合意嗎﹖” “都不錯﹐留學生。一個是工商管理碩士﹔一個是經濟學博士。兩個當中﹐我比較 喜歡張大偉﹐他只比我大幾年。” “一定是吃喝玩樂都一流﹐而且還會投你所好。” “他吃喝玩樂都不喜歡﹐結婚一年多﹐有個兩個月的女兒。他工余的時間都在家陪 太太﹐有時候兩夫妻去郊外旅行﹐替女兒拍照。他很愛家、愛女兒﹐更愛他的太太。” “兩個不同類型的人﹐見了面一定無話可話﹐你怎會喜歡他﹖” “他人好﹐工作表現好﹐忠誠﹐關心別人﹐是個好好先生。”尤烈一力的推許﹕ “有一天﹐他看見你的相片﹐放在我辦公桌上的那一張﹐他說你好漂亮。唏﹗他還會看 相的呢﹗他說你福氣﹐旺夫益子﹐將來娶了你會沾上你的福氣﹐名符其實的幸運兒。他 常常對我說﹐漂亮的女孩不難找﹐但漂亮又面相好的﹐真是萬中無一。既然遇上了就要 好好的抓住﹐不要放手﹐他的話對呀﹗” “你不是向我求婚吧﹖” “就算我向你求婚你也不會答應﹐你有自己的事業﹐自由又無拘束﹐一旦嫁了人﹐ 睡午覺、逛公司、等丈夫下班、養孩子﹐你過得慣嗎﹖” 素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改天我介紹張大偉給你認識。” “好﹐請他的太太出來吃頓飯。” 尤烈很高興﹐一直在談張大偉和他的太太直至晚餐完結。 張大偉的確是個好人﹐一板一眼﹐平實可靠﹐不單只不“花”﹐而且是個很規律化 的好好先生。 他的嗜好是遠足、拍照和釣魚﹐怕應酬﹐怕熱鬧﹐興趣和尤烈相距十萬八千里﹐素 心就不明白尤烈和他怎會談得來。 尤烈一向給人的印象是高深莫測﹐其實是膚淺、幼稚得很﹐一眼就可以見了底。最 近﹐素心發覺他開始有點難於了解。她對著一大疊文件想得入神﹐突然電話鈴響了﹐是 直線電話。 心想八九又是尤烈﹐一天來好幾次電話﹐大概又問她喜歡在哪里吃午餐﹐以便訂座。 “素心﹗” 不對呀﹐尤烈不是這樣呼喚她的﹕“你……尊尼﹖” “幸好你還認得我的聲音。” “怎麼又回來了﹐你不是說﹐利用這半年時間到各國為你爸爸視察業務。” “我不放心你﹐我每到一處都想起你﹐而且﹐半年時間還差四十天﹐你和尤烈很快 就完結。” “我很好﹐你不要想念我。” “素心﹐我這次回來﹐想見見你。” “對不起﹐尊尼﹐我不能答應你﹐我們約好半年後才見面﹐現在還沒到約定時間。” “我只求見你一面﹐既不抵觸法律﹐也不傷天害理。”尊尼在電話里哀求。 “你一出現﹐我馬上前功盡廢﹐尤烈知道我騙他﹐會放過我嗎﹖而且﹐我和你見面﹐ 子洋、柏加他們也會要求和我見面﹐如此一來﹐什麼計划都弄糟了﹐難道你不可以為我 多忍耐四十天﹖” “我怎麼辦﹖我怎麼過﹖” “到國外四處走走﹐你不是很喜歡法國和意大利嗎﹖” “以前我喜歡法國﹐是因為法國有你﹔現在﹐我已不再喜歡它。” “去意大利﹐威尼斯的風景很美。”素心哄他﹕“我忙﹐走不開﹐你替我買些意大 利的帽子和皮靴回來。” “我可以托朋友買﹐每樣買幾打回來。”尊尼懶洋洋﹕“我不想出門﹐我在這兒等 四十天。” 尊尼是個最麻煩的人﹐他留下來一定會引起素心許多不便﹐因此﹐她不能不用點心 機﹕“我要你親自為我挑選﹐人家挑選的靴子我不穿。” “這樣……好﹐我去意大利﹐順便到巴黎看看那邊時裝界的情形。”尊尼果然沾沾 自喜﹕“不過我有個要求。” “說嘛﹗” “半年時間到了﹐你的第一個約會是屬於我的。” “好吧﹗我答應你。”素心毫不考慮﹐目前當務之急﹐是要尊尼離開香港。 “真的呀﹗你可不要騙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有人敲門﹐黃昏公司還有一個時裝展覽會﹐四十天後再談。 尊尼﹐你幫我忙﹐我很感激。” “哪兒話﹐都是我不好﹐來煩你﹐我保証以後四十天內﹐不會再騷擾你。” “等我電話﹐再見﹗”素心放下電話﹐吐了一口氣﹐然後才說﹕“進來﹗” “尤烈又來查勤﹖”莎蓮娜把一疊文件翻開﹐放在素心的面前。 素心看了一會兒才簽字﹕“是霍尊尼﹐這個人像纏藤一樣﹐恐怖﹗” “霍公子對‘波士’的確一片癡心﹐而且在一班公子哥兒當中﹐以他條件最好。” “他還是我青梅竹馬的小情人。” “花多眼亂﹐倒不如選定了他﹖” “我暫時沒有興趣想這些事﹐二十歲結婚是自尋煩惱。把自己關進金絲籠里﹐笨蛋﹗” “但是﹐到時總要有個人幫你。” “到時再算。”素心把文件交回給莎蓮娜﹕“反正一大堆人等著。” “不過﹐只有霍尊尼才敢跟尤烈斗﹐趙公子他們太斯文了﹐又怕事﹐尤烈一吼叫﹐ 他們可能被迫放棄。” “我會考慮這個問題﹐當心﹐尤烈就快來了﹐你知道他一向不敲門。” 莎蓮娜笑著點點頭﹐出去了。 素心算一算時間﹐她忽然有點心寒﹐還有四十天﹐但是她一點成績也沒有。時間到 了﹐所有狂蜂浪蝶擁回來﹐但是﹐她仍然沒有得到尤烈﹐怎麼辦﹖ 當天晚上﹐她一直想到半夜﹐幾次拿起電話幾次又放下﹐嘆了一次氣又一次氣﹐終 於﹐她還是撥了個電話。 “喂﹗”迷迷糊糊的聲音。 “烈﹗”素心快要哭的樣子﹕“我剛才看見姐姐。” “唉﹗小素。”尤烈聽到素心的聲音﹐已經醒了一半﹕“你又發噩夢了。” “我怕﹐姐姐死得好慘﹐烈﹐我好怕。”素心在電話那邊抽抽噎噎。 “不要怕﹐你躺在床上不要動﹐開了燈﹐我馬上去。” 尤烈跳下床就換衣服﹐自從他們成了“夫婦”之後﹐素心的身體就出了毛病──失 眠。想著尤烈睡不著﹐每星期起碼兩次。最近一星期﹐她又常發噩夢﹐大多數都是見了 面﹐素心才告訴尤烈。她對尤烈說她心里很煩、很躁﹐以前不是這樣的。 尤烈要留在李家陪伴她﹐她又不肯﹐怕人說閒話﹐尤烈只有安慰她﹕“睡不著馬上 打電話給我﹐我來陪你。” 可怕﹐素心今晚又夢見她的姐姐。 尤烈衣服還沒扣好就飛車去李家﹐可憐芳姑站在大門口等著。 尤烈由跑車跳出來便跑上樓﹐看見素心縮在床的一角。 “烈﹗”素心撲進尤烈的懷里﹕“好恐怖﹐姐姐死得好慘﹗” “你發噩夢。”尤烈撫著她的頭發﹐吻著她的臉﹕“也許身體哪兒出了毛病﹐明天 我帶你去看看醫生。” “我不要﹐”素心用力抓住尤烈﹕“我不要看醫生。” “好﹐不看醫生﹐現在我來了﹐什麼都不要怕﹐睡吧﹗” “對不起﹐我發噩夢本來應該叫芳姑陪我﹔可是﹐我心里就是記起你﹐要你半夜趕 來﹐沒有一覺好睡……” “你應該叫我來的﹐芳姑怎能代替我﹖保護你是我的責任。” 素心仰起臉﹐有一絲笑容﹕“有你在身邊﹐我才有安全感。” 尤烈開心得飄飄然﹐好像自己變了個英雄﹐如今英雄救美成功﹐大概應該親吻慶團 圓。 “小素﹗”尤烈捧起她的臉吻她﹐素心回他一個熱吻﹐尤烈的心幾乎由心房直跳出 來。再加上可能剛才素心發噩夢﹐睡袍胸前的鈕扣松了兩顆﹐素心那雪白、豐滿的胸脯 隱約可見﹐尤烈整個身體燃燒起熊熊烈火。尤烈把素心放在床上﹐自己脫下外衣﹐抱著 素心狂吻﹐喉嚨間模糊不清地低呼﹕“小素﹐我要……我要……” 素心閉上眼睛﹐很陶醉的樣子﹐這給尤烈很大的鼓舞﹐他顫著手﹐把素心的鈕扣一 顆顆解開﹐就在最後關頭﹐素心突然雙手緊抱自己的身體﹕“不行﹐我發過誓﹐婚前絕 對不做這種壞事。” “那﹐”尤烈急喘著﹐放開手伏在素心的身上﹕“我們結婚。” “結了婚﹐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做愛了﹐是不是﹖” “嗯﹗我們可以一天到晚在一起﹐小素﹐我每天對著你﹐又不能親近你﹐我好痛苦﹐ 嫁給我﹗” “不﹐”素心推開尤烈﹐一邊跳下床﹔一邊扣上鈕扣﹕“我不會嫁給你。” “唉﹗小素。”尤烈倒在床上仰臥著﹐攤開兩手﹕“我們已經是夫婦﹐你不嫁給我﹐ 嫁給誰﹖” “等你需要我﹐我才嫁給你﹗” “我現在還不需要你﹖我快要急死了。小素﹐來﹐躺在我身上。” “休想﹗”素心雙手交抱在胸前﹕“你肯和我結婚﹐只不過想跟我合法做愛﹐你根 本不愛我。” “這話是誰說的﹖” “你剛才說的。我問你﹐和我結婚﹐是不是為了名正言順的和我做愛﹐你承認了﹐ 還想賴﹖嘿﹗” “寶貝﹐你怎麼蠻不講理﹖”尤烈被她氣得嘆氣﹕“哪一對夫婦結了婚不做愛﹖” “還說﹐你還說﹐別以為上一次我沒有跟你計較﹐你就可以欺負我。只不過因為你 喝了酒﹐我才原諒你。”素心突然掩住臉﹐哭了起來﹕“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那麼下賤﹖ 上次都是我不好﹐我應該報警的﹐你見我一聲不哼﹐以為我像玉凰她們那樣﹐那樣無恥……” 尤烈心里的欲火﹐都暗滅了﹐素心的哭聲﹐令他改變了心情。 尤烈走下床﹐來到素心身邊﹐尤烈搭一下她的肩膊﹐她連忙拍開尤烈的手﹐縮到另 一邊。 “你為什麼怕我﹖” “我不要做壞事。”她慌怯怯的。 “那不是壞事﹐男女相愛﹐自然會身心合一。假如沒有發生那晚的事情﹐或許我可 以控制自己﹐甚或連那種念頭都沒有﹔但是﹐我們已經有了第一次﹐為什麼不可以有第 二次﹖生理上﹐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構造不同﹐當然需要也不同﹐我真的很需要你。 你知道﹐自從我們在一起﹐我已經沒有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 “別說了、別說了﹐”素心掩住耳高叫﹕“我不要做愛﹐我也不會嫁給你。” “你是不是永遠不和我結婚﹖”尤烈一皺眉﹕“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不愛你﹖”素心委屈地尖叫﹕“我做夢也想著你呢﹗” “既然愛我﹐為什麼不肯和我結婚﹖”尤烈反問。 “那你愛不愛我﹖” “那還用說﹐我已用行動証明我要娶你。” “要是你真的愛我﹐你一定會聽我的話。” “你到底要我怎樣做﹖” “烈﹐我愛你﹐我將來一定要嫁給你的﹗”素心嬌羞答答﹕“但是﹐我希望我們的 結婚是彼此相愛﹐戀愛成熟﹐我不要那些壞理由﹐什麼你的心理、生理需要……難道除 了身體結合﹐就不可以心意相通﹖是不是﹖” “好﹗我答應你﹐我們以後只談愛﹐不做愛。怎樣﹖防線可以拆除了吧﹗” 素心放下緊抱自己的手﹐垂下頭。 “小素﹗”尤烈把她拖進懷里﹕“在任何人眼中﹐我一直是情場高手。” “所以我擔心你欺負我。” “欺負你﹖其實﹐我對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什麼高招都使不出來。為了怕你不開心﹐ 我什麼都依你﹐我的驕傲、我的倔強、我的唯我獨尊﹐全都飛走了。” 素心用手攬著他的腰﹕“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生氣﹖想都沒有想過。”尤烈用臉輕燙著她的臉﹕“我還怕你生氣呢﹗我正在想﹐ 我已經開始在寵你﹐真擔心把你寵壞了。” “寵壞了會怎樣﹖” “那時你反過來欺壓我。” “那你可以不要我﹐把我一腳踢走﹐去找一個比我更好的﹗” “你嘴刁又頑皮﹐你知道我不會這樣做。到時﹐只好認命啦﹗做老婆奴﹗” 素心“嗤”一聲地笑。 “睡覺了﹗”尤烈抱起素心﹐把她放在床上﹕“好好睡它幾小時﹐有我在﹐不要怕。” 尤烈替她拉好被﹕“我就睡在你身邊﹗” “我身邊﹖”素心瞪起了眼。 尤烈頑皮地扮個鬼臉﹐把幾張梳化拉到素心的床邊﹐睡上去﹐伸了伸腿﹕“明天買 張開合梳化床來﹐那就舒服多了。” 素心把床後一張薄毯蓋在尤烈身上﹕“別著涼了﹗” 尤烈拉了拉素心的手﹕“晚安﹗”不久﹐他酣然入夢。 素心看著他那張俊臉龐﹐他是那樣的寧靜、安詳和滿足﹐素心反而真的無法安眠。 如果他不是……有一個這樣的丈夫她會感到很幸福﹐女孩子﹐哪一個不愛俏郎君﹖ 如果說她對他完全不著迷那是假的﹐每次尤烈看她﹐或向她笑﹐她就心如鹿撞﹔況且﹐ 他又對她那麼好。但是……能好多久﹖天曉得﹗男人喜歡或想得到一個女人的時候﹐誰 不是滿嘴都是情呀愛的﹖何況﹐他還是﹐他確是……睡吧﹗唉﹗那日子﹐也快到了﹗ 尤烈推開素心辦公室的門﹐素心坐在辦公椅上發呆。 “小素﹐”尤烈走過去﹐撫了撫她的臉﹕“怎麼了﹐公司出事﹖” 素心搖一下頭。 “哪兒不舒服﹖”尤烈很焦急﹕“馬上陪你去看醫生。” “我沒有什麼﹐只是有點疲倦。”素心極力擠出一絲笑容﹕“我不想坐跑車﹐烈﹐ 我只想靠在你的懷里。” “好﹗我叫家里開部勞斯萊斯來。”尤烈馬上撥電話﹐找著個男管家﹕“先生坐了 車子去機場接人﹖那好吧﹗派老太爺的車來……太太陪老太爺去陳醫生醫務所例行檢查﹖ 那太太的汽車應該空著沒有人用﹐不見了太太的司機﹖快去找他來﹐我等車用……你多 找幾個人去找﹐十五分鐘後我再打電話。” “車都不在家﹖” “我的勞斯萊斯和媽咪的﹐兩部都在家﹐那司機也真懶散﹐沒有責任感﹐家里三個 司機﹐沒有一個我合意的﹐我還是最喜歡亞圖。” “亞圖﹖” “我剛由英國回來﹐還沒有駕駛執照﹐公司等人用﹐我休息幾天就要上班﹐為了方 便我出入﹐爸爸買了一輛勞斯萊斯給我﹐還替我請了一個司機﹐他就是亞圖。”尤烈回 想一下﹕“那個時候我像個大亨。” “你喜歡自己駕駛﹐能開車就把他開除﹖” “不﹐沒有﹗我領了這兒的駕駛執照﹐仍然繼續用他﹐多用一個人﹐又花不了多少 錢﹔而且亞圖聰明、能干、快捷、很懂人心意﹐你姐姐也贊過他醒目。” “我姐姐認識你的司機﹖” “你姐姐請我吃飯﹐我派亞圖去接她﹔後來﹐也是最後一次﹐因為我飯後約了朋友 去俱樂部﹐我叫亞圖送你姐姐回家。算不到了﹐大概你姐姐見過亞圖兩三次﹐如果他不 是會討人喜歡﹐你姐姐也不會注意他。” “玉凰見過他多少次﹖” “我還沒有認識玉凰呢﹗醋娘子﹗” “你家司機我全見過好多次﹐就是沒有見過什麼亞圖。” “後來他向我辭工﹐走了。” “一定受不了你的少爺脾氣﹗” “才不是呢﹗他自己要做老板﹐開了一間修車廠﹐當然沒有理由再打工。” “挨了十年﹐總算出頭了。” “他的年紀跟我差不多少﹐念過中學﹐只不過是打了六年工。” “打了六年工就有錢開店子﹖” “也許他有什麼親戚死了﹐分給他遺產。他說他的老祖宗是岳飛﹐將門之後啊﹗” “唉﹗我想回家躺著。” “二十分鐘了﹐如果再找不到他﹐明天叫他滾蛋……” 車里尤烈攬著素心﹐她依偎在尤烈的懷里。 尤烈湊在她身邊問﹕“好點嗎﹖” “唔﹗”素心點了一下頭。 “前些日子你老是在發噩夢﹐這幾天你的胃口又不大好﹐明天你在我們家里吃飯﹐ 爺爺就說你精神不大好﹐我看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吧﹗你不想動﹐我請我們的家庭醫生 為你檢查一下﹐就算是例行檢查。” 素心不置可否﹕“我這麼大個人沒病過﹐也最怕看醫生﹐我看我只是疲勞過度﹐休 息一下就沒有事了。前幾天搞時裝展覽會和化妝品示范﹐開會啦﹗彩排啦﹗慈善舞會…… 我畢竟是一個女人﹐體力有限。” 到李家﹐尤烈對司機說﹕“我的跑車在李小姐公司的停車場﹐你把它開到這兒來。” 尤烈扶素心出去﹐芳姑連忙走過來﹕“小姐﹐你怎樣了﹖” “沒事﹐只是有點疲倦。” “倒杯熱茶給小姐﹐送上房間。”尤烈一把抱起素心﹐一直抱上房去。 “快些放我下來﹐我又不是走不動﹐我的體重並不輕﹐你會很疲倦的。”素心不敢 看屋子里那些傭人。 尤烈把素心輕輕放下床﹐替她脫去高跟鞋﹕“你看我﹐氣也不喘﹐幾百磅我一下子 都舉得起﹐何況你﹐才只不過是小綿羊﹐我可以抱著你繞屋子跑三個圈。” “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素心指住他﹐俏皮地笑。 尤烈捉住她的手指﹕“你還笑我﹐我把你舉上屋頂。” “不﹐不要﹐我最怕高。”素心慌得縮起來﹐拉住床。 “看你﹐這就信了。”尤烈得意地笑﹕“誰頭腦簡單﹖” “烈﹗”素心突然看定他﹕“你笑起來很好看﹐很迷人。” “是嗎﹖那我以後多笑笑﹐迷死你﹗”尤烈把她的頭拉前﹐吻一下。 “是不是因為你知道自己笑得好看﹐所以你喜歡笑。” “我由小至大﹐只愛笑﹐不愛哭。就算我笑起來難看﹐還是笑﹐你知道嗎﹖我從來 沒有哭過。” “整整二十六年沒哭過﹖” “由我媽咪肚子跑出來﹐哭過﹐其實我也不是哭﹐是醫生打我屁股﹐直把我打哭。” 尤烈張開雙手﹕“我那麼快樂﹐沒理由哭。” “生離死別都不哭﹖” “我家沒有死過人﹐祖母去世時我還小﹐什麼都不懂﹐也沒跟任何人分離。” “你由美國回來﹐放下了老同學和朋友﹐他們沒給你送機﹖” “幾個大男孩﹐哭什麼呢﹗不怕人家笑話嗎﹖” “那女朋友呢﹖” “說聲拜拜﹗為女孩子哭﹐更加不可能。女人啊﹗跑了又來﹐有什麼好傷感的﹐我 才不會那麼沒出息﹐為女人哭﹗” “你當然也不會為我哭。” 尤烈毫不考慮﹕“不會﹗” 有人敲門﹐尤烈去開門﹕“哈﹗芳姑﹐我還以為你把茶忘了呢﹗”尤烈拉開房門﹐ 心情好﹐跟芳姑打趣。 “我新沖了普洱茶﹐普洱茶開胃消滯﹐希望小姐喝了會胃口好些。我還弄了點心﹐ 所以就遲了﹐對不起﹐尤公子。” “我只不過跟你開玩笑﹐生氣啦﹖” “芳姑不敢。”她放下了茶點。 “是不敢呢﹐還是不會﹖” “不敢也不會。”芳姑被他逗得想笑﹕“尤公子、小姐﹐你們晚餐喜歡吃什麼菜﹖ 中餐呢﹐還是西餐﹖” 尤烈倒了一杯茶﹐放進素心的手里﹕“小姐喜歡吃糖醋五柳魚﹐吃中餐吧﹗” “小姐﹐我出去了﹐兩位慢用。” 尤烈看著芳姑關了門﹐他說﹕“芳姑人不錯﹐又忠心﹐我很喜歡她。” “什麼﹖”素心瞪圓了眼﹕“你想拉她跳槽﹖” “主意也不錯﹐我們廣告公司也要請模特兒拍廣告片。”尤烈一本正經的﹕“可是﹐ 你看她是不是老了一點﹐而且三圍尺碼……” 素心笑著打了他一下﹕“你好惡作劇﹗竟然叫芳姑做模特兒﹗” “你呢﹖跳槽﹐我又不是開電視台。”尤烈捏一下她的下巴﹕“都是為了你﹐有芳 姑侍候你﹐我就放心了。為了鼓勵她﹐我要送她一份禮物。” 素心托起腮﹕“情人節過去了﹐用什麼名堂送禮好呢﹖” “求婚﹗” “嘎﹗”素心指住尤烈哈哈笑﹕“芳姑四十幾歲了……” “老婆越老越可愛嘛﹗”尤烈仰仰臉﹐哼著鼻音﹕“尤太太輪不到你了。” 素心笑得一頭撞進尤烈懷里﹐尤烈扔下叉子﹐兩個人笑作一團。 尤烈仰躺在地毯上﹐素心伏在他懷里﹐笑得直喘氣。 尤烈撫著她的頭發﹕“現在好點了嗎﹖” “不用做工作﹐有你在身邊﹐怎會不好﹖” “其實﹐女人應該舒舒服服留在家中享福﹐你為公司一天忙到晚﹐太殘忍。” “我身體一向都很好﹐三間公司難不到我﹐何況﹐最近我還有阮叔叔幫忙﹐偶然感 到疲倦是很平常的﹐不要大驚小怪。來﹗”素心伸手去拖尤烈﹕“飯前我們去屋子附近 散散步。”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願隨你去天涯海角。”尤烈從地上跳起來。 “油嘴﹐你就是用這種花言巧語去騙來一大堆女人。” “相反﹐是那堆女人用花言巧語把我騙去。”尤烈和素心互握著手﹐由屋子跑出花 園。 “這証明你很淺薄﹐幾句甜言蜜語就把你騙倒了。”他們在屋子附近﹐種滿著樹木 的行人道上漫步﹕“你和多少個女人好過﹖” “拉拉手算不算好過﹖”尤烈開心的時候﹐玩世不恭的樣子又表露出來了。 “明知故問﹗”素心盯了他一眼。 “我﹐”尤烈搔了搔發腳﹕“我記不清楚了。” “看你多風流﹐”素心甩開他的手﹕“你別碰我﹗” “怎麼又生氣了﹖” “你不干不淨﹐”素心抿抿嘴﹕“想想就嚇人。” “好﹐別怕﹐讓我算一下。” 尤烈一本正經地在數手指﹕“鬼妹仔六個﹐香港嘛﹗連你一共四個。” “為什麼把我拉進去﹐我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 “沒有﹖”尤烈攔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說﹕“你忘了你生日那晚……” “別說了﹗”素心推開他﹐耳根都紅了。 尤烈站住﹐一拍手﹕“不說怎行﹐我就這樣給你套住了。” 素心暗忖﹕香港四個﹐除了自己、蕙心和玉凰﹐就只有一個﹖她才不相信﹗”“小 素﹐你在想什麼﹖”“想……想你。” 尤烈出其不意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別嘛﹗”素心推他一下﹕“大街大巷的﹐你真的不害羞﹖” “你在法國的時候﹐沒見過那些男女當街親吻﹖” “這兒又不是法國。” “小素﹐讓我拖著你的手。” 素心瞟他一眼﹐終於把小手塞進他的掌中。 “你知道﹐我不是那種拖拖手、散散步的人﹐我沒有這種興致。”尤烈緊握著她的 手﹐怎樣都不肯放開。 “你的興趣是醇酒、美人﹐鄙俗﹗” “這兒沒有酒﹐美人也不肯投懷﹐但是我心里感到很平靜、很溫暖、很愉快。我自 己也感覺到奇怪﹐我似乎在變。” “那是一種幻覺﹐很快就會過去﹐像那晚霞﹐你看﹐天邊一片金紅﹐多美﹗但是﹐ 晚霞很快就消逝。”素心站起來看日落﹕“人也會改變﹐像黃昏的夕陽﹐總是被黑夜淹 沒﹐誰也不能把夕陽留住。你喜歡我﹐也許我與眾不同﹐但是﹐誰敢說你會喜歡我多久﹖ 總有一天﹐你仍然會過著那種酒色財氣的生活。” “你的確是與眾不同﹐”尤烈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素心﹕“你很有風度﹐並不是只 有外在美那麼簡單。” 素心是不簡單﹐她怕尤烈看出她的心來﹐她搖搖尤烈的手﹕“我們回去吧。” 吃晚飯時﹐尤烈夾了一塊糖醋魚給素心。 素心吃了兩口﹐突然按住胸口﹐喉嚨格格作響。 “小素。”尤烈馬上放下飯碗走過去﹐扶住她﹕“你怎麼了﹖鯁了魚骨﹖” “我好悶﹗”素心嚥了一下﹕“我不想吃魚。” “那就不要吃﹗芳姑﹐快把魚拿走。”尤烈推開了魚﹐接過芳姑遞來的熱茶﹐喂素 心喝了兩口﹕“我扶你回房躺一會兒好不好﹖” “現在好多了﹐我有點餓……” “吃塊中式牛柳吧﹗”尤烈夾了一塊牛柳送進素心的口里﹐素心吃著﹐按住胸口的 手已放下來。 “你喜歡吃牛柳﹐”尤烈很高興﹕“多吃兩塊。” “你蹲著多辛苦﹐你也餓了﹐吃飯吧﹗”素心把一只雞腿放進尤烈的碗里。 尤烈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飯碗﹐還是望住素心﹕“沒事吧﹖” “沒事﹐”素心笑一下﹕“這兩天就是吃不下魚﹐沒嚇著你吧﹖” “嚇著了﹐剛才我真的有點慌。” “慌什麼﹖傻瓜﹗”素心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吃飯嘛﹐嗯﹗” 尤烈終於吐口氣笑了。 飯後﹐素心靠在尤烈的懷里看電視。尤烈看了看手表﹐柔聲說﹕“洗澡吧﹗你精神 不夠﹐早點休息。” “你要走了﹖那麼早﹐才十點。”素心雙手抱住尤烈的腰。 “我不走﹐我一直陪你﹐等你睡著了﹐我才走。”尤烈撥開她的頭發﹐吻一下她的 額角﹕“你不希望我為你擔心的﹐是不是﹖那就聽話﹗” “好吧﹗你自己看電視。”素心起來﹐跑去拿了件睡袍﹐走進浴室去了。 尤烈馬上關上電視﹐他先把床罩拿走﹐拉開被﹐拍了拍枕頭。 他關上露台的落地玻璃門﹐只開了一扇窗﹐他把所有窗紗、窗幔都拉下。 他關掉大燈和壁燈﹐只留下床頭燈﹐室內暗暗的﹐很容易令人入睡。 素心穿著新睡袍﹐拿下罩頭帽子搓著頭發﹐一看房間的情景﹕“芳姑呢﹖她走了﹐ 我的發腳有一點濕。” 尤烈拿了條毛巾替她擦頭發﹕“她根本沒有來過。” “但是﹐房間里的一切﹐一向由她料理得妥妥當當﹐不是她……” “是我。” “你﹖”素心真的有點驚異﹕“你是少爺﹐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 “少爺也是人﹐有手有腳﹐雖然笨手笨腳﹐做得並不妥當﹐但我會盡力。” “烈﹗”素心回過身去突然抱住尤烈﹕“不要對我那麼好。” “小傻瓜﹐如果我對你不好﹐你早就把我踢出去。”尤烈把她抱起﹐送到床上﹕ “頭發干了﹗快睡吧﹗” “謝謝﹗”素心由衷的。 尤烈替她蓋好被﹕“你最近身體不好﹐剛才吃晚飯又想吐﹐明天我陪你去看看醫生﹐ 可能是患了感冒。” “我什麼事都沒有﹐只是有點累﹐我最了解自己的身體﹐睡眠充足就沒事了。而且 我最怕看醫生的﹐你不要迫我。” “你不去看醫生也可以﹐”尤烈為她撥好臉上的頭發﹕“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明天你不要上班﹐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如果睡夠了精神好﹐我再也不提醫生﹐合理嗎﹖” “我不想……” 尤烈臉一板﹕“你不聽話﹐我可生氣了。” “好吧﹗” 尤烈吻一下她的臉﹕“這才乖﹗” “我馬上打個電話給阮叔叔。” “夜了﹐不要騷擾人家。明天我出門第一件事﹐先到你的總公司看看﹐順便告訴阮 叔叔。公司的事你不用擔心﹐除非有什麼大事﹐一般事情阮叔叔可以應付﹔而且我也樂 於盡力。” “烈﹗”素心伸出手來﹐撫了撫尤烈的臉﹕“你對我真好。” 尤烈握住她的手﹐吻一下她的掌心﹕“你有許多優點﹐值得我為你做一切。你的確 很完美﹐是我所見的女孩子最好的一個﹐睡吧﹗明天下了班我馬上來陪你。” “烈﹗”素心留戀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教人一看就心跳。兩個人無限情意 地對望了一會兒﹐突然素心雙手挽住尤烈的脖子﹕“烈﹗” “小素﹐”尤烈輕憐淺愛地吻了吻她的唇﹐素心把身體傾前﹐尤烈熱情如火﹐彼此 獻出了一個濃濃的長吻。 尤烈非常沖動﹐但願與素心揉成一團﹐他想占有她﹐整個的﹐他實在不能再忍受…… 幸而在最後關頭﹐尤烈控制了自己﹐他不想做素心不喜歡的事﹔何況她今天不舒服。他 輕輕放她在床上﹐伏在素心的枕邊喘氣。素心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頭發。 “小素﹐我沒有做壞事﹐我沒有。” “我知道﹗”素心低頭吻一下他的領背﹕“你真好﹗” 尤烈抬起頭﹐笑笑﹐素心點一下他的酒渦。尤烈扶她躺下﹕“睡吧﹗我擔心控制不 住自己﹐我心里好需要你﹐別聽錯了﹐是心里﹐不是生理。” 素心含笑閉上眼﹐尤烈目不轉眼地看她﹐她那張臉蛋真迷人﹐看一生一世都不厭。 再等了一會兒﹐尤烈站起來﹐看著素心﹐情不自禁的在她面頰上吻了一下﹐然後躡 足走出房間﹐關上門。確定尤烈已開車離去﹐素心馬上起來﹐撥電話找莎蓮娜。 “我不想繼續下去。” “為什麼﹖你犧牲了那麼多就這樣完結﹖” “莎蓮娜﹐你不明白﹐他實在很喜歡我﹐我……”素心痛苦地搖著頭。 “他當然對你好﹐他對任何女人都好﹐因為他還沒有完全得到你。他對你姐姐也好﹐ 否則﹐大小姐不會自作多情的把自己送上去。他得到她了﹐結果又怎樣﹐自己賠了性命 還毀了一個孩子。或者﹐你真的不同﹐因為你比大小姐好看一百倍﹐又怎樣﹖他會對你 好多久﹖大不了五年﹐到時﹐你的命運和玉凰她們一樣﹐大概還可以做妃嬪吧﹗” “他說過結婚一定娶我。” “他說什麼時候會結婚﹖十年﹖十五年﹖你敢保証你自己能擁有他十五年﹖他說過 他愛你嗎﹖有沒有﹖” “不……但他說過最喜歡我。”素心開始動搖﹐她陷於迷惘。 “喜歡和愛不同﹐他可以喜歡他的秘書、傭人、司機﹐甚至男朋友﹐但是﹐他不會 和他們結婚﹗愛就不同了﹐男女之愛﹐特別是情侶之愛﹐只有一種﹐也只有一個。可惜﹐ 他連說句‘我愛你’都不肯﹐因為他根本不愛你﹐他也不會和你結婚﹐他也不會娶你﹐ 也不會娶別人。不過﹐二十年之後我可不敢擔保。” “他向我求過婚﹐他肯娶我。” “那天他想你跟他上床﹐你自己也說過﹐他只不過想和你做愛﹐熱情起來﹐什麼不 可以說。就算他娶了你﹐沒有愛情做基礎﹐天天做愛﹐兩三年他就玩厭了﹔到時﹐他又 去騙別一個女人。請問﹐你獨守空房好﹐還是離婚呢﹖” “噢﹗天﹗我頭好痛﹗” “看樣子﹐二小姐﹐你不要怪我沖撞﹐你是被尤烈迷住了。我早就說過他很厲害﹐ 你很容易掉進陷阱﹐你又不相信﹐好啦﹐痛苦還是自己。你愛他吧﹗為了愛冒險也值得﹐ 可憐大小姐和那孩子死得真慘﹐真冤枉……” “不﹐莎蓮娜﹗” “有時候我夢見大小姐﹐我也會哭醒﹐我還告訴了她﹐她不會白送命﹐二小姐一定 會為她出一口氣的……大小姐短短一生﹐就愛二小姐﹐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二小姐的身 上。她最大的願望是看著二小姐結婚、生子﹐有個幸福家庭﹐她只疼你、只為你想﹐她 從未為自己想過﹐可憐的大小姐……” “不要說﹐我命令你不要說。”素心扔下電話﹐眼巴巴望住天花板﹐望著……望著…… “咯咯”﹗有人敲門。 “進來﹗”門輕輕推開﹐進來的是李蕙心﹐臉白得像石灰﹐滿身鮮血。 “姐姐﹗” “你好自私﹗令我好失望﹗”她站在床邊﹐說話像呻吟。 “姐姐﹗” “你怎可以愛上殺姐仇人﹖”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尤烈不是好人﹐他殘害了很多女人﹐很多女人都跟我一樣為他而死﹐死得好慘﹐ 你怎能愛一個魔鬼﹖” “姐姐﹐我發誓﹐我沒有。”素心想去拉她﹐老是拉不到。 “我跪在地上求他﹐看在孩子份上和我結婚﹐我願為奴為馬﹐他大笑﹐一腳把我踢 開﹐他說我太丑﹐不配做他的妻子。他喜歡漂亮的女人﹐他迫我墮胎﹐他說尤家不要丑 孫子﹐我丑﹐孩子一定也丑。素心﹐我死得好慘﹐素心﹐我死得好慘﹐救救我﹐不要不 理我……” “姐姐﹗你是我最親最愛的人﹐我怎會不理你﹖” “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妹妹﹐只有你﹐你知道我疼你嗎﹖你知道我對你的期 望嗎﹖妹妹﹐我好慘﹐啊﹗好冷﹐救我﹗救我﹗” 蕙心不斷向後退﹐素心追上去﹕“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為你報仇﹗我要殺死尤烈﹗ 尤烈……還命來﹗”素心由床上跳起﹐渾身冒冷汗﹐她用手背抹汗水﹐吐口氣﹐原來是 個噩夢﹐她伏在枕上﹐嗚嗚哭了起來。衿枕盡濕。 尤烈拿了盒牛肉干進屋﹐芳姑迎出來﹕“尤少爺來了。” “小姐睡了一天﹐精神一定很好。” “睡了一天﹖” “我每次打電話來﹐你都說她在房間﹐她不睡覺﹐在房間干什麼﹖” “你上去看看小姐。”芳姑欲言又止﹐態度很古怪。 “小姐今天胃口好不好﹖早餐吃了什麼﹖午餐吃了什麼﹖” “她一早起來就嘔吐﹗我沒得小姐同意就請了個醫生回來……” “你做得對﹐醫生怎樣說﹖” “醫生沒說什麼﹐替小姐打了針﹐又叫我跟她回診所拿藥﹐直至下午﹐她派人送了 一封信來。” “送信來干什麼﹖有沒有送玫瑰花﹖他是男是女﹖” “是個女醫生。” “莫名其妙﹐送什麼信﹗芳姑﹐我去看小姐。” “尤少爺喜歡吃什麼點心﹖” “先去看小姐。”尤烈跑上樓梯﹐輕輕開房門﹐看見素心坐在床上﹐木人似的﹐眼 下兩個黑圈。 “小素﹐你沒有睡嗎﹖”尤烈奔上前﹕“坐著干什麼﹖” 素心半句話不說﹐定著眼。 “小素﹐”尤烈坐在床邊﹐撫了撫她的額頭﹐涼涼的﹐手﹐也是涼涼的﹕“你到底 有什麼病﹖” “你害死我﹐你害死我。” “不開心﹖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尤烈撫了撫她的黑眼圈。 素心一掌摑開他的手﹐由枕下拉出一只信封﹐扔向尤烈。 信封里是一份報告書﹐尤烈看了﹐面色一變﹐呆住了。 素心凌厲地盯他一眼﹐冷笑。報告書溜落在地毯上。 “說話呀﹗”素心突然大聲一吼。 尤烈心里煩﹐加上素心的嘈音﹐他感到難於忍受﹕“假如當初你吃了避孕九﹐就不 會發生今天的事情。” “你還來怪責我﹖我不是妓女﹐又沒有丈夫﹐吃什麼避孕丸﹖人人像玉凰那麼下賤﹐ 掛著個千金小姐名銜到處跟男人胡搞﹖”素心發脾氣﹕“我做夢也想不到你狼心狗肺竟 然污辱了我﹐現在我懷孕了﹐肚了里那鬼東西把我折磨得半死不活﹐你還來怪責我﹖” 尤烈平靜下來﹐覺得自己剛才說話是過份了些﹔而且態度也不好﹐他正要開口說幾 句好話。 “我心情不好﹐請出去。” “小素﹐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商討一下孩子的問題﹖” “你要我怎樣﹖替我找個墮胎醫生﹐還是安排我去外國秘密把孩子養下來﹖” “事已至此﹐我們只好結婚。” “你不是說過我們只談愛﹐不結婚﹐你喜歡現在消遙自在的生活﹐你不想受結婚束 縛﹐你認為我這個年紀結婚是自投羅網﹐我應該好好的、自由自在的多過幾年﹐做了人 家太太就沒前途了﹖” “我承認說過這些話﹐但是﹐孩子出世不能沒有爸爸﹐私生子是被人看不起的﹐為 了孩子……” “上一次你為了跟我做愛﹐提出結婚﹐這一次為了你的孩子的將來﹐那麼龍恩浩蕩﹐ 竟然要娶我﹖你有沒有想過一次﹐就是一次﹐為了我李素心而和我結婚﹖你心里到底有 沒有我﹖” “小素﹐你冷靜一下好不好﹖無論什麼理由﹐我娶的是你。如果我單是為了做愛為 什麼我不娶玉凰﹐如果為了孩子……” “你為什麼不娶李蕙心﹖” “你在說什麼﹖”尤烈皺起了眉﹕“我不明白。” “很容易明白﹐如果我像我姐姐長得一樣平凡﹐我有了孩子﹐你也不會跟我結婚。 你會說﹐我那麼丑﹐不配做尤家的媳婦﹐我肚里的孩子跟我一樣丑﹐他不配做尤家的孫 子。” “小素﹐你只不過懷孕兩個月左右﹐我們趕快行婚禮﹐還來得及。” “我不要結婚﹗”素心非常的堅持﹕“我過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結婚是一種束縛﹐ 我才不會那麼笨。” “我知道﹐但是﹐你現在有了孩子﹐難道你願意做未婚媽媽﹖” “都是你害的。” “是我害了你﹐但我願意負責﹗” “怎樣負責﹖你能還我清白﹖” “我們馬上結婚﹐反正我們遲早要結婚的﹐只不過提前罷了。” “看在孩子的份上﹖” “是的﹐看在孩子份上。小素﹐別孩子氣。”尤烈握著素心的手﹕“我們必須趕快 結婚﹗” “你先回去﹗”素心推開他的手。 “我怎能走﹖你情緒不好﹐身體不好﹐我要留下來陪著你。” “我叫你走﹗”素心瞪著眼吼﹕“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素心吃力地爬下床﹐尤烈連忙截住她﹕“你別亂動﹗我聽你的話﹐我走﹗” “芳姑﹗”素心的聲音尖得淒厲﹕“給我送客﹗” 她又叫又按鈴﹐像瘋了一樣﹐尤烈又怕又驚心﹐素心好像一下子變了。 “小素﹐你靜一下好嗎﹖你動氣﹐會影響身體。”尤烈想制止她。 “出去﹐滾出去﹗”素心拿起床頭的一只小花瓶﹐向尤烈擲過去。 尤烈退到門邊﹐芳姑帶著兩個傭人進來了。 “趕他走、趕他走﹗”素心又大叫。 “尤少爺﹐請你回家休息吧﹗”芳姑帶著懇求的口吻。 “但是她……” “你跟我出來﹗”芳姑帶了尤烈出去﹐關上房門﹕“小姐身體不好﹐今天吃的東西 都吐出來。其實這幾天她都有病﹐她對我們也大發脾氣。尤少爺﹐你先回家﹐明天再來。” 尤烈實在也很難為情﹐很沒有面子﹐他只好開車離去。 第二天一早﹐他又來到李家。 鐵門緊閉著﹐芳姑隔著門說﹕“小姐仍在鬧情緒﹐她不肯見客﹐尤少爺﹐你過幾天 再來吧。” “芳姑﹐我不是客人﹐請讓我進去看她。”尤烈馬上由汽車下來。 “但是﹐小姐特別指明不見你。” “就因為這樣﹐我才要見素心﹐我們之間有點小誤會﹐我向她解釋一下就沒事了﹐ 讓我進去吧﹐芳姑﹗” “尤公子﹐我只是個下人﹐我不能做主﹐希望你能體諒。”芳姑說﹕“請回吧﹗小 姐肯見你﹐我馬上打電話請你來。” “我打電話給小姐。” “小姐怕人打電話問候她﹐早就拉掉了電話的插頭。” “她把自己關起來到底干什麼﹖” “睡覺。她實在需要好好的休息﹐尤少爺﹐就讓小姐靜幾天吧﹗” “好﹗”尤烈頭一點﹕“有什麼消息﹐馬上通知我。” “我會的﹗對不起﹐尤少爺﹐沒有好好招待你。” 尤烈搖著頭笑一下﹐開車走了。回辦公室﹐什麼都看不進眼里。 昨天之前﹐他總是很開心﹐很快速地把工作做好﹐然後去接素心吃午餐。 無論工作有多忙﹐一想到完成了工作就可以和素心在一起﹐他就感到很快樂。 現在漫無目的﹐不知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素心﹐他廂濉□□粒□磺卸繼岵黃鵓□□ 張大偉進來﹐放下一疊文件﹐他看見尤烈定著眼望住前面﹕“總經理﹐你精神不大 好﹐昨晚睡眠不足﹖” “我﹖啊﹗是的﹗”尤烈把文件拉過去﹐看了看﹐托著頭。 “是不是不舒服﹖回家休息吧﹐這些文件我可以交給總裁。” “放下來﹗爸爸自己也有很多工作﹐看完文件我會簽名﹐有問題的我會跟你商量。” 尤烈拿起一支筆。 “李小姐沒事吧﹖”張大偉觀顏察色﹐覺得尤烈的表現不尋常。過去﹐他一直是那 樣開心﹐有沖勁﹐工作熱情高漲。 “她不舒服﹐在家里休息。” “看過醫生沒有﹖李小姐一向很健康﹐大概是感冒吧﹖” “啊﹗是的。” “這疊文件﹐只有這兩份是等著批核的﹐你簽了﹐馬上去陪李小姐﹐其余的文件可 以明天回來再簽的。” “大偉﹐謝謝你的好意﹐我是被趕出來的﹐因為素心要睡覺﹐她疲勞過度。” “啊﹗休息對患感冒的病人的確是很有幫助﹐感冒只是小意思﹐過兩天就沒有事了﹐ 總經理不用擔心。” “我不是擔心﹐只是我也有點累。”尤烈說﹕“坐下來﹐大偉﹐陪我聊聊﹗你和太 太結婚多久才有孩子﹖” “三個月之後﹐我們一開始就沒有避孕﹐一切聽其自然。” “張太太懷孕的時候﹐是不是常常嘔吐﹐情緒不好﹐脾氣很差﹖” “我太太足足嘔吐了三個月﹐又常常頭暈﹐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要躺在床上﹐根本 沒有氣力去發脾氣。” “女人懷孕很辛苦﹖” “很辛苦﹐又吐又暈﹐整天吐個不停﹐我看了也心痛。” “怪不得﹗”尤烈喃喃的﹕“她太辛苦﹐熬不住。” “總經理在問我嗎﹖” “我說女人真偉大。”尤烈總不能告訴大偉素心未嫁先懷孕﹕“很多男人都怕結婚﹐ 一旦有了家庭束縛﹐就等於進了墳墓﹐一生完了。” “我反對﹐其實﹐一個事業成功的男人﹐沒有幸福的家庭﹐才是憾事。” “你這樣說﹐我應該結婚了﹖” “是的﹐尤其是有一位那麼出色的女朋友。老實說﹐李小姐是我所見的女孩子當中﹐ 最完美的一個。” “包括嫂夫人在內﹖” “她在我眼中當然是十全十美。其實﹐她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人。”張大偉看了 看尤烈﹕“總經理什麼時候和李小姐結婚﹖” “快了﹗所以剛才我請教你關於女人懷孕的事﹐將來太太有喜﹐她發脾氣﹐我也懂 得遷就她。” “我剛來這兒工作的時候﹐聽見很多人說總經理風流﹐愛情不專一。謠言真可怕﹐ 要不是我自己親眼看到﹐我也不相信總經理會對李小姐情有獨鐘﹔而且細心體貼﹐處處 設想周到。” “我只不過說說﹐未必一定會做﹔而且﹐我以前很風流﹐也不是謠言﹐我的確用情 不專﹐拋棄過不少女人。現在定下來﹐但難保將來﹐所以﹐你別把我看得太好﹐我且不 否認是個花花公子。”尤烈拿起筆﹕“跟你談了一會兒﹐心情似乎開朗了﹐我一定要在 今天內把文件審核簽妥。” “我回去做事。” “簽好的文件﹐我會叫芬妮送回給你。”尤烈開始埋頭工作。 繁忙的工作最容易打發漫長的時間﹐尤烈簽妥了文件﹐又到下班時間﹐打電話到李 家﹐素心仍在睡覺。 連續三天﹐尤烈拼命工作﹐工作完了就打電話到李家﹐同樣的話──素心睡了。她 的心請仍然沒有好轉﹐不想見客。 第四天﹐尤烈實在忍不住﹔而且﹐時間拖久了﹐難道叫素心挺著個大肚子舉行婚禮﹖ 素心以後難見人﹐奉子成婚﹐自己也沒有面子。 “芳姑﹐我不能等﹐我馬上去看素心﹐你們關上大門﹐我就爬牆進去。” 尤烈立刻駕車去李家﹐出乎意料之外﹐尤烈被迎了進去。 “假如素心仍在睡覺﹐我可以在客廳等候的。” “小姐剛醒來﹐你可以進她的房間看她。” “芳姑﹐謝謝你﹗”尤烈很高興﹐幾乎想抱起芳姑親一下﹐他連忙跑上樓梯﹐推開 素心的房門﹕“小素……” 素心坐在床上﹐面無人色﹐雙眼深四﹐唇白如紙﹐頭發散亂地飄在臉上。 尤烈嚇了一跳﹐走到床邊﹐拉起她冰冷的手﹕“吐得很厲害﹖我認為應該換一個醫 生﹐或者多請幾個。看﹗把你折磨得不似人形﹐實在令人心痛。” “從今之後﹐我不會再吐。”一個慘淡的笑容掛在她的嘴邊。 “過去了﹖你還不足三個月呢﹖”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完結了。” “很好。”尤烈非常高興﹐吻一下素心冰涼的臉﹕“我們可以好好的計划一下婚事。” “沒有結婚的理由。” “為了孩子的前途﹐那是最好的理由﹐你不想做肥肚子新娘吧﹖” “我沒有孩子﹐”素心始終像塊木頭﹐說話像在念台詞似的﹐只是欠缺了感情﹕ “我已經沒有孩子。” “說傻話﹐孩子還在你的肚子里。”尤烈又憐又愛輕撫一下她的腹部﹕“雖然沒有 嘔吐﹐你仍然在懷孕。” “孩子給醫生拿走了﹐流了好多血﹐血﹐好怕人﹗”素心抓住尤烈。 “你在說什麼﹖”尤烈給弄糊塗了﹐也總覺得素心有點不對勁。 “昨天我去墮胎﹐真恐怖……” “小素﹐你在說什麼﹖”尤烈握著她雙肩﹕“你不要跟我開玩笑﹐這種事不能開玩 笑。” “誰跟你開玩笑﹖”素心眼一瞪﹕“難道我的姐姐墮胎死了﹐也是開玩笑﹖用生命 開玩笑﹖” “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尤烈渾身一陣涼﹐這的確太可怕。 “不去。醫生說﹐過得了昨晚就沒有事﹐我肚子已經不痛﹐也沒有再流血﹐為什麼 要去醫院﹖” “小素﹐你為什麼要墮胎﹖那多麼危險﹐你姐姐做錯事﹐你也跟著她做錯事。你和 你姐姐不同﹐我願意和你結婚﹐你用不著墮胎。” “這樣說﹐你真的不願意和我姐姐結婚﹖” “我為什麼要跟她結婚﹖好莫名其妙﹗我不明白你﹐你一向都是敬老憐幼﹐你怎會 狠心毀掉我們的骨肉﹖” “理由只有一個﹐那是你的骨肉。” 尤烈一呆﹕“這樣說﹐如果孩子不是我的﹐你不會墮胎﹖” “不錯﹗” “你為什麼這樣恨我﹖” “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不滿意我因為孩子娶你﹐但也用不著那麼恨﹗”尤烈很反感﹕“你殺了人﹐你 殺的是與你血肉相連的孩子﹗” “你這算是責備我﹖” “我沒有權嗎﹖”尤烈胃里一陣翻騰﹕“那是我的孩子。” “你何必為了我失去一個孩子而生氣﹐我還年輕﹐只要我高興﹐很快就會有另一個。” 素心聳聳肩﹐不以為然﹕“我雖然不喜歡你的孩子﹐但別人的孩子就不同﹐其實﹐我很 喜歡做媽媽。” “你……” “別擔心﹐世界上﹐男人多的是﹐有男人就不怕沒有孩子……” “你這下流無恥的壞女人﹗”尤烈沒讓她說下去﹐一個火辣的巴掌摑在素心的臉上。 素心呆住﹐不是因為臉頰的刺痛﹐而是那一個巴掌。 尤烈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從未聽過他曾經打人。 尤烈也呆了﹐手停在半空﹐眼看著素心蒼白的臉上留下五個血指印。素心的皮薄﹐ 還滲出血絲﹐尤烈弄不清自己是憤恨還是痛心。 “滾出去﹗”素心低似無聲。 “我……” 素心按鈴。尤烈頓了頓﹐轉身走了。 他飛也似的把汽車開出李家﹐腦海里出現了素心那一張慘白的臉。 “孩子﹗”他喃喃的﹕“我的孩子……把孩子還我。”他一拍駕駛盤﹐汽車“吱” 的停住。 他迷迷惘惘的下了車﹐附近有一間酒吧﹐他推門進去﹐里面人聲喧嘩﹐煙霧騰騰﹐ 昏黑黑的﹐是一間低級酒吧﹗ 他坐上高腳凳﹐拍著櫃台﹕“白蘭地、威士忌、伏特加﹐全拿來﹗” “先生﹐這些酒最好不要混著一起喝﹐威士忌好嗎﹖” “你真嘮叨﹐我沒錢付﹖整瓶拿來﹗”尤烈拼命拍著桌﹕“快﹗快﹗” 他酒杯也不用﹐整瓶喝﹐咕嚕咕嚕﹐像喝水一樣。 “來人呀﹐酒﹗酒﹗” “先生一瓶就這樣喝光了﹖”酒保訝然。 “你再不拿酒來﹐我槍斃你﹗” 酒保馬上把酒送上。 一個很妖冶的吧女走過來﹐搭住尤烈的肩膊﹕“嗨﹗靚仔﹐請我飲杯酒。” “給她一瓶。”尤烈推開她﹐對酒保說﹕“也給我一瓶。” “靚仔﹐你喝醉了﹐別再喝啦﹗跟我來﹐我們去談心﹗” “你們這些壞女人﹐都給我滾開﹗”尤烈用力一甩﹐竟然把吧女摔倒在地上。 吧女被摔痛了﹐坐在地上哇哇地放聲大哭。 酒吧的打手聞聲由里面走出來﹐扶起吧女問﹕“露絲﹐什麼事﹖” 吧女指住尤烈﹕“他侮辱我﹐嗚……” 打手走到尤烈面前﹐推了尤烈一下﹕“喂﹗你怎麼動手打人﹐快向這位小姐道歉﹐ 她傷了﹐賠償她的損失﹗” “滾開﹗”尤烈手一揮﹕“是她犯賤﹐該打﹗” “哎……他打了人還在罵﹐雄哥﹐雄哥呢﹖”露絲在那兒撒野。 雄哥是露絲的情哥﹐既然露絲養他﹐理應為露絲賣命。 雄哥正在里面打撲克﹐驚聞米飯班主受辱﹐馬上飛出來。 “好小子﹗”亞雄一手揪住尤烈的西裝﹕“向小姐道歉﹐賠小姐一千元﹗” “我叫你不要碰我﹗”尤烈一動手﹐亞雄誤以為尤烈打他﹐馬上先發制人﹐一拳打 向尤烈的下頷。尤烈打了一個踉蹌﹐喝多了酒﹐本來就腳步輕浮﹐他好不容易站住了腳﹐ 眼一瞪撲向亞雄。 兩個人就此打了起來。 不久﹐另一個打手加入戰團。 尤烈如果不是喝多了酒﹐兩個人他是可以應付的﹐才只不過九流打手罷了﹗但酒喝 多了﹐腳步浮浮﹐視線模糊﹐昏昏的﹐終於被亞雄和另一個打手打得倒在地上。 老板娘隨著酒保出來﹐看看地上的尤烈﹐又盯了亞雄和打手一眼﹕“死性不改﹐你 們又打架﹖” “是他先動手……” “住嘴﹐等會兒我跟你算賬﹗”老板娘蹲下來﹐尤烈臉上又青又腫﹕“先生﹐沒事 吧﹖” “沒事﹐打架嘛﹐呼……有輸……有贏。”尤烈撫住頭﹐昏昏的﹕“再來一瓶酒。” “先生﹐不能再喝﹐你已經醉了。”老板娘和酒保把他扶起來。 “噎﹗這兒的酒不好﹐喝得人怪難受﹐”尤烈的身體搖晃晃的﹐他拿出皮包﹐掏出 好幾張鈔票﹐“酒錢﹐還有那女人的……一千元﹐賠償她……” “亞雄﹐你還不趕快送這位先生回家﹗”老板娘推了亞雄一把﹐一千元擲向露絲﹕ “你們就喜歡惹事。” “不要送。”尤烈撥開兩人﹕“我的車就在門口﹐我自己駕車回家。” “你醉成這樣子﹐怎能開車﹐你不顧自己也得顧別人﹐酒醉駕車危險。”老板娘不 想惹事﹐萬一驚動警察會影響生意﹕“我們替你叫部車好嗎﹖” “好吧﹐我好倦。” 上了計程車﹐司機問﹕“先生﹐去哪兒﹖” 尤烈把牧場的地址說了。 “先生﹐天晚了﹐這麼遠的路程我不能去﹐要花好幾個鐘頭。” “那……”面上一陣陣刺痛﹐這樣子怎能回家﹐他終於說了張大偉的地址。 張大偉夫婦正要休息﹐突然一串急促的門鈴聲。 大偉開門﹐透過鐵閘看見一個胖子扶住尤烈﹐他衣服破了﹐面有傷痕﹕“總經理﹐ 你怎麼了﹖” “他喝醉酒﹐在我的計程車睡了﹐他還沒有付車錢。” “我給你。太太﹐快來﹗” “我袋里有﹐”尤烈喃喃的﹐半睡半醒﹕“多給他一百元。” 張太太聞聲也趕了出來﹐她幫忙著送那司機﹐然後和張大偉一起扶尤烈進屋。 “你受傷了﹐我給你請個醫生。” “不﹐不要﹐不要請醫生﹐不要通知我家人﹐讓我睡一晚﹐好倦。”尤烈在長梳化 睡著了。 可憐張大偉夫婦忙了半晚﹐替尤烈療傷止血﹐該貼的貼﹐該扎的扎﹐張太太又用一 塊生牛肉貼在尤烈紅腫的臉上﹐她告訴丈夫這樣可消腫。後替他換上睡衣﹐送進客房。 尤烈睡得很甜﹐好一段時間﹐他看見素心拖著個小孩子﹐向他走過來。突然素心狠 狠地踢了那個小孩一腳﹐小孩由高處墮下﹐滿身鮮血﹕“不﹐孩子、孩子﹐你還我孩子…… 啊﹗你還我孩子……” “總經理﹗總經理﹗” 尤烈用力張開眼睛﹐看見張大偉坐在床邊替他抹汗。 “是怎麼一回事﹖” “你剛才發噩夢。” “是﹗孩子死得好慘。”尤烈想坐起來﹐全身一陣麻痛﹐他倒了下去﹕“我怎會在 這兒﹖” “昨晚一個計程車司機送你回來﹐你喝了很多酒﹐還受了傷﹐好像跟人打架的樣子﹐ 是不是﹖” “是的﹗哎﹐好難受﹐請給我一杯熱茶。” “我太太為你燉了參湯﹐可以醒酒止渴﹐我扶你喝下它。” 尤烈喝了參湯﹐人果然舒服了。 “怎會和人家打架﹖” “喝多了酒﹐有人打我﹐我還手﹐就這樣打了起來。” “你一個人去喝悶酒﹖” “是的。”尤烈垂下頭﹕“心情不好﹐借酒消愁。” “和李小姐吵架了﹖” 尤烈抓住張大偉的手﹕“剛才我發噩夢說了些什麼﹖” “就是叫著孩子﹐叫人還你孩子。” “荒唐﹐無意義。”尤烈別過臉。不管怎樣﹐這是他和素心的秘密。 “你和李小姐吵過架﹐肯定是事實。她是個女孩子﹐你應該讓著她。” “年輕人﹐吵幾句﹐過幾天就沒有事了﹗總經理﹐夜長夢多﹐你們還是趕快結婚吧﹗ 否則﹐你可能會失去她。” 尤烈長嘆一口氣﹕“我已經失去她﹐我摑了她一個巴掌。” “男孩子怎能打女孩子﹖你可能打傷她﹐更可能打傷她的心﹐總經理﹐這一次你做 錯了。” “大偉﹐你不明白……” “就算發生了很嚴重的事﹐你也不應該打她﹐李小姐這樣漂亮、可人﹐你愛她還來 不及﹐怎會忍心打她﹖吵吵鬧鬧無所謂﹐因為這樣大家就決裂了﹐你不覺得可惜嗎﹖” “唉﹗” “等傷好了﹐向她道歉﹗你跟人打過架﹐最好去醫院驗一驗傷。” “我不是豆腐﹐他們也不是鐵。如果我不是喝多了酒﹐兩個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尤烈撐著坐起來﹐作了一個深呼吸﹕“沒有事﹐沒有內傷﹗大偉﹐我暫時在這兒住兩三 天﹐臉上的傷好了我馬上回家。你不要管我﹐上班吧﹗” “我已經下班回來了。”張大偉笑了起來﹕“你知道嗎﹖你睡了一日一夜。” “你已經回公司﹖你有沒有告訴我爸爸﹐我打架受傷﹖”尤烈很擔心。 “昨晚你來這兒﹐我就知道你怕家人為你傷勢擔心。今天我一上班﹐就告訴總裁你 陪幾個客戶去了澳門。” “大偉﹐你想得真周到﹐謝謝你。”尤烈十分感激。 “雖然我不知道你和李小姐之間發生什麼事﹐不過﹐你身體復元馬上要去向李小姐 道歉。”張大偉站起來﹕“我太太給你煮了燕窩粥﹐我去看看好了沒有﹐你多休息一會 兒。” 張大偉不是沒有道理﹐男孩子是不應該打女孩子的﹐但是素心竟然不顧生命危險去 墮胎﹐還說話刺傷了他的心﹐素心實在該打。不過又好像打重了一點﹐一掌打在她那又 白又嫩的俏臉上是狠了一點兒。 ------------------ 熾天使書城 --------------------------------------------------------------------------------             【第八章】 現在﹐素心胎也墮了﹐而尤烈人也打了﹐大家也總算拉平﹐什麼恩恩怨怨﹐也應該 一筆勾銷。 “‘波士’﹗”莎蓮娜一進房間﹐把手中的花插好﹐走到床前﹕“你臉色很好﹐精 神也飽滿。” “天天吃補品﹐睡醒了就吃﹐又不用工作﹐像養肥豬一樣。剛才阮叔叔來看我﹐我 告訴他﹐我明天上班了。” “為什麼不多休息幾天﹖” “天天睡﹐背都麻了。工作忙﹐恨不得躺一下﹔躺床太久﹐又覺得寂寞無聊﹐很想 工作。”素心突然停下來﹐頓一會說﹕“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那天尤烈竟然打了我一個 鐵沙掌。” “尤烈出了名的臭﹐打人也不能算是奇事﹐他少爺不高興就打﹗” “他罵人、吼人、高呼狂叫﹐我都聽過﹔但是﹐他好像從未打過人。” “他打你的理由你猜得到﹖” “他重視我的孩子﹐失去了﹐他痛心﹐失去常性。” “你是說﹐他很重視自己的骨肉﹖那他為什麼迫大小姐墮胎﹐為什麼不和她結婚﹖ 大小姐的骨肉不是他的﹖” “他有向我求婚﹐要我嫁給他。” “嘖嘖﹗你看這個人有多卑鄙﹐因為大小姐不漂亮﹐他兒、娘都不要﹐迫死她們。 因為你長得漂亮﹐又有了他的骨肉﹐他就願意娶你﹐大小姐死得真冤枉。” “我……唉﹗” “看樣子他已經迷住你。二小姐一定後悔﹐為了復仇懲戒尤烈﹐放棄了一位白馬王 子。” “我從未這樣想過﹐我不會嫁給殺姐仇人﹐就算我不幸愛上他﹐我也不會改變我的 計划。” “好極了﹗明天你上班﹐馬上實行最後一項計划。” “真的要我訂婚﹖”素心皺起眉。 “你是個女孩子﹐遲早總要嫁人。一大群男孩子追求你﹐你也應該從中挑選一個自 己最喜歡的。” 這些日子的相處﹐素心和尤烈的感情最好﹐關系最密切﹔但是她不能選尤烈﹐也不 應該選尤烈﹕“沒有一個是我最喜歡的﹐能不能取消最後一項計划﹖” “當然不行﹐因為那是最重要的一頂﹐你答應過尊尼他們﹐用半年時間去改造尤烈﹐ 要爭取他﹐然後放棄他﹐給他一個教訓﹐好等他以後不敢再玩弄女性。” “我已經教訓他﹐孩子都沒有了。” “這件事﹐你不能對大家說。你們這樣分手﹐你不肯馬上和別人訂婚﹐還是獨個兒﹐ 尤烈會反過來說是他扔掉你﹐到時你自己就沒有面子。就算你不要面子﹐你怎樣向大家 交代﹖” “我……” “你要向所有的男朋友交代﹔向大小姐交代﹔向你自己的良心交代。而且﹐如果你 還不作出一決定﹐尤烈可能還會纏你﹐纏得你心軟了﹐嫁給他﹐到時他再為這一次事向 你報復。” “真可怕﹐冤冤相報何時了﹖” “你想了結這件事﹐只有馬上決定你的婚事。其實﹐訂婚有什麼大不了﹐如果發覺 不歡喜地方﹐找到一個更好的﹐可以解除婚約。” “我明天宣布和尊尼訂婚。” “不能這樣做﹐”莎蓮娜一直像個統帥。素心呢﹗因為她和尤烈鬧翻﹐心情不好﹐ 沒了主意﹐一切任由莎蓮娜。不過﹐也不能怪莎蓮娜霸道﹐因為一切計划﹐一早就由她 和莎蓮娜訂好﹐只是她臨時又想改變主意﹕“你這樣做不合理﹐會引起大家的懷疑﹐你 先和幾個較密切的男友來往來往﹔然後由我放出消息﹐說你和霍尊尼訂婚。尤烈知道了 一定會感覺面子全失﹔於是﹐二小姐就大功告成﹐而大小姐也可以安然瞑目﹐一切完滿 解決。” “好吧﹗莎蓮娜﹐我完全同意﹐你依計划安排一切……” 素心開車出去﹐突然一輛汽車駛到她的前面﹐攔截她。 素心正在奇怪﹐這輛跑車看來是全新的﹐她從未見過。 她響號角﹐要前面的汽車讓路﹐有人從汽車出來﹐走過來﹐那是尤烈。 素心翻一翻眼﹐靠在椅背上。尤烈走過來﹐攀著她汽車的前窗﹕“小素﹐早安﹗” “你這是干什麼﹖” “沒辦法﹐打電話到你公司﹐老說你開會﹔打電話到你家﹐又說你出去了﹐我只好 在這兒等。” “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那天我打你是我不好﹔但是﹐你也不應該把孩子打掉。” “我不想再提過去的事。” “大家扯平了﹐公道。我也不願意再提﹐小素﹐我們從頭開始吧﹖” “絕對不可能﹐我和你已經恩斷義絕﹐請你把汽車駛開﹐我還要趕回公司開會。” “那麼﹐我送你上班。” “不必了﹗而且﹐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 “就為了那個巴掌﹖”尤烈猶疑著﹐很為難﹐支支吾吾﹕“你是不是……要我向你 道歉﹖” “不是﹗我連你的聲音也不想聽。”素心打火﹕“讓開﹐你不肯把車駛開我只好後 退避了你。” “小素﹗”尤烈拉住車﹕“我們之間﹐不是就這樣完了吧﹖” “你認為有繼續的必要﹖你恨我﹐而我也恨你。” “我說過﹐一切從頭開始。” “太麻煩﹐而且我覺得不值得。”素心把汽車往後退﹐位置夠了﹐馬上把汽車開走。 尤烈長長嘆了一口氣﹐自己只好也駕車回公司。 他把張大偉召進辦公室﹕“我來過一次﹐總經理還沒有回來﹐送李小姐上班﹖” 尤烈搖一下頭。 “等不及就走回來﹐沒有見到李小姐﹖”張大偉是很關心尤烈的。 “見到她﹐也談過。但是她不肯接受道歉﹔不肯讓我送她上班﹔不肯和我從頭開始。” 尤烈用拳撐著額頭﹕“我很難過﹐見不到她﹐老想著﹔見了她﹐更痛苦﹐我不明白為什 麼會這樣﹖” “她大概仍然在生氣﹐女孩子是需要人哄的﹐你遷就她﹐別放棄。過去我看得出她 很愛你﹐這一次是口硬心軟。不用擔心﹐過些日子﹐她氣平了﹐你再向她道歉﹐保証她 一定會接受。” “現在我該怎麼辦﹖我很苦悶、很寂寞﹐日子越來越長。” “寂寞也不能去找以前的女朋友﹐否則﹐你和李小姐的誤會更深﹐可能會導致真的 分手。” “我並不是去找別的女人﹐其實只有一個素心﹐已經令我痛苦又煩惱﹐我根本沒有 精神去應付別人。但是﹐素心不理我﹐怎麼辦﹖” “她生病﹐你有沒有給她送花﹖” “沒有﹗我從不送女孩子花呀、香水呀﹗送花又不能令她康復。” “就算她沒有病﹐你也應該送花給她﹐女孩子最喜歡男朋友送花給她。我替你打電 話到花店﹐叫他們每天送一打花到李小姐的府上﹐另一打送到她的辦公室。李小姐喜歡 什麼花﹖” “藍玫瑰﹗” “花店不可能有藍玫瑰﹐而且送藍玫瑰也不好﹐別的顏色可以嗎﹖” “黃玫瑰﹗” 張大偉用電話訂了每天兩打黃玫瑰。 “花店說﹐玫瑰花半小時後送到﹐下班前﹐你打電話約她吃晚飯。” “要是她不肯見我呢﹖” “放點耐性﹐天天送花、天天約她﹐除非她真的變了心﹐否則﹐總有一天會心軟的。” 張大偉看了看表﹕“還有十分鐘就開會﹐私事暫且放下吧﹗” 四時十五分後﹐尤烈打電話到素心的辦公室。 接電話的竟是莎蓮娜﹐尤烈已經深感不妙。 “請李小姐聽電話﹗” “她不在﹐請留話。” “我送了玫瑰花給你的‘波士’﹐請問她收到沒有﹖” “請問你是誰﹖” “你分明知道我是尤烈﹗”尤烈被她氣得發火﹕“別裝模作樣﹗” “啊﹗尤公子﹐送花給‘波士’的少爺、公子真多﹐不知道哪些是你的玫瑰花﹖” “黃玫瑰﹗” “一、二、三……七大盒﹐哪一盒是你的﹐有沒有特別標志﹖” “算了。你們‘波士’去了哪里﹖” “不知道﹐她沒有說﹐看情形﹐是去拍拖啦﹗” “她赴誰的約﹖還沒到四點半。” “四點鐘霍公子來把她接出去。” “霍尊尼﹗”尤烈心里一陣郁悶。 “不是霍公子就是趙公子、李公子、利公子﹐哎唷﹗穿花蝴蝶似的﹐看得我莎蓮娜 眼睛都花了﹐還有整個辦公室的花﹐玫瑰、蘭花……” “替我預約﹐明天我請素心吃飯。” “喲﹗尤公子﹐明晚、後晚……一個星期的約會都滿了﹐下個月如何﹖” “下一個月﹖你為什麼不說下一年﹖”尤烈每次和莎蓮娜說話總要發火﹕“把所有 霍公子、趙公子……全部男人的約會都取消﹐誰批准素心跟他們約會﹖” “哈﹗好笑﹐我們‘波士’行動有自由﹐難道她跟別的男孩子約會還要你批准﹖” “當然﹗我們之間有協定﹐她答應過和所有的男朋友分手﹐現在她違反諾言﹐我一 定會跟她算賬的﹗”尤烈扔下電話﹐越想越生氣﹐他拿起鑰匙便出去。 開車到李家﹐芳姑說﹕“尤少爺﹐小姐出去了﹐她今晚不回來吃飯。” “我知道﹐她和尊尼出去了。” “小姐要很晚才能回來﹐尤少爺還是回去休息吧﹗” “小姐和霍尊尼去了哪里﹖” “霍少爺家里開化裝舞會。” “前些日子素心還在患病﹐這麼快便復元﹐還參加舞會﹖” “小姐年紀輕﹐身體底子好﹐不像大小姐……”芳姑馬上轉一個話題﹕“尤少爺喜 歡吃什麼菜﹐我替你准備晚餐。” “謝謝你﹐芳姑﹐我沒有胃口﹐”尤烈輕搖一下頭﹕“我吃不下。” 芳姑倒是有點同情尤烈﹐他對素心好﹐芳姑看得出。雖然﹐李蕙心的事她也知道﹐ 但是﹐她還是有點偏向尤烈。 “尤少爺﹐我說句話﹐你可不要介意。人與人之間﹐有時候要講緣份。” “我也同意你的話。” “你和我們二小姐有緣﹐但是﹐和大小姐無緣。” “不錯﹗” “大小姐死得好慘﹗” “墮胎等於自殺﹐結果她死了﹐她雖然死得慘﹐可是﹐都怪她自己不好。” “尤少爺﹐如果有人肯負責﹐大小姐又怎會墮胎﹐這個時候﹐你還說她的壞話﹖” “我不是說她壞話﹐她的確死得很慘﹐可是﹐誰叫她墮胎﹖沒有人負責﹐她也可以 把孩子養下來自己教養。” “李家書香世代﹐大小姐不會做未婚媽媽﹐尤少爺……” “芳姑﹐不要再說死人的壞話好不好﹖對與不對﹐反正她人也都死了﹐我心里很煩 悶﹐我想清靜一下。” “好﹗不過我要提醒你﹐大小姐只有二小姐一個妹妹。” “我知道﹐李蕙心對她的影響真大。她沒有賠上一條小命﹐算她夠運。” “尤少爺﹐我還有工作﹐失陪了。” “請便﹐我在這兒等素心回來﹗” 芳姑搔搔頭走出去。尤烈坐下來﹐很有耐性的等。 芳姑沒有為尤烈准備晚餐﹐心里到底不忍﹐茶水、生果、點心﹐不停送上。 尤烈只喝了兩杯茶。 他不是存心跟任何人斗氣﹐只是心情太壞﹐胃口不開﹐什麼都不想吃。 時間好像過得特別慢﹐一個鐘頭又一個鐘頭﹐尤烈又不吸煙﹐時間真是難打發過去﹐ 看看表﹐才十一時。 芳姑再來看他﹐他可忍不住了﹕“芳姑﹐請你給我一杯白蘭地﹐最好整瓶。” “空肚喝酒﹐有傷身體﹐我煮碗面給你吃好不好﹖” “芳姑﹐你何必為我費精神﹖”芳姑關心他﹐他不是不知道﹐尤其在他孤獨苦悶的 時候﹐他是感激芳姑的﹕“身體好也沒有用﹐我早晚給你小姐氣死。” “尤少爺﹐你何必太認真﹐自古姻緣由天定﹐勉強不來的。”芳姑想開導他﹕“我 們小姐是美女﹐人又好﹐不過﹐未必是尤少爺的理想夫人。” “如果真的姻緣由天定﹐我和你家二小姐三生石上已經訂下鴛盟﹐她是非要嫁給我 不可﹗” “可是﹐小姐的男朋友又來了﹐天天不同﹐小姐跟他們的感情也很好。尤少爺﹐你 自己也有許多女朋友﹐為什麼不找她們去玩﹖呆在這兒等小姐﹐不划算。” “你小姐違背諾言﹐我才生氣﹐等她回來﹐我非要質問她不可﹗” “尤少爺﹐其實……” “時候不早了﹐芳姑﹐你去休息吧﹗我會等小姐回來。” “尤少爺﹐不要跟小姐吵﹐她有她的苦衷﹐何況感情是勉強不來的。” “你放心﹐我不會欺負你小姐﹐回去睡覺吧﹗”尤烈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副 拒人於千里的樣子。 朦朧間﹐他聽到跑車的聲響。 尤烈馬上走近窗門﹐通過露台﹐看見屋子台階下﹐停著一輛跑車。 第一個出來的霍尊尼﹐他繞過去﹐拉開車門﹐把素心拖出來。 素心神采飛揚﹐一套白皮紅番裝﹐上衣和褲子都有流蘇﹐褲管套了雙七彩紅番皮靴﹐ 額上束了條彩色發帶﹐頭上插了根白色的羽毛。和那天面無人色的素心﹐判若兩人。 尊尼拖著素心的手﹐停在台階前﹕“讓我送你進去。” “太夜了﹐回去休息吧﹗你看﹐屋子開了門﹐芳姑一定在等候我。” 尊尼摟著素心的腰﹐兩個人貼得很近﹕“今晚我玩得很開心﹐你呢﹖” “我也是。” 尊尼在素心的臉上吻一下﹐素心沒有推拒﹐他又在素心的唇上吻一下。 尤烈抓緊窗幔﹐沖動得幾乎想撲出去揍他們一頓。 “晚安﹗”尊尼上了跑車還給她一個飛吻。 素心揮著手﹐看著尊尼的汽車離去﹐然後她拾級上台階。一進門﹐看見尤烈鐵黑著 臉﹐素心有點愕然﹐但很快就不當一回事﹐向前走﹐經過他身邊。 “你剛才做過什麼﹖”尤烈一手捉住她﹐把她拉回去。 “跳舞﹐參加化裝舞會。” “我問你剛才和尊尼干什麼﹖” “吻別﹐道晚安。” “我看見他吻你的唇。” “是啊﹗你看得很清楚。” “你……”尤烈氣得說不出話來﹐臉都漲紅了。 “是不是又要打﹖輕一點兒﹐明天我還要上班。”素心樣子怪可憐的。 “小素﹐我不是要打你。”尤烈把她拖進懷里﹕“你說過﹐除了我﹐沒有和任何人 親過嘴。” 素心雖然在他懷里﹐但冰條似的﹕“這句話說了很久了吧﹗何必還要翻陳年舊賬﹖” “我和你協定﹐你不交男朋友﹐我不交女朋友﹐我已經做到了﹔可是你﹐跟別的男 人在外面玩到半夜三更。” “你不交女朋友想做和尚﹖我才不會那樣笨﹐人不風流枉少年﹐現在我多開心﹐下 了班就去玩﹐盡情的玩……” “你還說﹖”尤烈放開素心﹐打量著她﹕“你全變了﹐變得令人難以相信﹗” 素心一陣冷笑﹕“也許我受過教訓﹐也許我長大了﹐想通了。總之﹐我不會放開我 目前的生活﹐仍然要交男朋友。” “你沒有機會再去風流﹐因為我要和你結婚﹐你聽見沒有﹐我們要結婚啦﹗” “第一次求婚﹐想在我的身上打壞主意﹔第二次求婚﹐為了我肚里的孩子﹔第三次 求婚﹐想困住我﹐不讓我和別的男孩子接近。你猜我會答應嗎﹖” “你非要答應不可﹗” “我偏不答應﹗我不會嫁給你﹐尤烈﹗我也不會和尊尼他們分手﹐我不會﹗” “我把他們全都殺掉﹐”尤烈用力揮一下手﹕“你還能跟誰來往﹖” “跟另一些男人來往﹐世界上有許多許多男人﹐你殺不清﹗” “我想不到你會變得那樣無恥﹗” “我也想不到你會那樣無能﹗” “我﹖”尤烈尖嚷。 “你拋棄過很多女人﹐你曾經令很多女人失戀、痛苦﹐甚至死亡﹗”素心把手放在 背後﹐昂起了頭﹐自豪又自信﹕“現在我宣布拋棄尤烈﹐他失戀了﹔至於他會不會痛苦﹐ 會不會自殺﹐那我就不知道了。” 尤烈像被巨拳擊倒﹐他沖到素心的面前﹕“你……” “動手呀﹗我早知你會揍我一頓﹐打吧﹗打呀﹗”素心閉上眼睛﹐挺起胸膛。 尤烈緊握拳頭﹐又緩緩地放松﹐他吃力地說﹕“都為了那個巴掌﹗你仍然記恨﹐我 會請爺爺來向你提婚事。” “你只會令他老人家傷心。”素心走向樓梯。 “你去哪兒﹖” “睡覺﹗”素心頭也不回﹕“啊﹗我忘記告訴你﹐明天我又約了尊尼﹐你不用來等 我。我和尊尼一家人去澳門﹐兩三天內不會回來﹐拜拜﹗” “李素心……”尤烈高呼﹐聲音由尖銳變為沙啞。 “芳姑﹐來送客﹗” “不必﹐我自己會走。”尤烈叫著走出去﹐開汽車走了。 途經公眾電話亭﹐他下車打了一個電話﹕“玉凰﹗我好煩﹐你來陪我﹗” 玉凰從夢中驚醒﹐聽見尤烈的聲音﹐高興得跳起來﹕“好﹗我馬上去別墅﹐打令﹐ 等會見。唔﹗我想你想得快要發瘋了﹐帶瓶紅香擯好不好﹖” “隨便﹗”掛上電話﹐尤烈緩緩地上了跑車。玉凰﹐他又約了玉凰。 “人不風流枉少年﹐哈﹗哈……”尤烈幾乎笑出了淚水。 一個太少﹐應該多約幾個﹐他把車退回去﹐再次打電話。 半夜三更找人﹐不怕找不著。於是﹐他約了巴巴拉﹐約了彭瑪、珍妮花、朱迪…… “尤烈寶貝﹐現在快四點了﹐這個時候出門﹐媽咪知道不得了。明天一早﹐我陪你 一整天﹐不回家睡覺也沒有關系﹐我可以騙媽咪說去參加通宵舞會﹔但是現在我不能出 去……”鳳儀說。 “那就別出來﹐嘮叨什麼﹖神經病﹗”尤烈扔了電話。 結果﹐尤烈哪兒都沒有去﹐獨個兒駕車到天亮﹐抵達牧場。 “李小姐呢﹖”亞國跑出來歡迎。 尤烈筆直走向屋里去。 “李小姐遲些才來﹖” “你怎麼這樣□攏 庇攘一贗廢蜓槍□鸞小□ “少爺﹐對不起﹐我……” “算了﹐我心情不好﹐只想好好睡一覺。”尤烈的聲音溫和了些﹕“等會兒打電話 給老爺﹐說我來了牧場﹐請幾天假。喂﹗別告訴老爺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了﹐少爺﹗” 尤烈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這兒有太多的回憶﹐整個房間充滿著素心的笑聲和影子。 在這張床上他和素心第一次熱吻﹐他仿佛還看見到素心嬌柔地伏在他的懷里。 他和素心在這兒拍了不少活動影片。他爬下床﹐裝上錄影帶﹐開了電視機﹐馬上在 熒幕上看見他和素心﹐他們一起騎馬﹐在草地追逐、擁抱、親吻……由戶外一直影到室 內﹐就在這房間﹐也有不少纏綿、溫馨的鏡頭。 “小素是愛我的。”他一面看﹐一面喃喃地說﹕“小素是愛我的。” “唉﹗”尤烈倒在床上﹐錄影帶放了一遍又一遍。 這兒沒有素心﹐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連騎馬的興趣也沒有﹐海邊美麗的風光他不 再留戀。他曾經和素心在海濱拾了許多貝殼﹐他翻出來﹐挑漂亮的洗干淨。 素心說過﹐喜歡一串貝殼項鏈﹐他給她穿一串。 這是很無聊又沒有意義的事﹐但是他樂意去做﹐如果素心在身邊﹐他將會更快樂﹐ 更滿足。 他也曾想過玉凰﹐一下子變得那麼陌生﹐她赤裸躺在他的身邊﹐尤烈不禁打了一個 寒噤。和一個自己從來未愛過的女人做愛﹐他感到反胃。 他只願素心靜靜的躺在他地身邊﹐要是她不喜歡﹐他不會碰她一下。 素心說得對﹐兩個人只要相愛﹐彼此對望一眼也會心甜。 整個房間都是素心的相片﹐她自己的、兩個人合拍的……都是親親密密﹐他隨手拿 起一張﹐在素心的相片上吻了一下。終於﹐他擁住素心的相片熟睡了。 睡了一覺﹐人精神了﹐心情也好了。他不相信素心真的遺棄他。素心所以恨他﹐故 意跟別的男孩子來往﹐是要報復﹐因為尤烈摑了她一個巴掌﹐而且打得很重。 她一向嬌生慣養﹐大概沒有被人打過﹐她生氣了﹐怒氣難消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她 發發脾氣﹐刁蠻一下﹐也值得原諒。 不過﹐他不准備因為那個巴掌再次向素心道歉﹐因為她做錯了﹐她不應該毀掉他們 兩個人的結晶品﹐他好懷念那孩子──他和素心的孩子。素心是該打的。 她是個講理、有感情的人﹐等她氣平了﹐她會發覺尤烈做得對。 他始終相信﹐素心愛他甚深。 尊尼那傻子﹐被素心利用了﹐還沾沾自喜﹐真可憐﹗ 第四天大清早﹐電話鈴響了﹐他摸索著把電話筒拿起來﹕“喂﹗” “總經理﹐我是張大偉﹐我聽到一個消息﹐李小姐要訂婚了。” “跟誰﹖”尤烈從床上跳起來。 “霍尊尼﹗” “不可能﹐她根本不愛尊尼。”尤烈猛搖頭﹕“開個玩笑可以﹐她怎樣和他過一輩 子﹖” “但是﹐這兒內內外外都傳遍了﹐為了慎重起見﹐你應該去問問李小姐﹐這時候她 應該還沒有上班﹐遲了就很難找到她。”張大偉很著急﹕“不要再斗氣﹐弄假成真才不 划算。” “好﹗我馬上找她。”尤烈掛斷線﹐立刻又打電話給素心﹐果然﹐她正在換衣服﹕ “小素嗎﹖” “你呀﹗”素心好像很不耐煩﹕“大清早就找我﹐有什麼事﹖” “外面謠言很多﹐你必須澄清一下﹐否則﹐對我們都不好。” “什麼謠言﹖” “他們都說你和尊尼訂婚。” “這也算是謠言嗎﹖”素心一陣笑。 “難道是事實﹖”尤烈好像聽到“轟”的一聲﹐被人捶了一下似的﹕“不可能﹐絕 對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遲早要嫁人。” “你一直不想結婚﹐因為你還小﹐你喜歡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尤烈又一陣子心痛﹕ “你墮胎也是不想結婚。” “墮胎和結婚根本是兩回事。主要是我不想要那孩子﹐這件事希望你不要再提。至 於結婚﹐找到了理想對象就出嫁﹐很正常﹐哪一個女人不結婚生子﹖” “你既然肯結婚就嫁給我吧﹐你說過你永遠愛我。”尤烈近乎哀求﹕“小素﹐你不 會忘記自己的諾言。” “也許我愛過你﹐也許我根本沒有愛過你﹐不過那全部不重要。人是會變的﹐感情 也會變﹐況且霍家的家長已經來提過親﹐他們是出自真誠。” “我也是出自真誠。”尤烈搶著說﹕“明天我請爺爺向你提親。” “一女不能配二夫﹐太遲了。” “你答應了尊尼﹖” “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尊尼愛我﹐對我癡心一片﹐我們又是從小長大的舊情人﹐我 和他在一起有安全感。” “你跟我在一起就沒有安全感嗎﹖你忘了你晚上發噩夢也……” “不用擔心﹐以後有尊尼永遠陪著我﹐而且我心情開朗﹐再也不會做噩夢。” “你是個三心兩意、用情不專的女人﹗”尤烈惱羞成怒捏得指骨“□□”響﹕“你 忘記你已經屬於我﹐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你怎可以再嫁人﹖” “玉凰將來要不要嫁人﹖跟你好過的女人都不能嫁人﹖況且那一次又不是我自願的。 我告訴尊尼你污辱我﹐看他會不會放過你﹖” “女人變心真可怕﹐李素心﹐我告訴你﹐你嫁人只能嫁尤烈﹐你嫁任何人﹐他都非 死不可﹗” “你在恐嚇我﹖我不會怕你﹐你想殺人﹐你殺一個已經要賠命﹔可是﹐我還有許多 男朋友﹐你能殺多少﹖” “小素﹐”尤烈的聲音又軟了﹕“難道你真的不再愛我﹐我們過去的恩情就這樣雲 散煙消﹖” “我不再愛你了。尤烈﹐如果你仍然關心我﹐讓我做個平靜的新娘。” “不﹗絕不﹗” “好吧﹗尊尼早就知道你要死纏爛打﹐你喜歡怎樣做隨你﹐我要上班。”素心掛了 電話。 “喂﹗小素﹐李素心……”尤烈拼命地叫﹐像瘋了一樣﹐他又不停地按電話﹐叮﹐ 叮……直至手麻了。他拉起整個電話向牆壁扔過去。 他雙手捧著頭﹐頭像快要裂開似的﹐他揪著自己的頭發﹐像瘋子一樣。 他不能失去素心﹐因為他整個圈子﹐他的朋友﹐甚至一間咖啡店里侍者﹐都知道素 心是他的女朋友。他還透露過素心是他將來的太太﹐要是素心這樣突然和尊尼訂婚﹐他 根本就不用出門。因為他面子全失﹐哪兒都沒有勇氣去。 他可以在那五六個當中挑選一個最好的﹐但和素心一比﹐全是垃圾。 他怎樣向爺爺交代﹖母親會為此痛哭一場﹐父親會用期望的眼神﹐看著他失敗。 他將會被柏加他們一班死黨取笑﹐他發誓不會和素心打交道﹐結果他追求素心﹐現 在還給素心扔了。在一班老朋友的面前﹐他將永遠抬不起頭。 那些女孩子也不會再去崇拜、迷戀一個失敗者──被李素心扔出來的垃圾。 尤烈﹐此生休矣﹗ 可憐﹐就這樣栽在李素心的手上。昔日雄風不再﹐等著人來打落水狗。 “李素心﹐害人精﹐我恨你。”尤烈振臂高呼。 他倒在床上﹐痛苦不堪﹐他不甘受辱﹐他要報復、他要報復。 素心的相片仍在床上﹐那串貝殼還在枕邊﹐他輕輕拿起素心的相片﹐她笑得多嬌媚﹐ 多甜蜜。一忽兒﹐面子、雄風、自尊心全都不重要﹐他只是要素心。 他不能失去素心﹐沒有她﹐再尊貴﹐再受人敬重他也活不下去﹐他需要素心嬌柔地 靠在他懷里。縱使他一無所有﹐一貧如洗﹐沒關系﹐只要素心在他身邊﹐叫他一聲﹕ “烈。”他什麼都不在乎。 有素心他就有歡樂﹐沒有素心他就悲慘﹐與其悲慘的過一生﹐倒不如拼一拼﹐是的﹗ 決不能讓尊尼把素心搶走﹐素心是他的﹐別說訂婚﹐連碰她一下都不行﹗ 他深信素心還是愛他的﹐她不能沒有他﹐這一次素心變心﹐一定是尊尼從中挑撥離 間﹐一定是尊尼﹐他為了得到素心不擇手段。是朋友、是親戚﹐他都不管﹐誰敢搶走他 心愛的女人﹐他就要殺死他﹗ 是的﹗殺死霍尊尼﹐素心一定會回到他的身邊。殺死霍尊尼﹗ 他忽然精神奕奕地爬下床﹐經過一番梳洗﹐他換上一套白色的獵裝﹐栗色的獵帽和 長皮靴。他走到樓下﹐進書房拿了獵槍﹐腰間圍了一排子彈﹐想想﹐連獵槍也上了子彈。 亞國一直跟著他﹐看得眼都花了﹐尤烈由書房出來﹐亞國忍不住問﹕“少爺﹐你去 打獵﹖” “唔﹗” “現在不是打獵季節。” “什麼﹖去槍殺情敵還要趁季節﹖”尤烈傻傻地笑﹕“亞國﹐你真有趣﹗” “少爺﹗情敵﹖”亞國又懷疑又有點發慌﹕“你去殺飛禽還是走獸﹖” “禽獸﹗” “有這樣的獵物﹖不過﹐少爺你精神不好﹐面色也不好﹐而且……” “吞吞吐吐干什麼﹖煩﹗” “今天天色也不好。看﹐一層黑雲﹐天邊一片紅﹐黃昏一定會下大雨。” “黃昏那獵物已經死了。” “少爺﹐你現在就要出去﹖” “早去早回不好嗎﹖” “可是﹐少爺沒有吃早餐也沒有吃午餐﹐現在已經兩點鐘。” “兩點鐘﹖由這兒趕出去﹐起碼要六點多﹐他們不會在寫字樓。”尤烈說著﹐撥了 個電話。 “李氏百貨公司﹐董事長辦公室。” 又是莎蓮娜﹗ “素心呢﹖” “啊﹗我認得你了﹐尤公子﹐雖然你沒有叫小素﹔不過你的聲音我已經牢牢記住﹐ 一聽就……” “喂﹗你少放屁﹐素心在哪兒﹖” “哎唷﹗豪門富戶的少爺﹐為什麼這樣不檢點﹐還說粗話呢﹖啊﹗大人不跟小人斗﹐ 我們二小姐去了樓下大堂看時裝珠寶展覽﹐是我們公司主辦的。噢﹗來了許多顧客﹐珠 寶差點賣光了﹗嘻﹗差不多都是闊太太﹐霍公子帶來的。哎唷﹗我幾乎又忘了﹐霍公子 來了﹐正在陪著‘波士’﹐嘻﹗” “有天你死了我一定放顆珍珠在你的口里﹗”尤烈氣得七孔生煙。 “多謝啊﹗尤公子﹐是珍珠﹐不是養珠吧﹗干嗎那樣破費﹐無功不受祿呢﹗” “你說話太多﹐要你閉嘴﹗” “那我不再說了﹐拜拜﹗” “喂﹗喂﹗素心今晚跟什麼人約會﹖去查約會簿﹗” “喂﹗為什麼不說話﹖吃了啞藥﹖” “你叫我不說﹐我就不說。” “我現在就要你說﹐說呀﹗” “說就說嘛﹐你那麼大聲﹐干什麼﹖我又不是聾子。其實除了霍公子﹐‘波士’不 會和任何人約會﹐今晚她和霍公子有約。喲﹗不是霍公子﹐是姑爺﹐你知道嗎﹖告訴你 一個好消息﹐‘波士’就快和霍姑爺訂婚了呀……” “別說了。”尤烈心房陣陣刺痛﹕“他們今晚會去哪兒﹖” “我怎知道呢﹖人家未婚夫婦可沒有說呀﹗不過我也聽到一點點﹐就告訴你吧﹗省 得你老說我跟你不合作。我偷偷聽到‘波士’說﹐今晚一定有狂風大驟雨﹐因此﹐他們 去日本料理吃完鐵板燒就回家。大風大雨﹐家里舒服嘛﹗” “那﹐他們很早就回家了﹖” “是呀﹗不過﹐你千萬不要去打擾他們﹐我靜靜告訴你﹐‘波士’和姑爺都不想見 你﹐喂﹗你可不能到李家。” “為什麼﹖” “他們都知道你要找麻煩﹐如果你現在到李家等‘波士’﹐芳姑一定會派人通知 ‘波士’﹐她就不會回家﹐寧可到姑爺那兒﹐姑爺買了新別墅啦﹗連我都不知道地址。 所以你不能去﹐會嚇跑他們。” “好﹗我不去。” “這才對呀﹗我會叫‘波士’回電話給你﹐明天如何﹖剛才我跟你說的話﹐你千萬 不可告訴別人﹐否則‘波士’會責怪我。” “我知道﹐謝謝。”尤烈掛上電話﹐想了一會兒﹐這時候吵到李家去﹐芳姑一定會 通風報信﹐不能進李家﹐要他們防不勝防﹐唔﹗霍尊尼﹗等著瞧﹗ 尤烈跑回房間﹐拿了車匙﹐看見枕邊那串貝殼﹐他拿起放進袋里。 跑下樓梯﹐亞國一直追出去﹕“少爺﹐打獵用不著開車去的﹐森林里面沒有車路﹐ 騎馬去﹐我給你牽馬。” “你不要煩我﹗”尤烈推開亞國﹐開了車門﹐把獵槍拋在車後座。 “少爺﹐你不去打獵就別帶槍。” “誰說我不去打獵﹐今晚我就把獵物帶回來。亞國﹐我警告你﹐你不要向老太爺打 小報告﹐否則我回來殺死你﹗” “少爺﹐你不要胡來……”亞國一直追出牧場﹐尤烈目露兇光﹐行動怪異﹐大半天 不吃東西以前他一定挨不住﹐他帶了獵槍﹐上了子彈﹐趕急著干什麼﹖ 要不要告訴老太爺﹖他連尤烈去哪兒﹐干什麼都不知道﹐去找李小姐﹖去找霍家表 少爺﹖但是﹐他在電話里說過不去的﹐他去了哪里﹖老太爺追問起來﹐怎樣回覆﹖亞國 踱來踱去﹐始終決定不下。 尤烈一直把車開出去﹐快到李家時已經黃昏了。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他知道莎蓮 娜並非對他那麼好﹐她必會通知素心﹐對付自己﹔所以﹐他不單只不可以進入李家﹐連 汽車也不可以停在附近﹐必須停遠些﹐在李家可見視線之外。 他停好車﹐坐在車里﹐看看表﹐才八點﹐素心和尊尼不會那麼早回來﹐他靠在車廂 里歇著。九點鐘﹐已經開始下雨﹐他下車跑到車尾﹐從車尾廂拿出一塊膠布來﹐不是給 自己擋雨﹐是包著獵槍﹐槍濕了﹐子彈射不出去。 十點﹐尤烈想﹐他們再過半個鐘頭大概會回來了﹐大風大雨還會去哪兒﹖這個時候﹐ 應該在李家附近等著﹐否則很容易會錯失機會。 他抱緊獵槍下車﹐雨不大﹐也不小﹐風可厲害﹐吹得樹葉沙沙的響﹐可能體內缺乏 卡路里﹐尤烈感到有點涼。吸口新鮮空氣﹐總比悶在車里好。 他站在李家鄰居的屋檐下﹐守住所有駛來的車輛。 尊尼由歐洲回來換了跑車他沒有見過﹐不過車牌肯定不會換新﹐因為他們的車牌都 是用錢投的慈善車牌﹐不是二二二﹐就是三三三三。他自己那輛就是有字頭﹐兩個八─ ─發實發的意思。 下雨天﹐也許尊尼坐家里的勞斯萊斯﹐那名牌房車他見過﹐老遠就認得出來。 雨越下越大﹐風越來越急。由十時至十一時﹐尤烈的仇恨也越來越深﹐半夜三更﹐ 尊尼那小子把素心帶到哪里去﹖不會真的去了尊尼的新別墅吧﹖ 素心從來不到男孩子家﹔不過﹐尊尼能騙她訂婚﹐把她騙到別墅去也不希奇。 尊尼的新別墅在哪兒﹖他們在別墅里干什麼﹖ 十二點﹐尤烈渾身上下濕透﹐開始感到冷﹐淋了兩個鐘頭的雨﹐一整天沒有吃東西﹐ 也只有他這樣的身體才能挨下去。他抱緊自己﹐抱緊那支獵槍﹐風來吧﹗雨來吧﹗反正 殺人償命﹐他才沒那閒情去計算自己是否會被淋生病。 忽然﹐前面兩道光射過來﹐他用手背擦去臉上的雨水﹐那不是尊尼的房車嗎﹖ 尤烈連忙跑過去。勞斯萊斯體積大﹐他靠在車旁﹐就這樣混進了李家。 芳姑拿了傘﹐帶著兩個傭人來迎接﹐尊尼先下車﹐然後小心翼翼地扶素心下車﹐三 把傘擋著雨護送尊尼和素心進屋﹐勞斯萊斯開走﹐尤烈馬上竄進屋去。 素心和尊尼剛坐下﹐看見渾身濕透的尤烈由外面進來﹐素心和尊尼都呆了。 “你怎樣進來的﹖” 尤烈沒理尊尼﹐不斷用手臂抹頭上、臉上的雨水。 “小素﹗”他的聲音十分沙啞﹕“我有話要跟你說。” 芳姑剛巧捧著兩杯熱茶出來﹐看見尤烈﹐嚇了一跳﹕“尤少爺﹐你怎會……” “芳姑﹐快拿一條毛巾給他﹗” “小素﹐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擦干了頭發再說。” “不要管我的頭發﹐你不能嫁尊尼﹐你嫁給他沒有幸福。”尤烈腳下的地毯全濕了﹕ “因為你並不愛他﹐你愛的是我﹐不要因為一時賭氣誤了終身。” “尤烈﹐你大風大雨的跑來﹐是要挑撥離間﹐想素心離開我嫁給你﹖做夢。” “你滾開﹗”尤烈一揮手﹕“我和素心談話你不要插嘴﹗小素﹐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可以嗎﹖” “就在這兒吧﹐我沒有什麼事要瞞尊尼的﹐況且﹐你全身都在滴水。” “我會把水擦干。”尤烈接過芳姑的毛巾﹐抹一把臉﹕“我知道你恨我﹐我願意為 那一個巴掌再向你道歉。” “那件事﹐我早就忘記了﹗我今次的選擇﹐是我發覺我們兩個並不適合。尊尼不同﹐ 我從小就認識他﹐一直以來﹐可以說二十年以來﹐他一直忠誠專一地愛著我﹐除了我﹐ 他從未結交任何一個女孩子﹐他對我一片癡心。” “我自從跟你在一起﹐我也沒有找過別的女孩子﹐我們在一起很快樂、很幸福﹐我 們是最合得來的﹔而且﹐你真心愛我﹐你不是說過做夢也在想我嗎﹖你既然有了我﹐我 又不能沒有你﹐你為什麼要變心﹖尊尼好﹐難道我就不好嗎﹖” “經過深深的考慮﹐我發覺已經不再愛你﹐因為﹐你不是理想的丈夫﹐我忘了過去 說過什麼話。總之﹐不久將來尊尼就是我的未婚夫﹗我要對婚約負責﹗” “尊尼﹗尊尼﹗他根本配不上你﹐他根本不夠條件﹐我不相信你愛他﹐你愛的是我﹗” 尤烈扔開毛巾﹐伸手去拖素心﹕“跟我來﹐我要証實你愛的是我﹗” “放開你那骯臟的手﹐”尊尼過來﹐把素心拉回去﹐尊尼怒目瞪視著尤烈﹕“你連 碰一下素心都不配﹗” “尊尼﹐你別迫我殺死你﹗”尤烈反瞪他﹐舉起槍。 “請你們別吵﹗”素心隔在他們當中﹕“尤烈﹐今天你來了也好﹐我當面跟你說清 楚﹗我已經不再愛你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算我求你。” “你說過愛我的。”尤烈很痛苦﹐又冷又昏又悶﹕“而且我和你已經……” “尤烈﹐你要明白﹐素心根本從未愛過你﹐過去半年﹐她跟你在一起﹐接近你﹐令 你追求她、愛她﹐現在又拋棄你﹐一切都是計划﹐子洋、柏加他們全都知道。因為你太 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又玩弄感情、污辱女性﹐我們覺得應該有個人教訓你﹐素心是唯 一有條件的人﹔現在﹐她成功啦﹗她已經扔掉你﹗” “不﹐不是的﹗小素﹐告訴他﹐他說謊。”尤烈沙著嗓門大叫﹕“你愛我﹐你需要 我﹐我不是初出道的毛小子﹐難道我真假不分﹖小素啊﹗你要我怎樣做都可以﹐就是不 能離棄我﹗” “過去的﹐不要再計較了﹐你全身盡濕﹐很容易會病倒的。”素心看他那失魂落魄 的樣子﹐心里到底不忍﹕“我快要和尊尼訂婚﹐不久將來我會是霍太太﹐同時也是你的 表嫂。” “尊尼﹐果然是你﹐你把我的小素搶走﹐我跟你拼了﹗”尤烈迅速翻開一層層膠布﹐ 獵槍露了出來﹕“如果沒有你﹐小素永遠屬於我﹐我殺死你﹐小素就會回到我的身邊﹐ 我今天是來殺你的﹗” 傭人們驚叫﹐尊尼呆了呆﹐素心見他目露兇光﹐全身發抖﹐顯然已有點難於自制。 當尤烈舉起槍對准尊尼﹐素心馬上撲過去﹐用身體擋住尊尼﹕“不要開槍﹐殺人要填命 的﹗” “你﹐真的那麼愛尊尼﹖”尤烈心房絞痛﹐一陣的暈眩﹐他閉一閉眼睛﹐鼓起氣力﹐ 哽嚥說﹕“你願意維護尊尼而送命﹖你就這樣變心﹐不公平﹗不公平﹗” “尤烈﹐你冷靜一下……” “我殺死他﹗我要殺死他﹗”尤烈劇叫﹕“你快走開﹐你別擋著我開槍﹗” “好﹐你要殺他﹐先殺我﹗” “我……我把你們一齊殺了﹗”尤烈雙手發抖﹐視線模糊﹐他咬著下唇﹐極力的控 制自己。“站住﹗”他喝止一個想溜開的傭人﹕“誰動先殺誰﹗” 事已至此﹐素心認為那是她和尤烈之間的事。尤烈害了蕙心﹐她向尤烈報復﹐她傷 了尤烈﹐尤烈來向她報復﹐那是很應該的﹐她不想連累別人。 “殺了我﹐會消除你的仇恨。”素心拉緊尊尼的手﹐不讓尊尼竄出去﹐她閉上眼睛﹐ 一副從容的樣子。 尤烈開了保險掣﹐他決定殺死素心、尊尼﹐然後自殺﹐槍嘴對准素心﹐素心那張俏 麗的臉在他眼前晃﹐那透紅的雙頰、直直的鼻子、濕潤柔軟的雙唇﹐他都曾經吻過﹐他 怎能動手﹐怎忍心傷害她﹖他喘著氣﹐冷汗不斷滲出﹐他手指貼近槍掣…… “如果你殺死素心﹐我要你碎屍萬段﹗”尊尼咬牙切齒地說。 “砰﹗” 一聲槍響後﹐素心倒在地上。 “啊﹗” “呀﹗” “哈哈哈……”尤烈仰頭一陣狂笑﹐獵槍在他手中溜下﹐他旋轉身﹐帶著淒厲的笑 聲﹐一直跑離李家。 外面雨仍很大﹐風還在吹﹐但是尤烈整個人像麻了似的﹐半點感覺也沒有﹐他還在 笑﹐雨水往他口內送。他走、走、走﹐腳步越來越慢﹐人飄飄的﹐前面有一條街燈柱﹐ 他走過去﹐抱住燈柱。 “尊尼對你忠誠專一﹐我對你不忠誠專一嗎﹖有了你﹐我再也沒有別的女人。尊尼 癡心一片﹐我對你不癡心嗎﹖變、變﹐說變就變﹐女人真無情﹐昨天還在我懷里﹐今天 為了另一個男人送命﹐太可恨﹐太不公平﹗”尤烈用拳頭捶著燈柱﹕“你真的扔了我﹐ 真的不要我了﹗哈……報應﹐報應……小素……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他的身 體向下縮﹐終於倒在地上。 尤烈出去後﹐尊尼抱起素心﹐輕拍她的臉。 “嗯﹗”素心悠然醒來﹕“我怎麼還在這兒﹖啊﹗好痛﹐我哪兒受傷﹖” “你沒有受傷﹐只是受驚了。” “我沒有受傷﹖”素心瞪大眼﹕“他分明朝著我開槍﹐我聽見‘砰’的一聲響﹐他 真的開了槍。” “他本來用槍瞄准你﹐後來他把槍舉起射向古董架﹐看﹗一只花瓶打破了﹐子彈在 那邊牆上。” “我既然沒有中彈﹐為什麼又會暈倒﹐還感到渾身的痛。” “那是人的一種自然反應﹐心理上覺得自己像中了槍。” “尤烈呢﹖他人呢﹖” “他狂笑著奔了出去﹐他的獵槍在這兒﹗真想不到﹐平時他吊兒郎當﹐認真起來竟 要殺人﹐好可怕﹗” “他是真的。”素心喃喃﹕“雨那麼大﹐唉……” 芳姑知道素心沒有中槍﹐馬上溜出去﹐拿把傘﹐到外面找尤烈。 “尤少爺﹗尤少爺﹗”看他剛才的樣子﹐就知道他走不遠。 走到大路﹐街燈柱下躺著一個人﹐大個子﹐不是尤烈嗎﹖ “尤少爺﹗”芳始沖過去﹐蹲下身﹐尤烈躺在地上﹐雨水淋著他的臉﹐他已經暈過 去了。 “尤少爺﹗”芳姑用盡氣力想扶起他﹐鬧了陣﹐始終不能把尤烈移動。她只能放棄﹐ 用傘子遮住尤烈﹐自己跑開去截車。無論計程車、順風車﹐她都要。 這兒白天根本已經很少車輛路過﹐何況現在已經是深夜。 差不多半點鐘﹐芳姑的身也濕了﹐她突然看見燈光﹐一輛車﹐芳姑撥去雨水﹐那不 是霍尊尼的汽車嗎﹖芳姑開心得奔過去﹕“霍少爺﹗” “那不是芳姑嗎﹖停車﹗”尊尼按下玻璃﹕“芳姑﹐你在這兒干什麼﹖” “尤少爺暈倒在那邊﹐我想截車送他回去。他躺在地上﹐淋著雨﹐會生病的﹐霍少 爺﹐我求你送他回家﹐算是行善﹐硬是等﹐天亮也不會有車經過。” 尊尼和司機下車﹐三個人把尤烈扶到車上﹐芳姑吐了一口氣﹐很感激﹕“謝謝你﹗ 霍少爺﹗” “回去吧﹗我會送他回家。” 芳姑點點頭﹐拿回傘子﹐向屋子走去﹐踏上台階﹐就看見素心站在台階上。 “你去找尤烈﹖” “對不起﹐小姐﹐我……” “他怎樣了﹖” “他暈倒在燈柱下﹐全身浸著雨水﹐身體冰冷﹐我想截車送他回去﹐一直沒有車輛 經過。” “那怎麼辦﹖”素心駭然﹕“我開車去﹐你多找兩個人。” “剛巧霍少爺的車駛出去﹐我截住他﹐求他送尤少爺回家﹐霍少爺已經答應了。唉﹗ 大風大雨﹐尤少爺這一次……” 素心噎了一下﹐嗓門微顫﹕“他是個傻瓜。” “也許他對不起大小姐﹐但是﹐他對二小姐你是真心的。我看了他那樣子﹐”芳姑 掩住嘴哭了起來﹕“我好難過﹗” “你全身濕了﹗快換了衣服﹐洗個熱水澡睡吧﹗”素心拉拉她的手。 “他不像花花公子﹐嗯﹖” 第二天﹐芳姑起床比過去晚了一點﹐她慌忙梳洗﹐穿上件旗袍﹐連忙走出去﹐先到 廚房巡視素心今天的早餐。她走到客廳﹐意外地﹐看見素心坐在客廳的梳化上。 “二小姐﹐早﹐對不起﹗我……” “芳姑﹐等會兒我想請你把獵槍送回給尤少爺。啊﹗順便看看他……昨晚大風大雨﹐ 但不要說是我的意思。” “我明白的﹗二小姐。” “我上班的時候﹐順路送你去。” 素心把芳姑送到尤家﹐自己開車回百貨公司去了。 “芳姑﹗”尤家的管家傭人都認識她﹐未來少奶的管家嘛。 “尤少爺昨天把一柄槍留在我們家﹐二小姐派我送回來﹐尤少爺尚未起床﹖” “大清早﹐老太爺、太太、先生﹐把少爺送進醫院去了。” 芳姑著慌了﹕“怎麼一回事﹖” “昨晚表少爺把少爺送回來﹐少爺像在水中撈上來似的。近天亮時少爺發高燒﹐我 們上上下下的人都嚇著了﹐少爺是尤家之寶﹐他從未患過什麼病的﹗司機回來說﹐少爺 是患了急性肺炎﹐唉﹗我們好擔心。” “尤少爺在哪一間醫院﹖我要馬上去探望他﹗”芳姑巴不得飛出去。 “叫司機送你﹐他回來替少爺拿東西。”管家說﹕“隨便坐一會兒﹐我去打點一下﹐ 呀﹗還有老太爺的參湯﹐他熬了一夜﹐真擔心他支持不住。” 芳姑不斷地說謝謝﹐很想打電話告訴素心﹐又覺得這樣不大好。 到醫院﹐進病房﹐看見尤烈躺在床上﹐臉紅彤彤。 “芳姑﹐是你﹗”尤老爺、尤太太、尤先生、兩個特護都守在尤烈的床邊。尤太太 看見芳姑有點高興﹐立刻把芳姑拉到露台﹕“我們正想通知素心。” “尤少爺怎樣了﹖” “癡癡迷迷﹐熱度很高﹐半昏暈睡﹐口里不斷喊著素心的名字。”尤太太拉著芳姑 的手問﹕“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尊尼送他回家到現在﹐他沒有清醒過﹔不過﹐我 們已經考慮到﹐他變成這樣子和素心一定有關。” “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知道﹐昨晚尤少爺拿了柄獵槍來﹐本來要殺霍少爺﹐二小 姐勸尤少爺﹐並且用身體護住霍少爺﹐尤少爺很生氣﹐向小姐開槍……” “什麼﹖他殺了素心﹖” “沒有﹐他開槍打破一個花瓶﹐我們二小姐嚇得暈倒地上﹐尤少爺冒雨沖出去﹐結 果暈在路上﹐這是尤少爺留在我們家里的獵槍……” “奇怪﹗”尤太太接過獵槍﹐喃喃的﹕“真奇怪﹐發生了什麼事﹖” 芳姑走過去﹐看見尤烈睡在床上﹐轉輾反側﹐皺著眉﹐滿額是汗﹐特護正在替他把 汗揩去﹐他迷糊的﹕“小素……小素……不要拋……棄……我。” “他一直這樣叫。”老太爺坐在床邊﹐握著孫兒的手﹐哽嚥著﹕“他沒有醒過﹐老 是叫﹐聽得人心酸。” “我馬上去請二小姐。” “叫司機送你﹐請素心快一點兒……” 素心聽了芳姑的話﹐倒在辦公椅上﹐呆著發怔。 “二小姐﹐尤家的司機和汽車都在下面等候著。”芳姑說。 素心拉起手袋﹕“我去看尤烈﹗” “二小姐﹗”莎蓮娜馬上拉住她﹕“你去看他﹐你以前所做的都會前功盡廢﹐就連 尤烈也會看不起你。” “可是﹐小姐﹐尤少爺是為你而病倒的﹐他病了還沒有忘記你。” 電話鈴響﹐素心示意莎蓮娜聽電話。 “董事長辦公室﹐啊﹐霍先生……” 素心指了指外面﹐打了一個手勢。 “霍先生﹐‘波士’正在開會﹐恐怕要一個早上﹐我是回來拿文件的﹐我要馬上趕 回會議室。好的﹐我會轉告‘波士’﹐應該的﹐霍先生不要客氣﹐再見。” “噓﹗”素心呼了一口氣﹕“他再有電話來﹐你隨便找個借口。” “‘波士’……” “二小姐﹐就算你今天不去看尤少爺﹐老太爺也會親自來求你去探望他的孫兒﹐因 為尤少爺不停叫著你的名字。” “莎蓮娜﹐替我訂一張飛機票去法國﹐越快越好。” “避開尤老頭﹐這是最好的辦法﹐我馬上通知霍先生。” “不要讓霍尊尼知道我去了哪里﹐我和他之間已經完了。芳姑說得對﹐尤爺爺一定 會為尤烈來求我﹐我不忍心拒絕他老人家﹐所以只有暫時避開﹐教訓尤烈﹐我已經成功 了﹐也總算替姐姐出了一口氣。至此為止﹐我也沒有必要再利用尊尼﹐所以我越快和他 分手﹐對他只有好﹐沒有壞。” “但是﹐女孩子遲早總要結婚……” “不錯﹗我是要結婚的﹐但我不會因為結婚是女人最好的歸宿﹐就隨便找一個人嫁 出去﹐那太兒戲了。” “霍先生條件僅次於尤烈﹔而且他人好﹐又真心愛你。” “尊尼條件不差﹐但是﹐尤烈也說得對﹐我並不受尊尼﹐以前沒愛過﹐現在也愛不 起來﹐我知道將來也不會。沒有愛情的婚姻會幸福嗎﹖”素心拿起手袋﹕“為了避免麻 煩我要馬上離開寫字樓﹐不能讓尤烈或霍家的人找到﹐莎蓮娜﹐不要訂機票﹐我不去法 國。” “‘波士’﹐你不去法國﹐准備去哪兒﹖”莎蓮娜追在素心身邊。 “我還沒有決定﹐不過﹐我一定會出國﹐大約兩個星期﹐相信一切已經解決了。” “‘波士’﹐你到達目的地﹐請給我電話﹐好讓我知道你在哪里。” “我認為你還是不知道好﹐因為尊尼追問你的時候﹐你也不會左右為難。” 素心知道莎蓮娜很偏幫尊尼﹐等於芳姑偏幫尤烈一樣﹐她不把去向告訴她們﹐說真 的﹐也是為了她們容易做。於是﹐素心離開了是非之地。 ------------------ 熾天使書城 --------------------------------------------------------------------------------             【第九章】 尤爺爺坐在尤烈的床邊打瞌睡﹐這些日子﹐他一直侍候孫子。兒子和媳婦勸他、哄 他﹐他就是不肯走開。 “小素……小素……不要離開我。”尤烈又在做夢。 “仔仔﹐你醒一醒。”尤爺爺輕輕推他﹕“睡夠了﹐孩子。” “嗯﹗”尤烈吐口氣﹐緩緩張開眼睛﹐看看房間和身邊的祖父﹐愕然。 “亞烈醒了﹗仔仔醒了﹗” 尤烈不願意看見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尤爺爺﹔於是﹐他又緩緩閉上眼睛﹐把臉貼在 枕上。 尤爺爺把兒媳找回來﹕“咦﹗剛才他分明張開眼睛﹐怎麼又睡過去了﹖” “這三天﹐他也醒過幾次﹐每次還不是翻翻眼皮又睡過去。” “不﹗”尤爺爺堅持﹕“剛才他真的醒了﹐還看了我一眼。” “爸爸﹐你找我們的時候﹐我們正在和醫生討論亞烈。醫生說﹐只要亞烈醒來﹐他 的病差不多可以全好﹐我看還得多等兩天。”尤先生說。 “沒道理﹐我分明看見……沒道理……”尤爺爺不服氣地喃喃自語。 “老爺﹐你還沒有吃午餐﹐吃飯吧﹗”尤太太安慰家翁﹕“亞烈身體好﹐醫生天天 替他打針﹐相信很快會醒過來。” 尤烈靜靜地在回憶著三天前的一切﹕素心要和尊尼訂婚﹐那不是問題﹐他知道素心 不愛尊尼﹐訂婚、結婚都不會改變什麼。但是﹐素心親口說她不再愛他了﹐那令他心痛﹐ 尊尼告訴他﹐素心由始至終沒有愛過他﹐素心接近他只不過要改造他﹐挫他的銳氣﹐這 令尤烈心灰。素心用性命維護尊尼﹐這令他心死﹐哀莫大於心死。這時候﹐尤烈的心情 是死了倒好﹗所以他抗拒性地不願醒來。 他咬一咬牙﹐不願意再去想素心﹐他要讓自己靜一下。 “……這三天內他昏迷不醒﹐一直沒停過叫小素﹐他心里是想著素心﹐如果素心來 看他﹐他會馬上醒過來……我每天派人守著李氏百貨公司和素心的家﹐素心一回來﹐馬 上把她請來……” “那麼巧﹐素心出國去了﹐去了歐洲呀﹗歐洲有那麼多國家﹐誰知道她去了哪兒﹖ 她的秘書也真是﹐連素心去了哪一個國家都不知道﹐如果素心聽到仔仔入院的消息﹐她 一定馬上趕回來。” “對呀﹗我看得出素心很愛亞烈﹐愛情是女人的生命﹐亞烈病了﹐她什麼生意也不 做﹐馬上乘飛機回來﹗她在飛機上恐怕已經急得哭了……” 想哭的其實是尤烈﹐因為素心知道他患病﹐不單只不會回來﹐還會避得遠遠的。不 錯﹐愛情是女人的第一生命﹐但是﹐素心並不愛他﹐她甚至寧願愛尊尼。她也不會為尤 烈哭﹐永遠不會﹐尤烈在她眼中只是獵物﹐她得到了﹐又扔了﹐尤烈想到這里﹐鼻子一 酸﹐一顆淚滑落在枕套上。 他怕有人提起素心﹐因為他要忘記素心﹐忘記素心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又何 況家人天天叫著素心的名字﹐那不是天天痛苦嗎﹖ 不要談戀愛﹐永遠不要戀愛﹐戀愛是一件痛苦的事﹐愛人而不被人愛更是要命。尤 烈每一次想起素心﹐每一次聽人提起素心﹐他馬上就會心痛。 忘記她﹐把她趕出腦海﹐真的那麼容易嗎﹖到處都是素心的影子﹐每天聽著素心的 名字……他受不了﹐受不了。 有時候﹐他不能否認素心曾經愛過他﹐她墮胎之前﹐對尤烈是非常癡纏的。晚上想 他而失眠﹐她經常主動吻他﹐依偎在他懷中情意綿綿﹐尤烈每次回想﹐總禁不住黯然銷 魂﹐說真話﹐他還是很愛素心的。 他非常的矛盾﹐一方面要忘記素心﹔另一方面又每天不忘想素心。 醫生說的話一點也不錯﹐尤烈身體好﹐醒後兩天已經可以回家。尤爺爺當然高興﹐ 但是也有點擔心﹐因為尤烈自從康復後﹐整個人都變了。 以前總是嘻嘻哈哈﹐快活不知愁﹐一天到晚往外跑﹐回家老愛說笑話﹔現在變得沉 默寡言﹐除了上班﹐且不大出外﹐回家就躲在房間里。 有人提起素心﹐他馬上換話題﹐說到結婚﹐他的面色就變了。 “仔仔﹐素心去了歐洲快兩個星期了﹐還沒有回來﹐她在歐洲到底干什麼﹖” “生意人﹐出門總有事辦的。” “她和你通長途電話的時候﹐有沒有告訴你﹐她在什麼時候回來﹖” “爺爺﹐我有點倦﹐想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尤烈借故離去。 回到房間﹐倒在床上﹐張開眼﹐整個房間都是素心的相片。她是那麼嬌俏、美麗﹐ 含情脈脈地望著他甜笑﹐尤烈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昔日他們相親相愛的情景。 他隨手拿一個枕頭擁進懷里﹐枕頭冷冰冰的﹐怎能代替素心那軟軟暖暖的身體﹖素 心不在身邊的日子真難過。他也曾吩咐芬妮約過幾個女孩子吃中飯和晚餐﹐但是﹐每次 和別人在一起﹐聽到的還是素心的聲音﹐看到的﹐還是素心的俏臉﹐這令尤烈受不了。 鄧樂妃對侍者說﹕“給我一個海鮮湯﹐h龍利……” “你吃了魚不舒服﹐還是吃牛扒吧﹗”他老是記著素心吃了魚會作吐。 “我一家人都不吃牛肉的﹔而且你知道我一向喜歡吃魚。”鄧樂妃盯了尤烈一眼﹕ “不知道又把哪一個女人的口味都搬到我的身上。” “你不能吃魚﹐要吃魚就不要和我一起吃飯。” “別這樣好不好﹖”鄧樂妃用兩只手握著尤烈的臂﹐搖呀搖﹕“你不喜歡我吃魚﹐ 我就改吃牛扒好了﹗”尤烈拉開她的手﹐看見那些女人向他發嗲﹐他就感到肉麻。 除了吃東西﹐看電影、上夜總會、去“的士高”﹐全部選素心喜歡的﹐至於那些女 孩子喜歡不喜歡他絕不理會。 當他跟女孩子親吻﹐他的唇剛貼上她的唇﹐對方馬上趁機把豐滿的胸脯擠過去﹐他 會渾身發毛﹐連忙把她推開。這種習慣性的抗拒﹐令彼此都鬧得很不愉快。 尤烈停止一切約會﹐寧願回家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傻想。 這樣繼續下去﹐他總有一天會崩潰﹐既然得不到素心﹐就必須忘記她。可是﹐這兒 里里外外﹐處處是素心的影子﹐每天起碼有人提她兩三次﹐他怎能忘記她﹖ 尤烈拿起床前素心一張相片﹐按在胸口上﹕“小素﹐你為什麼要令我那樣痛苦﹖你 還要折磨我多久呢﹖” 他坐起來﹐放下素心的相片﹐拉開房門﹐走出去﹐一直到尤爺爺的房間﹐他停下來﹐ 敲了敲門。 “進來吧﹗” 尤烈推門進去﹐站在一旁。 “仔仔﹐你不是要休息嗎﹖” “爺爺﹐我是特地來告訴你的﹐我決定回美國去。” “什麼﹖回美國﹖”尤爺爺嚇了一跳﹕“什麼原因﹖” “美國我們有分公司。” “那兒也有一班老臣子打理。” “叫別人做﹐倒不如自己親力親為。”尤烈知道說服祖父﹐是很困難的事。 “他們做了幾十年﹐你未去美國之前﹐他們已在那兒打理生意﹐一直干得很好。” “既然他們那麼能干﹐可以調他們回總公司工作。” “話是不錯﹐你離開總公司﹐可以找人代替你﹐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孫兒﹐你走了﹐ 誰能夠代替你呢﹖” “這……”尤烈一時間無話可說。 “我的一切快樂和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尤爺爺望住尤烈﹐滿目憂傷﹕“你 走了﹐我便一無所有。” “爺爺﹐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美國﹐反正美國我們有房子。” “也把陳醫生帶走嗎﹖我經常要去陳醫生那兒檢查。” “我……倒沒有想過。” “其實﹐上一次我去美國接你﹐病了一場﹐你就知道我不適宜居住美國。如果我這 一次再跟從你准把老命賠上。”尤爺爺的眼珠子蓋上一層淚膜﹕“我知道這樣拉著你﹐ 是負累你﹔可是﹐我已經七十多﹐快八十歲了﹐我還能負累你多少年﹖兩年、三年…… 沒有很多日子。” “爺爺﹗”尤烈握著他的手﹐一陣陣心酸。 “仔仔﹐爺爺求你﹐懇請你為了我多留幾年﹐等我……到那時﹐你要去哪兒都沒有 人會阻止你的。” “爺爺﹐我……”尤烈蹲在祖父膝下﹐他不知道怎樣向最疼他的人傾訴他心中的傷 痛。 爺爺撫著孫子的頭發﹕“自從你康復後﹐人也消瘦多了﹐整日的無精打采﹐什麼事 你都提不起興趣。你身體一向強壯﹐這和身體無關﹐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唉﹐人長大了就有心事。” “和素心吵架了﹐吵得很厲害﹐你們鬧翻了﹐是不是﹖” “吵鬧難免的﹐不過沒有那麼嚴重。”尤烈不想祖父擔心﹐因為﹐那不是尤爺爺能 力所能及。 “那天﹐你怎會在她家附近暈倒在地上﹖那晚狂風暴雨﹗” “有點心煩﹐我喝醉了酒。” “你生病她為什麼不來看你﹖” “她因公出國﹐生意人﹐身不由己﹔況且﹐她也不知道我這大水牛﹐也會打了幾天 敗仗。” “現在﹐她已經回來了﹐就算她不知道你曾經病過﹐小情人分開那麼久﹐她應該來 看看你﹐但是她一點表示也沒有。仔仔﹐爺爺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的少爺脾氣要改﹐你 對別的女孩子兇﹐我不管你﹐但是對素心要好些。找一個好伴侶並不容易﹐你怎可以不 珍惜你們辛辛苦苦建立的感情﹖你一定又開罪她。” “爺爺﹐冤枉﹐其實﹐我對她已經很好﹐很遷就她。” “那一定是你自己不檢點﹐做了錯事﹐所以素心生氣﹐我知道你前些日子又和那些 女孩子來往。如果你愛素心﹐你應該對她專一。唉﹗”尤爺爺嘆了口氣﹕“你也真麻煩﹐ 你連什麼叫愛情都不懂﹐這樣一天一個﹐怎得了﹗” “我懂﹐愛情就是痛苦。” “愛情是歡樂和幸福﹐怎會是痛苦﹖你這樣對素心說﹐她不傷心才怪。亞烈﹐我看 你真的還沒有弄懂愛情﹐你一天一個﹐有情變了無情﹐怎麼辦﹖” “根本素心也不愛我。” “你說這句話﹐我真要罵你。”尤爺爺拉了張小凳子﹐讓尤烈坐在他膝旁﹕“無論 任何一個人﹐都知道素心愛你比你愛她深﹐你怎能說她不愛你﹖” “是真的﹗”尤烈著急地叫﹕“過去都是假的﹐她從未愛過我。” “還說呢﹖一定是你貪新忘舊﹐做了對不起素心的事。仔仔﹐你要怎樣才肯改﹖有 一個這樣十全十美的女朋友還不滿足﹐難道你一生一世都不結婚﹖” “爺爺﹐人人都欺負我﹐但你應該了解我。”尤烈受了許多冤屈﹐他十分激動﹕ “芳姑把我的獵槍由李家拿回來了﹖” “對了﹐你的獵槍怎會在李家﹖” “我要殺死尊尼﹗” “你們的事﹐竟然扯上尊尼﹖” “我聽到素心要和尊尼訂婚的消息﹐一氣之下﹐也顧不了許多﹐拿了獵槍准備把尊 尼殺了﹐我以為可以得回素心。” “你沒開槍吧﹖” “如果我能開槍便好﹐大不了一命填一命。但是﹐當我正要開槍殺尊尼的時候﹐素 心竟然用身體擋住他。” “素心那樣愛尊尼嗎﹖”尤爺爺搖著頭﹕“她不可能愛尊尼﹗” “對呀﹗她並不愛尊尼﹐但是﹐拿尊尼和我比﹐我連尊尼都比不上﹐她肯用生命去 保護尊尼。”尤烈實在忍不住﹐伏在尤爺爺膝上哭了起來﹕“我連尊尼都比不上﹐你說、 你說﹐我怎能不痛心﹖” “怎會這樣的﹐實在令人難於相信﹐素心為什麼突然變心﹖” “她根本從來沒有愛過我﹐是我自作多情﹐以前我一天一個有多好﹗全心全意愛上 一個人﹐還是第一次﹐結果她竟然這樣傷我。”尤烈嗚嗚嚥嚥﹕“一點都不留情。” 尤爺爺很同情孫兒﹐把一條手帕遞給尤烈﹕“怪不得你整個人消瘦了﹐唉﹗我怎樣 也不到你會失戀。” “我由樹上摔下來沒有哭﹐竟然為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哭了。”尤烈哽嚥著﹐趕緊 用手帕抹去眼淚﹕“我很沒出息﹐丟盡男人的臉﹐是不是﹖” “男人不是沒有眼淚的﹐喜怒哀樂人皆有之﹐我很高興看見你有人性。有愛﹐我不 要你做什麼英雄﹐失戀的確很痛苦﹐你剛才說去美國﹐大概是想忘記素心﹐我沒猜錯吧﹖” “是的﹐每當我想起素心就心痛﹐而這兒每一個角落都有素心。” “逃避﹐也不是辦法。如果你心里在有這個人﹐無論你逃到哪兒﹐一樣忘不了她。 看見女人﹐你想起素心﹔看見百貨公司﹐你想起素心。甚至吃飯、看電影、跳舞、騎馬…… 這些事你們做過的﹐你都會想起素心﹐世界上﹐沒有任何一處地方是沒有女人的。” “爺爺﹐我該怎辦﹖”尤烈惘然仰起了頭。 “面對現實﹗人所以是萬物之靈﹐與禽獸有最大的分別﹐是因為人能控制自己﹐既 然可以控制自己不做壞事﹐為什麼不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面對現實﹗”尤烈重復一遍﹕“我為什麼要逃﹖逃也未必逃得掉﹐而且﹐難道沒 有素心﹐我尤烈一生就完了嗎﹖” “有兩條路﹐你可以選擇﹕一﹐跟素心好好談一次﹐問她為什麼會變心﹐說不定你 們可以復合﹔第二﹐控制自己﹐忘掉她。你選擇哪一條路﹖” “第二條。”尤烈緊握著拳頭﹕“也許很困難﹐但是我相信可以辦得到。” “尤爺爺﹐我承認很對不起你。”素心應邀和尤爺爺吃下午茶﹕“我不會為我曾經 做過的事辯解的﹐最大的錯誤還是我令你老人家失望。” “你是否也承認你曾經愛過亞烈﹖” “男女間的感情﹐是很玄妙的﹐也許……也許吧﹗” “我知道亞烈很愛你﹐而且這是他的初戀﹗你相信我的話嗎﹖” “也許是的﹗尤烈對我是真的很好﹐與別不同。如果他承認世界上有愛的話﹐我也 不會否認他愛過我。” “既然彼此相愛﹐為什麼要分開﹖”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我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我不會愛上自己的仇人。” “亞烈跟你有仇﹖”尤爺爺訝然﹕“怎麼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間接的﹗尤烈傷害了別人。如果我真的傷害了他﹐算是扯平﹐他其實不應該怪我。” 素心把匙羹放在碟上﹐這些日子﹐她自己也不好過。 “素心﹐告訴爺爺﹐亞烈和你到底有什麼仇怨﹖” “你問尤烈﹐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過去了的事﹐我不想再提。”素心黯然說﹕ “最可惜的是我失去了一個爺爺。” “你還沒有失去我﹐如果我不疼你﹐不關心你們﹐我不會約你見面。事實上﹐亞烈 受的打擊也很大﹐他整個變了﹐我看見他就心痛。”尤爺爺拍了拍素心的手﹐說﹕“聽 老人家一句話﹐冤家宜解不宜結﹐就算你和亞烈有仇﹐看在爺爺份上﹐算了吧﹐別再計 較了。” “我和尤烈之間﹐恩怨分明﹐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了。” “你們會和好嗎﹖” “不會﹐”素心很堅定﹕“我會設法忘記他﹗” 回百貨公司﹐莎蓮娜對她說﹕“一位張幫辦來電﹐他請你回他一個電話﹐我已經把 他的電話號碼放在你的辦公桌上。” “張幫辦﹖”素心想著﹕“是他調查姐姐的案件。” “他會不會有新線索﹖” “跟他通電話就知道了。”素心回自己的辦公室﹕“你去工作吧﹗” “張幫辦……我叫李素心﹐對不起﹐我剛巧有事出去。” “你曾經要求和那位駐院醫生見面﹐是嗎﹖” “是的﹗他由英國深造回來了﹖” “剛回來不久﹐我把你的情形告訴他﹐他說願意和你談談。” “好極了﹗”素心很高興﹕“我馬上去醫院探望他。” “他還沒有上班﹐在假期中﹐他家里的電話號碼﹐你要不要﹖” “要﹗要﹗張幫辦﹐請你告訴我﹐我真的希望能見見他。” 素心被傭人請進客廳﹐她坐下來﹐等候傭人把主人請出來。 張寧的出現﹐兩個人都怔了一下。素心想象中的張寧是個臉色蒼白﹐帶近視眼鏡﹐ 瘦瘦的男人。 張寧的皮膚是很白﹐但並不蒼白﹐沒有帶眼鏡﹐雙眼皮一清二楚。他雖沒有尤烈那 麼健碩﹐但也不瘦﹐風度翩翩﹔雖沒尤烈那麼好看出色﹐但樣子也不錯是中上之選。 “張醫生﹗” 張寧也在打量素心﹐他見過蕙心﹐仍有印象﹐怎樣也想不到她會有一位如此標致可 人的妹妹。李蕙心平凡中有點庸俗﹐李素心是天姿國色﹐而且清麗脫俗﹐她們一丁點相 似的地方也沒有。 “張醫生嗎﹖”素心再問一次。 “啊﹗李小姐﹐請坐﹐剛才我有點失儀﹐我想不到李蕙心小姐會有一位這樣漂亮的 妹妹。” “我們的確不相似﹐但是﹐我們是同父同母的姐妹。” “對不起﹗” “哪兒話﹐我還要請張醫生幫忙。”素心有點兒興奮﹕“姐姐去世的時候只有張醫 生在身邊﹖” “令姐送進來的時候﹐流血不止﹐我們一方面替她止血﹐另一方面給她輸血﹐結果 血沒有止﹐輸進去的血補助不大。我知道她再也不能支持﹐於是給她打了一針。到急救 室外面﹐看見你的管家﹐才知道她在這兒沒有親人﹔於是﹐我連忙趕回令姐身邊﹐我想﹐ 她也許有遺言﹐因為她打過針後﹐應該清醒一下。” “我姐姐說了什麼﹖” “她沒有說話﹐但是﹐留有指示。” “什麼指示﹖”素心緊張得一顆心由心房跳出來。 “她指住我的手表﹐我告訴她那時的時間﹐她搖頭。我說日子﹐她也搖頭﹐後來我 說月份﹐她才點點頭。” “八月﹖” “是的﹗我說八月﹐她很高興﹐她搭著我的手﹐移到她右面的襟上﹐她就這樣去世 了。” 素心垂下頭﹐用手帕抹著眼睛。 “那天令姐穿了一襲白裙﹐我把手抽出﹐右襟上原來繡著一串水果﹐當時我沒有研 究那是什麼。昨天﹐我和你通過電話﹐我想了一晚﹐那串水果──是紅色的車厘子。” “八月﹖車厘子﹖” “如果是遺言﹐就只有這兩句。” “這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你是她的妹妹﹐會明白這些暗語﹐我本人絕不知情。” 素心靠在椅上﹐咬著下唇想﹕“她從來沒有向我提過這幾個字。” “你有沒有看清楚她的遺物﹖” “她的遺物只有那襲白裙子﹐一個手袋﹐里面有些錢、鑰匙、一本記事本和一些証 件﹐沒有可疑之處。” “她的日記、銀行存折、或是其他她收藏的東西﹖” “除了日記﹐別的我都保留著﹐要找也不難﹐在日記里﹐只有一個男人的名字﹐所 以﹐我肯定他是姐姐肚里孩子的父親﹐我替姐姐報了仇。” “他承認了﹖” “他這種人怎會承認﹖”素心把一切告訴張寧醫生。 “你說的那個人﹐倒令我想起一個人。”張寧回憶著﹐有一絲甜蜜﹕“假如我不念 醫科﹐我應該是他的姐夫。” “他姐姐不喜歡你念醫科﹖” 張寧搖一下頭﹕“念醫科功課最忙﹐我很難抽時間陪她﹔於是﹐被人乘虛而入﹐女 孩子都是不甘寂寞的。” “他的事﹐你應該知道不少。” “他﹖你還沒有說﹐那個他是誰﹖” “尤烈﹗” “尤烈﹗就是他﹗我和尤烈還是中學的同學。不過我比他大﹐他剛進中學﹐我已經 念會考班﹐我考進港大﹐他才念F3﹐兩年後他參加完中學會考﹐就到美國留學。尤烈這 漂亮小子﹐很喜歡玩﹐女朋友多到不得了﹐FI已經是大情聖。” “他就是那種專門玩弄女性的男人﹐他是應該受到懲罰的。” “但是﹐我並不認為他是孩子的爸爸。” “因為他是你前戀人的弟弟﹖” “不﹗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尤烈一向風流﹐不過﹐他專挑選最好的。” “因為我姐姐生得不夠漂亮﹐你認為他們不會在一起﹖別忘了他們有生意上的來往﹐ 他們還一起吃過飯。” “生意上的來往﹐吃飯或跳舞﹐也不會令你姐姐懷孕。尤烈這小子口沒遮攔﹐他喜 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們都知道﹐不信﹐你再問問他別的朋友﹗” “我總覺得﹐他是最可疑的。” “現在﹐我們有了不同的意見﹐因此﹐我認為我們有重新調查的必要。” 素心大感意外﹕“你和我﹖” “是的﹗” “我們只不過第一次見面﹐”素心一直看著張寧﹕“你這樣熱心﹐就是為了尤烈嗎﹖” “我的原因有很多。第一﹐我們要對尤烈公平﹐你不想找到真正的罪魁禍首嗎﹖第 二﹐我同情李蕙心的遭遇﹔第三﹐反正我放假﹐與其呆在家里﹐何不利用自己的時間﹐ 為朋友﹐為自己的病人﹐做點事。李蕙心死前總算付托過我。” “張醫生﹐你的話是對的﹐我們應該對每一個人公平﹐謝謝你的幫忙﹗” “你的女秘書好像對尤烈有成見﹖” “是的﹐她還有點恨尤烈。” “既然存成見﹐就不能公平﹐我們這一次調查﹐為了真正的公平﹐不要讓第三者知 道。” “好的﹗”素心很高興﹕“你的熱心﹐有點像外國片的醫生。” “為了慶祝合作愉快﹐今晚在舍下吃一頓便飯。”張寧打開一盒糖遞給素心。 “打擾府上各人不大好。” “家里就只有我一個人。” “那麼大間房子只有你一個人﹖” “父母兄姐全部移民到外國去。” “尊夫人呢﹖” “這些日子﹐忙念醫科﹐實習醫生、駐院醫生、到英國深造﹐根本沒有時間拍拖。” 張寧看了素心一眼﹕“我很士是不是﹖你一定有很多男朋友﹗” “以前男朋友一大堆﹐現在一個也沒有。”素心合著掌舒了一口氣﹕“我現在唯一 的希望是完成姐姐的心願﹐有你的幫助﹐我深信一定成功。” 尤烈放下筆﹐看著張大偉進來﹕“查到了沒有﹖” “都查到了﹐是李小姐的管家告訴我的﹐看樣子她很關心你。” “芳姑對我的確不錯﹐但是﹐她一向很忠心﹐她不會為了我出賣她的主人。” “她沒有﹐她只是說﹐大小姐因你而死﹐二小姐不會嫁一個殺姐仇人。” “殺姐仇人﹖”尤烈站起來嚷叫﹕“你知道李蕙心是怎樣死的﹖” “墮胎而死。” “對呀。”尤烈手向空中揮﹕“我又不是替人墮胎的醫生。” “但是﹐他們認為你是孩子的父親﹐李小姐認為你玩弄了她的姐姐﹐她懷孕了﹐你 嫌她丑﹐於是就拋棄她。李蕙心孤立無援﹔而且她不想影響家聲﹐被迫墮胎而死。” “天方夜譚﹗”尤烈指住自己的鼻尖﹕“我會玩弄李蕙心﹖貓會不會吃骨頭﹖我和 李蕙心沒拖過手﹐沒大眼看細眼﹐沒……哎﹗總之什麼都沒有做過﹐她的孩子是我的﹖ 神經病﹗” “芳姑說﹐和大小姐來往過的男人﹐就只有你一個。” “啊﹗哈﹗來往來往﹐說說生意就有孩子﹖那我爺爺早就抱曾孫了﹗” “總經理﹐那完全是一場誤會﹐你和李小姐這樣分手太可惜﹐去向她解釋﹗” “你以為她會聽我的解釋嗎﹖她比千年樹更頑固﹐她還會以為我作賊心虛。”尤烈 坐下來﹐搖著頭﹕“要她相信﹐除非找到証據﹐証明李蕙心肚里孩子的爸爸﹐另有其人。 那就是說﹐找出那害人不淺的臭男人。哼﹗他占了便宜﹐我來受罪﹐豈有此理﹗” 張大偉問他﹕“總經理准備怎樣做﹖” 尤烈眼望桌面﹕“我想靜靜地想一下﹐你去工作﹐等會兒我找你。”張大偉出去﹐ 尤烈撐著額角嘆氣﹐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素心所以接近他﹐原來是要向他報復。她欺騙 了他的感情﹐傷了他的心也還罷了﹐為了李蕙心﹐她竟然毀掉他的骨肉﹐太過分。李素 心這無情無義的女人﹐該死﹐好該死﹗ 他恨她﹐從此恩斷義絕﹐但是﹐這口鳥氣無論如何他不會吞下去。他要報復﹐他要 報復…… 莎蓮娜把文件送進來﹐素心簽名的時候﹐她問﹕“張幫辦是不是有新的發現﹖” “還會有什麼新發現﹐當時我告訴他﹐一定會把孩子的父親找出來﹐他問我成功了 沒有。” “你把尤烈的事告訴他﹖” “我才不會那麼笨﹐自找麻煩﹗” 直線電話發出聲響﹐素心馬上把聽筒拿起來﹕“喂﹗” “素心……” “尊尼﹐我說過最近很忙。”素心一聽見他的聲音就不耐煩。 “我很久沒有見你了﹐素心﹗” “忙嘛﹗聽到沒有﹖” “我們訂婚的事……” “訂什麼婚﹐要就結婚﹐老土﹗” “素心﹐你答應和我結婚﹖” “這是辦公室﹐求你不要煩好不好﹖我要開會﹗”素心掛上電話﹐對莎蓮娜說﹕ “通知電話公司我更改電話號碼。” 電話鈴又響了。 素心用筆桿敲著辦公桌﹐沒好氣地拿起電話筒﹐沉聲問﹕“什麼事﹖” “啊﹗是你呀﹗”素心把椅子一旋﹐背住莎蓮娜﹕“好的﹐等會見。” 素心微笑掛上電話。 “哪一位公子令‘波士’這樣高興﹖” “噢﹗……對了﹐我沒說過吧﹖一個剛由外國回來的朋友。” “法國男朋友﹖” 素心笑了笑﹐不置可否﹐不想回答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笑。她整理一下桌上的文 件﹐站起來拿起手袋﹕“文件都簽好﹐我看沒有什麼事了﹐我早點走。” “有事找阮經理﹐‘波士’拍拖要緊。” 素心笑著擺擺手﹐走了。 莎蓮娜看著她的背影想﹕怪不得連霍尊尼都不喜歡﹐原來法國有個舊情人。 素心來到咖啡座。 張寧已為她叫了愛爾蘭咖啡。 “我又有新發現。” “真的﹖”素心很高興﹐雙手疊在台上﹐身體傾前。 “車厘子其實是英文中譯﹐植物科車厘子應該是櫻桃。” “對呀﹐那就變了八月﹐櫻桃﹖” “不錯﹐是八月櫻桃。” “湊起來好美。” “我也是這樣想﹐八月車厘子﹐沒有什麼意思。如果是八月櫻桃﹐可能是一套電影﹐ 一本小說﹐或是……” “時裝展覽﹐現在的時裝展覽會﹐為了配合季節的演出﹐都有一個獨特的名稱。” “所以呢﹐換了一個名字﹐可供調查的資料就更多了。”張寧喝了一口咖啡﹐他沉 思的時候﹐精神是非常集中的﹕“你姐姐的遺物你都看過了﹖” “還沒有﹐這幾天﹐百貨公司推出夏季新貨品﹐非常忙碌﹔而且﹐我希望和你一起 看﹐有什麼發現﹐你會給我好意見。你是個醫生﹐思想比較周密。” “醫生和偵探﹐總有點分別吧﹗”張寧望著素心﹐他常常奇怪﹐李蕙心怎會有一個 這樣貌美可人的妹妹﹖ “別的醫生我可不知道﹐你比偵探還本領﹐那位張幫辦一句‘無可疑處’﹐便什麼 都不管。” “張幫辦是管罪案﹐令姐的死﹐的確沒有兇手。” “那令姐姐懷孕、墮胎的尤烈﹐他不是犯罪﹖”素心不服氣。 “令姐已成年﹐又沒有証據証明她被迫墮胎﹐法律上﹐尤烈沒有罪。”張寧敲一下 自己的頭﹕“我怎會跟你說尤烈﹖” “本來就是他嘛﹗” “你還是這樣想﹖” “唔﹗”素心點一下頭。 “你既然一口咬定﹐我們何必再花時間查下去﹖” “你生氣﹖” 張寧搖了搖頭﹕“我只希望真相大白﹐其實我並不贊成報復﹐但懲戒壞人﹐我倒是 很有興趣。” “百分之一百美式醫生。”素心說﹕“今晚到我家里吃飯﹐飯後我們一起檢查姐姐 的東西。” “好吧﹐我希望快點解決﹐因為我就快上班了。” “你上班後﹐我們就不可以做朋友了﹐是不是﹖” “怎麼會呢﹖根本是兩回事﹐你知道我們做醫生的有多忙﹗雖然有固定的上班下班 時間﹐但是﹐下了班難道就不管自己病人的安危﹖病人的病情有什麼變化﹐上床睡著了 也要起床趕回醫院﹐去看電影還沒坐暖﹐傳呼器馬上響的事﹐不知道有多少﹗除了假期﹐ 可能再也沒有時間詳細為令姐效勞﹐但是﹐我和你﹐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是很渴望跟 你交朋友。”張寧用很懇切的眼神望住她。 “能交上一個醫生朋友﹐那是我的光榮。” “如果你不叫我張醫生﹐叫我張寧﹐我們更像朋友。” “我叫你張寧﹐但你也不能叫我李小姐。” “素心﹗” “我們一起回家。” 素心挽著張寧的手臂﹐離開咖啡座﹐尤烈和張大偉由另一扇門進來﹐剛巧被尤烈看 到了。尤烈的面色一變。 “那似乎是李小姐的新朋友﹗” “這個人我認識﹐是個醫生﹐叫張寧﹐由英國回來不久﹐李素心一眨眼就搭上他。” 尤烈一陣冷笑﹕“張寧的噩夢已經開始了。” “你仍然關心李小姐﹖” 尤烈叫了飲品﹐不屑地說﹕“我和她恩斷義絕﹐我關心她﹖笑話﹐我關心是張寧﹐ 我們同過校。” “看樣子他比你大。” “他和我二姐同年﹐當然比我大﹐同校未必同級。”尤烈近來總是心情煩躁﹐說話 的語氣也很硬邦邦。 “為了一點誤會導致分手﹐太可惜﹗”張大偉總覺得尤烈應該向素心解釋。 “有什麼值得可惜的﹐這種沒有人性、黑白不分又濫交的女人﹐你看她﹐口口聲聲 說要和尊尼訂婚﹐我差點把自己的表哥殺死。要是我為她坐牢﹐那才笑話。哼﹗一下子 身邊又換了人﹐”尤烈內心的激憤溢於言表﹕“玩厭了生意人﹐改口味去勾搭醫生。” “李小姐剛才和那位先生的態度不算很親密﹐也許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尤烈瞪著眼﹕“你知道不知道李素心有多純潔﹖她從來不和男孩子 手拖著手﹔當然﹐除了我﹐因為她抓緊我報復。” “她剛才也沒有與人拖手。” “她挽著張寧的手臂﹐你沒看見﹖你的近視眼又加深了﹖﹗” “社交禮儀來說﹐挽著對方的手﹐應該不是親密的表現。” “張大偉﹐你今天怎麼搞的﹖”尤烈一拍桌﹐很多人望著他﹕“進來到現在你一直 跟我抬槓。” “總經理﹐你不要生氣﹐其實﹐我只是不想你們的誤會加深。” “加起來已經高過一個城堡﹐我可不在乎﹐反正我們已經斷定了。不過﹐她拿我來 當報復對象﹐這未免太冤枉﹐我要把那缺德鬼找出來﹐我要李素心慚愧﹐她冤枉好人﹗” 尤烈揮拳頭輕捶著桌面﹕“我馬上要采取行動。” “她知道錯怪你一定向你道歉。” “鬼才希罕﹗” 張寧由椅子坐到地毯上。 “姐姐連一封情信也沒有。”素心推上了所有的抽屜﹐吐一口氣﹐他們已經翻查了 一個晚上。 “差不多都找過了。”素心遞給張寧一罐啤酒﹐她自己在喝檸檬汁。 “翻翻她的衣袋﹐一張小紙條﹐可能也是一條線索。” “每一個口袋都翻過了。”素心拉開壁櫃。 “外衣袋﹐姐姐不喜歡貼身裙子的口袋脹起來。” “你在看什麼﹖” “支票簿放到最後研究。”張寧突然叫了起來﹕“素心﹐你快來看﹗” “什麼﹖”素心走到張寧的身邊﹐坐下來。 “五月二十九日﹐李蕙心發出一張十五萬元的支票。” “奇怪﹐她從來不買珠寶首飾﹐五月也不會買皮草﹐況且公司也沒有皮草部﹐簽十 五萬元支票干什麼﹖” “會不會是調動公司的流動資金﹖” “公司的銀行戶口﹐是用百貨公司名義的﹐這是姐姐的私人支票簿﹐與公事或生意 無關。”素心想了想﹕“姐姐死後銀行也寄過她的銀行月結單來。本來我應該替她取消 這個支票戶口﹐不過要辦一些手續﹐我工作忙﹐一直沒有理會。前幾天銀行還有信來﹐ 咦﹐想知道這張支票的出處﹐可以向銀行查看。” “我明天代你去查查﹐你看﹐六月六日又有一張。” “這次是二十萬。” “一共三十五萬﹐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用那麼多錢﹖” “她根本忙得連去買袋花生米的時間也沒有﹐況且﹐百貨公司什麼都有﹐就算要買 汽車珠寶﹐我們也可以開公司數。” “五月二十九日﹐距離她墮胎兩個半月﹐三十五萬﹐會不會和令姐懷孕有關﹖據我 所知﹐她墮胎時﹐已經懷孕超過三個月﹐這……” “姐姐知道自己懷孕﹐送三十五萬給尤烈﹐求尤烈娶她﹖” “傻瓜﹗”張寧忍不住笑素心﹕“尤烈會把三十五萬看在眼內﹖除非他是個小職員。 三千五百萬也買不到尤烈﹐根本不可能。” “付墮胎費。”素心隨口亂說。 “墮胎費又未免太多了﹔而且那些醫生都不收支票。” “唉﹐我真不知道姐姐為什麼要簽三十五萬。” “明天我去銀行查一下﹐或許一問就問出來。” “但願如此﹐應該收工了﹐也沒有什麼可看的﹐我們到樓下吃消夜。” “我把支票簿帶走。” “謝謝你﹐容易查到嗎﹖” “盡能力﹐這是好線索。” 吃雞粥的時候﹐素心突然問芳姑﹕“大小姐死前﹐有沒有人向她借錢﹖” 芳姑想了一下﹕“大小姐沒有什麼親戚朋友﹐沒有聽過大小姐要借錢給別人。” “這也是﹐如果是生意上的借貸﹐應該公事公辦。” “別煩自己﹗”張寧拍了拍素心的手﹕“明天自有分曉。” 第二天一到中午﹐素心就拋下所有工作﹐匆匆趕去會張寧。 “查到了沒有﹖”素心還沒有坐下。 “吃了午餐再說好不好﹖壞消息和好消息同樣會影響你的食欲。”張寧說話是永遠 帶有醫生的口吻﹕“你知道嗎﹖你清瘦了﹐精神太緊張﹐食欲不振﹐這可會導致神經衰 弱的。營養不良﹐更會引起貧血。” “好﹗”素心知道他自有一番大道理﹕“我們先吃午餐。” 張寧和素心分別選了菜﹐吃餐時素心幾次想開口﹐張寧都用眼神制止她。 “喝咖啡﹐可以談談吧﹗大醫生﹗”素心是那麼嚴肅恭敬。 張寧笑不出來﹐這並非因為他沒有幽默感﹕“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銀行不肯幫忙﹖” “通常他們都很合作﹔何況﹐我有個病人是總行的經理﹐他特別派了個人幫我。”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查不出是誰支走了那筆錢﹖” “因為那張支票上面﹐根本沒有任何名字﹐只有持票人一項﹐持票人是任何人拿著 支票都可以領到錢。” “他們總見過那個領錢的人﹖是男是女﹐總分得出吧﹗他一共領了兩次。” “小姐呀﹐銀行每天人來人往﹐人多到數不清﹐誰會認得誰﹖況且也時隔多時﹐如 果是上一個星期﹐也許他們還會想得起來﹔再說﹐他們也不知道兩張支票和人的死亡有 關﹐否則﹐他們早就替提款人拍了照﹐對不對﹖” “唉﹗”素心倒在椅背上﹕“線又斷了﹐怎麼辦﹖” “至少﹐我們知道你姐姐有秘密﹐這個秘密和一個男人有關﹐這証明除了尤烈之外﹐ 還有另一個男人。” “兩張支票﹐可能和姐姐墮胎的事根本無關﹐否則她死前為什麼不說支票﹖” “她能說話﹐為什麼不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張寧拿著咖啡杯出神。 “想什麼﹖” “她最後一次跟你通長途電話﹐是死前多久﹖” “一個月﹐因為我要考試﹐她說過不打電話來擾亂我的情緒。嘖﹐我想起來了﹐那 時候﹐她好像已經很不開心﹐不過當時我並沒有留意﹐她甚至……好像……好像沒有提 過尤烈。” “錄音帶﹗” “最後一卷﹐在她死前三個月寄來的。那時候﹐她很開心﹐暗示要和尤烈結婚﹐還 很有把握似的﹐我以為她真的找到歸宿﹐我不知道有多高興。除了溫習、考試﹐那卷錄 音帶我常常聽。” “唔﹐很有可能你收到那卷錄音帶之後﹐她就和尤烈分手﹐所以通電話的時候﹐你 姐姐絕口不提尤烈。” “你不要忘記﹐你自己說的﹐我姐姐墮胎時﹐已經有三四個月的身孕。”素心加強 了自己的信心﹕“墮胎醫生的口供﹐說姐姐懷孕超過四個月﹐大概是十七八個星期。哈﹗ 那時候﹐她正計划和尤烈結婚﹐如果他們不是關系密切﹐已經……我姐姐也不會自作多 情。” “你這樣說起來﹐尤烈和你姐姐的關系的確不是尋常﹐真不相信﹐尤烈會和令姐…… 那不像是尤烈……” 尤烈回家﹐看見母親在廳里發呆﹕“媽﹐什麼事﹖爺爺呢﹖” “剛陪他看完醫生回來。” “爺爺病了﹖”尤烈奔向樓梯﹕“我去看他﹗” “亞烈﹐你來﹐媽咪有話跟你說。”尤太太叫住他﹐拍拍身邊的椅子。 “看完爺爺再陪你。” “他沒有病﹐是心情不好﹐來呀﹐我有話問你﹗” 尤烈舒口氣倒在椅里﹐長腿一伸。 “自從你患病之後﹐你爺爺老是唉聲嘆氣﹐胃口也不好﹐醫生說他有心事﹐你知道 嗎﹖他想念素心。” “媽﹗”尤烈用力扯下領帶﹕“你能不能不提這個人﹖” “你發我脾氣有什麼用﹐你爺爺天天提﹐素心來了﹐擔保他精神爽利。孩子﹐帶素 心回家見見爺爺吧﹗” “媽咪﹐還是等公雞生蛋吧﹗”尤烈站起來﹕“我要看清楚﹐爺爺是不是真的瘦了。” 尤烈推開尤爺爺的房門﹐尤爺爺坐在露台的睡椅上看日落。 “爺爺﹗你不聽話﹐近來你只吃半碗飯﹐讓我看看……真的瘦了﹗” “仔仔﹐那天素心說﹐你傷害了別人﹐你到底傷害了誰﹖” “你為什麼不問她﹖”又是素心﹐一回家都是素心。 “她叫我問你﹐她說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 其實﹐把李蕙心的事告訴尤爺爺﹐一點都不困難。但﹐素心墮胎的事﹐又說不說﹖ 如果爺爺知道素心毀掉他的曾孫﹐他會受不住﹕“都是些閒言閒語﹐根本就是冤枉。李 素心黑白不分﹐來來去去﹐還不是女朋友的事﹐我從未見過心胸如此狹窄的人﹗” “仔仔﹐你不要怪爺爺說你﹐這件事﹐你應該負責任。如果你平時老老實實﹐不去 花天酒地﹐不亂搞男女關系﹐素心也不會聽信謠言﹐冤枉你。” “唉﹗錯也錯了﹗有什麼辦法﹖” “知錯就要改﹐謠言可以解釋﹐何況又是冤枉的﹗把牽涉這件事的女孩子找來﹐三 個人當面解釋清楚。” “那女人不在這兒﹐失蹤了﹐無從解釋﹐因此我沒有証人。” “仔仔﹐算是為了我﹐向素心道個歉﹐我相信她會原諒你。” “我不道歉﹐我沒有錯。” “你這孩子……唉﹗你不結婚﹐我心願未了。”尤爺爺用手帕揩了揩眼睛。 “我不會為李素心終生不娶。” “你不要找個什麼新潮小姐回來﹐你的女朋友﹐我雖然沒見過﹐但聽說都很大膽﹐ 很……唉﹗那種女孩子不是好伴侶﹐你跟她們結婚﹐沒有幸福。” “我都不要她們﹐我會找個名門淑女﹐遲一些。爺爺﹐我不會令你失望。” “唔﹗我現在已經失望……” “咯咯﹗”是管家﹕“少爺﹐請聽電話﹗” “把電話駁進來。”尤爺爺說。 “爺爺﹐我很快回來……”尤烈回到臥室﹕“喂﹗我是……報章當然沒有她的相片﹐ 我就只有那一張。當然人多﹐又不是結婚照﹐一個生意上的酒會﹐大伙合拍的﹐不太清 楚……” “你不可以把她放大﹖放大她一個人﹗我沒有更多的資料﹐你萬萬不要去調查她的 家人……我說不要﹗把相片放大﹐自己辦不來找專家﹐多少錢我付﹗對﹐查到了還有獎 金……好吧……好吧……你最好打電話到公司……” 素心輕輕推開秘書室的門﹐聽見莎蓮娜在談情﹕“她快要回來了……換了新男朋友﹐ 心情不知道有多好……她性情好多了﹐請假﹖星期一開會……去澳門﹖請星期五和星期 六早上……剛巧都沒事﹐我們可以去玩三天。噢﹗‘波士’你回來了﹗”莎蓮娜轉身看 見素心﹐慌忙收線。 “跟誰聊天﹖” “朋……友。”莎蓮娜站起來﹐面色都變了。 “男朋友﹖” 莎蓮娜想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干哪一行的﹖” “汽車……” “開車行﹗我換車一定找他﹐你們談情為什麼會提到我﹖” “對不起﹐‘波士’﹐我……” 素心不再沉著臉﹐哈哈一陣笑﹕“我生氣﹐有了男朋友也不告訴我。” 莎蓮娜整個人松弛下來﹕“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男朋友﹐說出來﹐怕‘波士’你笑 話﹗他只不過開了間小店﹐很小的。” “想嫁名公子﹖你看尤烈。最重要是他人好﹐靠得住﹐真心愛你。啊﹗星期五、星 期六的假期﹐我批准了。” “謝謝‘波士’﹗”莎蓮娜好開心﹕“你真好﹐星期五我會辦妥一切。” “周末愉快﹗”素心回辦公室﹐剛放下手袋﹐電話就響了﹕“張寧呀﹗” “除了張寧﹐你心里容納不下任何人﹖” “你﹖”素心哼著鼻音﹕“尤烈﹗” “我想跟你談談。” “有話快說﹗” “我想當面跟你談。” “那就不必﹐你不想見到我﹔當然﹐我更不想見到你。” “這件事﹐你會感到有興趣。” “我對於你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你仇恨心那麼重﹖你不知道寬恕是一種美德﹖” “對你﹐這種美德不需要。” “素心﹐算我求求你﹐出來見我一次﹐我們談談﹗我不騙你﹐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訴 你﹗” “請你趕快收線﹐我還要等一個重要的電話﹐我可不像你那麼無聊﹐閒著聊天﹐哼﹗” “你是冷血的﹐你沒有心、沒有感情、沒有靈魂﹐你的心充滿仇恨。為了報復﹐你 不惜獻出自己的肉體﹐殘殺自己的骨肉﹐不﹐那應該說是我的骨肉。因為你根本沒有母 性﹐但是﹐你憑什麼殺我的孩子去換人家孩子的命﹖李素心﹐你根本不是人﹐是魔鬼﹗” “你好大的膽﹐竟敢罵我﹖不過﹐我很高興﹐你似乎一切都明白了。不錯﹗尤烈﹐ 你聽清楚﹐你玩弄了我姐姐﹔我玩弄了你﹐你迫我姐姐墮胎﹔我也墮了胎﹐你害死你和 姐姐的骨肉﹔我同樣毀掉我和你的骨肉。我知道你愛我等於我姐姐愛你﹐你在乎我的孩 子﹐但是﹐他沒有了﹐這是報應﹗” “報應﹗哈……”尤烈一陣笑﹐分不出瘋狂還是悲涼﹕“是的﹐我尤烈的報應﹐也 是李素心的報應﹐你也聽清楚﹐李素心﹐你不會占到半點便宜﹗我所受的一切﹐你會有 機會嘗試﹐你會比我更慘更痛苦﹐為自己祈禱吧﹗”“答”的一聲﹐素心的耳朵像被打 了一下﹕“喂﹗神經病﹗” 素心緩緩放下電話﹐很大的感觸。她報了仇﹐對方也知道﹐他沒有否認﹐但是也沒 有承認。其實﹐不否認不就是承認﹐誰會承認自己做壞事﹖他受到懲罰﹐最大的打擊莫 過於毀了他的孩子。蕙心和他的孩子﹐他不要﹐也不負責任﹐但是﹐尤烈和素心的孩子﹐ 他卻那麼珍惜﹐那麼留戀﹐也許這就是愛情﹗ 她報了仇﹐心願已了﹐但是﹐自己卻失去了一份真愛﹐值得嗎﹖ 她不知道﹐她迷惑﹐有時候﹐甚至希望自己一切都是錯的。 李蕙心﹐八月櫻桃﹐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應該和尤烈有關的﹐關連在哪里﹖她想不 出來。遺言應該是最珍貴﹐最精簡﹐怎麼這樣迷糊﹐說“尤烈”兩個字很困難﹖ 八月櫻桃﹖名字好美﹐她突然覺得曾經相識﹐在哪兒﹖聽過﹖看過﹖唉﹗ 電話鈴不停的響﹐直到莎蓮娜進來﹐素心才如夢初醒﹕“讓我來﹗喂﹗” “張寧﹐很忙﹖” “噢﹗也不是﹐讓你等久了。” “晚上來我家里吃飯﹐傭人今天放假。” “我們吃面包﹐還是即食面﹖” “牛扒﹗” “那就不是上你家﹐是上館子。” “我親自炮制的蘇格蘭牛扒。” “我以為大醫生只會在手術室拿刀叉﹐回到家里還是個大廚師﹐你的牛扒一定跟牛 皮一樣硬。” “你看不起我﹖” “男孩子會做家務事才怪﹐而且﹐你忙得連拍拖的時間也沒有﹐哪兒有時間學烹飪﹖” “什麼都可以不學﹐烹飪卻非學不可。” “沒聽過。在哪兒學的﹖” “英國﹗” “你不是去深造醫學嗎﹖為什麼學起煎牛扒來了﹖” “不單是煎﹐h、炸、燒都會﹐你喜歡吃哪一種做法﹖” “真的呀﹗不好吃可要受罰﹐唔﹗我要吃串燒牛柳。” “行﹗h海鮮湯如何﹖” “嘩﹗真的一樣﹐好呀﹗”現在﹐只有張寧才能令她高興。 “吃面包還是意大利粉﹐炒飯、炒面都可以﹖” “你真的學會那麼多﹖” “正如你說的﹐身在異鄉﹐總不能只吃面包和即食面。我們學醫的最注重營養﹐一 咬牙﹐都學會了。”張寧說﹕“我去接你下班。” “我自己開車去﹐你全心全意看著你的牛扒。張寧﹐你不進手術房﹐可以進廚房﹐ 不做大醫師可以做大廚師。” “小姐﹐意大利粉或炒飯﹖” “意大利粉﹐張醫生﹗” 張寧的假期﹐全部放在素心的身上﹐真正的目的﹐是要找出傷害蕙心的那個人。其 實﹐張寧心底里是渴望見到素心﹐每天看見她就高興﹔而素心呢﹗在最寂寞、最低潮的 時候﹐很需要張寧這樣一個朋友。如果真有人迫她結婚﹐她會選張寧﹐因為張寧比尊尼、 子洋、柏加、路易更適合她。 素心到了張寧家里﹐就坐在吊椅上吃蘋果﹐張寧已把蘋果削了皮﹔而這張吊椅﹐張 寧是為了素心﹐才安裝了兩天。 “我還有一個星期就上班了。”張寧拿著他的蘋果﹐坐在她身邊的墊子上。 “你上了班﹐我們就不可以常常見面了。”素心垂下頭﹐手中的蘋果﹐好像沒有那 麼甜。 “我每天一下了班馬上去看你。” “你說過﹐你們做醫生的沒有固定的下班時間。” “只要你容許我不固定的去看你。” “那沒問題﹐你半夜三時下班﹐到我家里來﹐我陪你吃消夜。” “真的﹖”張寧很高興﹐握著素心的手﹐眼睛透著光彩。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快吃蘋果﹐蘋果的鐵質和空氣氧化了﹐變成咖啡色﹐不好看﹗” “張寧﹐我陪你玩一個星期。” “你要上班﹐怎能陪我﹖” “我隨時可以不上班﹐又不用請假﹐明天去打壁球﹐如何﹖” “公司的生意呢﹖”張寧當然開心﹐也得為素心設想﹕“別忘了你是老板﹐一個星 期不上班﹐可能少賺很多錢。” “你放心﹐我還有個阮叔叔。” “他身體好點沒有﹖” “唔﹗”素心點一下頭﹕“可能是天氣關系﹐他由法國回來﹐鼻子就好像怪怪的﹐ 他又不肯看醫生﹐所以鼻子一直不舒服﹐吃了你的藥﹐好像沒有什麼事。” “他有鼻敏感﹐氣候改變是最大原因。每天困在寫字樓﹐缺少運動﹐體力也差了﹐ 抵抗力自然會減弱。” “這是真的﹐他在法國﹐不用工作﹐天天騎馬、跑步。雖然現在他清早仍然跑步﹐ 但工作忙﹐運動減少至零。” “假如他是年輕小伙子﹐那就很快會適應﹐但是﹐他畢竟是四五十歲的人﹐除了吃 藥﹐最好每天睡前做掌上壓。” “聽說做掌上壓很吃力﹐他行嗎﹖” “你做過﹖” “不﹐尤烈常常做。他好厲害﹐可以做一百幾十下。不知道是不是他吹牛﹐他說他 可以連續做二百下。” “他從小喜歡運動﹐做掌上壓可以健身和保持身材健美。你對阮叔叔說﹐不要計較 多少次﹐能做多少次就多少次﹐也不必勉強﹐勉強反而對身體有害。他每個星期天都放 假﹐他應該去打球﹐下次我們和他一起去。” “好﹗怪不得阮叔叔特別喜歡你﹐經常稱贊你是個難得的年輕人。” “病人素來喜歡醫生。” “假的﹐病人多數不喜歡醫生。” “那一定不是好醫生﹐對病人關心不夠。” “你是個最好的醫生。” “看過多少個醫生﹐比較過了﹖” “不﹗我從來不看醫生﹐我怕醫生﹐醫生多數兇兇的﹐否則就木口木面。” “你怕不怕我﹖” 素心聳一下肩﹕“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醫生看待﹐除了第一次。” “那﹐我在你眼中是什麼﹖”張寧仰起臉﹐拉住吊椅。 “好朋友﹐知己。” 張寧甜甜的笑﹕“尊尼他們一定很討厭我。” “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承諾﹐他可以交一百個女朋友﹔同樣﹐我也 可以交多幾個男朋友。” “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你喜歡﹖” “每個都喜歡﹐因為各有優點﹐不過喜歡和愛是兩回事﹐我和他們仍然有來往﹐大 家仍然都是朋友嘛﹗” “你還年輕﹐你有很多機會選擇。” “我們去散步﹐今天沒有下雨﹐路很干爽。” 張寧為她接過那些蘋果核心﹐遞給她一條濕毛巾﹐招呼周到。 張寧很不錯﹐有自己的主見﹐不像尊尼他們盲目服從﹔而且對素心又溫柔體貼。 他們開車到海邊散步﹐他扶著素心﹐兩個人在沙灘漫步。 “我最遺憾的﹐是不能夠利用假期把那個人找出來。” “誰﹖” “你姐姐的秘密。” “鐵証如山﹐還用找嗎﹖”素心忽然記起了﹕“今天尤烈打了一個電話來﹐把我痛 罵一頓﹐哈﹗他也真本領﹐我報仇的事﹐他竟然知道。” “你有沒有問他﹐他和蕙心的事﹐到底有沒有關系﹖” “還用問嗎﹖他自己也沒有否認。” “不否認並不等於承認。” “相等的。我最了解尤烈的性格﹐他做錯事﹐還找理由﹔他沒有做錯事﹐你冤枉他﹐ 他一定大叫﹐為自己解釋﹐炮轟別人。” “但是﹐剛才你說他痛罵你一頓。” “那完全為了他自己﹐和姐姐無關﹐他約我見面﹐我拒絕了。” “為什麼要拒絕﹖聽聽他說什麼﹖” “上次他帶一枝槍來﹔這一次可能帶一個手榴彈。上一次他叫我不要和尊尼訂婚﹔ 這一次﹐也許他會命令我不要和你來往。這種人﹐你還要我見他﹖” “這証明他很愛你﹗” “也許是對﹐但是﹐假如我們真的結了婚﹐每次當我想起姐姐﹐我一定會很痛苦、 很慚愧。夫婦之間﹐任何一方有這種心理﹐婚姻能維持下去嗎﹖” “素心﹐你為什麼總是一口咬定尤烈﹖太不公平﹗” “除了他還有誰﹖” “我不知道﹐我希望知道。”張寧停下來﹐望住素心﹕“如果有一天你發覺冤枉了 尤烈﹐你會不會和他重拾舊歡﹖” “也許我已經是人家的太太﹐為他對丈夫不忠﹖” “如果你還未有對象﹖” “我沒有想過﹐我也不敢想。不過﹐我相信自己的判斷能力﹐我不會冤枉好人的。 尤烈也許有優點﹐男女間的事﹐他向來一塌糊塗。” 唉﹗張寧互握雙手敲著額頭﹕“其實﹐我自己也很矛盾……不過﹐終會真相大白的﹗” 整整一個星期﹐素心和張寧在一起﹐不用工作﹐就是玩﹐心情自然愉快。 她滿心喜悅﹐穿著純白真絲裙子﹐淺紫色高跟鞋﹐踏著輕快的步伐走進秘書室。 她看見莎蓮娜呆呆地坐在辦公室旁﹐面色青白﹐雙眼凹陷。 “莎蓮娜﹐你不舒服﹖” “‘波士’﹐你回來了。”莎蓮娜壓出一絲笑容﹕“我正在等你回來。” “若身體不舒服﹐回家休息。” “我……沒有事。” “公司出了事﹖阮叔叔呢﹖” “公司也很好﹐總經理去了分公司﹐這兒一切都好。” “你面色很難看﹐今天你放假休息﹐回去好好睡一天。” “我沒有事﹐而且﹐我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做好。” “我替你做﹐回去吧﹗你一定是忙壞了。”素心去看莎蓮娜辦公桌上的文件。 “‘波士’﹐謝謝你的關心﹐所有的一切我都會做好。”莎蓮娜按住素心的手﹕ “我等你回來﹐是要向你辭職。” “辭職﹖”素心一愕﹐手停住了。這些日子她與莎蓮娜合作慣了﹐怎舍得讓她離去﹕ “是不是工作壓力太重﹖你太辛苦了﹖太吃力﹐我可以多請一個人協助你。” “不﹐二小姐﹐以前我一個人做﹐尚且能應付得來﹐現在有了阮經理﹐他的秘書分 去了一半的工作。雖然﹐公司業務日漸擴展﹐但是﹐工作對我並沒有構成壓力﹐我干得 來。” “薪金太少﹖” “‘波士’﹐一年內﹐你調整了我三次薪金﹐我雖然貪錢﹐也覺得滿意。” “一定是我不好﹐你跟我合作不愉快﹐我承認……” “我做秘書跟過三個老板﹐脾氣最壞、情緒早午晚不同的是大小姐。我做錯事她拍 桌罵我的﹐就算在大庭廣眾﹐她一樣拿我來出氣﹐我已經沒有什麼自尊心﹔不過﹐我還 不是一樣干下去嗎﹖”莎蓮娜嘆著氣搖搖頭﹕“三個老板﹐算二小姐最好﹐我對二小姐 真沒話說。跟你工作﹐我很開心﹐起碼﹐你當我是個人﹐在大小姐眼中﹐我只是走狗。” “她人都死了﹐你原諒她吧﹗” “是的﹐對不起﹗” “你到底為什麼辭職﹖” “我要結婚。”莎蓮娜垂下頭。 “啊﹗”素心釋然地笑了起來﹕“你為什麼不早說﹖嚇著我了﹗” “我不知道怎樣開口。” “結婚是一件好事﹐恭喜你﹗”素心握住莎蓮娜的手﹕“就是跟你通電話的那一位﹖” “是的﹗”莎蓮娜笑得很特別﹐她垂首胸前。 “其實﹐結婚也不用辭職﹐你根本不是個燒飯帶孩子的女人﹐你一向喜歡在外面工 作。” “我們要到別處去。” “度蜜月是不是﹖我給你婚假﹐三個月夠不夠﹖” “我們是……是回鄉﹐是這樣的。”莎蓮娜皺皺眉﹐很吃力地說﹕“他還有個母親 在上海﹐他是獨生子﹐父親死得早﹐自小由母親養大﹐因此﹐他很孝順母親﹐他母親又 一直希望他回鄉。” “啊﹗原來是這樣的﹗那你們要在上海舉行婚禮了﹖” “是的﹗我一直以為可以穿婚紗在禮堂舉行婚禮……”莎蓮娜眼眶都紅了﹕“世事 多變化。” “只要你們真心相愛﹐何必斤斤計較於儀式﹐一切都是做給人家看的﹐幸福才屬於 自己。”素心安慰她﹕“准備什麼時候動身﹖” “等他把店子賣出去﹐聽說在上海也可以做點生意。” “我忘了你男朋友有間店子﹐你准備什麼時候辭職﹖” “店於一賣出去﹐我們便走﹐因為……老人家在那邊等得急。二小姐﹐你要趕快請 一個秘書。” “一時間﹐不可能找到一個合心意的人選。”這是素心煩惱的問題。 “二小姐﹐我真對不起你﹐你叫我怎放心離去﹖” “不用為我擔心﹐結婚要緊﹐無論我是否請到秘書﹐你依照你們的原訂計划﹐別為 我擔心了。” “二小姐﹐我相信安芝可以幫我們的忙。” “安芝﹖” “她在尤烈那兒也是做秘書的﹐她資歷淺些﹐但是在大機構做事的人﹐總不會差到 哪里去﹐而且她又是你的同學。” “她似乎很喜歡替尤烈工作。” “但﹐你們是同學。” “好﹐我找她談談。”素心拍一下莎蓮娜的肩膀﹕“不要為我的事煩惱﹐新娘子﹐ 是應該要開心些的。” “謝謝‘波士’﹐我馬上要把工作做妥﹐新人來了也不會看見一團糟。” “那你工作吧﹗” 素心回到辦公室﹐放下手袋﹐坐在椅上﹐心里總不是味兒。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她決定晚上去找安芝談談。 “……我以前不肯到你的公司工作﹐是因為有莎蓮娜。她很本領﹐一個人可以應付 一切﹐根本不需要再多加一個。” “現在她要結婚了。安芝﹐來幫我﹐我們一起工作會愉快。” “那當然﹐我們是舊同學﹐彼此了解﹐合作一定愉快。” “你答應了﹖” “為什麼不答應﹖不過﹐我的工作效率可能比不上莎蓮娜。” “我請一個助手跟你﹐如何﹖” “暫時沒有這個需要﹐我想向自己挑戰﹐莎蓮娜能做的事﹐我是否也能做﹖素心﹐ 給我一些時間﹐一個月﹐好不好﹖” “好﹗”素心非常高興﹕“你喜歡怎樣就怎樣﹐你先要回去向尤烈辭職。” “你不用擔心﹐尤烈要請女秘書﹐還怕沒有人應征﹖” “他還是在女人堆中打滾﹖” “很少聽到他的艷聞﹐不過最近他很忙﹐上班的時候也出去﹐他神神秘秘的﹐沒有 人知道他在外面干什麼﹖” “我和他碰過幾次面﹐最近他甚至不肯和我打招呼﹐連張寧他也不理。不過﹐很奇 怪﹐沒看見他跟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大概金屋藏嬌﹐不讓人看到。” “大仇已報﹐你應該不再恨尤烈﹖” “我不再恨他﹔不過﹐反過來他開始恨我。” “他不會用美男計吧﹖” “行得通嗎﹖要迷他﹐早就被他迷倒了﹐”素心哈哈一笑﹕“我看他會買一個殺手。” “太恐怖了﹗”安芝抖一下。 “喂﹗別再說那風流公子﹐你什麼時候可以上班﹖莎蓮娜結婚又回鄉﹐她需要很多 時間去購買東西、收拾和結束一切﹐我希望你馬上過來。” “明天我向芬妮說一聲﹐說走就走﹐於理不合。” “我們補償尤氏機構一個月薪金﹐你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到我這兒來﹐我相信尤烈 肯放人。” “他這個人其實也不難相處﹐就是風流些﹐那是他的私事﹐我們做雇員的沒有資格 管。不過你就不同﹐”安芝吃吃笑﹕“你是不是和張醫生拍拖﹖” “還拍拖﹐看見尤烈還不怕﹖”素心臉一紅﹐側過頭﹕“我們只不過一起研究姐姐 的死﹐他人很好﹐一直很熱心幫助我。他現在上班了﹐我們不可能再常常見面。等他休 息﹐我們一起去玩﹗” “女秘書可不兼做電燈泡﹐況且新上任﹐工作一定很忙﹐所以﹐你們盡管去玩﹐最 好快一點做張太太﹗” “我非要找個男人把你娶了去不可﹗”素心作勢要打她。 “可憐﹐你又得重新去找新的女秘書了。” “嘿﹗牙尖嘴利。”素心看了看表﹕“我走了﹐明天別忘了辭職。” “張醫生下班了﹐等他的電話﹗” “是的﹐他也該下班了。”素心隨口答﹐突然她回轉頭﹕“你好壞﹐等你到我那兒 上班﹐我才收拾你﹗” “不敢了﹐‘波士’……” 莎蓮娜交待好一切﹐安芝也能單獨應付工作﹐這天﹐莎蓮娜進素心的辦公室辭行﹕ “安芝做得很好﹐絕對可以代替我的工作﹐明天我不再上班了﹐很多日用品還沒有買。” “好﹗你明天不用回來了﹐好好安排一下自己的新生活﹐你什麼時候回鄉﹖” “只等店子賣出去。” “車行還沒有人買嗎﹖要不要我幫忙﹖” “不﹐謝謝‘波士’﹐其實差不多可以成交﹐只是價錢的問題﹐大家還在堅持一個 數目。對方知道我們要錢用﹐把價錢壓低了﹐我們認為不公平。” “價錢太低就不要賣﹐我認識人多。噢﹐我記起一個朋友﹐他好像說過要買一間車 行﹐代理一種日本汽車﹐我明天帶他到車行看看。” “不﹐李小姐﹐其實你一直弄錯了﹐我的未婚夫不是開車行的﹐他哪有那麼多本錢﹐ 他只不過開了一間小小修車行﹐你的朋友﹐都不會感興趣。” “修車行﹖”這倒是出乎素心意料之外﹐莎蓮娜月入六千﹐他的未婚夫怎可能是間 修車行的小老板﹖她知道莎蓮娜一向很喜歡享受。 “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們。” “怎會呢﹖我只是想﹐你一定很愛他﹗莎蓮娜﹐你比我想象中更好。” “唉﹗掉進去﹐翻不出來。” “愛情陷阱是最厲害的﹐幸而捕捉你的﹐是你所愛的人。”素心拉開了抽屜﹐把預 先准備好的支票拿出來﹕“莎蓮娜﹐我恐怕不能到上海參加你的婚禮﹐這是我送給你的 禮物。” 莎蓮娜接過支票一看﹐她幾乎哭起來﹕“二小姐﹐你對我真好﹐但是……這禮物我 不能收。” “為什麼﹖” “五萬元﹐實在太多了﹐我說走就走﹐沒有依照規矩一個月前通知﹐還要你替安芝 補償尤烈一個月工資﹐我盡占便宜﹐怎麼行﹖” “別說傻話﹐你替我姐姐工作﹐又替我做事﹐你幫了我們不少忙﹐算是老臣子。” 素心把支票放回她的手上﹕“沒有人會不要結婚禮物的。” “但是……” “你回去吧﹐你的未婚夫在等你。啊﹗你們去上海前一晚﹐我請你們吃飯﹐替你們 送行。” “謝謝二小姐﹐再見﹗”莎蓮娜掩著臉走出去﹐她大概忍不住要哭了。其實莎蓮娜 聰明能干﹐素心對她也有點依戀。 “唉﹗”素心嘆息著靠在椅上﹐姐姐死了﹐莎蓮娜走了﹐一切都在改變。 素心又想起了“八月櫻桃”﹐這四個字在哪兒看過﹖電話鈴響﹕“喂﹗哪一位﹖” “素心﹐你在干什麼﹖” “張寧﹗你下班了﹖”素心精神一振﹕“還不到四點。” “我當早班﹐一點就下班﹐下班後工作未完﹐一直拖到現在﹐今晚我們一起吃晚飯。” “我們好幾晚沒有一起吃飯﹐難得你下班早﹐我們還可以去看五點半。” “好﹗我去買票﹔然後我在老地方等你。” “你買了票﹐直接來我辦公室吧﹗” “莎蓮娜……” “啊﹗她剛走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她辭職結婚嗎﹖安芝來上班幾天了﹐她是我的 好同學﹐人又沒有偏見。怎麼﹐你忙得連我的話也記不起了﹖” “我記得﹐只是﹐我不知道莎蓮娜今天走。好極了﹐我還沒有到過你的總公司﹐今 天趁機去參觀參觀。” “我等你﹗” “五點鐘之前一定到。” ------------------ 熾天使書城 --------------------------------------------------------------------------------             【第十章】 素心擱下電話﹐拿把梳子出來﹐梳梳頭發﹐又照照鏡子﹐拉好衣領。天氣漸暖﹐穿 真絲裙子最舒服﹐她今天穿的是孔雀藍的裙子﹐小企領﹐銀色軟金屬腰帶。 一切都滿意﹐她把未檢閱的一份計划書繼續看下去﹐重要的打上符號﹐不要的用筆 划去。 “李小姐﹐張醫生來了。”對講機透出了安芝的聲音。 “請他進來﹐啊﹗安芝你也一起進來。”素心在文件上簽了名﹐蓋上。 張寧和安芝一前一後進來。 張寧穿了套寶石藍西裝﹐配上他的白皮膚很俊逸。 “我給你們介紹﹗張醫生﹐這是我的新秘書﹐也是我的老同學──安芝。” “你好﹐張醫生﹗” “好﹐”張寧望住素心﹕“安芝小姐貴姓﹖” “叫她安芝好了。”素心問安芝﹕“不介意吧﹖” “高興還來不及。張醫生﹐要喝杯咖啡嗎﹖” “謝謝你﹐安芝。” “安芝﹐順便把這份文件交回給阮經理﹐我明天早上十時見他。” 安芝出去﹐素心拍一下手掌﹕“我這辦公室如何﹖” “全部法式設備﹐你一定是重新裝修了﹖”張寧到處看。 “尤烈提議的﹐他說姐姐的辦公室像修道院。” “這比較適合你﹗雖然我沒有見過令姐的辦公室﹐但我見過她。她頭發衣服都很保 守﹐你和她應該是兩樣的。” “張寧﹐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問你﹐你有足夠的資格﹐家里又有錢﹐你隨時可以開 業行醫。一來可以賺錢﹔二來也不會由朝忙到晚﹐診所有一定的診症時間。” “醫院保送我去英國深造的時候﹐我和醫院簽了三年合約。” “你自己有錢﹐可以到任何一個國家深造﹐這不是你簽合約的真正理由。” “不錯﹗都給你看穿了﹐”張寧雙手撐著辦公桌﹕“其實﹐我是希望在公立醫院服 務。自己行醫是可以賺錢﹐但我不大在乎錢。沒有自己的時間﹐對一個王老五來說﹐根 本影響不大﹐除了上班﹐我只是在家里睡大覺。因此﹐我寧願把時間貢獻給貧苦大眾﹐ 我覺得這樣比較有意義。但是﹐當時我怎樣也想不到會認識你﹐未能經常陪你﹐你一定 覺得我並非一個理想的異性朋友。” “不﹐剛巧相反。”素心搔一下食指﹕“你是難得一見的好人﹐能交上你這朋友﹐ 我以你為榮。如果香港多幾個你這樣的醫生﹐更是窮人的福氣。” “真的這樣想﹖”張寧很高興。 “騙你﹖” “等會兒看戲﹐我袋里的通訊器就嘟、嘟……” “那你馬上回醫院﹐我看電影﹐等你下班我把戲里的內容告訴你。” “素心﹗”張寧握著她的手﹐眼中透著愛意﹕“你真是我的紅顏知己。” “咯咯﹗” “進來﹗”素心馬上把手抽出來。 安芝拿了兩杯咖啡進來﹐她微笑說﹕“我沒有用咖啡粉﹐用咖啡壺堡的﹐所以遲了。” “謝謝你﹐安芝﹗”張寧的臉還在紅﹐安芝看看張寧又看看素心﹐忍住笑著出去了。 素心喝了一口咖啡﹕“張寧﹐我肯定‘八月櫻桃’四個字﹐我見過。” “一定是電影。” “不是。” “小說﹖” “我從來不看小說﹐你知道我的中文程度﹐大概是小學畢業。” “廣告﹖” “什麼牌子的廣告﹐能不能吃﹖” “我又沒看過﹐”張寧笑起來﹕“是你看過呢﹐小姐﹗” “不像是廣告﹐”素心說﹕“也不是在電視看到。” “時裝展覽會﹐什麼‘春之夢幻’、‘夏日金輝’、‘六月新娘’……” “對﹗時裝展覽會的名稱﹐我們幾乎每個月都舉辦時裝展覽。八月剛好推出冬裝…… 八月櫻桃紅似火﹐對﹐對﹐一定是時裝展覽會﹐但是我沒有舉辦過。” “可能你姐姐舉辦過﹐留下資料。” “對﹗大有可能﹐既然我見過﹐資料一定不在秘書室﹐在我這兒﹐我們一起找。” 張寧拿出兩張戲票來揚了揚﹕“不看戲了﹖” “時間多著嘛﹗”素心拉開抽屜。 “還有六分鐘﹗我們不趕快一點﹐就趕不及看下期預告。” “唉﹗”素心推上抽屜﹕“明天你上哪一班﹖” “也是早班。” “下了班馬上來幫我找。” “遵命﹐小姐……”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在哪兒找到的﹖”張寧連忙走到素心的身邊。 “最下一個抽屜﹐最底的一份文件。”素心用手拍著一個桃紅色的文件夾﹐上面還 有“八月櫻桃”四個大字。 “趕快翻開看看﹗”張寧已動手。 “真的是時裝展覽會的名稱﹐嘩﹗十六位時裝模特兒﹐四十八套冬裝﹐十六件大衣﹐ 四件斗篷﹐八套運動裝。” “後面有張紙﹐不像信又不像文件﹐東一行﹐西一行……” “讓我看看──‘怎麼不是尤烈﹖白費心機﹐怎能嫁一個小人物﹖他是個壞蛋﹐下 流的男人﹐告訴尤烈﹐真的告訴尤烈﹖天﹐天﹐天﹐怎麼辦﹖怎麼辦﹖’” “不是尤烈﹐除了尤烈還有另一個人﹐還是個小人物。” “也許姐姐隨便亂寫﹐她心煩和開心的時候都會亂塗。” “問題是﹐這些字是什麼時候寫的﹐如果在墮胎之前﹐那就不簡單。” “第一次會議﹐八月十一日。” “你姐姐去世的那一天是八月十七日深夜。” “距離墮胎只有六天﹐她大概已經知道自己懷孕。”素心按開對講機﹕“安芝﹐請 進來﹗” 安芝進來﹐素心對她說﹕“你把去年時裝展覽會的目錄拿給我﹐在秘書室﹐近牆的 文件櫃。” 不一會兒﹐安芝拿了一份表進來。 “這兒﹐八月櫻桃﹕年八月二十五日星期日舉行。結果﹕展覽會取消。” “當然﹐八月十七日令姐去世﹐你雖然由法國回來﹐但是﹐你根本沒有時間搞時裝 展覽。” “這樣說﹐除了尤烈還有另一個男人﹖”素心身體一縮﹐像洩了氣的皮球。 “你看那些字﹐亂七八糟﹐再看看她平時的字﹐多麼整齊清潔﹔而且她臨死時辛辛 苦苦的表達﹐就是要你看八月櫻桃的文件﹐因為那兒有她的心聲。白費心機﹐是說她追 求尤烈不成功﹔壞蛋﹐下流的男人﹐就是指孩子的爸爸。” “對﹐張寧﹐你分析得很對﹗那我應該怎麼辦呢﹖”素心驚駭地﹕“怎麼辦﹖我找 錯了人﹐報錯了仇﹐哎……” “這些事﹐慢慢再說﹐我們先找尤烈商量。” “找他干什麼﹖商量什麼﹖” “她這兒寫著要不要告訴尤烈﹐可能那個壞蛋尤烈也認識。” “是又怎樣﹖前幾天他打電話來我們剛吵過﹐我找他他會理我﹖” “你不方便﹐讓我找他。” “他也未必歡迎你。” “我不是要他歡迎﹐我只是跟他談談。其實﹐這件事與他也有關﹐可以令他清白﹐ 他沒有理由拒絕的。” “好吧﹗他大部份的時間在尤氏機構總部﹐電話號碼在這兒﹐等會兒你留意紙條上 我寫的字﹐他在與不在﹐我都會給你提示。” 張寧點了點頭撥電話﹐一會兒﹐電話接通了﹐他望住台上的紙﹕“請尤烈先生聽電 話……他不在﹐他會不會去了國際財團開會……那﹐張大偉先生呢﹖……好﹗”張寧掩 住話筒﹕“她叫我等一等﹗希望張大偉知道他在哪兒。喂﹗哪……尤烈先生有沒有說他 今天會不會再回來……是的﹐那麻煩你了﹗謝謝﹗” “找不到他﹐還是他不肯聽﹖” “我根本沒有表露身份。尤烈的秘書說﹐尤烈和張大偉一起出去﹐他出門前沒有留 話﹐不過現在快下班了﹐相信他不會再回公司。五時十五分了。” “那怎麼辦﹖”素心很煩﹕“找他﹐他又不在。” “你不用擔心﹐他會回家的﹐他總不能一天到晚在外面走。晚上我再給他電話﹐今 天內一定要找到他。” “如果姐姐的死和尤烈無關﹐那怎麼辦﹖”素心擔憂起來。 “那証明你冤枉好人。” “張寧﹗”素心皺起了眉﹐心情復雜矛盾﹐希望自己沒犯錯﹐同樣希望尤烈無辜。 “不要難過﹐事情解決了﹐有話好商量。”張寧安慰她﹕“快下班了﹐收拾好一切 然後回家。來我家里吃飯好不好﹖” “你傭人又放假﹖” “她一個星期才放假一天。你喜歡﹐我親自下廚。” “好吧﹗反正我一個人越想越煩。” 電話鈴響﹐直線的﹐這時候恐怕又是約吃下午茶﹕“喂﹗哪一位﹖” “張寧一定在你那兒。” “你這是什麼意思﹖” “否則你第一句是張寧﹐不是哪一位。不過今天我不是和你討論張寧﹐也不是討論 你或我﹐我是要你見兩個人。” “誰﹖”張寧壓著聲音問﹐因為他看見素心面色一變﹐又是紅又是白。 “尤烈。”素心按住電話。 “我們不是找他嗎﹖不要把他放走﹐約他見面。” “喂﹗喂﹗我的話你聽到沒有﹖” “聽到﹗”素心連忙說﹕“我也有事要找你﹐我們約個時間見面好不好﹖” “用不著約了……” “但是……” “我說現在。”尤烈的語氣很硬。 “好極了﹐你來我辦公室﹐我等你。”素心也不去和他計較。 “你馬上來英記車行﹗” “英記車行﹖去那兒干什麼﹖” “你來了自然知道。英記車行在XX道﹐你最好和張寧一起來﹐你會需要別人的幫忙。” “我不明白……” “來不來隨你﹐不過﹐如果你不來﹐你會後悔一輩子。” “喂﹗”對方已掛上了電話。 “怎麼樣﹖”張寧連忙問。 “他叫你和我去XX道的英記車行﹐他叫我們去那兒干什麼﹖” “你問過他﹐他怎樣回答﹖” “他說如果我不去﹐會後悔一輩子﹐他的聲音冷得可怕。” “我們馬上去﹗”張寧替素心拿起手袋﹐拖著她的手﹕“見了面﹐大家好商量﹐啊﹗ 把那張紙一起帶去問他。” “不﹐張寧﹐你不要這樣沖動﹐我擔心尤烈會像上次一樣﹐他提了把獵槍去找我和 尊尼。” “你說他上次喝了很多酒﹐你剛跟他通過話﹐他是不是喝醉了﹖” “不﹗他十分清醒、冷靜。” “那就不用怕﹐尤烈又不是殺人王﹐你擔心﹐帶同安芝一起去﹐形勢不對﹐你叫她 馬上報警。” “對﹗把安芝一起帶去。” XX道﹐店子多、車輛多、人多﹐是一條很熱鬧的街道。 英記車行﹐門面很小﹐兩旁寫著﹕專門修理﹐汽車零件。 “原來是一間修車行﹐奇怪﹐我還以為他要買車呢﹗我又不要修車。” “我先下車看看。”張寧下車﹐車行的鐵閘已經關上。 張寧正在看﹐張大偉開門出來﹐走到汽車旁﹕“李小姐﹐尤先生正在等候兩位。” 還有個張大偉。素心和張寧交換看了一眼﹐素心拍了拍安芝的手﹕“你在這兒等我 們。” 張大偉開了鐵門讓他們進去﹐馬上又關上鐵閘﹐素心有點緊張﹐張寧用力握一下她 的手臂。 很奇怪﹐里面除了尤烈﹐還有三個人﹕一個男人站在尤烈身邊﹐另外一男一女﹐兩 手放在背後﹐用鐵線扎著。由於他們背向門口﹐素心不知道他們是誰。 “李素心來了﹗”尤烈對他身邊的陌生人說。 那女的猛然回轉身﹐啊﹐莎蓮娜﹐她哭叫著﹕“二小姐﹐救救我﹗” “尤烈﹗”素心沖著他﹕“你竟然綁架莎蓮娜到這兒來﹖” “李素心﹗”尤烈厭惡地盯她一眼﹕“你的判斷力永遠那麼差﹗她天天來﹐我天天 綁架她﹖” “莎蓮娜﹐你……” “這個人﹐”尤烈把另一個被綁著雙手的人推到素心的身邊﹐他個子高高﹐相貌不 俗﹐但不像是個公子哥兒﹕“莎蓮娜的未婚夫。李小姐﹐還記得我說過﹐我曾經很喜歡 一個司機﹐他能干、聰明、醒目﹐又討人喜歡。” “亞圖﹖” “判斷力差﹐記性還不太壞。”尤烈找了一張凳子坐下﹐他對身邊的陌生人說﹕ “韓先生﹐你把一切告訴她。” “李小姐﹐我是一個私家偵探﹐尤先生委托我替他調查李蕙心小姐生前的事﹔結果﹐ 給我發現了岳英圖。” “英圖﹗”素心對張寧說﹕“他的名字叫英圖﹐和櫻桃完全同音。” “連姓都一樣﹐八月是AUGUST﹐有岳音。” “姐姐為什麼不說十月﹐十月是OCTOBER﹐岳音更明顯。” “不是她沒有說﹐是我沒有說。她能說話就好﹐而且如果說十月櫻桃……” “……那你就找不到八月櫻桃的文件﹐而且也看不到她的心聲﹐你姐姐的聯想力很 好﹐揭示也十分明顯……” “喂﹗”尤烈大喝一聲﹕“你們有什麼私己話﹐留待回家說。” “對不起﹐尤烈。”張寧馬上說﹕“我們發現真相﹐高興得忘了形。” “少廢話﹗我沒有時間陪你們閒聊﹐韓先生﹐偵查過程不用對他們說﹐只要把調查 結果告訴他們就夠了﹗” “是的﹐尤先生﹗”那位私家偵探說﹕“四月二十六日星期六﹐李蕙心說是自己的 生日﹐請尤先生去夜總會吃飯。她向尤先生敬了許多酒﹐她自己也喝了不少﹐結果尤先 生還很清醒﹐她自己卻是醉了。尤先生因為另有約會﹐叫岳英圖送李小姐回家﹐這已經 不是第一次﹔不過﹐李小姐是第一次喝醉酒。岳英圖受過中等教育﹐不甘心一生做司機﹐ 一直想當老板。四月中﹐他一位朋友因為回鄉﹐等錢用﹐願意以四十萬元低價﹐把車行 頂讓給岳英圖﹐但岳英圖多年積蓄﹐加上未婚妻莎蓮娜的﹐一共只有六萬元。當晚他看 見李蕙心醉了﹐歪念一生﹐把她帶到酒店開房﹐並且拍下不少照片﹐事後他先離去。第 二天他去接李小姐﹐告訴他尤先生趕著去美國﹐不能來告別﹐還說了很多話令李蕙心相 信昨晚和她春風一度的是尤先生。事實上尤先生在四月二十九日的確去了美加﹐因為那 邊的工作他未交代清楚﹐所以在美加逗留近兩月﹐六月二十二日才回來。這段日子李小 姐和尤先生無法聯絡﹔於是﹐岳英圖就利用這兩個月進行他的計划。五月二十九日﹐他 把一批裸照交給李小姐﹐他說﹐尤家的老太爺保守﹐這種裸照一公開﹐一定不准她進尤 家的門﹔於是﹐李小姐付了十五萬﹐買下照片。岳英圖連同自己的私蓄﹐交了二十萬訂 下這間車行﹐但他的朋友堅決要四十萬。六月六日﹐岳英圖便再去找李小姐﹐叫她買下 底片﹐否則後患無窮。李小姐一心要做尤家媳婦﹔於是﹐她又付了二十萬﹐一共付出三 十五萬。岳英圖做了老板﹐馬上向尤家辭職。尤先生六月二十二回來﹐尤先生的秘書說 李小姐確曾找過尤先生﹐但尤先生的約會排滿了﹐況且尤先生﹐包括他周圍的人﹐都不 知道她發生了不幸。直至八月初﹐李小姐發覺懷孕﹐本來她想告訴尤先生﹐但是尤先生 那段日子多數出門﹐要到世界各地的公司視察﹐在香港的時間少﹐加上他和李小姐沒有 什麼交情﹐就算有生意來往﹐尤先生也會派人去和李小姐接洽。李小姐只有求助岳英圖﹐ 請他無論如何把她懷孕的事轉告尤先生。這些話可令岳英圖發笑﹐他忍不住把真相告訴 李小姐﹐李小姐聽了差點沒暈倒。她說要報警﹐岳英圖笑說她又不是未成年少女﹐況且 無憑無據又事隔多月﹐鬧出來沒有面子的是她自己。岳英圖還叫她把孩子養下來﹐因為 他可以憑借兒子﹐以後一輩子享用不盡。李小姐氣得渾身發抖的離開了餐廳﹐十幾天後﹐ 李小姐因墮胎而亡﹐那時候﹐尤先生剛巧去了日本。” “你這壞蛋……”一股寒氣﹐由素心的心坎湧上來﹐她身體搖晃著﹐差點沒有昏倒﹐ 張寧馬上抱住她。 “素心﹐振作點﹗” “殺人兇手、殺人兇手﹐岳英圖﹐你……害死人……” “二小姐﹐英圖是說著好玩﹐他不會利用那孩子﹐誰知道李小姐那麼認真﹐跑去墮 胎﹐竟然……死了。” “莎蓮娜﹐怪不得你那麼恨尤烈﹐原來你怕我查出岳英圖﹐隨便找個替死鬼﹐你的 心好狠﹗” “我去尤氏機構找事做﹐是因為受不了李小姐的脾氣﹐她整天罵﹐我像奴隸﹔可是 尤烈卻誣蔑我不忠﹐她的秘書還嘲笑我追求尤烈。其實我和英圖是同學﹐早就相愛﹐英 圖買下這間車行﹐也是為了多賺點錢﹐等我們結了婚﹐我可以不用做事﹐這些舒服日子。” 莎蓮娜哭著哀求﹕“二小姐﹐你心地好﹐放過我們一次吧﹗” “放過你﹐別夢想了﹐莎蓮娜﹗”尤烈一陣狂笑﹐好駭人﹕“她連自己的骨肉都可 以殺害﹐她肯放過你﹖” “尤烈……”素心要把心里的話說出來﹔可是﹐尤烈馬上制止她。 “我不是請你來聊天聚舊的﹗韓先生﹐趕快把話說完。” “是的﹗尤先生﹗”那偵探把一只袋拿過來﹕“岳英圖早上剛把這間店子頂讓出去﹐ 得款項五十萬﹐錢全在這兒。這是他們的護照和飛機票﹐明天乘飛機去台灣﹐這是……” “莎蓮娜不是說﹐岳英圖的母親在鄉下﹐他們回上海結婚嗎﹖” “岳英圖的父母已去世幾年﹐岳英圖發覺我們偵查他﹐慌得連店子都賣了﹐她又怎 會向你說真話。莎蓮娜有個叔父在台灣﹐他們去年去過台灣﹐所以手上早有台灣出入境 簽証﹐店子賣了便馬上逃走。這兒有一卷錄音帶﹐岳英圖已經招供﹐你起碼可以控告他 勒索及強奸﹗” “韓先生﹐打電話報警﹐告訴警方李素心手上有一卷錄音帶。”尤烈說﹕“我和張 先生先走﹐在車里等你。” 偵探去打電話﹐尤烈領頭走出門口﹐素心推開張寧奔過去﹕“尤烈﹐尤烈﹐你別走﹐ 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不想等警車來﹐我不想卷進官司。”尤烈鐵黑著臉﹕“而且我們之間也無話可 說。” “我謝謝你﹗”素心努力抑壓住淚水﹐臉上擠著微笑﹕“終於真相大白。” “沒有什麼好謝的﹐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你﹐我不管你報不報仇﹐而且﹐你早就 報了仇﹐可惜找錯對象。我是為自己﹐李素心﹐聽清楚﹐我是為了自己的清白﹐我要証 實你完全沒有判斷力﹗” “尤烈﹐很對不起﹐過去……” “有些事情不是說聲對不起就可以了斷的。”尤烈冷笑﹐聲音帶點微顫﹕“說聲對 不不起﹐破碎的心會重新完整﹖大偉﹐我們上車等韓先生。” “尤烈﹗”素心拉著他的衣袖﹕“我該死﹐我願意受懲罰。” “尤先生﹐警方說﹐附近有巡邏車﹐警車大約四分鐘就可以到。” “我們馬上離開。”尤烈用力拉開素心的手﹐把她甩在地上﹐他轉身對張寧說﹕ “快把你的女人拉開﹗” 尤烈昂頭闊步的離去﹐李素心知道他那麼一走﹐他們之間就一定完了﹐她不顧一切 地追趕上去﹕“尤烈……” 尤烈厭惡地一揮手﹐素心打個踉蹌﹐身體搖了搖﹐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唉﹗”素心長長的吐了一口悶氣。 “醒來了﹖素心﹗” 素心緩緩張開眼睛﹐張寧一臉的關切。素心問﹕“回家了﹖什麼時候﹖” “半夜三點。” “唉﹗岳英圖他們怎樣了﹖” “已經被拘押在拘留所﹐我和莎蓮娜都被帶返警署﹐被問過話﹐我把一切都說了。 當然﹐你和尤烈……我沒有提。不過警方會找尤烈問話﹐因為私家偵探是他請的﹐就是 我不提岳英圖也會招供。” “我呢﹖” “張幫辦跟我一起回來看你﹐你迷迷糊糊﹐我給你打了一針後就睡過去了。張幫辦 說明天再來看你﹐相信他也有一些話要問你。” “我知道﹗唉﹗要是尤烈今天也帶枝獵槍來﹐我惹怒他﹐他向我開槍﹐‘砰’的一 聲就完了﹐那有多好﹐我但願就此死去。” “素心﹐你何必這樣難過。不錯﹐你是誤會了尤烈﹐但是﹐你也值得高興。” “高興﹖哈﹗”素心捧著頭﹐笑得眼淚直湧﹕“我殺錯良民啊﹗” “起碼﹐你已經知道害蕙心的人是岳英圖。” “我還知道害尤烈的人是李素心﹗”素心歇斯底里地哭嚷。 “你是無意的。” “無意﹖我姐姐所受的傷害和尤烈一樣﹐只是姐姐不幸喪生﹐尤烈還保住性命。你 不知道當他聽到我墮胎﹐他多痛心、多憤怒﹖還有﹐他暈倒街頭讓風吹雨打﹐換了我﹐ 我早已死去。無意﹖” “向他誠心認錯﹗尤烈外表雖然花﹐但是心地卻不錯﹐他不是真正的壞。” “真正壞的是我﹐更可怕的是外表善良﹐其實內心奸詐。” “不要這樣怪責自己。”張寧用手帕替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你只不過對尤烈有點 成見﹐又受了莎蓮娜的唆擺。” “受人唆擺﹐証明我幼稚無知﹐你知道嗎﹖張寧﹐我該殺﹗”素心抓住張寧﹕“我 應該死要尤烈手里。我永遠不能寬恕自己﹐我恨自己﹐我憎惡自己﹗” “素心﹐有句話﹐我要跟你說。”張寧按著素心的肩﹕“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可是﹐我知道你愛的人是尤烈……不要否認﹐你暈倒 地上的時候﹐莎蓮娜說的﹐所以﹐由明天開始﹐我不會再來看你。” “為什麼﹖你恨我﹖” “不﹗我也看得出尤烈在妒忌我﹐我留在你身邊是一種障礙﹐會加深你們的誤會。 我離開﹐你們好好的談﹐你向他認錯﹐求他原諒﹐他會諒解你的。” “今天的情形你都見到了﹐他還會再見我﹐再跟我談﹐原諒我﹖” “今天人太多﹐尤烈雖然不虛偽、不假義﹐但是他要面子。兩個人單獨在一起就不 同﹗你聽我的話﹐明天去找尤烈﹐解決你們之間的事。”張寧的手從素心的肩上滑下去﹐ 他終於握住素心的手﹕“我雖然不再來﹐但是如果你用得著我﹐只要一個電話﹐我馬上 來。” 素心含淚點著頭﹐她祝福自己好運。第二天開始﹐她每天打電話找尤烈﹐他不肯聽﹔ 到他的寫字樓﹐芬妮抱歉著把她送走﹔她到過尤家﹐但不敢進去﹐她做了那麼多“好事”﹐ 還敢見人﹖ 這天﹐尤烈下班﹐往停車場。他剛掏出車匙﹐就看見一個黑影站在他那銀色的跑車 旁。 他走前兩步﹐她穿著真絲百褶裙子﹐黑花絲襪﹐黑高跟鞋﹐黑手套握著黑色手提包﹐ 頭上戴著一頂有面紗的黑帽子……他認得那身形﹐她是李素心。 他猶豫了一下﹐站定。要不要前去﹖終於﹐他還是向前走。 “尤烈﹗” 尤烈沒有理她﹐用車匙開車﹐素心馬上用身體壓住匙孔。 “讓開﹐我趕時間﹗”尤烈的聲音令素心發抖。 “我想跟你談談﹐求你﹐給我三十分鐘的時間。”素心已忘了自尊。 “好﹗五分鐘。”尤烈雙手交抱在胸前﹐靠在另一輛車上。 “烈﹗我真的錯了。” “唏﹗你不要這樣叫﹐從今之後﹐誰也不准這樣叫我。我有姓的﹐叫我尤烈﹐或者 尤先生。”尤烈指住她。 素心一閉眼睛﹐眼眶里的淚水滑下來﹐她哽嚥著﹕“恩斷義絕了﹖” “早就是了﹐不過不要忘記是你拋棄我﹐可不是我先扔你。” “我一開始就錯﹐報復﹐令我變得瘋狂。尤烈﹐我實在罪無可恕﹐但是﹐我求你看 在我們過去的感情……” “假的﹗”尤烈截住她﹕“你不是說﹐你從未愛過我﹐我們還有什麼感情﹖嘎﹐你 說﹗” “只是仇恨遮蓋了我﹐其實﹐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仇恨。” “有﹐我傷害你姐姐﹐你報了仇﹐但你傷害了我﹐我還沒有報仇。” “我知道﹗我願意承受﹐只要你肯原諒我﹐你打我﹐殺我都可以。” “我不會報仇﹐因為心里充滿仇恨自己不會快樂。計算著怎樣報復大傷腦筋﹗李素 心﹐我沒有你那麼深謀遠慮﹐計划周詳。損了你﹐我毫無得益﹐這種事情﹐我不會做。 也許我太懶﹐也許我不是君子──有仇不報非君子。仇﹐我不報了﹐你總可以安心了吧﹗” “烈……尤烈﹐你肯原諒我麼﹖” “無條件原諒你。” “那太好了。”素心含著淚笑﹕“我們又可以……” “不可以﹗”尤烈用手一擋﹕“不可以繼續﹐本來早已分手﹐現在再宣布一次﹐我 和你完全是兩個人﹐我永遠不會和你在一起。” “但是﹐你說過願意娶我﹗” “我娶你﹖哈﹐哈……開玩笑﹐李素心﹐你知道不知道﹐你缺少一樣東西﹐你沒有 心的。”尤烈擺著兩手狂笑﹕“我不會娶一個沒有心的人﹐決不﹗” “我知道﹐你因為孩子的事恨我﹐但是﹐我……” “不要說﹐我命令你不准提。”尤烈漲紅了臉﹐眼睛幾乎凸出來﹕“你再說我殺死 你。” “其實﹐我沒有……”素心忍不住嗚嚥﹕“你相信我﹗” “有沒有都沒有關系﹐”尤烈用力推開素心﹐素心打了幾個退步。尤烈一邊開車﹐ 一邊說﹕“但願我今生今世沒有見過你﹗” 尤烈打火﹐素心撲上前去拉住他的跑車﹐哭嚷著﹕“求你給我最後一次機會﹐聽我 解釋。” “放手﹐我一開車﹐馬上會把你拋在地上﹗” “你把我拖死吧﹗”素心泣不成聲﹕“我這種人該死的﹗” “好﹗那你就別怪我。”尤烈心腸一硬﹐一蹋油門﹐汽車向前駛。最初是緩慢的﹐ 素心仍想緊拉汽車﹐尤烈心里很煩﹐墮胎啦﹗尊尼啦﹗張寧啦﹗汽車不自覺地加快速度﹐ 直至聽到素心倒地的叫聲﹐尤烈一呆﹐往倒後鏡一望﹐素心正吃力地在地上爬著。他實 在不忍﹐腳一松汽車幾乎死火停下﹔可是回心一想﹐終於一咬牙﹐大力踏油門﹐跑車便 飛快地駛出停車場。 由於尤爺爺的精神一直沒有好轉﹐人好像越來越瘦﹐尤烈很是擔心﹐他決定找一個 好女孩盡快結婚﹐好讓尤爺爺有個孫媳婦﹐了卻他老人家的心願。 他認識楊婉兒﹐一個十九歲的大學生﹐樣貌、身材都不錯﹐短短的頭發﹐紅紅的蘋 果臉﹐人很單純﹐在尤烈之前﹐從未交過男朋友。 她是張大偉太太堂妹的同學﹐張太太暗中物色了一個多月﹐左選右看﹐一整間大學 才被她選到楊婉兒。 楊婉兒一看見尤烈就喜歡﹔至於尤烈﹐只要她是個好女孩﹐他就沒有意見。 在張大偉夫婦有計划的編排下﹐尤烈和楊婉兒一個星期起碼有四天一同吃飯或看電 影﹐他們的友誼進展得很快。婉兒挽著尤烈的手逛街看櫥窗。 “這熊貓好美﹐送給你。” “我又不是小孩。”婉兒搖著頭。 “你比她還小一歲。” “誰﹖” “唏﹗買這洋娃娃﹐會吃奶的呀﹗看她口中的奶瓶﹐有趣極了。” 婉兒老看著他的手﹐尤烈的話倒沒有聽進耳里﹐只是想著張太太的話﹕你喜歡他﹐ 就要主動接近他﹐可不能太害羞。於是﹐婉兒怯怯的﹐把她的小手放進他的掌里。 尤烈很自然地握著她的手。突然﹐他停下來﹐好像大吃一驚﹐連忙把手抽出。 “你……”婉兒又羞又慌。 “對不起﹐”尤烈馬上道歉﹕“我有手汗﹐很討厭。” “我不介意。” “你看﹐這件羊毛衫多別致﹐我們進去買了它。”尤烈把兩手插進褲袋里﹐一整晚 都不肯把手伸出來。 不過﹐尤烈的確對婉兒很好﹐看見有趣好玩或美麗的東西就買下來送給她。如果時 間吻合﹐他也會開車到大學接婉兒下課﹐然後安排一晚的好節目。 這天﹐看完電影﹐尤烈和婉兒去一間新酒店的扒房吃晚餐。 “我肚子好餓。”婉兒把手伸進尤烈的臂彎。 “誰叫你不肯吃下午茶。” “戲開場了嘛﹗” 就在這時候﹐尤烈看見素心和尊尼、子洋也走進扒房。 “嗨﹐尤烈﹗”尊尼把他叫住﹕“新女朋友﹖” “讓我給你們介紹﹐楊婉兒小姐。”尤烈握著婉兒擱在他臂彎的手﹕“我的好朋友 ──霍尊尼、趙子洋。” “很高興認識兩位。”婉兒一臉稚氣﹕“這位小姐呢﹖” “啊﹗李素心小姐。” “李……小姐﹖”婉兒“卜通”心跳。 “她是商界女強人﹐吃驚了﹖小傻瓜﹗”尤烈憐惜地看她﹕“婉兒還在念大學﹐很 天真﹐什麼都不懂。” 素心面無表情的呆著﹐她感到萬二分的乏力。 “過幾天四角財團開會﹐散會後大家去吃頓飯。”尤烈說。 “楊小姐一定要出席。” “好的﹗改天見﹗” 尤烈和婉兒向他們訂下的座位走去。 “她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李素心﹖” “是的。” “她好漂亮啊﹗” “只有外表漂亮是沒有用的。”尤烈叫她﹕“喂﹗別老是盯住人看啊﹗” “她真的好漂亮、好漂亮﹐怪不得你不能忘記她。” “誰說的﹖不要多管閒事。” 婉兒吐了吐舌頭。那邊的素心﹐坐下來﹐用手托住額頭﹐沒哼過半句。 “素心﹐你沒事吧﹖”子洋問。 “你的面色很蒼白。”尊尼看看她﹐又看了看尤烈的背影﹕“你還不能夠忘記他﹖” 素心喝口冰水﹐振作一下自己﹕“今天我約你們出來﹐是要告訴你們……” “你跟路易、柏加他們也說過。”尊尼神色緊張﹕“不是那些話吧﹖” “是的﹗我跟誰都說過﹐你們是最後兩位。這一年里﹐我看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清 楚﹐我知道﹐只能跟大家做個好朋友﹐我們的感情不可能發展為愛情。” 尊尼面色一變﹐冷哼著﹕“你心里根本沒有我們﹐你愛的是尤烈。” “我不否認。” “那你為什麼口口聲聲說不會愛上尤烈﹖”尊尼握著拳頭﹕“你為什麼要欺騙我們 的感情﹖” “愛情要發生是沒有預謀的﹐也許﹐我和尤烈的關系太密切﹐我們常在一起﹐我們…… 真的會日久生情。”素心再次捧著頭﹐嚥喉一哽﹕“以前我把他當仇人﹐所以才那麼肯 定不會愛上他﹐但是﹐他根本不是我的仇人。我……我不能忘記我們之間的一段情﹐對 不起﹗” “哼﹗你愛他﹐可惜他已經不再愛你﹐他身邊已經換了人﹐一個純潔的大學生﹐那 個女孩子看來不錯﹐挺SWEET。” “尊尼﹗”素心嗚嚥﹕“求你不要說。” “不是嗎﹖她……” “尊尼﹗”子洋低喝一聲﹐尊尼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那麼兇﹕“你一點都不體諒素心﹐ 你連做她的普通朋友也不配。” “你配﹐你去做傻瓜﹗”尊尼說著站起來﹐盯了素心一眼﹐轉身就走。 “素心。”子洋溫言安慰她﹕“你心情不好﹐我們先去兜兜風﹐再到別處吃晚餐。” 素心用手帕按按眼睛﹐她心里十分感激子洋﹕“我們已點了菜。” “只要我們簽單﹐他們不會干涉我們吃不吃。”子洋為她拉開椅子。 “你真好﹗”素心和子洋離開扒房﹐才松了一口氣。 “他們走了呀﹗晚餐都沒有吃。”楊婉兒推了推尤烈。 尤烈轉過身﹐剛巧看見子洋扶著素心離去。素心腳步輕浮﹐顯然不大舒服的樣子﹕ “怎麼只有兩個人﹖” “那霍尊尼先走了﹐好像和李小姐吵架﹐李小姐一直托著頭。” “你好像參與其中﹖” “霍尊尼又坐下﹐又起來﹐他們三個真的像發生爭吵。” “大概為了張寧。” “張寧是誰﹖” “你不認識的﹐快吃你的牛扒吧﹗” “吃完晚飯﹐今晚我們去沙灘散步﹐”婉兒開心地含著薯條﹕“明天星期日﹐我不 用上課﹐你又不用上班。” “那你就快點吃﹐要不要吃雪糕﹖” “要啊﹗雪糕新地。” 尤烈笑一下﹕“小孩子﹗” “別這樣說﹐我十九歲了﹗我媽就生了我和我大哥﹐我已經很大了、很老了。” “好﹐老人家﹗要去沙灘散步就快點吃。”尤烈吃了兩口牛扒﹐就放下叉子﹐剛尹ㄨL素心﹐她的影子老在他眼前晃﹐他突然覺得沒有胃口。 到沙灘﹐他的感觸更大﹐他和素心曾在嚴寒的北風下相擁著在海濱散步﹔他們也曾 在和暖的初夏到海邊談情。素心嬌情無力地躺在尤烈的懷里﹐嘴里甜膩地叫著“烈﹗”﹐ 雙手繞住他的脖子﹐那時候的尤烈已失去了自己﹐連靈魂都附托了給素心。現在回想起 來﹐心里還有絲絲蜜意﹐縷縷情懷。甜蜜、迷醉的日子彷如昨天﹐可惜如今一切已煙消 雲散。尤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雖然婉兒靠在他身邊﹔可是﹐他感到無比的空虛。 婉兒拉他一下﹕“我們到沙灘的另一邊。” 尤烈木然跟著她走﹐突然﹐婉兒好像踢到一聲石頭﹐幾乎倒在地上﹐尤烈連忙走過 去扶住她。她乘機依偎在尤烈的懷里﹐用手搭著他的肩膊﹐尤烈突然緊緊抱她﹐口中喃 喃的。婉兒閉上眼睛﹐仰起臉﹐把嘴湊過去﹐尤烈正要低頭吻她﹐驀地發覺懷中的人不 是素心﹐他慌忙把婉兒推開。 “對不起﹗” “哎﹗”婉兒頓足哭嚷﹕“你討厭我﹐你根本不喜歡我﹗” “不﹐我喜歡你﹐真的﹗”尤烈感到歉疚。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在想著李素心﹐你忘不了她。” “我承認還不能忘記她﹐但是﹐我一定設法忘記她﹐相信我。” “真的呀﹖” “真的。我有點疲倦﹐想早點回家﹐明天我們開快艇出海。” “好啊……” 尤烈回家﹐洗過澡﹐人和心都很疲倦﹔可是﹐怎樣也睡不著﹐每次在外面碰見素心 都是這樣﹐她的影子總要繞上他一整天。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歡樂日子﹐一幕幕的在他腦 海中重演。 他經常責備自己﹐為什麼要戀愛﹐第一次墮入情網﹐就給人玩弄、給人報復。被人 拋棄﹐最不幸的﹐和素心分手後﹐他竟然不能再適應過去花天酒地的日子﹐每天讓回憶、 痛苦、空虛、孤寂、迷惘吞噬著他的心靈。 為了尤爺爺的健康﹐為了他自己﹐唯一可行的﹐是盡快和婉兒結婚。婉兒雖非其所 愛﹔然而﹐難道真的要自我折磨一生至死﹖ 尤烈痛苦﹐但是﹐他絕不肯要回素心﹐縱使他肯原諒她。 素心比他更痛苦﹐以前和尤烈在一起有多好﹗尤烈愛她、遷就她、寵她。她鬧情緒﹐ 可以向尤烈撒嬌、發脾氣。她從來不擔心寂寞﹐因為尤烈一天到晚都在她身邊﹐事到如 今﹐她才領悟尤烈是多麼的愛她﹐沒有尤烈﹐她又是如何的孤單、淒迷﹐一天過去像是 等待了一個世紀。尤烈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她既妒忌又心痛﹐但是﹐她又能怪尤烈嗎﹖ 過去﹐她傷害他實在太深﹐他不因此而瘋狂總算幸運。現在﹐和他一起的女孩子﹐並不 是玉凰她們﹐是個天真純潔的女學生﹐從她的眼中﹐看得出她非常愛尤烈。素心自從見 過她之後晚晚發噩夢﹐夢見尤烈拖著婉兒﹐婉兒穿著雪白的婚紗。 每天醒來﹐襟枕盡濕﹗她已和所有的朋友告別﹐現在只有她孤獨一人﹐她每天瘋狂 的工作﹐不讓自己有一絲空閒﹐有時到六點鐘﹐安芝忍不住了﹕“素心﹐走吧﹗整座大 廈的人都走光了﹐冷氣系統也快要關閉了。” “你先走﹐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明天起你依時下班﹐不用等我。” 晚上﹐安芝忍不住打電話回公司﹐十二點啦﹐她還在辦公室﹐下面六層的百貨公司﹐ 也在八時關門了。素心的確在工作﹐陳年舊賬都翻出來整理﹐她最開心的﹐是偶然在一 些法國時裝雜志里﹐發現一張夾在頁內﹐她和尤烈合拍的照片。她會拿著相片看一晚﹐ 想一晚﹐直到第二天早上﹐人家上班﹐還以為董事長早到了。 初戀情人最難忘﹐除非經過洗腦﹐否則﹐她怎樣也忘不掉尤烈。 一天﹐安芝吃過午餐﹐回來的時候﹐面色很難看﹐魂不守舍的﹐連文件也拿錯了﹐ 又碰翻素心茶杯。 “安芝﹐你怎樣了﹖” “啊﹗我……我……吃午餐的時候我碰見芬妮。”安芝欲言又止﹐她嚥了一下然後 鼓起勇氣說﹕“她說尤烈要結婚了。” “楊……婉兒﹖” “是她﹐那大學生。” “啊﹗”一股寒氣由腹隔直升上大腦﹐素心輕飄飄的﹐她拼命抓住安芝。 “素心﹐你嘴唇都白了﹐我馬上請張寧醫生來。” “不要﹗”她輕似無聲﹕“老毛病﹐我只要休息一下。”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是的﹗”她緊握住安芝遞給她的熱茶﹐她全身發抖﹕“人﹐真的不能走錯一步﹐ 一旦錯了﹐想回頭﹐已經太遲了。” “尤烈也太無情﹐這麼久還不來看你﹐還跟另一個女人結婚﹐我要去找他﹗” “沒有用﹐我去找他﹐他不單只對我不理會﹐還用汽車把我拖倒在地上﹐你去找他﹐ 有用嗎﹖” “他太無情無義﹐”安芝氣得鼻子都紅了﹕“他跟別人結婚﹐是想報復﹗” “不是報復﹐尤烈不是這種人。他為了爺爺﹐我把爺爺氣病了。他娶個太太回來安 慰祖父﹐是一片孝心。他要結婚﹐是我意料中事。” “忘記他﹐其實張寧醫生很愛你。” “不﹗不可能﹗我對愛情很固執﹐愛上了﹐就愛到底﹐愛到老﹐愛到死﹗” “可是﹐他結婚後﹐就是個有婦之夫﹐你怎麼辦﹖” “我﹖”她笑﹐聲音卻仍哭泣﹕“我只好在空氣中消失。” “素心﹐你不要做傻事。” “我不會去自殺﹐世界之大﹐難道沒有我藏身之所﹖” “素心﹐你精神很差﹐回家休息吧﹗躺躺也好。” “是的﹐看看這片天空﹐讓太陽照耀一下﹐也許我會開心些。”素心垂手拉起手袋﹕ “這兒拜托你了。” 安芝望著她那落寞、蕭條的背影緩緩移去﹐她禁不住流下兩行淚。 張寧推開芬妮﹐沖進尤烈的會議室。 剛散會﹐會議室只有尤烈一個人﹕“芬妮﹐你沒帶耳朵﹐我說過不見客。” 張寧推走芬妮﹐關上了會議室的門。張寧活了三十一年﹐第一次這麼沖動﹕“我找 了你六次﹐你不回電話﹐也不接聽我的電話﹐到底為什麼﹖” “我和你無話可話﹗” “有的﹐我們之間還有個素心﹗” “你別提這個女人。”尤烈一拍桌﹐臉紅得像番茄。 “她要回法國。” “啊﹗”尤烈頓一下﹐馬上說﹕“在法國掛牌﹐賺不了多少錢。” “你在說什麼﹖” 尤烈拉張椅子坐下來﹕“你自己心里明白。” “噢﹗我明白﹐你一直以為我在跟素心談戀愛﹖”張寧點了點頭﹕“其實﹐岳英圖 被捕那天我們已分手。” “原來她利用你。”尤烈鄙夷地冷笑﹕“那壞女人死性不改。” “是我離開她﹐因為﹐我發覺她一直愛著的是你。” “我﹖”尤烈仰頭一陣笑﹐笑出了眼淚﹕“她心里只有仇恨﹐沒有愛﹗” “報復的事﹐她是錯了﹐她知道﹐也向你道歉。尤烈﹐誰敢說自己一生中從來沒有 犯錯﹖你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用車拖倒她﹐也拖過了﹐就原諒她一次吧。” 張寧誠懇地說。 “我早就原諒她﹐每一個人都會顧念親情﹐不過﹐這樣的女人﹐我實在不能再跟她 在一起。”尤烈終於放松了自己﹐串串哀愁﹐湧上心頭。 “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很純潔、很有貞操觀念的女孩子。誰知道她不是﹐她為了報復﹐ 竟然……” “為什麼不說下去﹖” “我不能說﹐她可以傷我﹐我不能損她﹐況且﹐這不是最重要的一點。蕙心是她最 深愛的姐姐﹐為了蕙心她犧牲了自己﹐倒是情有可原﹐但是﹐還有更……更……” “尤烈﹐你不妨坦白告訴我﹐素心來向我告別的時候﹐她已經把一切告訴我。所以﹐ 你說什麼﹐都不會影響我對素心的觀感。” “好﹐你聽著﹐我和素心已經有了夫妻關系﹔後來她還有了孩子。張寧﹐你相信我﹐ 我是願意和她結婚的﹔而且我重視我們的骨肉﹐但是﹐……她為了報復﹐竟然殺死肚里 的孩子……”尤烈用手背揩著眼睛﹐抽抽噎噎﹐像個訴苦的孩子﹕“她沒有心﹐沒有人 性﹐她殘忍﹐她……她對我們的一切﹐甚至骨肉﹐都毫無留戀。” “尤烈﹐你聽我說。”張寧拍了拍他的肩膊﹕“一切都是誤會。直到今天﹐素心還 是個很純潔的女孩子﹐她並沒有獻身給任何人。” “是真的﹖第二天﹐我……唉……” “事情是這樣的﹐芳站在酒杯里下了藥﹐你喝了香檳酒是不是渾身發熱﹖” “是的﹐是的﹐我抱著素心狂吻。” “但是﹐你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脫﹐藥力發作﹐你就倒在素心懷里熟睡了。第二天 醒來衣服不見了﹐是芳姑替你脫光。你睡了一晚﹐除了吻素心﹐什麼也沒有做過﹐如果 有﹐你一定能記得起。” 尤烈細心回想﹕“是的﹐我只想到很甜蜜、很陶醉﹐但是﹐我和素心……那件事﹐ 我根本就沒有印象。” “沒有做過﹐怎會有印象﹖” “但是後來素心嘔吐﹐懷孕。” “能演第一次戲﹐第二次就不難﹐裝反胃﹐還不簡單﹖” “但是墮胎是不會假的﹐她墮胎後﹐面青唇白﹐雙眼凹陷﹐她沒有化妝。” “素心為了演得逼真﹐幾天幾夜﹐不單只不吃東西﹐連水也沒有喝過﹐怎會不面青 唇白﹖她幾天幾夜不睡﹐雙目自然凹陷。至於那張化驗報告書﹐本來是安芝姐姐的﹐改 了名字罷了。” “啊﹐原來如此﹗” “其實﹐你應該了解素心。她保守﹐重視感情和貞操﹐她怎肯為了報復﹐獻出自己 的身體﹖再說﹐她心地善良﹐如果她真的有了你的骨肉﹐她定會偷偷地把他養下﹐她決 不會殺害自己的孩子。”張寧逐一分析﹕“其實﹐如果你不是太迷戀素心﹐你可以看出 很多破綻。比如﹐自從那夜之後﹐甚至你提出結婚﹐她也不肯和你親近。如果她一心想 將個孩子殺掉﹐她不會拒絕﹐一次和兩次有什麼分別﹖如果她真的懷孕﹐為了加深你的 痛苦﹐她必會要求你陪她看醫生﹐你親耳聽到醫生祝福你﹐然後她再墮胎﹐效果豈不更 好﹖問題是﹐她根本沒有懷孕﹐又怎能見醫生﹖” “對﹐不過﹐你是她的人﹐我怎可以聽你片面之詞﹖”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你媽咪一定有自己的婦科醫生﹐叫那醫生替素心檢查﹐看看 她還是不是處女﹗墮過胎的女人﹐不可能是處女吧﹖如果她沒有殺掉你的孩子﹐那﹐她 就不是一個沒有心、冷血、無情、兇殘的女人。” “唉﹗”尤烈捧著頭。 “她和所有的男朋友分手﹐用忙碌的工作企圖忘記你。她經常在公司工作到天亮﹐ 她瘦了﹐也憔悴了﹐孤清一個人﹐非常可憐。她跟我話別﹐一提起你要和楊小姐結婚﹐ 她就面色發白﹐要暈倒的樣子。素心本來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但是﹐如今她幾乎已經 不懂得笑了。” “張寧﹐我很煩惱。” “她明天就去法國﹐不是訂時裝﹐去了她短期內不會回來﹐她說你結婚了﹐這兒已 沒有她留戀的東西。如果你愛她﹐就趕快留住她。” “家里已在籌備我和婉兒的婚事。” “你真的那麼愛那楊婉兒﹖你肯定自己不再愛素心﹖” “過去我只知道恨素心﹐而且﹐我根本不相信素心會愛我﹐她只是玩弄我﹐想報復。 我只知道我恨她。” “除了你還有很多男孩子追求素心。如果她不愛你﹐她為什麼為了你逃去法國﹖你 可以結婚﹐她不可以和她所愛的人結婚嗎﹖” “可是﹐事情來得太突然﹐一切都不在我想象中﹐我難以接受﹐我需要好好考慮。” “好吧﹐你好好考慮﹔不過﹐你只有一天一夜的時間。明天她飛走了﹐你想找她﹐ 也不會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不是說去法國嗎﹖” “我沒有見過她的飛機票﹐她甚至不肯告訴我地址﹐一個想逃避的人﹐永遠不會說 真話。” “我還是要想清楚。” “好﹐願你好運﹗” 素心拿著相架坐在床邊﹐那是她和尤烈合拍的照片﹐唯一的一張﹐她已用相架鑲好。 她望著相中的尤烈﹐笑得那麼甜﹐眼睛那麼迷人﹐回想前塵往事﹐她的眼淚一顆顆洒在 玻璃上。她看不見尤烈﹐她不停用手去抹玻璃﹐眼淚不停地淌下來﹐她始終見不到尤烈。 “咯咯﹗” “進來﹗”她把相架放進旅行箱﹐該到機場了﹐飛機一小時半後起飛。 她扣上旅行箱的緞帶﹐沒聽見聲音﹐一回頭﹐竟然看見尤烈站在她身邊。 她慌忙擦去眼淚。 “為什麼去法國﹖” “讀書﹐我要學習的很多﹐”她強忍住淚﹐臉上還有微笑﹕“我應該學會怎樣去愛 人﹐和接受別人的愛。” “我在你這兒倒學會不少﹐以前我不相信愛情﹐現在我相信。因為只要有你在身邊﹐ 我就快樂﹔沒有你﹐我很孤獨、很煩躁﹐做什麼事都不起勁。我想念你無論白天或夢里﹐ 這不是愛是什麼﹖我也學會專一﹐我們分手我去找過玉凰和彭瑪﹐她們赤裸著擁抱我的 時候﹐我竟然有犯罪感﹐嚇得拔腿便跑……” “你快要結婚了﹐你要對婉兒專一﹐她是個好女孩。”素心鼻子都塞住了。 “她是個好女孩﹐可惜﹐我不願意和她拖手﹐不願意吻她。因為處處有你的影子﹐ 我和婉兒只有友情﹐不會有愛。” “忘記我﹗我是個充滿仇恨的冷血無情的女人。” “我不能怪你報復﹐因為我也有責任。爺爺說得好﹐過去我聲譽不好﹐如果我是正 人君子﹐你不會懷疑我。” “但是﹐我……墮胎……殺了……殺了你的孩子。” “那是假的﹐張寧說﹐墮過胎的女人﹐還會是處女嗎﹖那次我打你﹐也打得冤枉﹐ 要算舊賬﹐算起來﹐還是我欠你﹐你要怎樣懲罰我﹖” 素心兩手撐住旅行箱﹐雙肩抽搐﹐全身發抖。 “小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沒有你﹐我一生不會快樂﹐”尤烈握緊她的肩膊﹕ “我們的誤會實在太多﹐現在彼此明白﹐為什麼還要互相折磨﹖” “烈﹗”素心回轉身﹐撲進尤烈的懷里﹕“我愛你﹐真的﹗” “我也愛你﹗”尤烈緊緊擁抱她。 “你還是第一次這樣說﹐我好開心。”素心流著眼淚笑﹐尤烈的眼也凝滿淚水﹐ “怎麼﹐你也哭了﹖” “很沒出息是不是﹖你是第一個令我流淚的人﹐小素﹐答應我留下來。” “打令﹐”素心捧著他的臉﹕“你好可愛﹗” “嫁給我﹐已經是第四次﹐這一次是因為我愛你﹐我需要你。” 素心溫柔地替他抹去淚水﹕“我做尤烈太太之前﹐一定會請尤伯母帶我去檢查身體﹐ 証明我是好女孩。” “不﹐沒有這個需要﹐是不是處女有什麼關系呢﹖只要我們真心相愛﹐互相信任。 小素﹐我信任你。”尤烈狂吻素心﹕“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素心伏在他的胸前﹐雙手繞著他的腰﹐心里充滿愛﹐很滿足。 “要不要見一個人﹖” “婉兒﹖” “不﹐今天早上﹐我們已經說清楚﹐她自己也明白﹐我愛的是你。”尤烈撫著她的 長發﹕“爺爺就在樓下客廳。” “唷﹗怎麼尤爺爺也來了﹖” “我怕你不要我了﹐把爺爺帶來﹐希望能勸服你。” “我對愛情絕不矯揉做作﹐我愛你﹐為什麼要拒絕﹖失去你我才痛苦呢﹗” “唔﹐親一下。”尤烈用力的吻她﹕“一百分﹐內外都是。” “快﹐我們去看爺爺。”素心拖著尤烈的手奔下樓梯﹕“爺爺﹗” “呵﹗乖孫兒﹐不﹐是乖孫媳婦﹗” “你不恨我嗎﹖爺爺﹗” “你改變了尤烈﹐他不再是一個浪子﹐他成熟﹐有責任感﹐重視感情﹐我得回一個 完美無缺的孫兒﹐我感激你﹗”尤爺爺拍了拍了拍素心的臉﹕“仔仔﹐訂婚戒指呢﹖看 見素心就忘了﹖” “我差點忘記自己姓尤。”尤烈笑著把一只鑽戒套在素心的中指上﹐然後在她的唇 上輕吻一下。 “盡快舉行婚禮﹐反對嗎﹖” “一切由爺爺作主﹗”素心低聲答。 “很好﹐我們走吧﹗” “去哪兒﹖”素心和尤烈緊握著手。 “回尤家陪我吃晚飯啊﹗”尤爺爺含笑把尤烈和素心一對兒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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